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
万东泽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姑娘!我已无家可归。”
他看着挺可怜,宁杳心中生出些怜悯,可他不是苍渊龙族,她本身对捡男人也没什么兴趣:“就算你无家可归,我也仁至义尽。”
万东泽不断摇头:“慕容莲真从不去追逃奴,可她会将逃跑之人最不堪的模样,用云影术记录下,再昭告天下,遍传亲朋,捏造一些子虚乌有之事使得人名节尽毁……姑娘,就算不在慕容莲真处,也一生无法摆脱她的阴影。”
“但这也不是跟着我就能解决的,”宁杳说,“要么你不在意,要么你想办法杀了她,再不济,找一片湖泊水渊大睡一觉,醒来后,也许外面的世界就不一样了呢。”
万东泽眼中的光渐渐暗淡,却还是不甘心:“姑娘方才潜进慕容莲真寝殿是为了几片龙鳞,这段时日,只有一个人被拔过龙鳞――姑娘是为了风惊濯吗?”
“这你别问。”宁杳转身。
万东泽在她身后扬声道:“姑娘救东泽一命,东泽不敢不报恩。风惊濯本性凉薄,心肠歹毒,为争宠,断送了山庄内许多同族的性命!他生性淫贱,一身肮脏下贱的本事,爬上慕容莲真三位师妹的床榻,这才被她震怒惩罚!”
“虽然他容貌尽毁,可想修复也并非难事,慕容莲真痴迷他,不会真不要他!姑娘,风惊濯是慕容莲真最心爱的男宠,您留他在身边,才是最大的麻烦!”
宁杳本来已经走了,听完这些脚步渐顿,回头:“你看见了?”
“什么?”
“方才说的都是你亲眼所见?”
万东泽一呆,嘴唇翕动。
明白了,宁杳转身,丢下一句:“你也是恐惧名声受污之人,既知滋味,又何必做他人流言的推动者呢。”
……
修复龙鳞的一应准备已经充足,宁杳将带回来的鳞片过了一遍灵池水,敷上药粉,去自己房间找风惊濯。
这人安静的很,据宁玉竹汇报,这两日他就坐在房间一角,不走动也不说话。宁玉竹悄悄瞄过几眼,每次他都是一样的动作,抱着尾巴,靠在墙角,偷瞄几回觉得没意思,就没再看了。
他说:“杳杳,你听我讲,我觉得这人真挺难搞的,本来嘛,苍渊龙族一个比一个冷血,眼高于顶的就在苍渊里不出来,好像外边的地界多不值钱,他们苍渊多高贵一样。放逐出来的,都是犯了大罪的人,谁知道他犯了什么罪,万一有暴力倾向怎么办?”
宁杳说:“求之不得。”
宁玉竹跺脚:“跟你说这些真白搭,我这都是为了你好,我可打听过了……”他忽然压低声音咬耳朵,“别的不怕,怕他有花柳病……”
宁杳一把推开他:“滚,滚滚滚。”
推门进屋,风惊濯果然在角落里,她向他走去:“你怎么不在床上躺着?地上多凉。”
风惊濯看见她,抿了抿唇,才说:“我一身血污,弄脏了床铺。”
宁杳向那边一看,床榻上果然一大片鲜血。这倒是她大意了,扭头向外扬声道:“宁玉竹!进来给我换套干净的被褥!”
宁玉竹骂骂咧咧走进来:“宁杳,你自己没长手啊,什么事都使唤我!你都是大姑娘了这合适吗?!”
