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何点墨面上愈发殷勤了些,而一听有酒喝的温与卿全然不似方才那般精神矍铄的样子,笑声朗朗,看上去有些疯癫,拍了拍何点墨的肩道:“还是文渊兄深知我心呐!”
“风兄,请!”还未等凤珏和云瓷宁二人回答,温与卿便率先做了个请的手势,好像方才提出一起去酒肆小酌两杯的人是他一般。
云瓷宁扯着凤珏的衣袖不停地笑,轻声道:“丰胸?我还提臀呢哈哈哈……”
“白弟也请。”温与卿的声音再次响起,云瓷宁忙压下了嘴角,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挺起了自己的胸膛,点点头道:“多谢温兄、何兄款待。”
何点墨何温与卿二人看上去对酒十分熟悉似的,两人大步流星地在前头走,忘我地讨论着酒肆中的各种酒类,走着走着便把云瓷宁和凤珏二人甩到后面了,全然不记得方才是谁要请他们去酒肆小坐。
凤珏巴不得他和云瓷宁一起走,有些走不动了的云瓷宁在后面扯着他的腰带拖拖拉拉道:“小黄鸡,我方才说他是太子殿下给陛下推举过的人,你为何不让我说完?”
“太子说,他是有一日心情不好在酒肆喝酒认识他的,你想想,太子会亮明身份去小酒肆喝酒吗?”凤珏停下了脚步,没有注意前头路的云瓷宁“嘭”的撞在了他的背上,皱着眉头揉了揉额头,想想也是,会试快至,太子如果点明了身份和温与卿交朋友,就得避嫌,凤珏方才掩饰自己的身份也有理由,他们俩可是这次会试的副总裁与科举监察使,不能和任何一个举子有关系的。
顿了顿,云瓷宁又问道:“为什么温与卿不论是介绍人还是问别人,都侧重于字不问名?”
“读书人之间就喜欢称字,表达对对方的尊敬。自称名,他称字。大昭之前许多朝代都是这个规矩,只是到了现在,名与字分的不那么清楚罢了。”凤珏耐心地解释道,抬头望了一眼前头,他们要是再落后一会儿,那两人都快没影了,“我们走快些跟上他们吧。”
云瓷宁撅了撅嘴,“走不动了。”一大清早从闹市走到郊外,在杏坛前站了那么久,现在的确是腿脚酸痛,走不动了。真佩服前面两个人,像脚下踩了滑轮一样,一溜烟就不见了。
却见身前的凤珏忽而半蹲下来,正在揉腿的云瓷宁眨了眨眼,“干什么?”
“背你呀,你不是走不动了?”凤珏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搭在腰间的手动了动。
那一刻,只觉心跳的飞快,云瓷宁磕磕巴巴道:“其实,我还可以再走一会儿……”
“别废话了。”凤珏忽而爷们儿起来,皱眉故作生气道:“温与卿可是太子殿下向陛下推荐过的人,要是跟丢了一会儿账算在你头上。”
“呀——”在凤珏还没有反映过来时,方才还娇滴滴说自己其实可以再走一会儿的云瓷宁化身成了千斤重的铁块,胳膊环住凤珏的胳膊向上一跳,娇憨地笑道:“小黄鸡,你对我真好!”
背着云瓷宁的凤珏慢慢直起了腰,“不对你好对谁好?小白瓷?”
“嗯?”背上的云瓷宁凑近了凤珏几分,不知道他喊自己做什么。
“你可真是‘千斤’大小姐啊。”凤珏道。云瓷宁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凤珏说的“千斤”是哪两个字,搂着他脖颈的手愈发紧了些:“臭黄鸡!又拐着弯骂我重!”
“一切以娘子为重嘛,骂娘子的事情,我怎么可能做得出来呀!”凤珏不要脸地卖着乖,“别勒了,要没气了,把为夫勒死了,谁同你拜堂啊?”
