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一愣,下意识的说了一句,“你今日穿得好喜庆……”
哪知执名似乎被她这句话取悦到了,打了一个响指,笑眯眯道:“那可不,今日可是有大喜事!来来,我带你一起去看,应该会很热闹!”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你陪我去看,我就把珠子送给你。”
语罢,执名拽着赵汐朝的衣袖,一路往外头走。门口停了辆马车,想来是事先准备好的。行了大约半柱香的功夫,终于停在了一处酒楼前面。
执名率先跳下马车,大步朝里面走,直接甩了一锭金子在店小二怀里。
店小二立马眉开眼笑,在前面领路,开了一间雅座,窗户正好对着下面的街道。
执名大马金刀的落了坐,还对着赵汐朝摆了摆手,笑呵呵道:“来啊,快点过来,马上就有好戏开场了!”
赵汐朝不明所以,到底是入了座,才一抬头,执名就推过来一盘瓜子,笑道:“来,吃吃吃,别跟我客气。”
他话是这么说,自己倒是不吃的,频频转过头去,往窗户外头眺望,脸色突然沉了下来。顺着他的目光,赵汐朝往外望去,就见街道上来了一群官兵,中间是几辆囚车,里头关押着几名蓬头垢面的妇人。后面还跟着一群穿着囚衣的犯人,各个披头散发。
围观的百姓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见状,赵汐朝抿紧了唇,倒是想起了前世的场景了,只是人不同罢了。
这些死囚大约就是南岭王的亲眷。南岭王犯上作乱,死无全尸,其亲眷无论男女老少,一律斩首示众。坐在这里,恰好能瞧见菜市口,莫非……是来看这个?
执名嗑着瓜子,饶有趣味的盯着那些死囚,一直到死囚被架在高台上,眉头突然蹙了起来。“咯噔”一声将瓜子嗑的脆响。
他今日极有耐心,一眨不眨地盯着台上,直到监斩官将签令牌砸在地上,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拍着大腿大吼一声:
“好!”
赵汐朝赶忙将目光错开,牙齿咯咯打颤。早知执名不会安什么好心,可她却万万没想到,居然是带她来看这个!
可执名同南岭王又有何深仇大恨?她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答案呼之欲出。
执名伸了个懒腰,似乎是看得乏了,这才起身要走。余光瞥见赵汐朝煞白着脸,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问道:“你看都没敢看一眼,怎么着,吓到啦?”
赵汐朝攥紧拳头,没应声,缓了许久才缓过神来。既知执名同南岭王还有这层关系,势必不能再留他了。在此之前,还须得把珠子弄到手。若没有执名,只怕再也无人能救明连了。
她抬起脸来,满脸认真道:“执名,你说了,只要我陪你过来看,你就将珠子送给我的。”
执名眨了眨眼睛,笑得邪气十足:“我说过么?我怎么不记得了?”
“你……”
赵汐朝气得抬腿就要走,她真的是疯了,才会信执名的鬼话。
谁料执名从后面一攥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都圈在了怀里,一把抵在柱子上。往她耳边吹了一口气,笑得森然:“走什么?你想要我的东西,总得付出点代价吧?你真以为我这么好说话么?嗯?赵汐朝,我到底想要什么,你心里不清楚么?我想要的……是你啊……”
他说着,就要倾身上前,胸口立马被什么东西抵住,垂眸就见一把匕首横在二人之间。
“执名,你简直就是个混蛋!”
执名却跟不知道痛似的,随手将匕首拔了出来。他右手攥紧刀刃,大量的鲜血顺着刀柄滴落在地。
须臾,他喘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我是个混蛋,你长得这么像我娘,我居然还这么对你……简直就是个……人渣……”
突然,一把将匕首掷在地上,执名赤着眼睛,举着三根手指对天发誓道:“赵汐朝,明晚,我最后带你去一个地方!就最后一次!过了明晚,我立马带着我娘回江北城,再也不会打扰你的生活了!你要珠子是吗?我给你!我已经成了这副样子了,要那珠子也没有用!我没什么是不能替你做的!”
