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荷听着她们嘴上的喜欢打趣,没有升起丝毫的自傲欣喜,有的只是一片冷意。
她自认身上没有任何所图,可这些往常见到自己都趾高气扬的夫人们为何会一反常态的围着自己夸赞?
因玉娘今日去参加赏花宴,来到回春堂后的崔玉生始终心不在焉。
在病人喊了他两声后,崔玉生瞬间惭愧得不行。
他究竟在做什么啊,身为大夫在看病之时怎能走神,要是因此开错了药,害了病人该如何是好。
好不容易挨完上午的看诊,他今天没有让王妈过来送饭,而是同宋明去了隔壁的面馆。
宋明是个嘴巴闲不住,也爱同人打听着些八卦,先是看了一圈周围,适才压低声音,说:“师父,你知道吗,那位罗公子和罗县令其实是亲戚,有人听到那位罗公子喊了县令一声舅舅。”
旁边桌的男人怒不可竭的咬牙切齿,“老子早知道她是借着去逛街的名头,跑去和那奸夫私会,就应该直接打断她的两条腿!”
“那小白脸不就是仗着会投胎,长着张油头粉面的脸,说些甜言蜜语,朝她勾勾手指就跟条狗一样围上去,还敢骗老子说她和那小白脸没关系。”
另一个男人劝道:“李大哥,你别生气,要怪就怪那对奸夫**装得太好了,表面看着再也不往来,谁能想到私底下都不知道睡了多少回,指定都睡烂睡臭了。”
宋明正竖起耳朵听着八卦,忽听长凳拉开时摩擦着地板的尖锐刺耳声。
抬起头,看见的是师父连面都没有吃就走了,“师父,怎么了?你不吃饭了吗。”
怒火中烧把筷子捏断成两截的崔玉生走出面馆后,被迎面而来的热风一吹,那离家出走的理智才堪堪归来。
就算那姓宋的是县令大人的侄子又如何,玉娘是自己的妻子,他应该相信玉娘对自己的忠诚和感情。
他和玉娘除了是夫妻,更是亲人,要知道他们自小认识到现在已有十多年了。
随着日头移至半空,连湖边杨柳枝都蔫蔫得不见一丝活力,有的只是晒干后的疲态。
玉荷本以为就是普通的吃个饭,赏个花后就能回去了,可………
济世堂东家的夫人正端着一杯酒,咄咄逼人不容她拒绝,“崔夫人,你要是不喝这杯酒,那就是看不起我。”
哪怕玉荷没有参加过所谓的赏花宴,也清楚有些东西是不能喝,更不能吃的,扯动唇角露出一抹笑来,“我自是想要喝这杯酒的,但我向来不胜酒力,我担心待会儿自己醉酒后露出丑态,搅了各位的兴致就不好了。”
随后又端起一旁的茶水一饮而尽,亮出空了的茶杯,“我虽喝不了酒,但以此茶代酒敬各位夫人一杯。”
本是可以说不喝酒,或对酒精过敏,唯前者仍会不依不饶,后者一旦被发现是欺骗的,只怕还会连累到夫君。
李夫人最是瞧不起这种小门小户,又长得妖妖娆娆的女人,白眼一翻,“大家都只是喝些度数不高的果子酒,又非烈性粗酒,崔夫人有什么喝不了的,该不会是瞧不上刘夫人吧。”
刘夫人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语气也变得强硬:“想来崔夫人是真看不上我,这才再三推拒的吧。”
手上拿着一把小圆团扇的罗夫人并不说话,就只是在欣赏着这一出好戏。
这句话可谓是将玉荷放在了火上烤,更注定了哪怕这杯酒有问题,她也得要喝下去,否则得罪了这些夫人,只怕她们回去后会对回春堂下手。