“哼。”背上的云瓷宁轻哼一声,松了松自己的胳膊,正得意间的凤珏忽觉自己的耳垂传来一阵酥麻,带着些许疼痛,等反应过来时,背上的云瓷宁早已咬住了自己的耳垂不放。
被咬了一口的凤珏夸张大叫:“哇,娘子松口,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要不是现在出了孔庙在郊外,肯定又得引来不少人围观,云瓷宁口齿不清道:“我饿了,要拿小黄鸡的耳朵下酒吃!”
凤珏的眼珠转了转,“那好吧。”
“呸呸呸。”云瓷宁总算是松了口,还欲说什么,却见不远处一个蓝色身影不知从哪里闪了出来,瞧见两个人亲密的样子时一愣,旋即十分尴尬,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只能捂着自己的双眼大喊一声:“风兄,白弟,走快些,前面快到了!”
何点墨这么一喊,直接将凤珏背上的云瓷宁吓得身子往后一仰,生生把站地挺稳的凤珏给拉的摔倒在了地上,原本穿的干干净净的二人在落叶地上一滚,袍子上上下下都沾上了树叶。
没心没肺地云瓷宁还指着凤珏头上的一片树叶大笑道:“绿色的呆毛,哈哈哈……”
☆、第260章 上盘韭菜,猜不出来
走在前头的温与卿一回头见没瞧见凤珏和云瓷宁二人,这才停下问了一句,何点墨哪想,自己不过是去叫个人,竟然瞧见两人这般亲密的一幕,吓得他全身上下都不好了,这两位……该不会是断袖吧?
擦了把汗,何点墨一闪身又将身影隐在了树荫深处,“风兄,白弟,你们快些跟上来。”
“就来!”凤珏一抬手将头上的树叶给摘了下来,将云瓷宁自地上拉起,“马上就要到酒肆了,现在不累了吧?”
云瓷宁扬起一张笑脸,笑嘻嘻道:“不累,现在一点都不累了。”从路扯下一根狗尾巴草,放在手中摇来摇去,觉得闷的时候,云瓷宁故意将毛茸茸的狗尾巴草悄悄地往凤珏的脖颈间一扫,吓得走在前头的凤珏一跳,差些尖叫出声,没心没肺的云瓷宁便在后头捧腹大笑。
戳了戳他的后背,“小黄鸡,你真的没有字啊?”
“有啊,办了加冠礼,怎么可能没有字呢。”阳光照射下树影斑驳,快至晌午,还真有点饿了。
云瓷宁甩了甩手中的狗尾巴草,又问道:“那你的字是什么?”
凤珏眨眨眼,答:“玉珏。”
“玉珏……玉珏……”撅起嘴的云瓷宁想了半晌,“玉珏客栈!你开的?”
凤珏笑着摇了摇头,“算不上是我开的,我只是资助那人做生意罢了,没想到现在竟越办越大,玉珏客栈几乎存在于永宁各处。”
一听见这话,云瓷宁像是掉进了钱窟窿里头一般,捧着脸双眸星星般问:“一年能赚多少钱?还要不要跑堂的?我去搭把手呀。”那么大的客栈就算去跑堂一个月也有不少工资吧?
凤珏摇摇头,挑眉道:“并不缺跑堂的呢。”
“那缺什么?”云瓷宁皱起了眉头,有些沮丧。
一手揽住她的肩膀,凤珏悄声道:“缺个……老板娘。”
*
四人来到的这个酒肆规模并不大,却十分干净,酒肆名为“酒中仙”,门前左右书着杜甫的诗句“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门前红黄两色组成的幌子在风中摇动,让酒肆越发显眼,来此处有小酌闲谈的,亦有豪饮划拳的,四人找了个相对偏僻的角落坐下,小二忙颠颠儿的跑过来,想来是对温与卿和何点墨二人十分熟悉的了,眼睛一亮:“两位公子,又来喝酒啊!”
