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糖捏着密封袋的手指来回滑动,正放肆地欣赏起男人的美色,朦胧光影里那双眼睛骤不及防扫来。
像是一脚踩碎薄冰,被幽深的湖水吞没,姜糖的后背一瞬僵直,逃命似地挪开停留在他脸上的目光。
暗夜中,男人闲散淡出一声鼻息,“放心,我不赞成棍棒教育。”
只能怪白日损耗的脑细胞太多和须臾前那撅屁股熊猫的暖宝宝给她打击太大,姜糖不假思索秒反问,“打屁股么?”
成年男女,黑灯瞎火,讨论打屁股,实在算不得清白。
话出口后,边儿气压倏地低得人心慌。
关于这方面,学医的接受程度比一般人高,可祁清淮身上的禁忌感太强,他就不像是会和那种俗尘欲望挂钩的人,别说是讨论。
姜糖压根不敢想他什么表情,正尴尬想找补,男人交握的食指上下敲敲手背,先似笑非笑道,“那恐怕要扫了姜小姐的兴致,我没有这种特殊的癖好。”
“我、我也没有!”姜糖羞恼得双颊飞红,愤愤举起手里的东西要咬,好在及时想起烤红薯被包了起来,她迟疑了会,没话找话,“我可以吃完它吗?”
“我有点低血糖,为了见你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她一口一个为你,再不通情达理就是他的不是。
男人依旧打着拍子,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姜糖也来情绪了,鞋跟一蹬地,后背陷入太空椅,嗲声嗔怨,“我都说了不上车,是你非要强迫我的,上了又让我挨饿。”
她越说越可怜,“天底下哪个老公和你一样?我腰都快站断了,你这哪里是给我撑腰,你这是虐待,我要告诉我妈妈。”
别的拿捏不到,但姜糖知道提她妈妈肯定管用。
姜梨满生前是国内极负盛名的心理医生,十几年前,为了治好祁清淮的自毁倾向,姜梨满花了整整两年时间,在姜糖最需要妈妈关爱的年纪,她妈妈却对别人家的孩子费尽心思。
这事,祁清淮怎么说都理亏,也成为姜糖作威作福的底气。
果不然,男人眼底微泛波澜,嘴角忽一提,“姜小姐,你是在表演得寸进尺么?”
他这是允许的意思。
“还是你心疼我。”姜糖贯会顺着杆爬,得逞后抿嘴偷笑,不再计较他今日几次三番拆穿自己。
耳边响起OO@@的拆袋声,祁清淮打拍子的手指不经意放慢,他侧目打量那姑娘一眼。
那姑娘抿嘴乐着,分明几分钟前还染着挠人心的哭腔,这会又能欢欢喜喜地吃东西,情绪大起大落,夸他的漂亮话也越说越溜,一点不吝啬。
祁清淮看她重新打开密封袋,即将咬下一口,柔润的唇兀合拢。
他眉心跳了跳。
下一秒,她不高兴地瞪来一眼,“我不爱听你叫我姜小姐,没有人会这么叫自己老婆的。”
京市今日夜间最低温度负三度,不管她出于什么原因,没穿外套是事实,祁清淮不认为几张成本低廉的铁粉能提供多好的保暖效果。
怕她闹脾气下车,冻坏后又叨着让她母亲夜里找他,那句“我们为什么结婚你不清楚吗”停在嘴边,变成,“那你想呢?”
照料她三年多,如果这还没察觉她心里早有合计,祁氏庞大的商业帝国,他一个绝对掌陀者,就该向食物链下层看齐,生个蛋寄希望于下一代得了。
假设出来的一刻祁清淮便觉荒谬,他一个独身主义,结婚,有不得已的理由,而生子乃至沾上性,便算自内击溃他所遵循的主义。
他告诉自己,只是形婚,人情债,不好还,总得付出点代价,几个月后回归原点就好。
姜糖吞完嘴里的东西,眼睛亮晶晶的,存心刺激他,“冉冉或者bb,你选一个。”
冉冉,是姜梨满给她取的小名。
取自冉冉升起。
“……”
祁清淮拒绝再和她沟通。
姜糖鬼灵鬼灵偷瞄。
如她所料,男人脸色发黑,闭眼眉间也紧褶着,细听,他的呼吸也变得深长。
报复成功。
姜糖心情愉悦地吃完整个烤红薯,又仔细把垃圾收拾干净。
没饱,但饥饿感暂时盖过去。
她舔舔唇,有点想喝水。
正犹豫要不要问身边的男人。
上半身敛藏在暗处的男人看不清表情,但源源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可怖低压。
姜糖左右权衡一番,最后降下半扇挡板,问副驾驶的人。
“严特助,车上有矿泉水吗?”
严辞目视前方,丝毫不敢往后看,恭敬回答,“暂时只有温牛奶,小太太需要吗?我给您拿。”
姜糖礼貌感谢,“麻烦你了。”
“不麻烦。”严辞借着到保温箱取牛奶的功夫飞快瞅瞅车内后视镜。
一片风平浪静,他上司隐在阴暗处,大约是在平复心情。
他吁了吁气,暗庆幸,幸亏这祖宗只搞他上司心态,想想,又贴心多拿了包湿巾打算一起递到后排,后排突然发出惊喜的一声。
“严特助,那是给我带的吗?”