风惊濯身子微僵:“我不是这个意思……”
宁杳弯腰,一手拉过他手腕架在自己肩膀上,扶他起来:“没事的,现在干净了,快去躺着吧。”
他身子僵硬的很,可能是疼的,宁杳慢慢安顿好他:“你伤的这么重,好好躺着,不要想弄不弄
脏被褥什么的,脏了就洗呗。实在过意不去,就都留给你,等你伤好了你自己洗。”
宁玉竹还没走,靠在门框上:“你讲话没有边界感。”
宁杳:“滚。”
宁玉竹就滚了。
转过头,见风惊濯望着自己。对上目光,他又低下头。
宁杳冲他一笑,拿出那十三片龙鳞:“这下你的龙鳞齐全了,等下就可以开始修复。”
风惊濯看向她手,目光变得深邃。
是他的龙鳞。
慕容莲真是什么人,岂会乖乖双手奉上?更幌论宁杳如此美貌,慕容莲真一见之下,只有妒恨,哪里会应她的请求,她是怎么拿到的?
他想不到她们的目的,大觉疲惫倦怠:“看来宁山主此趟酆邪道宗之行,当甚是愉悦。”
宁杳顿了顿,忽而很兴奋:“是啊,酆邪道宗好有钱!他们廊下的灯笼都是用金子做的!”
风惊濯:“……什么?”
宁杳感叹:“我真是不虚此行。”
风惊濯默了默:“宁山主……在下斗胆,您是如何从酆邪道宗得来这十三片龙鳞?”
宁杳说:“我去偷……哦不,是拿的。”
风惊濯怔怔凝视她。
宁杳看出他眼神奇怪,笑了:“你该不会以为我昨天那么说,是要傻乎乎地向莲真夫人讨要吧?那怎么可能?”她笑得很得意,露出一对小酒窝,“猜她也不会给啊,还叫她觉得拿捏住了我,少不得一顿扯皮,浪费时间,哪有我去偷来的又稳又快。”
她再次纠正:“不,是拿。”
风惊濯说不出话,视线垂下看她手中龙鳞,静了很久:“宁山主,如此,你便与慕容莲真结了大仇。”
宁杳觉得得跟他好好说道说道,搬个小板凳放在床边,稳当一坐,抱着双膝仰头瞅他:“风惊濯,你怎么能这么想呢?”
风惊濯望着她那双黑白分明的乌瞳。
她说:“我与莲真夫人的梁子那肯定早就结下了。她那么在意你,还等着你回去,却见玄月仙宗迟迟不将你和龙鳞送回,肯定要问吧,那玄月仙宗呢,他们交不出人,又不想伤了面子,定把责任推到我身上,说是我铁了心要抢人,他们被逼无法,不得不低头。”
“所以啊,反正我堵不住玄月仙宗的嘴,这仇不结也得结,那我还在乎多添拿这十三片龙鳞的小过节么?”
她说话时,风惊濯就看着她。她生的很美,眉眼是他从未见过的干净,天地间的光线都拢在她一人身上,灵气逼人。
他缓声道:“因为我,树如此劲敌,又是何必。”
宁杳道:“她算什么劲敌。”
风惊濯静了片刻。又问:“山主如何认为,慕容莲真很在意我?”
宁杳笑道:“不在意你,就把你杀啦,还把你的鳞片好好保存在妆盒内做什么?”
风惊濯垂下眼,久违的难堪情绪涌上来。
罢了。
无论眼前姑娘到底要玩什么新鲜的把戏,他都探究不动了,随她吧,到此刻他得到的,已经远远超出他这一身能给出的价值。
苟延残喘的败体残躯,没什么可保护的,她想要什么,就拿什么吧。
“宁山主,您不必对我好,若我身上有什么您瞧得上的,随意取用便是。我知道山主修为强盛,慕容莲真不是对手,只是,她手段阴损,山主为我这样的人招惹了疯狗,实在不值。”
宁杳从小到大,身边都是些上窜下跳的二百五,没见过这么脆弱的人,也没听过如此自伤的话,给她整不会了,犹豫着站起来,轻轻摸摸他发顶:“你想多了,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早在我听说莲真夫人这号人物时,就觉得她欠收拾,但我也不能无缘无故找上门去吧,好像我这人有什么毛病。现在可好,总算有借口揍她了。结仇就结仇咯,怕她啊。”
风惊濯很轻地缩了下脖子,这回没有看她,就低着头。
宁杳弯腰歪头瞅他:“那你准备准备,我要帮你修复鳞片了,好不好?”
