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何点墨心里头只觉得那个穷书生看上去好玩罢了,全然没有真正想同他交朋友的意思,谁知自己的父亲不许自己去见朋友了,何点墨觉得无聊,每日去见见那个穷书生,听他胡侃半天也算有点意思,一来二去,两人不说成了生死之交吧,也算是个知根知底的朋友了。
何点墨口中所说的那个温清容,名与卿,正是太子殿下曾经给皇帝陛下推举过的人,那人没别的爱好,就是嗜酒。泼墨挥洒,写文章作诗之时,若是手边少了一壶酒,那文思便如同枯竭了的泉水一般,什么都写不出来了,可若是此时递给他一杯酒,便全然又是另一个面目。
温与卿此人不仅出口成章,还练得一手好字,听闻其父曾经是周老先生周文庸的门生,周老先生的字笔走龙蛇,风骨悠然,温与卿正取其长还加上了自己的风格。
如果说周老先生的字是隐居于世外幽幽垂钓的老者,那温与卿的字,便是身处闹市却依旧怡然自得的侠客。
☆、第257章 断袖之癖,龙阳之好
波渺渺,柳依依,孤村芳草远,斜日杏花飞。
二月初六,云扬城内的杏花接连开放,朵朵粉云飘摇于山间,像是红着脸的大姑娘般,春风拂面,扬起片片花瓣,整个云扬城都染上了淡淡的香味。
于二月初八举行的会试,又**闱,放榜之时,杏花开放,故而这榜又叫杏榜。
云瓷宁和凤珏二人为了熟悉一下贡院周围的环境,提前两天来到贡院周围闲逛,并找了个客栈住下。
此刻的云瓷宁,着一袭月白圆领长袍,胸前以银线绣成的麒麟纹路栩栩如生,腰间系着皇帝陛下亲自交给她的玉佩,足蹬一双金纹黑色短靴,就连手中的山水图案折扇扇坠也是个玉质的小锁形状,三千青丝以小银冠束起,小银冠的正中央镶嵌着朱红色的宝石,头轻轻摇晃,银冠上头的装饰便跟着动一下。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不得不说,站在凤珏面前的哪里是他的小白瓷,活脱脱一个富家小少爷,双瞳剪影,唇红齿白。凤珏轻笑着拉过她的手,附耳轻声道:“男子二十才加冠,你还没到呢,怎么便带上银冠了。”
云瓷宁嘿嘿一笑,“我这不是假男人嘛。”
热闹的街口处,不少行人路过,眼见着两个差不多年龄的男子站在一块儿,行为举止十分亲密,不禁多瞧了几眼,又转过头去和同伴小声说了几句什么,脸上露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笑。
凤珏并未在意路人们的眼光,拍了拍云瓷宁的肩膀,“走吧,我们去孔庙瞧瞧。”
“孔庙?是纪念孔夫子的庙吗?”云瓷宁收了扇子,问道。
“正是,孔庙在大昭各地都有,每逢科考之前,赶考的学子们都会拜会孔圣人,我想我们此时去那里瞧瞧,或许能有什么新的收获。”凤珏说着,转了个身带着云瓷宁朝孔庙的方向走。
云扬的孔庙,并非建在闹市,也不在山间,在稍微有些偏远的郊外,坐落着一座宏伟却又不失文雅的建筑,建筑主色为蓝与红,临近会试,不少学子前来拜会。此地不是寺庙,却香火不断,来来往往都是学子,有正值壮年的,也有垂垂老矣的。
站在庙外挎了个小篮子的小姑娘见着来人便上前一步介绍自己的东西,只可惜没什么人买,云瓷宁与凤珏方走至她身旁,那小姑娘又迎了上来,“两位公子,要不要买一个香囊,保您高中。”小姑娘说着,将竹篮子上覆盖着的蓝色布掀开,里头放着大大小小的香囊,有锁形的,有绣着平安的,各色都有。
凤珏摇了摇头,“我们……不考科举。”
“不考科举?”小姑娘眨了眨那双水灵灵的眼睛,“那……买个姻缘结,祝公子和这位……嗯,小哥哥,百年好合。”说是姻缘结,其实是根比较粗的红线。
一旁的云瓷宁展开了扇子笑个不停,眼见着凤珏迅速夺过了小姑娘手中的姻缘结,给了她银两后拉着云瓷宁快步进了孔庙,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云瓷宁还笑个不停,“这下好了,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断袖了!”
