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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梦有保质期——钟仅【完结】

时间:2025-03-20 14:38:43  作者:钟仅【完结】
  时离直直翘首期盼了一下午,等到太阳都下山了,天色乌压压开始刮风下雨,陈渡终于回来了。
  他左手拎着电脑包,右手拎着个塑料袋,从门外带进来满身风雨。
  他大概没有带伞,模样很狼狈,形状好看的薄唇干裂无血色,额前乌黑的刘海也潮湿凌乱。
  风衣肩头落满了雨水,陈渡不在乎地掸了掸,照例往沙发背上一扔,拎着东西径直走进房间里。
  书桌就在床边,和从前一样的位置。
  陈渡拿出笔记本电脑,插上插座,翻开。
  昏暗的房间里,幽蓝幽蓝的屏幕光照亮他的双眼。
  他开始敲键盘,飞快回了几封邮件,接着从塑料袋里拿出一盒快餐,掰开一次性筷子。
  时离凑过去看了眼,忍不住有些恍惚。
  这场景实在是太熟悉了——
  一样的房间,一样的书桌,一台静静运转的电脑,一份有些冷了的盒饭……
  不对,以前是两份。
  他一份,她一份。
  就是楼下快餐店最便宜的盒饭,十五块钱一份,一荤一素配上米饭小咸菜,但还怪好吃的。
  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涨没涨价。
  那会儿陈渡工作总是特专心,盒饭开着扔在旁边也顾不上吃。
  时离就趁他不注意,悄悄从他的那盒里偷两块肉,想了想良心过不去,又给他拨回去一块,外加一大勺米饭。
  她自认动作很小,但陈渡每次都会发现。
  他大概觉得她偷肉的样子很好笑,唇角忍不住微勾,双眼还盯着屏幕上的代码,一只手却离开键盘,把盒饭往她这边轻轻推一推……
  “怎么这么馋?下次给你点两个荤的好了。”
  “我哪里馋了,我是怕你吃不完,大晚上的吃太多肉容易腻。”
  “哦,那我谢谢你,你人真好。”
  “……不客气。”
  ……
  盒饭还是那个盒饭,但这空间里这些平淡无奇的对话,同这廉价书桌一起褪了色。
  时离回过神,坐在桌沿托腮看陈渡边吃饭边工作。
  屏幕里是霖大教务系统的后台。
  陈教授在改学生的作业,都是电子文档,又是一行行的代码,他飞快浏览着,间或吃一口饭,这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
  时离耐着性子等了好几个小时。
  等到了十一点,终于等到最后一份作业改完,陈渡却没关电脑。
  他又打开了一个空白文档。
  ……这哥们精力也太旺盛了吧。
  时离耷拉着肩膀打了个呵欠,开始掰着手指头数,算他几点才能睡觉。
  可陈渡却像是偏要跟她对着干。
  他对着个空白文档发了十分钟的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到时离都有点不耐烦的时候,他才终于深思熟虑、斟词酌句地在文档里敲起来。
  或许是写得不满意,又逐字逐句地删掉。
  深夜的寂静里,陈渡轻轻地呼吸着,他摁了摁眉心,神情十分严肃。
  甚至有些虔诚。
  仿佛在写什么著作。
  时离坐在地板上,支着下巴看他重新敲了几行字,却仍然不满意。
  删除键清脆地响起,那文档又只剩了寥寥几句。
  夜色越来越深,像泼了一整盒墨。
  过了十二点了,已经是新的一天了。
  陈渡似乎突然有些烦躁,他扯了扯领口,右手无意识地拨着头发,低着头沉沉地呼出口气来。
  像是害怕某些任务完不成似的。
  又像是……很悲伤。
  陈渡沉默着坐了一会儿,终于又平复了心情,伸手去够旁边的水杯——
  是空的。
  他麻木地站起身,拿着空水杯去了客厅。
  时离看着他背影,眨巴眨巴眼睛。
  什么玩意儿这么难写?把无所不能的大学霸陈渡都为难成这样?
  时离好奇地飘过去,瞄了眼屏幕——
  屏幕上却不是她以为的高深论文或者复杂代码。
  而是一份白底黑字的文档,简单的汉字组合,却是时离读不懂的意思。
  标题是——
  《给你的生存指南》
  第一句。
  “不知道你醒过来的时候,是几年几月,可能这份指南已经过时了,但应该还是有点用,希望你能耐着性子看完。”
  第二句。
  “如果你醒得比较早,账户里应该还有一些钱,密码是你的生日,希望足够你生活一段时间。”
  中间的好多好多空白,被他删掉了,也不知道是想写什么,写得那么艰难,删了又写,写了又删。
  那些空白后面,跟着最后两行。
  “我好想你。”
  “对不起,没能一直陪着你,以后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生活。”
  时离疑惑地歪了歪头,满头雾水,压根看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她搞明白,客厅里忽然传来“砰”的一声,以及玻璃杯碎裂的尖锐声响。
  时离愣了一下,下意识冲出去。
  漆黑的夜晚,她的视野十分清晰。
  客厅的中间躺着个人。
  ——陈渡。
  是陈渡躺在那里。
  【作者有话说】
  来晚啦!