他余光瞥见赵汐朝脸颊上沾了一滴血,立马伸着衣袖替她擦拭干净,像是做了坏事的孩子一般,急切道:“汐朝,汐朝,对不起,是我不好,我是个混蛋,我以后都不会再吓唬你了。你信我一次,我把珠子给你,从今以后,大路朝天,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我若是骗你,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许久,赵汐朝才轻声道:“好。”
☆、74.绝路逢生~
转眼到了第二日,一大早的赵汐朝就派人去国公府打探消息, 生怕明连的身体挺不住了。她到底对执名有所顾忌, 思来想去总觉得同他出去实在太过冒险, 可若是不铤而走险,便救不了明连。
她不是没想过要将自己的怀疑告诉傅言。可若她将执名的身份说了出去, 就以圣上这种赶尽杀绝的架势, 届时必得杀了执名永除后患。而执名又在赵家住着,保不齐牵连了整个赵家。
况且,听明小侯爷言外之意, 圣上对赵家可谓是别有用心。只怕正愁着找不到抄家的好理由。赵汐朝还存着别的私心, 总觉得执名罪不至死,他虽然嘴上刻薄阴损了些, 可实际上从未伤过赵家人一分一毫。
其实,归根结底,还是前世的怨念作祟。很多时候,她自己也想不起来曾经发生过的事了。
如此,赵汐朝决定,放过执名一马。既然他要同他娘回江北城了,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井水不犯河水, 何必对他赶尽杀绝。
晚间,赵老爷乘车从傅府回来, 眯着眼睛, 嘴里还哼着小曲儿。他如今也算是自在了, 自家的继子是个既有本事,又有孝心的孩子。一听说他被人下了毒,立马派人千里迢迢赶去东瀛,请了大夫过来替他诊治。
一来二去,他肩膀上的紫色印记渐渐淡了下来。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连身板都能挺直了。
赵老爷自认为自己是个有良心的人,可他真的没对蕙娘做过什么,反而被执名下了毒,还受了这么些日子的恐吓。这心头总像是堵着一口气。
人呐,活着的时候就是为了多争这么一口气。赵老爷怎么想都觉得心底不是滋味,因听傅言说,近几日就将执名母子送走,这心里又突然生了点邪念。
这蕙娘虽然徐娘半老了,可却风韵犹存,身段也玲珑有致。当初将他救回来时,还真有那么一种戏文的赶脚,若不是执名手太黑,赵老爷还真想生米做成熟饭,来一段露水情缘。
这不,赵老爷从傅家回来以后,总觉得身后有人撑腰了,这腰板也直挺了。他平生做生意那叫一个老奸巨猾,生意场上就没输过几次,这回在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身上摔了一跤。怎么想怎么气。
他是这么想的:执名不是说他玷污了蕙娘吗?那他索性就把这个罪名坐实了,也不枉费他受了这些日子的罪。还在夫人和女儿那里折了颜面。
如此,赵老爷偷偷摸摸的去了蕙娘的院子,见左右无人,这才蹑手蹑脚的蹲在窗户底下,正要来个出其不意。忽然听见里面传来执名的声音,赵老爷是被他吓怕了的,下意识的一哆嗦,两腿就跟生了根似的,半点动弹不得了。
却听屋里传来执名母子的对话:
蕙娘道:“执名,你素来主意最多,横竖我又不是你亲娘,也说不算你。你既然是北地的小公子,这满京城有多少人等着将你置于死地,你又不是不知。你说你想亲眼看着他们是如何被人斩首示众的。我便不顾自己的名声,扒着赵家那个老不死的,千里迢迢跟你来京城。你后来又说,你想刺杀皇上,我便不惜一切代价,暗地里召集了这么多的人手。你现在说离开就要离开,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执名嗤的笑了一声,随意道:“就是觉得累了,该死的人都被我杀光了,不该死的也差不多都死了。我也没什么好求的了。你不是也一直希望我能留在江北城好好过日子么?我想清楚了,下辈子想做个寻常人,不想再打打杀杀的了。况且……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觉得如果我娘还活着,一定希望我能好好活着。”
蕙娘道:“怕不是因为这个吧?执名,我认识你许久了,头一回见你如此。你第一眼见到那位赵家小姐,眼睛都亮了起来。你也别拿谎话哄我,江北城这么多漂亮姑娘围着你转,什么时候也没见你上过心。那位赵小姐,你是不是从前认识?”
许久,才听执名轻轻笑了一声,缓缓道:“见到是没有见过,可她长得真的很像我娘啊!我每次瞧见她跟她那位情哥哥说话,总觉得是我娘要给我找个后爹了。”
蕙娘叹道:“这么些年过去了,也真是苦了你了。执名,你老老实实的跟我回去吧。日后再也别来京城这个是非之地了。北地的小公子,早在多年前就死在海里了,没人会知道你的身份。眼下,王府的人全部都死了,再也不会有人欺辱你了……”
再多的,赵老爷也不敢听了。他两手紧紧捂住嘴巴,几乎是在地上爬行,两腿哆嗦得如同筛糠。好不容易才将砰砰乱跳的心压下去,一出院子,立马撒开腿就要往夫人那里跑。
可跑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打草容易惊蛇。抓到朝廷罪犯是天大的功劳,届时他升官发财也有指望了。
如此,赵老爷调了个头,脚底跟抹了油似的,飞也般的往傅府跑。
屋内,执名斜靠在贵妃榻上,双臂环胸,嘴里还叼着根草,十足十的放荡不羁,再配上他过于俊美的脸,怎么看也同一个穷凶极恶的恶人不沾边。
可就是这么一位,面容尚且带着几分稚嫩的少年,残杀嫡母,欺师灭祖,无所不用其极,也可怜至极。
却听蕙娘长长叹了口气,手里绣着荷包,无奈道:“你也真是被鬼迷了心窍了。那赵家大小姐,无非也就是容貌同你娘有几分相似,你怎么什么都同她说?”
