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赵苑诧异道:“你怎么了?连饭都不吃了?身体不舒服?”他说着, 十分自然的抬手贴在赵汐朝额头上, 触手冰凉。
赵汐朝摇头, 两手背在身后, 使劲踢飞了一块小石头,老气横秋道:“你能不能别只顾着学堂里的事儿?你也顾顾这个家啊,你顾顾我。”
赵苑没吭声,攥着赵汐朝的手腕往院子里走,“先吃饭,再谈事。”
院里灯火阑珊,赵汐朝四处张望一圈没出声。她是记得赵苑曾经说过“男女授受不亲”的。而眼下,他隔着衣料攥着她的手腕,大约将那些圣贤书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原先,梅院是没有小厨房的。后来赵老爷一心想要赵苑考科举,做大官。遂样样东西都拿最好的来,待遇一度超越了赵汐朝。就在梅院里头单独弄了个小厨房。平日里总是变着花样的做些吃食。
赵苑这个人,除了性格执拗古板之外,对人情世故还挺通透。晨昏定省一日不落,上房去得比赵汐朝还勤快。爹娘喊得比赵汐朝还要亲!跟前世一比,真是天差地别。
当然,其中自然是有赵汐朝本人的推波助澜。
小厨房的做菜速度非常快,大约半个时辰就送了吃食过来。因着赵汐朝喜欢吃甜食,赵苑稍作吩咐,立马做了好几样甜点过来。
赵汐朝往桌面上瞟了一眼,见有虾仁鸡蛋羹,鱼肚煨火腿,清蒸鳕鱼,一盏金枣蜜饯,莲叶薏米粥,和一道木瓜排骨汤。另外还摆上了几道点心,杏仁佛手、合意饼和栗子糕,刚好都是她喜欢的。
丫鬟递了盆热水过来替赵汐朝净手,赵苑在边上看着没吭声,亲手给她盛了一碗木瓜排骨汤,淡淡道:“你饿了许久了,先喝碗汤暖暖胃,这些都是你爱吃的菜,赶紧趁热吃吧。”
赵汐朝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端着汤碗喝了一大口,险些呛到。赵苑从旁轻声道:“你慢些吃,没人同你抢……”
一阵风卷残云之后。赵汐朝摸了摸鼓鼓的肚皮,满意的打了个饱嗝。她蓦然意识到赵苑还在旁边看着,赶忙捂住了嘴。
赵苑但笑不语,招来下人将桌子撤了,这才偏转过头,询问道:“你说说看,家里怎么了?”
赵汐朝略一思忖,同赵苑简单叙述了一遭。这个孙家原是开布庄的,后来走了大运发财了,家业渐渐扩展到米行和钱庄。前世孙家没少在背后阴赵家,端得上是十分讨厌。后来赵家老爷捐了官,不久调任入京。便不再同孙家有所来往了。后来不知怎的,孙家老爷突然暴毙,家里的几个儿子又是不中用的,万贯家财一夜散尽,让人唏嘘不已。
如今,孙家老爷活得还好好的,竟然将主意打到难民身上。若是他一家做缺德事儿也便罢了。还非得撺掇赵老爷。
这种事情若是被朝廷查了出来,可是了不得的大事。轻者罚点银子,重者可是要吃牢饭的。
如此,赵汐朝自个想不出好的主意,便将主意打到赵苑身上。
果然不负赵汐朝所望,赵苑略一思忖便有了主意。二人在一处暗暗商讨,英雄所见略同,那叫一个一拍即合。
赵汐朝见天色真的不早了,这才起身要告辞。走前顺便将汤包要了回来。
自从上回麻团欺负猫后,就一直将汤包养在梅院里头。别看赵苑平时对赵汐朝各种挑剔,对待汤包却是极好的。梅院又有小厨房,有专门的人给汤包准备吃的。
赵汐朝两手掐着汤包,举得高高的,转了一个圈。对着赵苑笑道:“你将汤包养得很好,养得很肥,多谢你啊。”
赵苑但笑不语,用手指轻轻勾了勾汤包的下巴,严肃教育它:“回去之后要听话,不要总是欺负妹妹。”
汤包“喵呜”一声,翘起了尾巴,脑袋往赵汐朝胳膊上蹭了蹭,发出“叮当”几声响。她循声望去,就瞧见汤包脖子上挂着一个小套环,上面两颗精致的小银铃。稍微一动作,就发出清脆的铃铛声。
赵汐朝皱了皱鼻子,佯装不满道:“好啊你,偷偷给汤包套了铃铛,怎么都不给我的麻团准备,你这心都偏到了哪里?”