而这,恰不是自己所想看见的局面。
前面一直让她喝酒,却见她迟迟没有动作的刘夫人嗓音尖锐的拔高:“崔夫人迟迟不愿喝,难不成当真和她们说的一样,对我有意见不成。”
“怎会,只是想着待会儿我出糗了,还望各位夫人们莫要嫌我粗俗得难登大堂之雅才好。”眸色悠悠深处藏着冷意的玉荷端起酒杯,抬起宽袖遮住喝酒的动作。
罗夫人见她喝下了,无人得知一个婆子悄悄地离开了宴会。
刘夫人见她喝了酒,方从鼻间发出一句冷哼,随后继续同罗夫人说话:“我记得县令夫人前段时间得了一株金山茶,不知道我们今日可否有幸一睹。”
“我也听说了,还听说那株金山茶哪怕是花费数千金都不一定能买到,可谓是真的有价无市。”
罗夫人听着她们一句赛一句的吹捧,心情极好的轻摇小扇:“你这个促狭鬼,就整日惦记着我的这株金山茶,难道还会少了你几眼不成。”
因着要去看山茶,原本在春心亭的她们浩浩荡荡的换了地方。
落在最后面的玉荷想要跟上她们,忽觉头晕乎乎的,两条腿软得不见一丝力气。
前面的酒虽都倒进了藏在袖中的棉帕上,她仍是喝进去了一点,虽然后面及时吃了清心丸,仍是抵挡不住一波接着一波涌上来的困意。
抬起连看东西都要出现重影的眼睛,发现如今偌大的园林中就只剩下她一人。
有凉爽的风吹起发丝,她非但没有感觉到凉爽,有的只是彻骨的寒意,和那游走至全身的黏糊冷汗。
牙齿往下一咬,舌尖处传来尖锐的刺疼,才让她保持了片刻清明的玉荷很清楚,她必须要快点离开。
可是她刚顶着灭顶的困意往前走一步,双腿竟是直接无力放软,眼前眩晕逐渐加深。
正带着宾客到另一个园子看金山茶的罗夫人没有见她跟上,唇角弧度上扬,任谁都能看出她的好心情。
也是,得了那么一株金山茶,换成她们,她们也高兴。
等那些夫人走后,才有两个婆子沿着原路返回。
“为了以防万一,我可是把药效多放了三倍,哪怕是头牛碰上一点都得晕倒过去,我就不信那小娘子不中招。”两个负责找人的婆子进来后没有看见人,顿时大惊失色。
按道理来说,她喝了那杯加料的酒,现在完全是动弹不得的状态,但,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另一个婆子眼泛阴冷,“她人肯定就在附近没有走远,你在这里找,我多去叫几个人来帮忙。”
她们说的话正断断续续地传到玉荷的耳边,如今的她只能靠咬着自己的手腕,竭力抵挡住一波又一波涌来的困意。
也清楚她藏身的假山迟早会被她们找到。
拔下簪子,用力狠狠刺向大腿,才换来一丝清明的玉荷听到逐渐向自己走来的脚步声。
留下找人的婆子发现假山里有动静,正准备探头去看,一个花盆猛地砸向她的脑袋。
她在倒地之前,看见的是一张面色潮红,眼神迷恋的脸。
已经被困意折磨得神志不清的玉荷扔下砸人的花盆,正准备继续往前跑,可她的两条腿彻底不听使呼了。
就好像,她的灵魂和她的四肢已经分家了,她不在是掌控着这具身体的主人。
她都走到了这里,就差一步就能离开了。
难道,她真的就只是在做可笑的无用功吗。
她不甘心,不甘心她都那么努力的自救了,为什么老天爷都不给肯她一个机会!
