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祁霞觉得她完全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可是如果她不想按照他们的办法走下去,她可以做些什么呢?祁霞想着办法,觉得身边突然多了个人,转头一看果然是崔捷。
坐在她身边的崔捷没有问她今日见面结果如何,而是对祁霞说起了她看秦娘子今日做的杏花糕和芋蓉糕。听平时惜言如金的崔捷在一旁絮絮叨叨的说起点心的事情,祁霞觉得自己哭笑不得。
毕竟这太奇怪,崔捷的生活严整的近乎苛刻,看她和任何一个普通女孩子一样说起这些家务事,唠叨的主题还是点心,天知道崔捷好像从来不吃甜点心。这实在是让人觉得太违和了,感觉就像是看着纪挚有一天变成了程菱那样的女孩一样,惊悚而不着调的场景。
崔捷看着她的笑容这才松了一口气,刚想提议她们一起从房顶下去,祁霞就道:“明日陪我去一趟同安城好不好?崔姐姐~”
一声崔姐姐叫的崔捷发抖,只能连连说好,甚至都没有问祁霞怎么突然想起去同安城。
晚饭的时候,祁霞对田大有说到了她明日想要出门走走,田大有全当她被最近的事情搅的太郁闷想要出门散心,还问用不用马。祁霞却道自己驾着小马车就行了。
等到用过晚饭,崔捷忽然想起问一声为什么要去同安城,祁霞只是淡淡的说想要回自己曾经的家去看一看。怕又一次触到祁霞的伤心事,崔捷只是保证自己明天陪着她同去,就选择了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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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意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祁霞看着曾经的自己家,发觉和记忆当中已经完全不一样了。这个院子如今似乎被分割的七零八落,住了不认识的人家。
旁边有人来来回回的出入,他们看着祁霞满脸陌生。她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认得她,祁霞所熟悉的一切,全部不在了。
她在宅子外面绕了很久,崔捷一直跟在后面陪着她。祁霞最后站在旧时自己常常偷爬的树下,仰着头看了许久。才离开这里,去了当年祁家的铺子。
今天的铺子上却显得很热闹,似乎伙计们都在忙。崔捷就拦住了一位老人问道:“晚辈请教老丈,这家铺子这是做什么?如此热闹。”
老人一听崔捷的口音就笑了:“小郎君是外地人吧。这是咱们同安皮家的大郎要过寿了,铺子上准备着到正日子施糖施药呢。”
祁霞一听,立刻凑了过来欠身道:“老丈说的皮家可是做制糖坊的皮家?”
老人连连点头,又打量了祁霞一下:“这位小娘子是咱们同安人吧?正是那个皮家,将要做寿的就是皮健啊。”
崔捷赶紧向老丈道谢,转身过来看着祁霞,给她吓了一跳:祁霞站在原地死死的盯着那个铺子,眼神里似乎在淬火。看着祁霞往前走了两步,崔捷赶紧给她拽到了身边一把拖走。
“不管你想要干什么都不能现在、此时此刻去做!”崔捷压着嗓子告诫祁霞,死死地把她扣在身边。一边说着一边将她带到了僻静的地方,这才放开手。
“他过寿!”祁霞完全失控了,她整个人气得发抖:“我的父亲年纪轻轻就被他害死!而今天他却可以过寿?”她在原地像困兽一样自语“我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
崔捷看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只好按住了祁霞的肩膀,盯着她语气平缓的问:“你说什么?”
祁霞不避不闪的和她对视:“我说我要杀了他,”语气已然平静下来“就算是我去告他,他最多被判个流放,而且我们还得避开罗才那一段。这个官司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根本就不是有人证、有物证就行了的。”
“你是想杀死皮健之后,直接把这个案子变成杀人案捅到官府去?”
崔捷有点明白了:“那你自己怎么办?虽说我们证据确凿,只要知府不徇私,绝对可以确定这是为父报仇。可是青天白日的杀人,此案必定会震动一方。到那个时候如何判决恐怕要看朝廷的意思。
朝云,这样很有风险。你想清楚了?”
祁霞只道:“这是我唯一能够做到的事情。”
崔捷默然,正常判刑最多让犯人流放。这个结果,作为女儿的确很难接受。她也没有更好的主意,只好问:“需要我做什么?另外,你不打算告诉田叔他们?”
“当然不能说,他们一定不会让我这么干。只会让我先经过官府再说,难道等着人家判了流放,我再去报复?啧。”祁霞嗤笑:“到了这个地步,我动手最好,索性搞成大案。让上上下下的人都擦亮眼看一看!最坏不过一死而已。”
“你……”看她心意已定,崔捷也转而问道:“那我呢。告诉我,需要我做什么?”
祁霞看着崔捷:“你参与进来,会不会拖累你甚至是阿真?”