她话音刚落,就见赵苑不知打哪儿摸出了另外一副铃铛,轻轻咳嗽一声,淡淡道:“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拿去吧。”
他像是怕赵汐朝误会似的,解释道:“这东西是山竹在外头买的,不是我吩咐的。”
赵汐朝点头,满脸认真的说了一句“这样啊”。
赵苑:“就是这样。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如此,赵汐朝抱着汤包,心满意足的回了芳华院。她离得老远就瞧见院门口缩着一小团黑影。离得近了才瞧见是麻团蹲在门槛上。
它就跟知道汤包今日会来似的,爪子边还放着小鱼干,一见赵汐朝的面,赶忙叼着小鱼干往她腿上扒。
赵汐朝哑然失笑,弯腰从地上一捞,将麻团也抱在了怀里。大步跨过门槛往屋里头走。凤尾从屋里迎了出来,赶忙将两只猫都接了过去。
“小姐,你怎的回来这么晚?晚膳都热了好几回了。”
赵汐朝拍了拍衣裳上沾的猫毛,边走边道:“让人撤了吧,晚些你去给汤包铺个窝……算了,让它跟麻团一起睡罢,多培养培养感情。”
凤尾一一应了下来,这才抱着猫下去了。
翌日,赵汐朝起了个大早,收拾妥当之后,先去了上房请安。顺便拉着赵苑一同在上房用了早膳。
赵老爷同赵夫人昨夜吵了架,这是谁也不肯理谁。饭桌上,一个坐东边,一个坐西边,中间还隔着两个人,夹个菜都不肯夹同一个碟子里的。
待饭菜撤了二人这才起身要告退。赵夫人自然是嘱咐又嘱咐,赵老爷抿了抿唇,只对着赵苑夸了几句,这才作罢。
一出上房门,赵汐朝同赵苑飞快的对视了一眼,赵苑轻轻颌首,率先出了门。
而赵汐朝左右看了一圈,见没有闲杂人等后,这才悄悄的潜回里屋,躲在屏风后头偷听。
大约半柱香的功夫,才又神不知鬼不觉的出来了。赵汐朝径直往府门口走,就见门口停着马车,她一头钻了进去。
马车缓缓的往书院的方向行驶。车内,赵汐朝先是喘了口气,这才两手扒着赵苑的腿,兴致勃勃道:“哥,你可真是聪明啊,我方才跑过去偷听。果然听见爹娘又在争执昨天的事儿。我听爹爹的意思,他今日便要同孙家老爷商议收购满咸州米行的事儿。地点就订在会仙楼!”
闻言,赵苑略一思忖,起身对着外头的山竹吩咐几句,这才折回身来,同赵汐朝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先去会仙楼一趟。”
赵汐朝眨了眨眼睛,巴巴道:“好学生,你这是要带我逃学?不务正业啊!”