不行,在被她们找到之前,来个人,无论是谁,救救她,只要能救她就好。
就在玉荷以为自己就要坠入深渊之时。
她的眼前出现一只鞋,一只干净得不染尘埃,边缘缀有金线的皂靴,也让她看见了最后的一根
救命稻草。
“救,救我………”
第8章 我凭什么救你
谢钧颇有兴致地看着这个弄脏自己鞋面,整个人又如小花猫一样狼狈的的女人,“你想要我救你?你有什么值得我救的。”
还真是每一次见她,她都能给自己带来不一样的惊喜。
此刻的玉荷根本听不见他说了什么,整个人已是不堪药效发作晕了过去,唯有晕倒前死死拽过他的鞋子,力求他能帮自己。
天边一片乌云飘来,正好盖住过于刺眼的光线。
随着太阳一点点往西边偏移,王妈也做好了饭菜端上桌。
因着玉娘还没回来,晚上就只有崔母和崔玉生二人一起用饭。
“你吃完饭后到我房间一趟。”因着儿子儿媳成婚三年多都迟迟没有孩子,前两年崔母还能说服自己是因为玉娘年纪小,两人还没同房,可玉娘都快满十九了,两人也早应该圆房了才对。
那么久了玉娘的肚里仍没有半分动静,她这个当婆婆的总要多关心一点,也害怕自己闭眼之前都没能抱得上一个孙子,届时如何愧对崔家的列祖列宗。
正在扒饭的崔玉生大概猜到母亲要和自己说什么,虽不喜母亲总是催生,为人子女的他也不会因此露出厌恶和不满。
等吃完饭后,崔玉生才敲开了母亲的房门,“娘,你找我有什么事。”
崔母觉得待会儿要说的话有些难以启齿,先是确定门外没有人后才将门关上,拉着人坐下,眉头紧紧蹙着,很是为难地叹了一声,“玉生,你老实和娘说,玉娘的身体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
要知道她捡到玉娘的时候正是清河县最冷的那一年,她虽不是大夫,但也略懂一些医理。明白女人一旦受了寒,导致寒气入了孢宫,恐难孕育子嗣。
“要是有问题的话,可不能避讳就医,你和玉娘还年轻,只要她身体调理好了,你们早日抱上个大胖儿子不是个问题。如果实在不行,就由我这个当娘的出面当个恶人,为你纳上一房美妾,就算玉娘要怨,也是怨我这个当娘的。”在如何,也不能断了崔家的香火。
崔玉生听着母亲左一句调理身体,右一句早日抱孩子。特别是听到母亲以为玉娘生不出,还想要为他纳妾时,更是难堪得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对着这样满心期待着抱孙子的母亲,两只手攥握成拳的崔玉生既难堪,又羞愧得不知如何和母亲说出真相。
可是如果一直不说,母亲肯定会一直逼迫玉娘喝一些稀奇古怪的生子秘方,耳边是那不断重复的催生,如果母亲真的为自己纳妾,不说玉娘会对他不满,他的隐疾也会传得天下人皆知。
难道这就是他想要的吗?
不,他绝对不要!!!
絮絮叨叨了一大堆,结果发现对方在走神的崔母眉头狠狠一捏,而后重重叹了一声:“玉生,你有听到我说的话吗,难不成你真的想要你娘走之前都抱不上孙子吗。”
此刻骨指攥得发白,脸色亦发白的崔玉生已是喉咙艰涩的闭上眼,大有破釜沉舟的孤注一掷,“娘,其实不是玉娘的问题,不能生的是我。”
“你说什么,你是不是在开玩笑!”崔母听后,整个人只觉得天旋地转,要不是儿子及时扶了自己一把,她只怕会两眼一翻地昏倒在地。
双眼外凸的崔母死死抓住他的肩膀,指甲用力得能掐进他的皮肉里,“怎么可能是你的问题!你是不是在骗娘。”
“我知道你和玉娘感情好,所以你不要欺骗娘,直接告诉娘实情就好。”崔母怎么都无法接受,不能生的是儿子,怎么能是儿子!
肩膀被抓得刺疼的崔玉生难堪的避开母亲震惊又绝望的目光,他像是扯掉了自己最后的一层遮羞布,将自己所有的不堪都暴露出来,“娘,我知道你可能无法接受,但是,确实是我的问题。”
“玉娘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一直不能生的是我,而且,我和玉娘也没有圆房过。”
这下子,崔母悬着的的心终于死了,更是承受不住打击,两眼一翻的昏了过去。
不能生的都是女人,怎么可能会是她儿子。
不能生的为什么是他儿子!!!
