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看越喜欢,眯着眼睛笑得像个占了大便宜的傻子:“哎呀,他们店里的顾客怎么这么没眼光,这么漂亮的蛋糕还能剩下来?”
陈渡扯了扯嘴角,挑眉:“……是挺没眼光。”
时离迫不及待地拆开绸缎,小心翼翼把蛋糕从里面拿出来,嘴角扯到了耳朵根,话也密起来。
“陈渡,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啊?”
“那蛋糕店老板好有审美啊,是不是在我脑袋里装监控了,他怎么知道我喜欢这样的蛋糕?”
“这蕾丝做得跟真的一样,你看这个裙摆,好美啊。霖大附近居然有这么一家店?我都不知道。老板人真好,等我以后工作了,我一定去买!”
时离“小公主”问题一箩筐,废话更是一箩筐。
陈渡一句话都懒得回,一根根地帮她插上蜡烛,点燃。
整整齐齐的二十二根。
“行了,别啰嗦了,吹吧。”
“哦。”
时离噤声,最后看了眼陈渡,陈渡也看着她。
休闲区周围的同学们都好奇地看着他们,时离毫不在乎。
她缓缓闭上眼,合十的双手有点发抖。
“那我许啦?”
“嗯。”
那年,在陈渡的注视下,时离闭着眼许了人生中第一个生日愿望。
尽管时隔多年,她怎么想都记不起来那愿望是什么了。
只记得后来他们瓜分了那个蛋糕,时离撑得瘫倒在图书馆休闲区的沙发上,忍不住用脑袋拱身边还在抓紧时间敲代码的陈渡。
“干嘛?”
陈渡抽空瞥她。
时离脑袋蹭到他腿上,仰头看他,满眼亮晶晶:“过生日原来这么开心啊,草莓味的蛋糕好好吃哦,比巧克力味的好吃一百倍!陈渡,我们哪天再过一次吧?”
“生日还能随便过?”陈渡继续敲键盘,“再等一年吧。”
“不要等一年,你生日不是快了么,就在下个月吧?我看过你准考证。”
“那不是我生日。”
陈渡一边看着电脑屏幕,一边轻描淡写地跟她解释。
时离感觉他不怎么难过,她也就没有扫兴地替他难过。
她噌地一下从陈渡腿上起来,险些撞到陈渡的下巴。
“陈渡,既然你没生日,那每天都可以是你的生日啊……要不就明天吧?以后每一年,我生日的第二天就是你生日,我陪你过!”
“……每一年?”陈渡看着她。
“嗯,行不?”
时离晃着他胳膊,脑袋里已经开始馋第二天的蛋糕了。
穷鬼的最后一道防线被击垮。
算了算了,看在蛋糕这么好吃,过生日这么幸福的份上,她就从存款里掏出一部分,再买一个蛋糕。
就买个陈渡喜欢的口味,写陈渡的名字,也插二十二根蜡烛。
反正陈渡不挑食,他爱吃的,她肯定也爱吃。
时离美滋滋地想着,陈渡目不转睛看着她,良久后他扇了扇睫毛,很轻地“嗯”了声。
……可惜第二天,陈渡失约了。
时离捧着蛋糕在他宿舍楼下给他打电话,他没有接。
时离问他室友,才知道陈渡前一晚没回宿舍。
几天后他才回学校,也没说这期间他去哪了。
时离忙着考试,更是没问。
她估计他压根就没有把她随口说的话当真,肯定以为她在开玩笑。
但她还是没有把蛋糕拆开自己吃了,那蛋糕在宿舍里放了两天,放坏了。
后来的第二年……
他们在来年的八月分手,时离十月份去世。
她再也没看到过北霖十二月的大雪,也再没机会给陈渡过所谓的“生日”。
所以,他怎么可能还记得这一天呢?
还是说,这只是一个巧合?
某年的十二月二十一日,发生了让他觉得更重要的事?
时离想不通,更没办法从陈渡这里得到答案。
她捂着剧痛的脑袋,按开陈渡的最近联系方式。
第一个名字叫舒韵。
……是那个漂亮姐姐吧?
时离拨过去,几秒钟后,电话接通。
“喂?阿渡,怎么了?”
果然是她的声音。
时离清了清嗓子,用陈渡的声调语气,不咸不淡地说:“我刚刚在家里摔伤了,你能来我家一趟,送我去医院吗?”
想到上午俩人之间不欢而散的气氛,时离犹豫着又加了一个称呼:“宝……宝宝?”
这么肉麻的称呼用陈渡的声音说出来,真怪别扭的。
“……”
对面停顿了几秒钟,语气担忧:“……摔得这么严重么,摔到脑袋了?”