“这个时候就别想那么多了,大娘若知晓,也不会就放任你一个人。”崔捷摇头:“不说这些,你只告诉我,到底需要我做些什么,我也好做准备,免得误事。方才人家也说了,几日之后就是那人的寿辰。”
看着崔捷再三表示一定要帮忙的祁霞心中感动,毕竟崔捷是阿真强烈要求才与她同行的。而今面对这种情况,还能够坚定的帮助她。这就是对她的情分了,这份感情祁霞自会刻在心里。
整个中午二人就在同安城一家酒楼的包厢里,将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都想了一遍。最后崔捷问道:“据说御史曹鲲就在同安城中,我们要不要……”
祁霞明白她的意思,但是她摇头拒绝了这个想法:“这样不好,明旌与我只是口头约定婚事。他家中未必知晓的多清楚,现在就去寻曹御史,这不合适。”
“……”崔捷也觉得自己想岔了:“你说得对。曹御史为人正直,我们贸然去找他,反倒多此一举。”
二人商议得当,离开酒楼返回庄子的时候已经是当天日落时分。夕阳西下,天边的云彩通红一片,就像那一片天着了火。
崔捷看着这一场晚霞,突然开口问道:“你名霞,小字朝云。难道也是出现了晚霞?”
“不是,我生在早上。祖父看见了朝霞,就为我取名霞。朝云是我小舅父后来取的。”祁霞也望着远处的通红的云彩:“当年长辈们都笑言,女孩子像云霞一样美丽到可以,千万不要性烈如火。”
崔捷看了看祁霞却低声道,如今你终究要像终究将要像烈火一般,把你的仇人烧成灰。
也不知道这话祁霞听到没有,直到回到庄子上,二人再未开口。
用过晚饭,田大有以为祁霞今日进城想起了以前种种心中郁结。他便道:“大娘和崔娘子也忙了一天,早些休息罢。”
祁霞却道:“田叔且慢,我还有事想要请教田叔。”
“大娘问就是了,说什么请呢。”田大有没有走,秦娘子也顺势留了下来。
“我就是想知道,那个皮家小吏我虽未见过,可是他既然姓皮,又怎么肯出面帮我们呢?”
说起这个,田大有也要感叹一句天道好轮回。
他对祁霞道:“大娘有所不知。这个小吏原本有儿有女。可自打他掺和了这件事之后没两年,儿女居然都夭折了,到如今膝下尤空,他就觉得是因为自己干了亏心事。
原本我也不清楚这些,可是我送你们去燕州以后的第二年,大郎忌日的时候,他居然偷偷的到坟前祭拜。又絮絮叨叨的说自己此事做的如何败德云云,恰好被我听了个正着!
我原想当即就去找他,却被樊先生拦住了。他说直接上门去问他未必会承认,不如我们多找些证据。又过了些时日,我们连吓带唬,这才把人给制住让他承认了自己干的好事!”
祁霞点点头:“那樊先生有没有说他上了堂会不会改口呢。毕竟这案子现在看来,证据都有些模棱两可。”
“樊先生也是担心这个,所以直到今年才让我去找你。”听到这里,祁霞的眉棱骨跳了一下,不过她没有任何举动,只是继续听田大有道:“那个小吏叫皮高,说起来还是皮健的远房堂叔。他当年帮皮健做那件事的时候,根本不知道会害人性命。”
田大有看看祁霞没有表情的脸,和崔捷一脸的不以为然,笑着说:“他真的不知道。樊先生说得对,真正作恶的人哪里会因为儿女夭折就去人家坟前祭拜呢。
这两年皮高过得愈发不好,他家娘子常年病着。他不乐意提到皮健,皮健更不乐意看见他。也因此,最后他才能下定决心给咱们作证。也不知道樊先生怎么弄的,他死心塌地的觉着这都是报应、罪孽,他得赎罪。”
“……这就好,”祁霞:“不瞒田叔,我今天进城、唉,心中难过,想到上告的事情,难免有点担心。又想着这些年您辛苦了,恨不得马上就能将这件事情了解。”她突然笑了:“您也好安定下来。”
这话倒是给田大有说的又是欣慰又又是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摆手:“不说这些,不说这些。”
秦娘子这时开腔:“你们也别谢来谢去了,大娘今日和小崔娘子进城想来也累了,不如都早些休息,有事情明天再说,日子还长着呢。”几人这才各自散去。
深夜寂静无声,祁霞躺在榻上看着窗外的月亮,温柔的月色此刻在她的眼中显得惨白一片。田叔太信任那个樊先生了,已经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祁霞心中思量着,现在看来那个樊先生并无恶意,可是祁霞总觉得哪里很奇怪,她不能像信任田叔一样去信任他。
如果我动手了,田叔这边会如何反应,那个樊先生又会如何反应呢?还有崔捷,她陪我千里迢迢的回同安,会不会连累她。白日里热血上头的时候,几乎马上就要手刃皮健,可是到了晚上,情绪平复的时候,祁霞也开始犹豫自己白日里的计划是不是可以实行、是不是正确的。
