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二人进楼,宝华楼的大门忽然一动,旋即吱呀一声合上,封澄面色一紧,伸手去推,大门纹丝不动。
赵负雪冷色道:“看来这次不把它杀了,我们是出不去了。”
封澄点了点头,道:“走吧,魔气在三楼。”
踏上台阶的刹那,封澄忽觉心口剧烈跳动起来,好似有一只手在其中抓挠,她不自觉地一顿,身上好似有火灼烧一般剧痛。
赵负雪发觉不对,下意识地扶过去,楼梯上忽然传来一女子的笑音,紧接着二人便被看不见的屏障隔离在了楼梯两边。
“哟,是上次溜进来的小老鼠?”
这里想必就是地魔的法则了,封澄冷色道:“是你的法则。”
地魔的声音微微一笑:“我的法则最为简单,只是做个选择――由你来选择对方的生死。”
“你选对方活的同时,对方选你死,那你便会死于此地,魂魄永囚。”
“你选对方死,可对方选你活,对方死,你可以立即出宝华楼的大门――而且黄金,灵力,权势,我都可以给你。”
“如若二人皆选死,那么你们二人仍可以活着,只是不得出宝华楼的大门。”
“都选对方活的话……你们可以活下去,但――可要想好了。”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封澄冷笑一声:“当真是聪明人的游戏,怪不得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聪明人谋求更多,更容易把自己搭进去,情深者痴心错付,下场更会凄惨无比。
地魔微微一笑:“不要妄图通风报信,他听不到你说话的。”
封澄不再犹豫,上前一步,干脆利落道:“是走到楼梯顶,再做选择吧?”
***
赵负雪的视线停在对面的封澄身上,她已经不作犹豫,大步向上走着。
如此果断,果断得像根本没过脑子一样,赵负雪想。
地魔呵呵一笑:“规矩你听懂了吧?我可要提醒你一句,对面这个女人,可是个如假包换的血修。”
血修,以同类为食,行事残忍狠绝,身为人族,做的骇人之事却一点不比魔族少。
赵负雪握紧了自己的剑,目光灼灼地看着封澄。
“一共有四个结局,”赵负雪慢慢道,“囚于宝华楼里,死在宝华楼里,离开宝华楼,还有活着去二楼。”
地魔哈哈一笑:“四个结局里,有三个都是活着的呢!唯一一个死局,是因为你选择了对方活,对方恰好选了你去死。”
只要选择对方去死,那么他便能从这个宝华楼风月阶里活下来。
果然是诱人无比的提议,赵负雪冷笑一声,提剑上去。
地魔一惊一乍道:“你看到了吗?她已经走到楼梯顶上了,我到看她已经做下了选择。”
“我觉得是要你去死,公子。”
赵负雪与封澄并肩站定,冷淡道:“你说的四个结局,一死三生,可笑。”
地魔静止了。
他平静地在尽头的纸条上写下自己的选择:“对于我而言,这四个结局中,唯有一条,是我要走的路――你以为我是来做什么的?苟延残喘,摇尾乞怜吗?”
宝华楼难以置信道:“你就如此笃定她也是如此选择?”
赵负雪闭了闭眼。
“我问心无愧,她随便。”
陡然,空中传来宝华楼气急败坏的声音:“好,敬酒不吃吃罚酒,活路不走走死路!”
白光乍现,二人之间的屏障骤然消失,并肩而立,全须全尾。
赵负雪怔然看向封澄。
封澄看着身
边的赵负雪,眨了眨眼:“好巧,你也活着?”
赵负雪不语,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封澄好似对这个结果并不感到分外意外,径自往上走着:“好吧,看在我们都活着的份儿上,往上接着走吧。”
赵负雪看着她的背影,手中握着见素,心中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
她做出选择的速度,比他快了许多。
……在想什么。
二楼的景象早已不似二人初入宝华楼的模样了,此时二楼弥漫着一股动人的暖香,处处都有暧昧呢喃的细语,还有嘻哈粗鄙的酒声酒臭。
赵负雪一听便皱了眉头,不动声色地屏住了呼吸。
他平生最恶花柳之地。
走到二楼,封澄便看到通向三楼的楼梯已然损坏,摇摇欲坠,是登不上去的。
她思索片刻,忽然想起二楼的尽头尚有一楼梯,于是对赵负雪道:“这处的三楼上不了,我们去走廊的另一边上三楼。”
一听要穿过如此腌H的走廊,赵负雪当即握紧了见素。
让常人看到,还要以为他是专上宝华楼砍人来了。
二人一踏上走廊的地毯,便有数名男女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鬓发芬芳,身材曼妙地挪了过来,见了赵负雪与封澄,竟像是饿鬼见了活人一般,娇声笑着便贴上来,赵负雪当即炸了毛,剑气怦然而起:“都给我起开!”