时离摸摸陈渡鼓了包的后脑勺,心想漂亮姐姐果然是医生,连这都能猜到。
“嗯,他……我摔到头了,挺疼的,还很晕,有脑震荡的可能。”她老实交代。
舒韵的声音严肃了些:“行,知道给我打电话就行。你在原地待着,千万别动,我十分钟后就到。”
“好的,”时离顿了一下,“……宝宝。”
“……”
挂了电话,时离躺到床上,调整好安全舒适的姿势,又再次确认胳膊上的衬衫绑得够紧,血也止住了。
她闭上眼,企图从陈渡身上出来。
……
时离惊恐地睁开眼,摊开双手,捏了捏陈渡的脸。
她还在陈渡的身体里。
她出不来了。
第9章
◎很重要的事。◎
时离尝试了几次,还是没办法从陈渡身上出来。
多次挣扎之后,脑袋的眩晕感更加严重,好不容易止血的伤口都开始渗血了。
时离不敢再动弹,老老实实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得吓人。
她这是暂时出不来了,还是——
时离慌张地眨眨眼。
如果永远出不来了,那陈渡怎么办?
陈渡的灵魂呢,还在沉睡吗?
时离抬手,轻轻摁在心口的位置,感受着胸腔里心脏轻缓的跳动。
这是陈渡的心跳,就在她手心下面,温热地,轻柔地,律动着。
可即便是这样,她却完全感觉不到陈渡的存在。
她的灵魂仿佛严丝合缝地嵌入了这具身体。
时离惊慌失措地咬了咬唇。
可千万别啊,她不是来跟陈渡抢身体的,她只是想早日完成那所谓的“执念”,早点回去攒钱投胎。
而陈渡呢,就应该好好活着。
他们俩一个在阴间,一个在人间,就该井水不犯河水才对。
现在搞成这样,算什么事儿啊?
时离在心里把阴间主管骂了几百遍,门铃响了。
应该是那个漂亮姐姐——陈渡的女朋友——舒韵来了。
时离松了口气,但心底也有些疑惑——她居然没有这个家的钥匙。
她撑着陈渡的身体站起身,一步步挪到大门边,打开门。
夜里风大,开门的瞬间冷意钻进呼吸道,直戳肺管。
时离忍不住咳嗽了几下,用力间,右上腹某处忽然隐隐作痛。
疼痛的部位很陌生,是体内某个从来没感受到过的器官。
时离一愣,几秒钟的间隙里,疼痛突然加剧,仿佛有把生锈的刀在腹腔内来回搅动,痛觉如涨潮般,沿着神经放射传递到肩膀、后背。
时离“啊”了一声,不由自主弓了脊背,身体几乎蜷缩起来,重心不稳地往旁边倒。
“阿渡!”
门外,舒韵神色焦急,上前用力搀住“他”。
她身上还穿着白大褂,应该是从医院里匆匆赶过来的。
“怎么搞成这样?你是不是又熬夜加班了?”
时离想回答,却疼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她搞不清这突如其来的痛感是什么,一时间怀疑又是灵魂附身的不知名副作用。
可……真的太疼了。
感觉是要人命的那种疼。
时离弯着腰摁住腹部,青白色的指节紧紧抓着裤缝,指尖几乎要嵌进布料里。
才仅仅半分钟,脊背上的冷汗就湿透了衬衫。
时离咬着牙强忍着,才没有哭出声。
仅存的一丝意识和良知告诉她,她现在在陈渡的身体里,还是别让他在女朋友面前丢脸了。
舒韵见她连答话的力气都没有,脸色一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她扶着“时离”在门口坐下,小跑进了客厅里,拿了件外套给她穿上。
“还能走吗?再坚持一下,我带你去医院。”
时离捂着腹部,勉强“嗯”了声,由她搀扶着站起身。
去医院的一路,舒韵开车。
时离坐在副驾驶,疼得几乎想打滚骂街。
她死死咬着唇,看向窗外,企图转移一下注意力。
浓浓夜色里,车窗犹如一面贴了膜的镜子,清晰映出陈渡那张惨白毫无血色的俊脸。
饱满的额间沁满汗珠,耷眉丧目,漂亮的五官有些扭曲,唇角也咬破了,沁出殷红的血。
身形更是远没有原本的挺拔,虾米般蜷缩在座椅上。
又是她从来没见过的模样。
真狼狈啊。
一波放射性的剧痛袭来,时离龇牙咧嘴地嘶了一声,咬住陈渡的指节。
她突然有点庆幸自己出不去。
这罪是她害陈渡遭的,也该她来承受——
不对,刚刚陈渡突然晕倒,不会就是疼晕的吧?