被误会的凤珏不仅没有生气,反倒低下头耐心地解了那姻缘结,一头绑在云瓷宁的小指上,一头绑在自己的小指上。
云瓷宁抬了抬手,“小黄鸡,你这是做什么?”
“姻缘结,自然是绑住姻缘了。”凤珏不苟言笑,拉着她继续往里走,被红线扯了一下小指的云瓷宁恼道:“我不要绑,你真幼稚。”
走在前头的凤珏回眸一笑,抬起自己的手,两个小指勾在一起,纠缠着的红线打成了个死结,凤珏小心翼翼将红线的两头自两人手指上取下来,“好了,我俩这一辈子都绑在一起了。”
“幼稚鬼。”云瓷宁抱臂撇嘴吐槽了一句,心里头却喜滋滋地看着凤珏把取下的姻缘结放进了自己的香囊之中。
“走吧,我们也进去拜一拜孔老夫子。”凤珏执起云瓷宁的手,两人一同朝里走去。
京城的孔庙要比其他地方的规格大上不少,入眼是悠悠竹林,行走于回廊之中,顿觉心神宁静,竹影摇曳,不少读书人聚在回廊处讨论诗文,一路走来,云瓷宁听了不少“之乎者也”,脑子都有些晕了,好在那些书呆子都只顾着看书,没注意到举止亲密的两人。
再往里走是个不大不小的院子,院子尽头中央是大成殿,左右各有小门,通往后院,正中央放着一个大鼎,上头燃着不少香,左右各有一小池,小鱼戏水,乌龟摆尾。
“大成殿中放着孔夫子的画像,举子们都在此拜祭。”凤珏和云瓷宁不急着回去,便一路走一路慢慢介绍,两人自右边的回廊去了大成殿,殿中央的确挂着张孔子的画像,一想起从前考试之前云瓷宁临时抱佛脚也拜过孔子,不禁笑出声来。
这一笑,引得殿内好几个读书人侧目,纷纷觉得她不尊重孔夫子,云瓷宁觉察到自己失态,连忙轻咳了一声以掩饰尴尬。
画像的正上方悬着块匾,上书“万世师表”。
前来拜祭的人挺多,画像前头却只有两个蒲团,后来的凤珏和云瓷宁二人只好暂且等等。
清晨的太阳渐渐自山脚爬了上来,一缕阳光自殿外挤了进来,照亮整个大殿,凤珏和云瓷宁跪在蒲团之上抬首看那孔夫子的画像时,竟觉那画上的孔夫子嘴角多了一抹笑意。
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
阳光将两人的身影拉长,殿外书声郎朗,殿内香气悠悠。
拜完了的凤珏和云瓷宁同时起身,将手中点燃了的香插入香案之上的香炉之中,最后看了孔夫子的画像一眼,上书对联一副——“北拱众星,富比陶公营海峤;门临五福,岁如篯祖乐天年。”
凤珏拉着云瓷宁的手起身,笑问:“方才像不像在拜堂成亲?”