“今日心情好,还带了两位新朋友来,去将你家好酒都拿来给爷瞧瞧。”何点墨大手一挥,颇有几分土豪的样子,花钱的时候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小二听了,立即喜笑颜开,又屁颠屁颠跑去抱酒坛子,“好嘞,您就擎好吧!”
说是一坛,其实装酒的坛子并不太大,否则他们今日还真得喝个不醉不归了。自打酒坛上桌,温与卿的双眼就如同雷达般紧紧盯着酒坛,一把抱住第一个酒坛,便想朝自己嘴里直接灌,但忽而想起面前还有凤珏、云瓷宁二人,便生生把胳膊又拐了回去,给两人面前的酒杯各斟满,放下酒坛道:“不知二位对酒的了解有多少?”
云瓷宁看到温与卿方才嗜酒如命的样子,不得不说的确被吓着了,一个书生,满脸胡渣,不修边幅,若不说他是书生,谁认得出,温与卿此人名字温润如玉,可人性格不仅一点都不温和,还有点狂傲。
她自己是对酒没什么了解,反正都是酒嘛,也喝不了多少,转头看了一眼凤珏,那家伙已经举杯饮了一口,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道:“小黄鸡,别喝太多,下午我们还要去贡院。”
凤珏点了点头,放下酒杯,“在下不敢说对酒有多了解,不过,还是尝过一些。”
何点墨倒完酒后,摩挲半晌手中酒盏,笑问:“那风兄觉得,方才那杯酒是什么?”
云瓷宁看了凤珏一眼,想起从前自己拉着他偷酒的情形,那家伙闻一下就辩出是什么酒,还说自己对酒没多少了解,这不是框人家么。等等,偷酒,她好像就是在玉珏客栈偷的酒!
想到这里,云瓷宁恨不得把头给埋到地里去,真是丢死人了,偷东西偷到小黄鸡身上了,不过,他也太狠了吧,住店一晚就一两银子,也着实该偷,不然以后都没人有钱住店了。
品酒的凤珏完全没有注意到云瓷宁的这些小心思,又饮了一口,“色泽透明,入口清香,这是……梨花酒。”
果真,再倒下一杯时,一朵完整的梨花漂浮于透明的酒中,在阳光的照射下十分美丽,云瓷宁不由得惊叹,从前在书里看到什么梨花酿,以为是假的,没想到世上当真有用梨花酿酒的。
温与卿抚掌大笑,“风兄真厉害!”又接过何点墨手中的另一坛酒,倒之前手忽而顿了顿,皱眉道:“清容从前还认识了位朋友,也说自己姓风,家中行一,只是他说家中事情颇多,抽不出多少时间来酒肆,不知风兄可认得?”
凤珏端着酒杯的手一僵,忙道:“哦,那位怕是我的兄长,他平日里忙着。”云瓷宁偷笑,可不正是兄长。
温与卿点了点头,惊喜道:“那这个世界可真是小,令兄也是个对酒颇有研究之人。”哗哗掉入第二杯酒,温与卿做了个请的手势,眨眼的功夫凤珏又饮了第二杯,“清香醇厚,入口绵甜,这是……桑落酒。”
温与卿的眉眼弯得愈发狠了,恨不得竖起一个大拇指摆在凤珏脸上,又抱来一坛酒,“喝这个,这个你肯定猜不出是什么,白瓷弟,你也喝,你也喝呀!”
对着酒杯发呆的云瓷宁忽而一吓,忙捧起酒杯道:“好,好……”叫白弟不就好了,非得加个瓷!云瓷宁愤愤地转头看了罪魁祸首凤珏一眼,那家伙又接过了温与卿倒的第三杯酒。
第三坛酒的酒坛明显看上去与方才那两坛不同,颜色暗些,底部还带着些泥土,入口辛辣,细细品味却又有一股幽香。
看着凤珏眉头紧锁的模样,温与卿抱着酒坛大笑:“这回可当真猜不出来了吧?”
☆、第261章 吾乃天骄,欲上九霄
凤珏笑着摇头,“温兄亲自酿的酒,我怎么知道名字呢?”