严辞视线不动声色往后。
因姜糖不掩喜悦的惊呼声掀开眼的男人在严辞后探前迅速闭上。
无法揣测上司的态度,严辞实话实话,“是先生特意给您准备的,怕您没吃晚餐。”
手里温热的牛奶烫着指尖,姜糖忽然有些愧疚,这次她好像太过无理取闹了。
其实他没做错什么,无声替她打了杜美琳的脸,说不好还为她故意失联两日而搁置众多事务坐了几个小时飞机到这,甚至见面快半小时,他都没有“提审”她。
他只是……没有回应她想要的情绪价值。
就被她拿来撒气。
姜糖回头,身体稍靠近他。
做作不走心的那声老公是喊不出来了,但看着似乎她不主动出声,男人便会继续维持这个状态,直到和之前好多次那样,她下车,他才会睁眼。
“祁清淮。”姜糖拿高跟鞋尖尖轻轻碰碰他的皮鞋,主动示弱,“对不起,别生气好不好。”
细微的触感透过皮鞋上传,心脏好像被人从侧边戳了戳,祁清淮不疾不徐撑起眼皮,先看见那只闪着微芒的小高跟鞋尖贴着他的皮鞋,再是那姑娘纤细光裸的脚踝。
冬天了还爱漂亮。
祁清淮不经意阴郁了眉眼,结果那姑娘误会他,攀上扶手箱,伸手扯扯他衣袖,声音更顺软,“我错了,别生我气了……”
他承认,她那一声猝不及防的老公后,自己确实有几分恼火,辨不明出处原因,在指尖触及控制车窗按钮之后事情便有些失控。
但她像猫一样在车外蜷起身体,又显得他很不体面,欺负一个小他半轮的小姑娘。
人家小姑娘再三服软,湿漉漉的眼睛望他,祁清淮饶想不理她也做不到,他克制语气,清淡嗯了声。
下一秒,那姑娘就笑出来,萎靡的语气跑个干净,又开始顺杆上,“我看到你给我带了那家茶餐厅的东西,我可以现在吃吗?放凉了不好吃……”
第6章
叫老公表面纯爱,背地变态
精致的打包盒里,是一份开心果漏奶华和一份猪扒菠萝包。
收起挡板,姜糖拉开车内自带的小桌板,不多不少,刚好能放下两份食物。
她插好吸管,喝了口温牛奶,扬起纯净的笑靥和身边的男人保证,“我不会掉碎屑在车里的。”
烤得焦香的面包味填满整个车厢,前排的司机和严辞努力降低存在感,谁也不敢去把前后的挡板升上去,呼吸调缓,眨眼放慢。
一下,又一下。
不是做梦。
他们不近人情的老板,居然准了小太太在车里吃东西。
“好喝吗?”男人莫名其妙问了一句。
“嗯?”姜糖叼着吸管,像只埋首喝奶突然抬头的猫崽,迷糊对上他视线,不懂他为什么问这个问题,老实回答,“好喝。”
男人眼底勾过一抹深意,不再和她绕圈子,“我问今日早上的红标瑰夏。”
姜糖握着牛奶盒的手一使劲,差点把牛奶挤出来,她把吸管往里插了插,迟钝地反应过来他在秋后算账。
装傻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还是家里,老公手冲的最好喝。”
没有预想的慌乱心虚,那时她的话听着太过真诚,很奇怪,祁清淮甚至从她轻快的调子里,听出了几个特意强调的关键词:家里、老公、最。
那巴掌大的脸不知是暖气还是别的缘故,两腮绯红,一双清亮的眼睛注视着,竟不见一点破绽。
她没有长久和他对视,连目光都撤得极其稀松平常,仿佛那晚久久不能适应的只有他,这让祁清淮已经到嗓子的质问难以出口。
“你吃过晚饭了么?”
她拿餐刀的方式是标准的指压式,整块黄油煎过的西多士被她切成大小均一的九块,和着阿华田粉的炼奶丝滑地包裹住每一块的边角。
“嗯。”祁清淮口腹之欲不强,来时在飞机上吃了些今日就算过去了。
“真不要再吃一点?”