云瓷宁翻了个白眼,“才不!”慌忙跑出了大殿,站在回廊中呼了口气,自右边的月洞门过去,后院中设又一方杏坛。
“孔夫子的学生为纪念他,除地为坛,环植以杏,故名杏坛。”跟上来的凤珏解释道,此刻杏坛周围栽种着的杏树花朵争相开放,看上去比皇城内的还要壮观。
☆、第258章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透过这飘摇的粉色杏花瓣,恍若穿越了千年时光,看见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正端坐于杏坛之上,下头是他遍布天下的弟子,此时正聚精会神地听着那位老者讲课。
桃李满天下,他的弟子少说有三千人,犹如春日生机勃勃的嫩芽一般,将自己的生机与活力散发至全国各地。
只是,眼前凤珏与云瓷宁瞧见的景象好像与想象中的不大一样。
却见杏坛之上确实坐着一人,只是这人不是老者,也并非端坐,衣领随意地合着,下巴上的胡渣让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些,穿的是最为简单式样的行衣,淡淡的蓝色,不论是袖口还是衣襟,都没有任何图案,在这些身着青衿的读书人里,那人就如一个仗剑歌行的侠客一样不羁。
原本孔夫子讲学的杏坛上,男子席地而坐,身子斜斜倚着,以一支胳膊撑起,让人觉得他随时可能会倒下去,一双眼似眯非眯,带着些许醉意,好像正与杏坛下头站着的几个人争论着什么。
喜欢看热闹的云瓷宁立即拉着凤珏站在一旁听,听了半晌才知晓他们在谈论当代朝政,主要还是关于君与民的问题。
坐在杏坛上的狂士一饮壶中酒,道:“《孟子》曾言:‘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孰轻孰重,明显得很呢。”
低下的几个举子不服,立即反驳道:“君若众星拱月,国不可一日无君,你说说,孰轻孰重?”
云瓷宁扯了扯凤珏的衣袖,低声问道:“他们说话这么大声,真的好么?”非要在君与民之间分出个一等二等,要是被皇帝陛下听见了,可怎么办?“还没过科举,就讨论起朝政来了。”
凤珏笑笑:“大昭民风较为开放,陛下广开谏言,开张圣听,为何谈不得朝政?”
“说是这样说,不过我还是觉得……祸从口出。”历史上太多书生因为装逼被帝王给弄死的事例,云瓷宁抬手,做了一个缝住自己嘴的动作,站在一旁继续听他们争论。
杏坛上的那人一歪脑袋,笑道:“国的确不可一日无君,可若是国中没了民,那还叫国吗?”
云瓷宁同凤珏对视一眼,就算一个人历经千辛万苦总算是登上了王位,然而他所统治的是一座空城,那统治还有什么用呢?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也不知这个话题到底是谁、如何挑起来的,在这样争论下去,怕是争论到晚上也得不出个结果来。
“唉。”云瓷宁叹了口气,“读书人的情趣我一点都不懂。”
“嘘……”凤珏伸出一根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暗示云瓷宁继续听下去。果真,站在下头的书生们见他如此说,又反驳:“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在臣前,民为臣,难道不是君更重要?”
“谁同你们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是此意?”原本嘴角还带着些许笑意的狂士忽而严肃了起来,正襟危坐,“你们这样还参加科考?”高傲的神情引来许多读书人的不满,“齐景公问政于孔夫子,如何治理国家,孔子对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是在说,君主要有君主的样子,臣子要有臣子的样子,维持一个国家的等级秩序,国家才可得到治理。”
被噎得哑口无言的几个书生忽而转移的话题,指着那人道:“原本是为纪念孔夫子所建造的杏坛,你竟然不惭地坐在那里,好生轻狂!是在向大家表明,你的德行与才华都可与孔夫子相比吗?”
云瓷宁忽而一惊,这群书生够损的呀,说不过人家便开始污蔑起来了,视线情不自禁地看向杏坛上头的狂士,想看看他如何应对。
杏坛下不知何时跑过来一个蓝衣华服的公子哥儿,见他被这么多人围攻,忙仰着头道:“清容兄,你少说两句吧!我们去喝酒,走,去喝酒!”说着,要将他自杏坛上拉下来,没想到那狂士看上去清瘦,公子哥儿却是拉了几下都没能撼动他。
微微勾唇,又抬首饮一口酒,抖袍起身,一身杏花落,“孔子曾言:‘三人行,必有我师’,郑谷将齐己《早梅》之中的‘数枝’改作‘一枝’都当了他的一字师,我方才告诉你们‘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八字的含义,为何当不得你们的老师?”