剑气横行,众男女却不闪不避,任凭剑气将其周身划出条条血痕,仍旧笑靥如花地贴上来道:“公子,姑娘,看到这儿来呀。”
这些男女皆为偶人,个个绝色,只可惜封澄打小见的都是赵负雪这等美人师尊,一见旁人,只觉得无味,回头看少年赵负雪,不防发觉他正斜睨着她,一被抓包,当即偏开了视线。
赵负雪低下头时,脸上有些红。
忽然封澄猛地抓了他一把:“赵公子,你瞧,那里有个空屋子!”
赵负雪一怔,随即毫不犹豫地带着她飞掠而出,径直向屋子疾驰而去,二楼众人扭曲追上,封澄回首一看,心中只觉得说不出的古怪。
走廊长得好像看不到尽头,赵负雪道:“屋子近在眼前,路却走不到头。”
见鬼,碰上鬼打墙了。
封澄咬牙,抬起手来,向前击出一记灵力,谁知灵力竟然泥牛入海一般,转瞬便消失不见了。
想了想,她忽然灵机一动:“赵公子,去上次那个全是修士的房间!”
赵负雪道:“好。” :
二人转头便向那屋奔去,后面跟来的众女见状,笑得似乎更加开心了,叽喳嘻哈,声音竟然像是比从前更大了些,赵负雪道:“为何要去那个房间?”
封澄果断道:“修士皆死于此地,此地必有古怪,它要破这个鬼打墙,也只能从那个房间下手了。”
赵负雪震惊得话都多了;“就这么粗糙地断定了?万一是地魔对那个房间擅入必死,专门用来停尸呢?”
封澄:“所以也就是赌一下,不然怎样,在走廊里兜圈子吗?”
赵负雪对这妖女的些微改观霎时烟消云散了。
这妖女看着人畜无害,实际上不光疯,还又疯又爱赌,不光赌,还一赌就是命。
说话间,二人已到了停放修士尸体的房间,此时众女也在后面追了过来,避无可避,封澄猛地一脚踏入。忽然间,众女随二人而跳进去,只听嘻哈一声,众女霎时不见了。
封澄松了一口气:“看来暂且是赌对了。”
不料一回头,赵负雪周身竟凭空多出数道血痕来!封澄当即变了脸色,一把拉过他:“怎么回事?你是什么时候伤到的?”
赵负雪并不习惯封澄的接近,还是下意识退后:“皮肉伤。”
封澄不信,一把拉过他的手臂便要检查,赵负雪反抗不能,只得被她拉开了袖子,只见他白皙皮肤上,道道血痕叫人触目惊心。封澄细看却觉不对:“这伤口怎么像是见素剜出来的?”
见素的剑痕,没有人比她更为清楚,从前她仰望着师尊,无时无刻不想追随着师尊的脚步,就连随身佩剑也命人模仿了赵负雪的见素。
只是后来,此剑被她束之高阁,她转而用起了战场上更顺手的长木仓。
思及此处,万千情绪又涌上心头。封澄想也不想,撕下干净的衣物便为他包扎。
危机四伏,地魔于背后窥视,重重险境中,赵负雪半盘着腿,坐在地上,垂眸看着她,喉结上下一滚,轻轻道:“你在宝华楼风月阶上,是怎么想的?”
为何选择他活?
就不怕他反水,将她留在宝华楼?
赵负雪平生一路顺遂,旁人所求所盼,于他皆唾手可得,故未曾期盼过什么,可头一次,他觉得心跳有些快。
封澄不假思索道:“你是我师尊,我无论如何,不会让你在我面前出事”
赵负雪错开了视线,原本提到嗓子眼的心重重地砸了下去,他收回了手,喃喃两句:“……又是师尊。”
正在此时,第三层楼的楼梯,在二人的面前徐徐铺下来。在一众的尸山血海中,这条梯子分外耀眼,也分外荒谬。
好像是一根救命稻草,丢在了无间地狱。
三楼传来女子的娇笑声:“能活着找到这里的人,不多,至少陈家那群便不行。你们两个,便上来吧。”
封澄冷笑一声,道:“请我上去,可是自寻死路。”
女子哈哈大笑:“请。”
封澄一拽赵负雪的衣服,他有些走神,竟被她拽得踉跄了两步:“走。”
可足尖踏上楼梯的刹那,熟悉的痛楚再度从心口钻出来,封澄唔了一声,险些软了腿。她盯着楼梯,道:“这楼梯,有古怪?”
女子曼声道:“古怪?风月一事,怎么古怪。”
转眼她又笑道:“情根深种,妄念如影者,千百倍地蒙受此心之痛,姑娘情伤之重,瞒得过自己,可瞒得小女子么?”
情根未除,妄念如影?