时下普通话在国内基本交流无碍,说得标准的却很少,尤其港粤一带,受各种因素影响,难免有些口音。
姜糖口音不明显,但那股流淌在基因里的嗲,在她半哄半逗的情况下,就会冒出来。
比如那时,她哄小孩一样引诱他,“第一口给你哦。”
今夜接连几声老公勾挑出的异样,像无数轻盈甜腻的泡泡,砰砰砰撞爆在他心表,留下一个个潮湿粘稠的印迹,有说不出的不自在。
祁清淮别过脸,冷漠拒绝,顺手升起挡板,将一些不适合外人听的话封闭起来。
姜糖努努嘴,再无负担地享受独食。
正好,她也舍不得把第一口分给他。
两份食物姜糖用了十五分钟吃完,祁清淮的优点之一就是不浮躁,能等,从她吃第一口开始,他同一个姿势保持了十五分钟,陪老婆逛街的种子选手天赋可窥见一二。
将所有垃圾整理进一次性垃圾袋,姜糖心情极好地轻晃起两条细腿,有一口没一口地嘬着剩余的牛奶,思绪发散。
祁清淮第一次容忍她翘了月总结,第一次允许她在车上吃东西,细想,当初他斩钉截铁定下的规矩,似乎没有她以为的那么不可动摇,所以他没有那么难搞定,这个婚也不是没有回转的余地,只要他相信她钟意他……
“老公。”姜糖不走心时什么话都可以出口,往往尴尬的都是听的人,“你什么时候回港区?我今晚不用值班,想跟你回家里住。”
想,姜糖故意心机突出这个字。
祁清淮眸色深黑地瞧住她,不知在分辨什么,迟迟不给准话。
“年后就是主治医考试,家里复习效率高。”姜糖经不住祁清淮那能把一切看穿的目光,好在后座光亮不足,黑暗给她提供庇护。
“姜……”男人说话罕见烫嘴,“冉冉。”
在祁清淮的认知里,去掉姓氏喊一个人的名字是种亲昵行为,别提小名这么私密暧昧的称呼,为了不让冉冉两个字过分突然,他快且艰难地接上。
“我认为你对我可以换一个称呼。”他不理解靳问青一个已婚好几年的中年男人为什么每次听到老公这称呼就骚得像只开屏的孔雀,也许男小三上位的就喜欢显摆。
他今夜强忍听了几遍,仍觉不适。
靳问青嘲他土,是男人就有占有欲,没有哪个男人不爱听自己老婆叫老公的。
祁清淮鄙夷。
毛头小子的占有欲,他不会有。
几分钟前才给自己加满油的姜糖觉得羞愤乃至气恼。
程唯和她那一个月,一声都没听过,她第一次表白,第一次喊人老公,都给了祁清淮这个臭男人,她居然不识好歹。
她刚说打屁股的时候,他就是懂的,这会假正经。
何知梦说得没错,水瓶座的人,表面纯爱,背地变态,亏她还天真地为他辩驳过。
姜糖盯着他削瘦指节那枚戒指,恨不得一口咬掉他整根手指,可面上却带着几分顾影自怜的模样哭腔寂寂,“你戴着我的戒指,我想叫老公都不可以吗?”
跟着偏要唱反调,手臂枕上扶手箱,近距离地,夹起声在他耳边一声声老公唤得愉快。
末了,还茶言茶语,“你不会怪我的对吗?”
脸纯黑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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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清淮不住祁园,西山有他自己的别院,京市行程密的时候,他便会落脚在那边。
姜糖在西山别院有单独的房间,祁清淮不限制她的出入,但西山别院和京一医之间有近一个小时的车程,而且西山别院很大,大到什么程度,有句形容特别贴切:家里进贼住半年,两人愣是没见面。
所以祁清淮不在京市的时候,姜糖基本待在医院或者实验室。
回西山别院近一小时的时间,姜糖借了祁清淮的备用平板登陆惯用的app账号,争分夺秒啃书刷题。
磨砂黑与水晶黑双色拼接的幻影如隐蔽在山林的猎豹,安静匍匐过夜色抵达半山的园林式别院。
驶过门口三棵百年国槐,便算进入了西山别院。
车前欢庆女神金像缓缓升起,底座特意篆刻的一句拉丁谚语在清冷的月光下,煜煜生辉。
Perasperaadastra
穿越逆境,抵达繁星
姜糖喜欢这台幻影,有一半的原因归功这应景的话,她并非完全不知道祁清淮定制这辆车的用意。
它载她千百遍,虽暂未抵达繁星,但这几年,确实慢慢变好。
姜糖放下平板,忽然想看看今夜有没有星星。
毛茸茸的脑袋贴近车窗,冷风从半降的罅隙往里钻,刀割似地刮着她的脸,姜糖眼睫抬得最高,无知觉一样,专注搜视天空。
没有星星。
她悄无声息低叹,余光发现左边有东西朝自己抛掷过来,还没来得及看看。
啪嗒。
一件深棕男士商务大衣掉落在她腿面,淡淡的木调香浪瞬间渗透进她体腔。
衣服应该是男人上车前就脱掉,至少姜糖见到他的时候,他身上只穿着三件套。
一点都不绅士,扔过来就算了,一个字也不知道说。
根本想象不到这人对女孩子温柔是什么样的。
姜糖抖开他的衣服,精致的五官全程皱着,想到什么,她侧目问,“衣服我用来盖腿,介意吗?”
腿是姜糖的温度感觉器,腿不受凉她就凉不着,偏她又不爱穿臃肿的秋裤,走或站时没感觉,坐下后腿就不抗冻。
或许他本身用意便是给她披着,出于礼貌姜糖还是问一句,他要是介意,就还给他。
“随你。”
他的声音冷冷淡淡,似乎还夹杂着很浅的不悦。
姜糖识趣不再招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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