很久,他轻声道:“好。”
第5章 她指尖上,他的龙鳞一片金……
修复龙鳞不难,但因为风惊濯半数鳞片都被剜去,数量多,要做起来费些功夫。
他的尾巴又太长,宁杳打算把尾巴抱下来,好让自己方便一些。
谁知一碰,他又开始躲。
宁杳开口安抚:“修复鳞片,你得信任我,不能总不让我碰啊。”
想了想,说:“你放心,我手上有准头,不会弄疼你。”
风惊濯摇头:“不是。”
他如何启齿,他并非怕痛,是她那么轻柔地碰触他,他就很痒。
龙族之尾何其敏。感,残忍酷刑加诸尚可忍受,温柔对待当真煎熬。
他也不想动来动去,怕惹烦了她,可下意识实在忍不住:“宁山主,您想要在下如何,吩咐即可。”
猜想她是要将他尾巴搬下来,让地方更宽敞些,风惊濯自己移过去,刚一动,被宁杳双手一揽抱住了:“我帮你我帮你,哎呦……你这尾巴,还挺沉。”
她搂在怀里往下搬,风惊濯一声闷哼。
这反应,宁杳都有点不自信了:“弄疼你啦?”不会吧……都避开他的伤处了,手上的力道可以说温柔到捧一块嫩豆腐了。
风惊濯动了动唇,呼吸微乱,侧开脸,什么也没说。
他怎么怪怪的,宁杳疑惑地瞅他一眼,低头拿着鳞片往上比了比:这些鳞片,都是被生生拔下来,每一处缺损都留下一个空荡荡的血洞,龙鳞与心脉息息相连,修补时要分外注意。
研究片刻,心中有了数,宁杳一手扶着风惊濯尾巴,开始修补他的龙鳞。
直到她真正动手,风惊濯才敢相信:“宁山主,这些鳞片……您要亲自动手修复吗?”
她是说了“我来帮你修复”,也的确未曾离开,但不到最后一步,他始终无法相信,对方如此高贵的身份,这样的脏污之事,竟没交由仆役侍从来做。
宁杳头也没抬:“是呀。”
他低声:“可是,我怎么担待得起。”
手下龙尾又有想躲的趋势,但似乎不敢,只僵硬着。宁杳说:“你受了伤,是病人,病人还要担待什么?你一直这么紧张不行,哎,要不你闭上眼睛睡一觉吧,别说话了。”
风惊濯默默闭上嘴。
但他没敢睡去,不动声色悄悄看宁杳:她神色严肃认真,丝毫不受外界所扰,一心沉浸专注手中的事。他胆子才渐渐大了起来,偷偷注视她。
她下手好轻,真的感觉不到痛。
外界对她的传闻很少很少。
上任落襄山山主宁冉青仙逝后,她尚未成年,灵力却已远超族人,甚至压过长姐,接替下父亲的山主之位。外界有传她们姐妹相争反目的零碎谣言,落襄山也从未澄清什么。
所以大家都说,宁杳小小年纪拜山主之尊,必定城府极深,手段高明,是个不可轻易得罪的狠辣之辈。
此刻,眼前的姑娘似冰堆雪砌般圣洁纯净,眉心一点朱砂,令人不敢亵渎丝毫。若不是眼下她左手握着鳞片,右手执一把镊夹,口中还咬着一把剪刀,一脸苦大仇深,她安静起来,容貌比之瑶池神女定有过之而无不及。
便是神界的神女,也未必能如她一般。他听过无数冠冕堂皇的大话,却从未见过有人似她,真的做到众生平等。
风惊濯发呆间,忽觉衣衫下摆被撩开一点。
他猛然回神,竟忘了男女之防,一把攥住宁杳手腕:“你做什么――”
宁杳嘴里咬着剪刀,说话口齿不清:“究堵银片啊。”
下面的补完了,就补上面的了呗。
风惊濯回神自己反应太大,烫到一般放开她:“但是……但是……”
宁杳拿掉剪刀:“但是什么?”