封澄心底忽然咯噔一下。
第12章 竟碰上你这个憨货……
风月之伤,已逐渐在她身体上显现。
封澄走完这一程,忽觉手臂的隐痛仍然未去,她暗暗抬了袖子,只见手臂上一道血红伤口,分外骇人。
已从感知,到了身体。
三楼的陈设颇为雅致,屋内焚香,桌前供花,像个女儿家的书房。香气一阵一阵地袭来,熏得人昏昏欲睡。
坐在案前的是个年轻的女子,她低头写画,着一身红裙,手腕到大臂上,有盛开而上的一派红花。
抬起眼来,明媚而妩媚。当即叫人酥倒了身子。
此人想必就是地魔了。
封澄咬牙,‘风月’的痛楚非凡,一阵一阵袭来,只觉得魂飞天外,非常人能忍得。
“我们速战速决。”封澄面色不变。
赵负雪的见素剑出鞘。
香气昏昏沉沉,暧昧的暖香浮动,屋外暖阳斜入,二人杀气腾腾。
地魔从容地写画,声音的音调有些诡异:“你们并不想杀我。”
赵负雪向前一步,寒光乍现,见素出鞘,还未等封澄动手,便一剑横在了地魔玉色的颈上。
坐于案前的女子面不改色,任凭一剑横在了她的脖子上。
他道:“为何不想。”
其言掷地有声,在这脂粉气的书房里面,是格格不入的悍然之气。
女子一怔,旋即哈哈大笑,也不管架在脖子上的见素,也不管临反了的字帖,花枝乱颤道:“好一个无心无情的人,我竟未瞧见这个宝物!”
封澄把木梳丢在她面前:“这个木梳,是不是你的东西。”
地魔盯着木梳道:“陈家的东西,我拿在手里都嫌脏。杀他们尚来不及,留他们东西做什么。”
封澄眯了眯眼。
地魔闲闲散散地拎起梳子:“不过嘛,我的确见过。”
赵负雪道:“何处。”
地魔妖媚无双的眼睛瞧着封澄,手指在她额心轻轻一点,笑道:“像你一般漂亮的姑娘头上。”
赵负雪不言,一剑落下,剑下纸页翻飞,地魔消失不见,唯有一个碎人偶掉在书案上,地魔声音回荡于四周:“来,追过来。”
封澄一见,便心知不妙:“地魔逃了。”
赵负雪眯了眯眼睛:“二楼,追。”
忽然一袭香风袭来,二人脚下一空,封澄低头,只见木制阶梯停在二人脚下,空中唯有地魔的哈哈大笑:“姑娘是性情中人,我与你一
见如故,这风月红尘,再走一趟如何!”
封澄狠狠一咬牙。
这浑然恶意,简直是毫不掩饰,封澄恨不得就地把宝华楼炸了。
赵负雪面无表情地将她扯过来,蹲下道:“你上来,我背你。”
背?
地魔的笑声定住了,半晌,饶有兴致道:“她受重情之伤,伤己至深,却不伤人。你若背她,可就是担了她的苦情之伤,此伤可就是你们二人一同担着了。”
他置若罔闻,蹲在地上,皱眉看向封澄:“为何还不上来?”
封澄知道,对身旁的同伴伸出援手,从来都是每一个天机师的本能。
修士的生死悬于剑尖,生死交锋,容不得半点犹疑,多年征战,封澄早已学会了闭目塞听,对上魔族时,哪怕她嘴里说出个花儿来,封澄也能当那是个过期的屁。
可偏生此言,她听进了耳中。
这伤会分给赵负雪一半。
何为重情之伤?何为伤己至深?
生前种种历历在目,如繁花如烟,人流汹涌,战火燎原,有流离之众、酒肉之徒,有觥筹交错、硝烟战火。
嬉笑怒骂其中,寻觅无数,不见半分重情之影。
转眼,封澄忽见寂寥处,一所落雪的庭院。
她怔怔地看着赵负雪,一阵剧痛陡然从心口钻出来,直直烧到魂魄里面去,这剧痛仿佛九天凌霄之上当空劈下来十八道天雷,将她当场劈到地上去!
一声难以抑制的声响从她喉咙里逸出来,她滚到地上,身上衣衫竟然逐渐染上血色!
赵负雪当即变了脸色,不知道戳了她哪根筋,反应竟如此之大,他强行制住封澄,不让她四处乱撞:“封澄,封澄!你怎么样,我这就用灵力为你梳理!”
其焦急之意已然溢于言表,哪怕是聋子也该听出其中的关切,可赵负雪焦急,哪里会注意到一星半点?
地魔一怔,盯着二人片刻,随即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她为无情血修,却蒙受重情之痛,你这个正道,倒是冷心冷肺的!”
灵力的作用微乎其微,随着灵力的输送,封澄仍然满头汗水,已是渐渐神志不清,赵负雪冷静下来,他站起来道:“差点忘了,杀了你,法则便解。”
说着,提步便要下楼。地魔轻轻一笑,道:“你将她丢在这里,她定然会活活痛死。只要你背着她,走上风月,这重情之痛,不就与她分担了吗?”
封澄是重情之人,所受风月之伤,刻骨铭心。
赵负雪垂眸心想:“拖后腿的,定要和她算账。”
他走向封澄,轻轻地将她抱了起来。
站起来的刹那,锥心的痛楚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赵负雪胸口一窒,勉力站稳,他向楼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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