他不像她,一向能扛,大学的时候感冒发烧都从不去医院。
时离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心里一阵发虚。
真是作孽啊。
等她回了地府,一定天天给陈渡祈福,保佑他长命百岁。
到了医院,海啸般的剧痛终于退去,抽走了时离浑身的力气,浑浑噩噩地由舒韵搀着去了急诊。
护士帮忙包扎伤口的时候,舒医生冷静地问时离其他的症状,时离迷迷糊糊地回答了,头痛、头晕、肚子痛、胳膊痛、浑身乏力……没出息地交待了个遍。
症状太多,遍布全身,反而让舒医生松了口气。
让她更在意的是。
“他”的声音比起往常的古井无波,更多了一丝绵软和……娇气。
舒韵仔细看“他”努力扁着嘴忍着不哭的表情,陌生里又觉得心酸。
恍惚间,仿佛见到了他小时候的样子。
三四岁的男孩子,生得俊俏腼腆,洋娃娃一般跟在她身后,因为生病,走不快,却偏要逞强跟着,结果一个踉跄摔倒了,一边哭一边撕心裂肺叫“姐姐”。
重逢那年,是他二十二岁。
她那时在隔壁市工作,辗转托人找到他的联系方式,给他打了电话。
他连夜从北霖过来见她。
雪夜的咖啡厅里,年轻英俊的男生穿着一身黑,推开门走进来,轻描淡写看她一眼,却仿佛立刻确认了是她。
他低着头拉开椅子,神色淡漠坐在她对面,深井般的一双眼睛看着她。
舒韵仔仔细细地辨认他同她自己一脉相承的熟悉眉眼,可那神情却是全然陌生的。
陌生到,她甚至都不敢相认。
是六年前的事了。
舒韵摇了摇头,伸手往“陈渡”额间一探,弯了弯眼睛。
“果然发烧了,怪不得胡言乱语。又是头疼又是腹痛又是没力气,应该是中流感了。”
时离很清楚那种陌生的疼痛不是流感,但她也没反驳。
总不能说附身的事吧?
舒韵见她沉默,笑道:“让你别天天往医院跑,你不听,现在有苦头吃了吧?”
她靠得很近,手搭在她额头上,浅浅的呼吸几乎吹到她脸上。
时离眨眨眼,整个人都快融化在她柔软的笑里了。
陈渡他女朋友,怎么能这么温柔啊,简直不像是在照顾男朋友,简直像在照顾一个小孩子。
怪不得陈渡天天往医院跑呢。
这要是她,她也跑啊。
时离机器人般点点头,继续帮他刷好感度:“好的,宝宝,辛苦你了,宝宝。”
“……”
舒韵无语地薅了下他脑袋——这动作平时多给她几个胆子,她也是不敢的。
“行了,这两天你安心养病,她那里有我照顾,你放心,病房里的花我每天都换,我有空会给她读故事,她不会无聊的。”
时离听着这话,皱了皱眉。
她……是谁?
病房?……花?
读什么故事?
“我去找一下刘医生,让他带你去做个病毒检测,顺便做一下全身检查。”
时离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含糊地点点头。
也正常。
陈渡的世界,对她来说,本来就是陌生的。
等包扎完伤口,时离才终于松了口气。
至于身体检查什么的,她没当回事,既然是灵魂附身的副作用,那现代医学应该检测不出来。
她坐在科室门口的椅子上,闻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气味,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医院啊,好多年没来过了。
鬼是不会生病的,所以地府没有医院。
鬼只会因为拿不到投胎资格,或者交不起居住费,被投进熔炉里灰飞烟灭。
几分钟后,舒韵带着一个高个子男医生走过来。
应该就是她口中的“刘医生”。
时离不知道陈渡认不认识他,怕露馅,闭紧了嘴没说话。
“行啊,陈教授,都病成这样了还这么拽,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刘医生拍了拍时离的肩膀,他手劲很大,拍得时离肩膀一歪,浑身都发疼,于是气鼓鼓瞪了他一眼。
“哟,真是烧糊涂了,还瞪我。”
刘医生扭头对舒韵摆了摆手,笑道:“行了,放心把他放在这儿吧,我带他去做检查,你不是一会儿马上还有手术么?”
“好,那我弟就交给你啦。”
舒韵说着,又弯腰跟时离交代了几句,转身快步离开。
她交代了什么,时离更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弟弟?
什么意思?
她不是陈渡的女朋友吗?
陈渡居然有个姐姐?
时离觉得自己的思绪似乎打了个解不开的结,她歪了歪脑袋,满眼清澈的困惑。
……姐、姐。
这个词怎么好像……有点熟悉。
零零散散的画面忽然闪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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