崔玉生以为母亲知道自己不能生后,就不会再催他们要孩子,整个人也紧跟着松了一口气。
崔母自从得知真相大病一场后,像是也接受了儿子不能生的事实,只不过变得更沉默了,每一次见到他们,也不再说着催生,就连她好不容易请来的送子观音也重新送了回去。
日子又好像回到了之前,平静得像是从未发生过之前的事。
趁着玉荷出去后,崔母再次神神秘秘的将儿子带到房间里,这一次还把王妈提前支出去买菜。
崔母双眼通红,捶胸顿足:“玉生,娘那天过后也仔细的想过了。虽然你不能生,但是我们崔家绝对不能绝后,要不然等我走了后,我有什么脸面下去面对崔家的列祖列宗啊。”
崔玉生以为是说什么,便把自己的安排说了出去:“我和玉娘准备领养一个孩子,等他长大后就让他继承回春堂,也给我们养老,母亲不必担心。”
他的打算却遭到了崔母的严厉拒绝,更是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不孝:“不行,要是真的领养一个,外面的人肯定都知道你不能生了,你难道想要被他们指着鼻子骂你不行吗!再说了,外面领养的哪里能放心,说不定就是在引狼入室,你就不怕将你父亲一辈子的心血落在别人的手上吗。”
“如果你真打算那么做,信不信我这个当娘的,现在就吊死给你看。”气得胸腔都在剧烈起伏的崔母闭上眼,最后狠狠心,咬咬牙道,“你还记得你有一个堂弟吗。”
闻言,崔玉生的眉心跟着狠狠一跳,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逐渐弥漫,“母亲这是什么意思。”
崔母又担心门外有人,还先推开门往外看了几眼,确定没人了才重新关上,小声得生怕隔墙有耳,“你堂弟也是崔家血脉,那么他和玉娘生的孩子也是姓崔,身上也留着和你相同的血。”
崔母也自认等下说的话不但有违伦理,还对不起儿子,但她不得不为崔家考虑,也要为儿子的名声考虑,“娘的意思是,让玉娘向你堂弟借个种。玉生,你是崔家唯一的血脉,难道你想要让我们家绝后吗,你放心好了,此事绝对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
“到时候我们把你堂弟请到家中吃一顿饭,然后把他灌醉成事,保证他第二天醒来就记不住什么。到时候只要玉娘生下孩子后,左邻右舍那些质疑的声音也会全部消失。”
“玉生,你老实和娘说,玉娘的身体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
双眼猩红的崔玉生骤然从那个恐怖的幻境中抽离出来,手攥握成拳,青筋根根爆出,一字一句似从牙缝中硬挤而出,带着刺骨的阴戾:“母亲,我会为玉娘调理好身体的,你不用担心。”
玉娘是女人,世人对女人不能生总是会格外宽容些。
而且他还年轻,肯定会有办法治好自己的隐疾,哪怕他们没有孩子,他也会对玉娘好的。
等他回到房间,玉娘依旧没有回来时,想到今天听到的那些话,他整个人也变得焦灼不安,更坐不住要去罗县令府上一趟。
先前因为找不到人,从而去叫其她人来的婆子也找了过来,看见昏倒在地的玉荷,跟着松了一口气。
要是这人跑了,她真不知道怎么和夫人交代。
不过她的衣服怎么弄得那么脏,瞧着像是在泥地里打过好几个滚一样。
从来不会好心的谢钧回到沁竹轩,迎面走来的正是罗县令,此刻罗县令正舔着一张脸,笑迎上前,“大人,下官为上次做错的事深感痛心,这一次为赔罪,特意为大人准备了一份礼物,想来大人一定会喜欢的。”
6/47 首页 上一页 4 5 6 7 8 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