她这个时候才有一点理解了弟弟祁章,虽然有点可笑:可是不做不错,一旦想要干什么,后续还有许多问题要想要处理。像阿章那样的人,才能少许多烦恼吧。
她在榻上转了几次身,还是无法入睡。脑子里仿佛空白一片,她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
“朝云,你睡不着吗?”隔壁传来了崔捷清醒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有牵挂呀,要是什么牵挂都没有,反而行动更自如一些。
生则生、死则死,倒是清楚明白
☆、筹划
“我吵醒你了?”祁霞歉意的说:“我马上就睡,你也好好休息。”
话未说完,崔捷笑道:“我也没睡着啊。”说着翻身起来,走到了塌边坐下。祁霞拉着她一同躺在榻上,室内又安静下来。
过了半晌,崔捷扭头道:“还是睡不着吧。”祁霞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坐起身靠在了枕头上:“我放弃睡觉了,根本睡不着。”
崔捷就躺在那里低声笑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反而容易烦心对吧?”祁霞只能点点头,承认自己就是在烦心。
“以前我也是这样,想要做的事情到了夜间自己独自一个人的时候反而容易改主意。”崔捷微笑着:“还觉得自己是谨慎小心,其实是心意不定想得太多、瞻前顾后,最后什么都做不成。”
“那后来呢?”祁霞靠在那里盯着崔捷问:“后来是怎么改掉这个毛病的。”
崔捷笑出声:“你啊,这怎么能算是毛病呢?顶多是一时的犹疑罢了。要不然这样,你从头到尾想一想你想要做的事情,然后在想想最坏的结果,如果真的可以接受,那就去做。如果不能接受,那就不去做。”
祁霞喃喃道:“最坏不过一死而已。”
“也不要轻谈生死。只是你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呢。”
“我怕,”祁霞张了张嘴,终于把自己的恐惧说了出来:“我怕阿章和外婆舅舅们难过,我怕田叔一场辛苦付诸东流,我还怕牵连你。还有……”还有曹铭,祁霞这会才觉得自己不该在生病之后,心力交瘁的时候答应曹铭的求亲,太草率了。
“噗,咳咳咳。”崔捷躺在榻上笑得不行:“我有什么好被你牵连的?再说如果你心里一直存着这件事,整日里耿耿于怀,难道你弟弟和家人就不担心了吗?
顾及家人的感受是好事。但是也不要自寻烦恼。不过我家人都不在了,在这方面也不能给你什么好建议。你知道的吧?”
“我不知道,阿真也不是会说这些事情的人。”祁霞能猜出一些,但是从来没有确认过。毕竟父母双全的人家,一般来说也不肯让自己家的小娘子整日里泡在行伍之中。不止是担心名声问题,还不舍得。
崔捷笑着说:“你也没问过,对吧。你和大娘、我家大娘很像,你们都不是那种喜欢说闲话的女孩子。我是当年国公夫人在世时捡到的孩子,我父母都死在了西北战事里。
原本我跟着大娘,可你也看见了我实在是不像女子。年纪渐长之后,国公和世子就让我跟着二郎,他身边也需要个人照顾一二。于是我跟着他去战场、和亲兵在一起训练,平日里就假装是他的小厮亲卫。”
她还没说完,祁霞突然问道:“真不容易,这样很累吧?”
“……”崔捷沉默一下才又一次笑起来:“习惯了,从第一次和他去西北,到现再快有六年了。
当年我也总想着为什么偏偏是我父母不在了、为什么不是别人、为什么我不能和国公府中其他的女孩子一样做个普通丫鬟就行了、偏偏我要这么辛苦。可是后来看着她们只能困在内院里,又觉得自己其实还挺幸运的,国公、夫人乃至世子和大娘都带我不薄,我也不算最惨了。”
崔捷最后说道:“等着熬过来,就觉得以前想的那些问题都是想太多,少年时的小纠结而已,都会过去的。”
祁霞就那么靠在榻上,和崔捷整整说了一夜的话,最后第二天崔捷倒是没怎么样,她却难得的顶着两个黑眼圈出现在人前。
还把秦娘子吓了一跳:“大娘是睡得不好吗?还是哪里不舒服?要是哪不好千万要说出来。”
祁霞忙道:“不要紧的,您别担心。这就是晚上没睡好罢了,也不是因为别的,昨日进城又回来,累的过了晚上就有些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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