第8章
  ◎蕾丝蛋糕。◎
  陈渡躺在地上,紧紧闭着眼,脸色惨白,耳朵和脖颈却是不正常的红。
  刚打满水的玻璃杯碎在他身边,有几块玻璃碎片扎破了他的手臂,有一道划得深,或许是割到了血管,正在往外疯狂涌血。
  那伤口看着骇人,陈渡却丝毫没有知觉,就那么直挺挺地躺着,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时离几乎以为——
  她僵硬地转过身,往四周看了看。
  没有。
  这空间里没有另外一个魂魄。
  时离暂时松了口气,趴在地上,凑近了陈渡的耳朵喊他。
  “陈渡!”
  “陈渡——”
  自然是毫无作用。
  她急得抓耳挠腮,低头看了眼他的胳膊,下意识伸手去触摸那伤口——鲜血越过她透明的手掌往外渗,完全没有停下的迹象。
  如果他一直不醒来,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又没有人能发现他……
  时离想起之前看过的科普,血管破裂,如果不及时止血,几分钟就有可能有生命危险。
  她突然就觉得有点慌。
  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这具灵魂体里没有心跳,时离却感觉自己心率过速了。
  陈渡不会被她害死吧……
  灵魂体是感受不到气息流动的,时离只能趴在地上仔细看陈渡的胸口,半分钟过去,他胸膛的起伏越来越弱了。
  不能再等下去了。
  时离咬了咬牙,缓缓贴近陈渡,伸手抱住了他毫无温度的身体。
  下一秒,铺天盖地的窒息感和疼痛感袭来。
  时离忍不住嚎了两嗓子,四肢不由自主蜷缩在一起。
  靠,真疼啊,浑身上下都在疼,好像脑袋后面也撞到了……
  不会脑震荡了吧?
  “陈渡,是我对不起你啊,等你百年之后到了地府,我一定罩着你,但你可千万别急着来,我这会儿也不富裕呢。”
  时离一边嘟囔着,一边颤颤巍巍地爬到沙发旁边,扯下一件干净衬衫,抖着手用衬衫布料压住伤口,又用两个袖子缠住上方靠近心脏的一侧,紧紧打结。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她却出了一身的汗,头晕目眩地靠着沙发喘着粗气。
  这小子,一身肌肉都是假的么,怎么这么虚啊?
  时离终于喘匀了气,低头看了眼染血的衬衫。
  血好歹是止住了一些,往外涌的速度没那么疯狂了。
  她又歇了半晌,等感觉头没有那么晕了,才支着身子站起来,一瘸一拐往房间里走——陈渡的手机在书桌上。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用陈渡的手机给他女朋友打个电话,然后赶紧从他身上下来,等她来接他去医院。
  这样也不会对他造成二次伤害。
  想到这里时离又忍不住有点疑惑。
  既然附身的副作用这么大,大到一个不小心能要人命的程度,主管怎么可能不提及呢?
  阴间的秩序很森严,灵魂体是绝对不能干涉活人的命数的,又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漏洞?
  时离咬了咬唇,不解地晃了晃脑袋。
  算了,这些账等回头再算,还是先把陈渡安顿好。
  时离从书桌上拿起陈渡的手机,摁开。
  不知道是不是失血过度,陈渡的视野格外模糊。
  时离揉了揉眼睛,把屏幕凑近了点,眯起眼睛犯了难——
  面容识别居然没开,要解屏密码。
  她记得大学那会儿陈渡的手机从来不设密码啊。
  时离有些头疼。
  她对五年前的陈渡都不算了解,更别说是现在的陈渡。
  一般人设密码或许会设生日,但陈渡没有生日。
  他是个孤儿,在福利院长大,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都是工作人员随便登记的。
  所以陈渡压根不知道自己的生日。
  时离咬了咬下唇,绞尽脑汁地想,对陈渡来说重要的日期。
  在时离心里,去霖大报道那天是她人生中最开心的一天,那天意味着她彻底离开了那个小城市,离开了家,孤身一人去奔赴更好的未来。
  对陈渡来说,或许也一样。
  时离低头,输入了霖大的入学日期。
  显示错误。
  那……是他当上霖大讲师的日子?