温与卿一惊,后退两步,像是看神仙般看着凤珏,不知是喝多了还是别的,一时间连话也说不清楚了,“你……你怎么知道是我亲自酿的?”
云瓷宁也诧异地瞧了凤珏一眼,不会是瞎猫撞上死耗子吧?
不想凤珏优雅地放下酒杯,指了指酒坛下头的泥,低头看见没擦净的泥的温与卿这才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凤珏又道:“我观温兄拿出这坛酒时,神色飞扬,颇为自得,若不是对自己酿的酒有十分把握,又为何会有这种表现呢?”
“哈哈哈……”爽朗的笑声响彻整个酒肆,“风兄说的不错,这坛的确是我酿的酒,名为‘仙人醉’,一口若身处九霄,遨游四海,飘飘似仙,如梦如幻;两口如腾云驾雾,聆听佛语,天地之间,唯有一人……”
“那喝三口岂不是要上天啊?”云瓷宁插嘴道,怎么越听越像是在吸·毒呢?凤珏忙轻轻拍了她一下,示意云瓷宁不要多言,何点墨和温与卿两个不懂云瓷宁说的上天是啥意思,何点墨接道:“温兄不是说了,第一口便上天了。”
“噗……”一句话更是引得云瓷宁险些将口中的梨花酿给喷出来,三种酒摆在面前,云瓷宁自知酒量不好,也晓得喝酒误事,便在其中选了个不太烈的梨花酒喝,说喝也只是时不时端起杯盏小抿一口,多数时间还是在数着盘子中的花生米听三个男人们胡侃。
喝到兴头处,温老兄文思泉涌,大手一挥,“文渊贤弟,替我拿纸笔来!”
何点墨像是十分了解温与卿一般,随身带着纸笔,直接从袖中掏出一沓纸一支笔,递给温与卿。
一旁的云瓷宁和凤珏连菜都忘记吃,放下手中的筷子同何点墨一样凑到温与卿的身旁仔细地瞧,温与卿是站着写字,一张六尺全开的宣纸也不够他写多少字,只见那人提笔挥毫,总算不似方才喝酒时那副醉醺醺的样子,颇有几分狂士之气,墨迹于宣纸之上翩飞,“述政”二字,浑然天成,既有楷书的清晰,又带草书的灵动。
“他怎么这么喜欢谈政事?”云瓷宁同身旁的凤珏咬耳朵,凤珏解释道:“读书人考取功名,不过两个目的,一为国家献计出力,二为当官掌权,温兄有入世之意,自然是得述政。”要是他们面前站着个像陶渊明那样的人物,说不定今日写的就是一篇品酒赋了。
在一旁看他作文章的三人并未多言,静静地瞧着温与卿挥毫泼墨,一篇文章下来,温与卿竟没有一丝卡壳,全篇流畅,行云流水。
写罢,放笔,抬手,一气呵成。宛若欣赏一件艺术品一般,凤珏轻轻地捧起了桌上的几张宣纸翻看,全篇共四百二十字,分别自思想、经济、政治等多方面论述大昭现在秩序的利弊,针砭时弊,不能说每处都指的对,但大多数弊端还是说的很正确的。
怨不得太子殿下要那般夸赞他,温与卿此人,的确和那些只会吟诗作对的酸儒不一样。
不仅如此,行文为骈体,读之朗朗上口,就是有一个缺点,文中用典太多,有的地方过于生涩华丽,让人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云瓷宁也凑过去瞟了一眼,让她有些震惊的是,温与卿提出的几点建议中,有些竟带着些现代人的思想,让她差点以为他同自己是同一类人。
凤珏连连点头,称赞道:“好文章,真是一篇好文章。不知,温兄可否将墨宝留于在下,在下也好回去抄录一遍?”云瓷宁瞥了他一眼,小黄鸡啥时候这么好学了,看见好文章还要抄录一遍?
何点墨也看了许久,虽然有些地方看不懂,也道:“温兄文采斐然,我怕是不能望其项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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