“你……这……”书生听了,只能相对无言,那人又道:“既然当了你们的老师,我又为何坐不得这杏坛?”说着,那人笑着自杏坛上下来,径直朝着云瓷宁和凤珏二人走来,“在下瞧两位仁兄在此停留许久,不知有何见教?”
云瓷宁眨了眨眼,觉得这人嘴炮能力max,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转头看了自己身旁的凤珏一眼,凤珏轻笑一声,“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君与民,说不得哪个重要,哪个不重要。君为首,民为本。少君,则国为无源之水;缺民,则国为无本之木。”
“好,说得好,我同意。”云瓷宁就听到了“君、民”二字,虽没有细细揣度其中的意思,但还是十分给面子地在凤珏说罢之后鼓起了掌来。云瓷宁清楚地看见,那人双眸一亮,像是找到至交一般,作揖道:“在下姓温,名与卿,字清容,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方才还在争论的书生们见那人和凤珏又谈论起来了,顿时觉得没什么意思,轻哼了一声甩袖离开了。只剩下方才那个替那人说话的蓝衣公子哥儿,站在原地愣了半天,最后也跟着那人走到了凤珏和云瓷宁身旁。
“温……与卿?”云瓷宁将他的名字连起来念了一遍,总觉得莫名熟悉,而后眼眸一亮,讶道:“你就是太……唔……”
凤珏毫不客气地捂住了她的嘴,示意云瓷宁不要乱说话,扯起一抹笑答道:“在下免贵姓凤,家中行七。”
“凤?”温与卿眯了眯眼,摸摸腰间吊着的酒葫芦,“国姓?”
“呃……”
“嘿呀,你听错了,他姓风,不是什么凤。”云瓷宁一把将捂着自己嘴巴的爪子拍掉,连忙道。反应过来的凤珏也跟着连连点头,补充道:“风七。”
“观兄台已至加冠年纪,可曾取字?”温与卿看二人仪表堂堂,器宇不凡,身着绫罗绸缎,非官既商,便问道。
☆、第259章 动机不纯,丰胸提臀
凤珏愣了半晌,字的确是有的,只是说出来岂不是将他的身份给暴露了,忙搂过云瓷宁的肩道:“我二人是故交,家中都是生意人,正巧路过此地来孔夫子庙瞧瞧而已,加冠时也没那么讲究,名都不好听,还取什么字呀。”
“哦。”温与卿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又转头看向云瓷宁:“不知小兄弟尊姓大名?”
“白瑾。”从前混迹江湖时用的小号脱口而出。
“也没有字?”云瓷宁在温与卿眼中看上去并无二十岁,头上却带着冠,虽说男子二十岁加冠,可有些人家庭情况复杂,男子可能不到二十岁便当了家,也就提早加冠,温与卿不确定她是否加冠,便多问了一句。
“单字一个瓷。”凤珏坏笑着接话,云瓷宁直到温与卿开口叫自己时才反应过来,“白瓷小弟。”
“咳咳……”云瓷宁差些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咬牙切齿地趁着温与卿不注意时用胳膊肘狠狠地捅了凤珏一下。
温与卿感叹道:“为商之人,却对君、民关系有如此独到的见解,可敬可敬。”又侧身看了看自己身旁的蓝衣华服公子,介绍道:“这位是在下的好友,姓何,字文渊。”
“二位公子好。”何点墨拱了拱手以示礼貌,“方才看两位聊得投机,不如我们去京城的酒肆坐坐,也好继续攀谈,如何?”先前自己的父亲让自己结交有文采之人,没想到今天又遇见一个,以后要是遇见的多了,他爹怎么知道谁到底有没有文采,便是找些狐朋狗友来,他也分不清楚了。
112/163 首页 上一页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