赵苑斜眼瞥了她一眼,纠正道:“处理家事,远比学业更重要,怎么可以说是不务正业。”
“家事?”赵汐朝咬了咬手指头,欢喜道:“对,就是家事。我守着爹娘,你守着我。以后不管你走到哪儿,咱们都是一家人。”
赵苑轻轻颌首算是应了。马车行得又稳又快,不出半个时辰,便停在了一座酒楼门口。
这酒楼建在咸州最繁华的街道口,占地面积甚大。每日接待的都是走南闯北的商人。上头挂着一副门匾,刻着“会仙楼”三个明晃晃的大字。咸州但凡有些头脸的商人都爱在这里谈生意。有道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二人下了马车,径直往会仙楼里走,里面的店小二将长巾甩过肩头。一见来人衣着不凡,便知是贵客。遂赶忙将人往二楼雅座里请。
赵苑轻抬了抬手,笑容和煦的同店小二道:“请问孙家钱庄的孙老爷在哪间?”
店小二上上下下打量了赵苑一遭,狐疑道:“找孙老板?”
赵苑点头道:“正是。”
“敢问您是?”
赵苑正色道:“生意人。”
店小二挠了挠头,略有些为难,赵苑对着赵汐朝使了个眼色。赵汐朝立马会意,从袖中取了一锭银子抛了过去。
店小二两手捧着银子,笑眯眯道:“二位贵客,不瞒你们说,孙老板可是会仙楼的贵客,寻常人想见还见不到呢。今个小的就破例一次,二位请!”
上了二楼,店小二往前走了一阵,拐过一处弯,便停了下来。压低声音道:“客官,孙老板就在里头,小的这就先走了。可别跟旁人说是小的带你们来的。”
赵汐朝笑眯眯道:“我自己瞎摸过来的,根本没见过你。”
如此,店小二这才下去了。
赵苑随手推开一间雅座,不由分说的将赵汐朝推了进去。淡淡道:“大人谈话,小孩子不要插嘴。你就在这里坐着等我。”
赵汐朝乖巧的点了点头,待门关上后,立马跟了出去。她手才摸到门,门就从外头打开了一条缝儿。赵苑伸手进来,一推赵汐朝的额头,又将她推了回去。
“赶紧进去,再不听话,我就不管你了。”
赵汐朝揉了揉额头,气得牙根痒痒。这个赵苑做事不按常理出牌,昨天说的好好的,他说不让赵汐朝插手,就不让她插手。
她赌气一屁股坐在窗边,见一楼大堂有人唱戏文,索性就边嗑瓜子边等赵苑。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苑还没回来。赵汐朝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踌躇了片刻,猫着腰打开了房门。她先是往孙老板的房门口望了两眼,见没什么动静。这才要走,忽听楼下传来熟悉的女声。
赵汐朝定眼一看,就见荷惜正挽着赵苑的手臂,亲密的说着话儿。也不知道说到了什么趣事儿,荷惜通红着脸,直抿唇笑。
也不知怎么的,赵汐朝突然之间心里就不是滋味了。这来会仙楼,明明说好了是要阻止赵老爷同孙家老爷谈生意的。怎么就刚好碰到了荷惜呢?
好巧不巧的,荷惜还纠缠上了赵苑……
赵汐朝气得牙根痒痒,噔噔噔的下了楼。她径直打赵苑眼前走过,就跟没瞧见他似的,往外头走。
荷惜“呀”了一声,惊道:“哎?这不是上回那个同窗吗?怎么这么巧,在这遇见了。”
赵苑伸手一把拽住赵汐朝的手腕,将她拉了回来,两手按着她的肩膀,挡在了自己前面,淡淡道:“一点也不巧,我其实就是在等她。”
赵汐朝:“???”
荷惜尴尬的望了一眼赵汐朝,这才扭着帕子,同赵苑道:“赵师兄,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以为……”
赵苑:“我知道。”他顿了顿,接着道:“人我已经等到了,就先走一步。”
他也不待荷惜回答,拉着赵汐朝的手腕往外头走。直到进了马车,赵汐朝才想起来要甩开。
她撅着嘴,生了好大的气,道:“我说怎么好半天都不回来,原来是被小美人儿勾去了。还骗我说是要来帮我!赵苑啊赵苑,我这回算是彻底看清你了,以后别想我再跟你说话!”