顿了顿,她突然皱紧眉头,转过头来,厉声质问道:“执名,你该不会是露出了什么马脚,被她察觉了吧?”
执名耸了耸肩,嬉皮笑脸道:“瞧您说的,我对着那张脸,能说出什么谎话来?”
他渐渐敛起笑容来,扯起半边唇角,眯着眼睛,自言自语道:“我对她这么好,她若胆敢在背后算计我,就等着去死吧!”
闻言,蕙娘犹有些不放心,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叹道:“真是拿你没有办法,我这个眼皮今晚跳了一夜,心也慌得很,总觉得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执名啊,我看咱们还是快些离开吧?”
执名起身,往外头瞧了两眼天色,见时辰已经不早了。这才大步往外头走,举起右手摆了摆,随意道:“知道了,我先出去办件事,回来之后立马收拾东西走。”
“执名啊……”蕙娘面露难色,捂住胸口,见执名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夜色里,这才长叹口气。将绣了半个的荷包线头咬断,放在了怀里。
执名两手交叠着捧在脑袋后面,略一思忖还是回了一趟院子。从院角捨了一把铁锹,先是将那瓦罐子刨了出来,这才擦了擦手,满脸凝重的将手探进了罐子里……
……
院门口,赵汐朝等了一会儿,没见到执名过来,正预备去寻一寻时,左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她下意识的回头望去,就见执名双臂环胸,嘴里还叼着根草,笑眯眯道:“你还挺准时的,我还以为你不敢来呢!”
他说着,伸手一把攥过赵汐朝的手,大步朝门外走。府门口的石狮子旁绑了一匹马,想来是执名早先便准备好的。他根本也不征求赵汐朝的同意,两手掐着她的胳膊,一把将人举上了马。
“啊……”赵汐朝轻微的惊叫一声,下意识的攥紧了马缰绳,她牙齿咯咯打颤,生怕一不留神就被甩了下去。语气略带点恼怒,压低声音道:“执名!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你问这么多做什么?去了不就知道了。”执名说着,一脚踩着马鞍,利索得翻身上了马。他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上身往前略倾,将马缰绳扯回自己手里。冲着赵汐朝的脖颈吹了口气,笑嘻嘻道:“总之你放心,你陪我去个地方,然后我把珠子给你。你们女人啊,最是在意自己这张脸。你放心,待你将这珠子吞了下去,保管能成为天底下最美艳的女子。到时候莫说是你那个情哥哥了,满京城的贵公子无人能抵挡得住你的美貌。”
闻言,赵汐朝抿了抿唇没吭声,生怕执名知道事情的真相后,在珠子上动手脚。如此,执名高高一扬马鞭,身下的马昂着前蹄嘶鸣一声,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赵汐朝几乎被马甩了出去,两只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索性就抓着一撮马毛,勉强坐稳了。
执名带着她一路骑马往城门口去,出了城门之后一路向北疾行,耳边全是飒飒的风声,刮在脸上有细微的疼痛。好不容易才停了下来,执名率先跳下了马,回眼见赵汐朝脸色酡红,大口的喘着气,一时又捧着肚子笑了一会儿,这才将她扶了下来。
赵汐朝没空同他争执,捂着胸口缓了许久,才缓过来气。方才马跑得那样快,险些没将五脏六腑都给颠出来。她抬眼环顾了一下四周,周围黑漆漆的,借着头顶的月光,能瞧见连绵不绝的孤山轮廓,再远些就瞧不清了。
“走,我带你去看一样好东西!”执名从宽袖中抽出一条带子,不由分说将赵汐朝的眼睛蒙住。他十分孩子气的在一旁念叨着:“你不可以偷看啊,你要是偷看了,哼!”
这一个“哼”字包含着千言万语,仿佛只要她偷看了,就是罪大恶极、十恶不赦。
腰间突然一紧,赵汐朝下意识的攥紧了拳头,身形一轻,脚就离开了地面。执名一手揽着赵汐朝的腰,脚尖轻轻点地,一路分枝踏叶,几个飞掠间就登上了山顶。他武功奇高,虽是上山,也如履平地,半点也不见得吃力。
大约半柱香的功夫,执名松开手,随手将带子一拉,手指着眼前的景致,笑容满面道:“看!”
赵汐朝睁开眼睛,有片刻的失神,她蹙眉,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她想了执名能带她去的各种地方,可却唯独没想到会是山顶。
眼前是悬崖峭壁,连绵不绝的群山中央,一轮月亮挂在黑幕中,呈众星捧月状。月色如水般一泻千里,在夜色下更显得皎洁明亮。执名站在悬崖边上,整张脸都暴露在月光下。他的确生得俊美,五官无可挑剔,就连翘起唇角邪笑的模样,也俊得杀人放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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