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任务已经完成了,你要实在气不过,等回去了,我们再偷偷收拾这些人好不好?”
曲知意被她说动,噘着嘴不情不愿转身。
唉,谢令仪叹了一口气。她愿意轻拿轻放,留对方一个体面,可偏偏有人不肯放过她。
“千错万错,都是小女的错!”程惜雯忽然俯下身子,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哽咽,泪光盈盈地望着谢令仪的背影。
“小女不该抢了谢小姐看上的锦囊,惹了谢小姐生气,小女实在万死难辞其
咎。”
她声音不高,却话里带颤,似自责似惧怕,说到一半,眼泪便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这一幕,顿时让围观的人哗然。有人低声议论,有人皱眉不语,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落到谢令仪身上。
那眼神带着几分探究,几分揣测,还有几分不怀好意的蔑视。
“啊,原来,不是陇西县主抢她的锦囊啊,是谢家小姐!”
“没想到谢家小姐竟是这样的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位高权重便可以欺负人了?没了谢家,她谢令仪算什么东西!”
“不过......也不能听那白衣女子一面之词吧,我还是相信谢小姐。”
“......”
即使少有的几句,为她辩驳的话,也很快的被淹没在人声中。就像一滴水落入汹涌的江河,瞬间无影无踪。
湖边垂柳无风自动,一边倒的荡出一圈圈细碎的涟漪。那些圆圈,一圈套一圈,渐渐扩散开,最终却都消弭在平静的水面上,无声无息。
可谢令仪清楚,它们并没有消失,若是掀开湖面,便可轻易见到无数隐藏着的,能吃人的漩涡暗流。
就像她刻意说服自己忘记的那些话,偶尔还是会蹦出来,聒噪得很。
曲知意一向是冲动的,可这次却不知为何,变得警觉起来。她察觉到谢令仪脸色不对,心中一凛,忙伸手拉住她手腕。
“容君,你先冷静一下......”
她声音难得带了几分认真。
谢令仪微微转头,看了她一眼,拂掉她的手心,继续面无表情朝程惜雯靠近。
她想着,她跟程惜雯还真是命中注定的死敌啊。分明是第一次见面,对方还是对她恶意这么大。
自己前世,难道眼瞎了不成?
――
“行了,别看了。”锦袍男子伸手拨开眼前的垂柳,敲了一下旁边七弟额头。
“不是要怜香惜玉?现在到你表现的时候了。记着,要......”
锦袍男子又低声跟他说了几句,才让他离开。
他过去的时候,就恰好看到谢令仪居高临下,俯瞰着白衣姐姐,眼中透着冷冽与不容忽视的威压。
“你在逼我跟你道歉?”
他霎时忘了五哥给他的嘱咐,疾步过去。想也不想,便气冲冲朝谢令仪道:
“难道谢小姐不该道歉吗?”
方才五哥已经跟他说了,这是谢太傅家的独女,还让他务必站在谢家这边。可他看的清清楚楚,分明就是这位谢家小姐亲手抢了人家的锦囊,还为难人家。
只怨他之前看错了人!
这么凶的一个人,把她娶回府,只怕府里上上下下都没好果子吃!
“你是?”谢令仪偏头,看这位莫名跑出来的绯衣少年。
“你先别管我是谁,今日你欺负了人家,就该赔礼道歉!”
绯衣少年挥舞着拳头,义愤填膺,把程惜雯护在身后。
可惜他实在太过矮小,即使努力垫了脚,程惜雯还是在他身后,露出了半个头。
曲知意看到这头争执,甩着鞭子跑过来,铃铛声噼里啪啦响了一路。她看到对面人,先是一惊,随后迅速在谢令仪耳边低声解释。
谢令仪听完,不动声色看了少年一眼,原来这看着还没她高的小东西,竟是七皇子元贺,自幼养在深宫,不现人前。
不过,既然对方有意不暴露身份,谢令仪也不会傻到戳穿。
“这位......”谢令仪声音停顿了下,眼神扫了他一眼,“小公子,这锦囊本就是臣女先看到的,理应归属臣女,谈何道歉?”
“若说道歉。”她歪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躲在后面的程惜雯。
“不如您问问您身后的这位小姐,是如何一步步紧逼,歪曲事实,倒打一耙,让臣女骑虎难下,把臣女架在火架子上烤的?”
程惜雯被她这段连珠炮似的话说的面红耳赤,偏偏又没法反驳。她万分没想到,谢令仪竟会如此不留情面。
这分明与她听到的传言不一样!