被那双清亮澄澈的眼睛望着,风惊濯忽觉耻辱:在对方眼中,他是慕容莲真的男宠,什么下贱事没做过,现在这种反应,显得很做作吧。
他紧紧揪着那两片衣摆,可是,此刻让他如山庄那些极尽媚态的男宠般毫不在意,撩起下摆给一个姑娘看,他也做不到。
宁杳瞅着他,好一会,拍拍他手背:“风惊濯,你放松点,拿着这个。”
她将镊夹递给他,让他握在手
中,又取一片鳞片让他捏好,引导着他:“其实修复鳞片不难的,你要是觉得不方便,我教你,你自己来。看……就像这样,一定要检查有没有挂住心脉……”
风惊濯屏住呼吸,顺从地去做。
她一手扶在他尾巴上,另一手握住他手腕,领着他,若觉得他力气重了,就稍稍拉起,让他下手轻些。
她身上有淡淡的清甜香气,和慕容莲真的不一样,与酆邪道宗任何一个女人香都不同。闻到了,不会叫他想吐,肺腑都暖洋洋的。
风惊濯向下看,她碰他的尾巴和手,他不讨厌,也不难受。
宁杳教会风惊濯,就背过身去,不看他,只将鳞片一片一片递到他手边,方便他拿。
那些被人毫不怜惜生生拔下的鳞片,经由她的手,全部还给了他,将破碎的身躯拼凑完整。
风惊濯停下,看一眼宁杳背影。
她一丝长发挂在他龙尾尖处,他伸出手,要碰到前顿在半空,停了一瞬,换了拿着镊夹的手,调转镊夹,用钝的那一头轻轻挑起她的发,送离他的身体。
宁杳这一片龙鳞举了有一会,见他迟迟不接,问:“怎么啦?有困难吗?要我回头看看不?”
“不用。”风惊濯低声,接过鳞片。
她再递,他再接。
午后阳光透进来,照在她转过来的手指。在她指尖上,他的龙鳞一片金闪的光。
风惊濯静静接过这片光。
活到现在,这一刻太美好了。美好到,甚至想在这一刻死去,为自己谋个善终。
……
自己的房间让给风惊濯休息,宁杳去长姐房间住。回去之后,她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努力回想是不是治疗步骤有什么疏漏时,忽然灵光一闪:
对了,是套路!她忘了套路!
长姐说了,讲话办事要有小技巧,惹男人心生怜惜,不能想什么就说什么。当初她与姐夫初识时,姐夫也曾受过伤,她都是眼含薄泪,温言软语为姐夫治伤换药,还得对着伤口轻轻吹气。长姐说,男人是抗拒不得的。
虽然宁杳觉得吹气没用,要想镇痛,还不如实打实多来点青墟草,但这是长姐教的,就算疑惑,也要践行。
可是啊,她竟然给忘了!
没有眼含薄泪,也不记得轻轻吹气,完蛋了。
宁杳真是服了自己,她做事容易专注,一入神就忘了其他的,白白浪费大好机会。
郁闷一会,瘫在椅子上往后一靠,不一会又高兴起来:没关系,不必太在意,怎么说也是在救风惊濯性命,就算他不对她心生好感,也应该不会讨厌。
而且风惊濯现在身体这么差,也不是小病小伤,还是先让他恢复健康,自己也再研究研究,等他养好了,再开始套路吧。
龙鳞对龙族身体的保护极其见效,自从鳞片修复,风惊濯也不那么虚弱的厉害,一日一日有了血色。不过,他的龙筋龙骨都有不同程度的缺损,宁杳便每日早晨给他吃复生丸,晚上服用聚魂生骨丹,令龙筋龙骨再生,这样便可稍稍聚起些灵力,不必一直维持半妖之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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