赵苑抿唇直笑,不知打哪儿变出一串冰糖葫芦,献宝似的递了上前,道:“我正事办完了,见你在里面听戏文听得认真,这才没忍心打搅你。你到是个小心眼的,生这么大的气做什么?”
他说着伸手轻轻一刮赵汐朝的鼻子,笑道:“你生气的样子真丑,赶紧笑一笑。你的书还没抄完,今日就不带你上学了,省得宋先生知道了要责骂你的,我带你去个地方。”
赵汐朝嚷道:“我怎么不生气啊,你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吗?荷惜的手都那样抱着你了,我怎么不生气啊?她就算是想当我大嫂,也得先经过我的同意啊!”
赵苑道:“那……糖葫芦你不要了?”
赵汐朝道:“要!为什么不要,这是你给我买的东西!就是我的!”
☆、52.是约会啦~
她恨得牙根痒痒, 恨不得扑在赵苑怀里咬一口。她是这么想的,鬼使神差的这么做了。
粗鲁的拽过赵苑的手臂,隔着衣料上去就是一大口。赵苑眉头微微皱了皱, 不知是无奈多些, 还是惊讶多些。到底也没挣脱开来。手臂上麻酥酥的, 不疼,甚至有点痒。像是汤包偶尔生气,用小猫牙轻轻咬上去似的。
马车里的气氛登时变得诡异而又暧昧。赵汐朝试了几次, 也没忍心咬疼他。索性就起身, 偏过头,只留给赵苑清丽的侧脸,和半边通红的耳朵。
早先便说, 赵苑这个人脾气很是古怪,说他聪明吧,他有时候笨得跟猪一样,连句哄人的话都不会说。说他大度吧, 变着法子的让她离明连远些。生怕她傻乎乎的跟别人跑了似的。
赵汐朝自顾自的生了会儿闷气,阴沉着脸, 梗着脖子不苟言笑。可余光却紧紧盯着赵苑不放。
哪知赵苑跟个没事儿人似的,从马车最里面将矮桌拖了出来。赵夫人生怕赵汐朝在学堂饿着,总是备着许多的吃食。赵家的马车又大, 里面宽阔到足以赵汐朝跟赵苑两个人躺平了睡。因此, 中间摆上矮桌, 也不显得空间狭窄。
时维深秋, 霜露深重,这一大早儿的出门,总是有些冷的。赵汐朝将两只手往袖口里缩,还是捂不热。正愁眉苦脸时,赵苑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杏仁茶过来。
赵汐朝略纠结片刻,伸手将茶杯接了过来,两手捧着取暖。她又往里头蹭了蹭,在攒金的大食盒里挑挑选选,拣了一块榛子酥小口的啃着。
她今早在上房用的少,眼下又生了闷气,吃了一块觉得有点干,又喝了一杯茶,觉得嘴里有点苦。赶忙又捏了颗蜜饯塞嘴里,又觉得太甜腻了。
赵苑微微一笑,亲手剥了个橘子递了过去。赵汐朝冷哼一声,斜眼瞥他,嘟囔道:“这些都是我娘给我准备的,不准你吃!”
哪知赵苑直接回她:“没错啊,娘给准备的。”
赵汐朝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无耻之徒。”
她话是这么说,接过橘子自己吃了一瓣,觉得有些酸,还坏心眼的剥了一瓣往赵苑嘴里塞。
一看赵苑就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男人,他不仅没酸得蹙眉,甚至连神色都不曾变过一分。赵汐朝狐疑,又往他嘴里塞了一瓣。见他还是没什么反应,又连塞了两瓣,见他果真没有半点嫌酸的意思,这才惊讶道:“你吃着不酸吗?”
赵苑将橘子整瓣生吞进去,面不改色道:“不酸,挺甜的。”
“……”赵汐朝突然一拍赵苑的大腿,恍然大悟道:“哦,原来你喜欢吃酸的啊!怪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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