在她眼里,世家子弟都极重颜面,即使撕破了脸,也要维持表面的尊容。至于‘秋后算账’,那也要他进的了御史府。
是以她的招数一向无往不利,哪知今日谢令仪完全掀翻了她的套路,她一下便慌了神。
周围人见她咬着唇不敢辩驳,一副被说中的样子,也摸着下巴,琢磨出来了。
霎时,风向又变了。这下,如芒在背的人变成她了。
这回子,连先前信誓旦旦帮她的元贺都有些犹豫了。
他转身仰头,不敢置信问程惜雯。
“姐姐,方才谢小姐说的可是真的?”
“不……小女……小女……”
她眼神慌乱,脸色苍白不敢看人,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嘴里泣涕涟涟,话不成句。
元贺看到这,哪还有不明白的,顿觉真心错付,快速与程惜雯拉开距离,恨不得离她八丈远。
这下程惜雯倒真是孤立无援了,她双目含泪,看着周遭对她指指点点的一圈人,羞愤欲死。
突然,视线里朦胧出现了一个绛青身影,她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般,顾不得擦眼泪,使劲朝那人奔过去。
张歧安本就在寻人,见这边水泄不通,围了一圈,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走过来的路上,就看到自己表妹哭着飞奔过来,等她抽抽搭搭解释完,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抬眼一看,处于人群中央的苦主就这么抱臂,直勾勾盯着他,脸上不带一丝情绪。
张歧安莫名心中一颤,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他视线下移,垂眸看她飞扬的裙角。
两人氛围实在奇怪,周围人不明所以,却自发为他让出了一条路。
张歧安闭眼,深吸一口气,步履艰难,朝着他眼里的人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十步。
他硬生生逼自己停住。
“张大人。”谢令仪见状,眼神一暗,率先开口,任谁都能听出她语气里的冰冷。
“你这表妹可跟你说清楚了?”她甩着锦囊上的璎珞,漫不经心问着。
“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个锦囊该给她?”
第10章
手撕绿茶前夫哥快要咳死了
“我......”
平日里一向雷厉风行,决断如流的刑部主事张大人,此时却觉得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湿漉漉的棉花。
那团棉花在他嗓子眼滞胀,窒息,致痛。搅的他心口潮湿,连呼吸都困难。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个字来。
周遭一片寂静,众人都在眼巴巴等着他开口断案。谢令仪站在场中,目光如霜,一点一点浸湿他的脊背。
良久,他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
“请问......谢小姐在拾起这个锦囊的时候,可有第三人在场,能够证明是你先看到的锦囊?”
谢令仪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冷声回答,“并无。”
她身旁的曲知意闻言,登时急了,几乎要立即跳出来为她作证。可脚下刚迈出一步,她忽然停住,脑海里浮现出当时的情景。
好像……好像那个时候,她正在瞎分析什么太子侧妃?确实没有亲眼看见容君是怎么捡到锦囊的。
她气得掐了自己手臂一下,一时之间竟踌躇起来。
而张歧安在听到谢令仪的回答后,心口一沉,又换了种问法。
“那谢小姐可知道,这锦囊里的花谜是什么?”
“不知。”
接连两个否定,将局面逼入死角。任何可以周旋的余地都被堵得严严实实。任他有再大的能耐,他也无法当众为谢令仪辩解。
再次开口时,他盯着锦囊上的璎珞,语气就有些勉强。
“谢小姐,既然无法证明锦囊是你先看到的,你也不知锦囊里的花谜,依......”
后半句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谢令仪指尖一顿,目光透过张歧安,去看他身后的程惜雯。却无意间看到了她眉宇间隐藏着的得意,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她突然觉得乏味至极。
人家表哥表妹在这玩相亲相亲一家人的把戏,她一个外人来凑什么热闹。
显得她像戏台上不懂事的丑角,不遗余力地表演,只为了衬托男女主角情深意笃,伉俪情深。
锦囊
给了她又怎样。
她谢令仪要的,从来就不止是几片布做的廉价玩意。
思及此,她心性豁然开朗。食指随意勾着锦囊,轻飘飘的晃荡,像是在吊着一袋秽物。
“行啊,那就依了张大人所言,锦囊给了程小姐就是。”
此言一出,连曲知意都直皱眉,她不悦道:“容君,你不用勉强。难道我还怕了他们不成,别说一个锦囊,就是本县主今日把十个锦囊都抢了,量他们也不敢说些什么。”
谢令仪听了,朝她摆摆手,满不在乎的笑道:“无妨,一个小玩意而已,不值一提。”
张歧安被她这番大度的话,说得浑身不自在。他喉结上下滚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一口气,将头偏向一侧。
在谢令仪看来,这就是心虚的表现。
在场高兴的怕是只有程惜雯一人。
谢令仪嘴角轻扬,露出一丝讥诮。
“怎么,锦囊如愿以偿被判给了程小姐。”
她着重加重了‘判’这个字,张歧安听到后,脸上血色迅速褪去,显出几分灰败无力。整个人仿佛一株被风雪压弯的弱柳,摇摇欲坠。
“程小姐还要我亲自送到你手上吗?”