  她又试了上次在图书馆里查到的日期。
  依旧错误。
  手机一般尝试三次输入错误,就会被锁住。
  还有最后一次了。
  时离实在是想不到别的日期,深吸了一口气,填了一个她认为不太可能但却算是和他有点关联的日子。
  1221。
  居然……通过了。
  时离眨了眨眼。
  陈渡的睫毛很长,遮住了她满眼的茫然。
  怎么会是这个日子?
  陈渡……陈渡竟然当了真。
  这个日子,是时离生日的后一天。
  时离和哥哥相差三岁,生日却只差了一周,她从小都是和哥哥一起过生日的。
  当然,是在哥哥生日那天。
  说是一起过,但蛋糕选的是哥哥喜欢的款式,上面写的是哥哥的名字,点的蜡烛数量是哥哥的年纪,只有一家人唱生日歌的时候会带她一句。
  许愿的时候,也是哥哥来吹蜡烛。
  时离每次都假装闭上眼,却从不许愿。
  她小时候不知道在哪本童话书里看到过,不吹蜡烛,许的愿望是不会实现的。
  所以时离一直觉得过生日是一件很无聊、很没有参与感的事情。
  时离不喜欢过生日。
  直到那年。
  那是时离在北霖待的第四个冬天,也是她和陈渡在一起快满一年的时候。
  那段时间是考试周,他们都一起在图书馆复习,包括时离生日这天——她压根就没提过,一周前,爸妈给哥哥过了生日,问她要不要回家一起过,她也没回去。
  那天下午,陈渡有兼职,离开了几个小时。
  等到他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图书馆落地窗外,整个世界都泛着灰白,羽毛般的雪安安静静地落。
  时离裹着旧毛衣,复习得眼冒金星,抽空伸了个懒腰,抬眼往窗外看——
  深深浅浅的灰白色里,陈渡穿着一身黑,没撑伞,一步一步走上图书馆门口的石阶,落了满身的雪。
  世界在他背后模糊成清淡水墨色。
  时离托着腮看着他走近,忽然发现他手里拎着一个盒子。
  透明的,尺寸并不大,看不清里面装了什么。
  但是那盒子,是用粉红色的缎带扎起来的,而且那个样子……
  时离缓慢地扇了扇睫毛,又定睛看了几眼,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她放下笔,突然觉得很慌。
  很难形容那种心情。
  心脏仿佛要跳出来了,砰砰地撞着胸腔。
  一瞬间简直想冲出去迎接他,看看是不是他给她买蛋糕了。
  下一瞬间又害怕,觉得不可能。
  她从来没说过,陈渡怎么知道今天是她生日啊。
  而且……这种精贵东西,爸妈都没给她买过,他又怎么可能给她买啊,时离知道的,他欠的助学贷款比她还多,做的兼职也比她要多。
  更何况外面还下着大雪,他这么忙,哪有功夫冒着雪去买什么蛋糕。
  时离越想越觉得,是自己臭不要脸,自作多情搞错了,真是太尴尬了。
  所以在陈渡回来的时候,她装作埋头苦学,没有抬头看他。
  直到他轻轻地把那盒子往她这边推了推,她也忍住了没去看那盒子,稳住呼吸嘟囔了句:“什么东西,上面好多雪啊,都把我试卷弄湿了。”
  陈渡抬了抬眉,抽了两张纸,把上面落的雪全都擦掉,又往她这边推了推:“自己看。”
  时离这才“勉为其难”又“若无其事”地看了一眼。
  图书馆的灯光很亮很亮,不存在看错的可能。
  真的是蛋糕。
  不是从小到大和哥哥一起过生日的时候,那种上面画着小汽车、小坦克的酷酷的蛋糕。
  而是一个漂亮的、软乎乎的、粉色的、一层层装饰成蕾丝公主裙、镶嵌着米白色小珍珠的蛋糕。
  公主优雅华丽的裙摆上,写着一句话。
  “祝时离生日快乐。”
  是她的名字。
  时离当时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了,直勾勾的视线压根离不开那个蛋糕,可脱口而出的话却硬邦邦。
  “这得很多钱吧,陈渡,我可没钱还你哦。”
  她的钱得存着,还有一屁股学生贷款呢。
  “……不用你还。”
  “那我多不好意思。”
  “……”
  陈渡没表情地薅了薅她脑袋,顿了几秒钟,加了一句,“不要钱,你就当薅了免费羊毛。”
  “啊?为什么?”
  “……兼职的网吧隔壁是蛋糕店,那店长总来网吧打游戏,跟我混挺熟,店里卖剩的准备扔了,我就让他给我了,他还帮我写了你的名字。”
  “还有这种好事被我遇上了?”
  时离登时喜笑颜开,摸了摸盒子上的粉色绸缎,软软的,泛着柔和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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