“我......”
程惜雯探头望了谢令仪一眼,犹豫不决想问表哥意见。却发现他又露出了那副失魂落魄的神情,整个人不在状态。
眼下,表哥是没法指望的了,她看着四周的人,料想对方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遂捏紧帕子,小心走了过去。
“行了,就站那吧。”
谢令仪叫停她,自顾自伸手打开锦囊,取出字条,念出声。
“花开富贵皆有望,风华一时不自量。”
“哎呀,好诗呀,寓意也吉祥。既然锦囊给了程小姐,那我便也大方一点,索性直接告诉程小姐谜底吧,也免得你苦心钻研去猜了。”
她手指轻点字条,语气一派轻松,开口道。
“花开富贵,唯有花中之王――牡丹,可担得起这词。”
程惜雯听了,还来不及收好脸上惊喜的表情,就听她继续道。
“啧,就是可惜,后面跟了个风华一时。我想结果大约是要让程小姐失望了,此诗的谜底是――芍药。看来芍药花与程小姐有不解的缘分呢,拼了命的要往您手心里钻。”
此话一出,万籁俱寂,任谁都能看出两人之间的不对付。
谢令仪站在原地,歪着头,欣赏了半天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表情,才走过去,亲自把锦囊在她腰间系牢,又扫了一眼她鞋头上的金线牡丹,在她耳边极为亲密地说着贴心话。
“可千万要藏好你的狐狸尾巴,别以为方才七皇子帮了你,就不知天高地厚了。他常年在宫里不出来。在宫外,你的好表哥可护不了你哟。”
话音刚落,她便退后一步,姿态从容,嘴角噙着天真的笑,仿佛方才的威胁不过是信口闲谈。
程惜雯这回倒是没哭,她低垂着脑袋,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身侧的手紧攥着裙摆,指节微微泛白,弄皱了一水的流云绫。脚尖也努力往后缩,一副恨不得让自己立刻消失的模样。
众人皆面面相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啪啪――’
一阵鼓掌声打破了平静。
循声望去,只见一锦袍男子缓缓从柳枝后走出。他身形修长,步伐悠然,眉目间尽是散漫。
“谢小姐的气量,实在令人心生敬佩。”
他停在谢令仪面前,微微欠身。
“在下不愿见佳人空手而归,鲜花锦囊虽好,却是死物。”
他边说边从宽大的袖口,摸出一支杨柳枝,递给谢令仪,看着她的衣裳笑道。
“不如就以柳枝相赠可好,恰好应了那句――柳枝摇翠翠如衣,聊以赠君莫嫌弃。”
谢令仪盯着柳枝,半天没接。
她眼神不动声色打量周围人,发现那先前为程惜雯抱不平的小东西,神情尤为激动,甚至还想跑过来。曲知意脸上也有些着急,悄悄朝她摇头示意。
谢令仪心下微微一动,猜到了几分。此人恐怕也是哪位皇子。
方才那位七皇子,众人不认识。可这名男子,明显年纪偏大,且说话游刃有余。在场的多是官家子弟,不可能有认不出的。只是见这男子不愿意暴露身份,各自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这柳枝,她不能接,接了可真就跳进湖里都洗不清了。
但也不能公然下了皇子的面子。
须臾,她便也扬唇,抬头俏皮道。
“臣女多谢公子好意,只是今日既是探花宴,便是以花为题。这柳枝臣女接了,侧妃娘娘会不高兴的呀。”
“既然公子说了两句诗,那不如臣女斗胆,也补足后两句可好?”
“只是臣女才学不佳,万一对的不好,请公子同样也莫嫌弃呀。”
说完她便眨眨眼,神色有几分对自己大言不惭的羞赧。
见对方大度颔首,谢令仪稍作沉思,眉心微蹙,像是在认真斟酌。片刻后,她杏眼忽然一亮,原本不施粉黛,略显苍白的脸,霎时有些灵动。
“有了!莫嗟春去芳菲尽,满江青绿胜万春。”
此句一出,席间顿时静了一瞬,紧接着便是锦袍男子爽朗的笑声,“妙!果然有才!”
他声音响彻,笑意直达眉梢,显然是真心赞扬。
众人也附和着一起笑。
谢令仪在这一片笑声中稍微松了口气,明白此关算是过了。
她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程惜雯,见她还维持着先前僵硬的表情,此刻,又不能不随大流,硬着头皮陪笑,嘴角生硬的像是被人硬生生撕开一道裂缝,样子分外滑稽。
有了皇子出来打圆场,一场宴会就这么有惊无险的过去。谢令仪本就无意探花,见太子和侧妃双双不露面,更是直接将糊弄摆在了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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