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婳本想与他说一同去,却又怕她身子累赘,也只好点点头,独自一人留在重安宫里。
她低头不语,慢慢吃着青花瓷盘里的甜点,心里气闷至极。
傍晚的日光橘红温暖,空气里的湿气虽重,却不如白日里来得炎热。
沈婳挽着苏澈的胳膊,跟着他慢悠悠地在宫道上走着,青烟与连山远远地跟着。
“苏澈……”她小声地喊着。
他没说话,等着沈婳的后续。
沈婳像是格外的气馁,叹了口气,“算了。”
苏澈眉头紧锁,“嘉嘉,你我是夫妻,没什么不能说的,你若是不说,我可能永远不懂你要表达什么。”
她比一切的朝政、阴谋更难懂。
“我想问你,你会娶那个蒙古公主吗?”她眼神闪烁。
苏澈一愣,“我虽不知你从哪里听说此事,但是你应该信任我。”
联想到之前沈婳的反常,苏澈猜测多半与此事有关,他心中气闷不已,本以为宠着护着便好,却没想到她却一直没信任过他。
得到确定的答案,沈婳舒了一口气。
身侧的人似乎安心了,苏澈也不由地叹了口气,看来他要做的还有很多,不是简单地陪在她身边便够了的。
五日后,蒙古可汗的仪仗到了京城,整个皇宫都热闹起来。
沈婳扶着木怜的手靠在门边望了一会,又进了屋。
不一会,苏怡便风风火火地跑进了安乐殿,行了礼便坐在榻上吃点心,“十一嫂,我刚才偷偷看到那个蒙古公主长什么样了。”
从得到确切的消息后,宫里就不知从何处开始传那位蒙古公主有多好看有多特别,苏怡也特别好奇。蒙古离京城不近,这蒙古公主究竟是何等的样貌,能传到千里之外的京城来,于是她便偷偷去凑了热闹,远远瞧上一眼。
沈婳也有些好奇,宫里早已将这位蒙古公主吹成了天仙一般,倒也是吊足了胃口,“如何?”
苏怡放下手里的点心,欲言又止,似乎是思考了片刻还是说了出来,“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位蒙古公主,与十一嫂你……有些相似。”
沈婳也是一愣,有些不相信,“你确定吗?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我真没看错,当时我躲在侧面,远远就见几个哥哥在蒙古公主揭下面纱以后吃惊的表情,绝对不是我看错了。”苏怡煞有其事的样子,“不是感觉上像,而是确确实实的长得像。”
沈婳有些坐不住,从榻上起来道:“我也想去看看。”
苏怡也连忙跟着下榻,扶住沈婳,生怕她出什么事似的,“十一嫂,你别急,明晚便会有接风宴,倒时再见也不迟。”
沈婳浅薄的眼皮子跳得厉害。
顾悔与沈妤之神似有迹可循,又怎么会冒出一个与她形似的人出来呢?
沈婳不安地咬唇。
此次接待全权交由苏澈,他要安顿好可汗与公主的住所,所以回到重安宫时已经不早了,沈婳早已熟睡过去。
月色晦明,苏澈的手悄悄从沈婳脸颊上划过,眼底深沉的如同黑夜。
在见到蒙古公主的一瞬间,苏澈也有些许的诧异,然而很快他便察觉出当中的问题。
他不信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沈婳之言,再加上之前宫里的传闻,还有公主的样貌,叠在一起便不止是巧合了,而是人为安排。
☆、第67章 第 67 章
天色稍沉, 沈婳在婢女的服侍下穿上了黑红色的礼服,以金线交织其中绣成流线的花纹, 青丝挽起,头上点缀着首饰, 发间再以珠钗装饰, 只是还未上妆,她脸色看上去似乎并不是太好。
苏澈穿好衣服理好冠, 和她面对面的站着, 语气关切, “你身体若是不好, 便留在宫里好好休息吧,我会与父皇母后说清楚的。”
她固执地摇头, “我要去。”
两人站着无言对峙片刻, 苏澈败下阵来, 他叹了口气,“若是席间有不舒服的地方要与我说。”
沈婳如今怀着孕, 心情本就不佳, 苏澈更不愿让她再因为这种小事而伤心难过了。
“好。”沈婳抿唇笑起来, 眼里熠熠闪光。
就位落座,苏澈的位置在主座的右下方。来着为客,他们座位对面便是蒙古可汗的位置。
沈婳也一眼就看到了那位传闻中的蒙古公主,她穿一身大红色的长裙, 带着白色的面纱, 步伐极稳, 仪态不凡,倏地向她投来目光,原先平淡冰冷的目光落到沈婳身上时带了一些意味不明的笑意。
沈婳也是这几日知道的她的名字:筝愿
接风宴算不上隆重,大部分时候都是顺靖帝在与蒙古可汗交流,两人时不时连连大笑,座下的人也都跟着假笑两声。
沈婳低头吃菜,对周围的声音并不关心,她满心都在那个公主身上,可惜蒙古可汗却并未将话题转移到他女儿身上去。
宫人又上了一道八宝糯米鸡,苏澈夹了一块放心沈婳的碗里,随即注意到对面似有若无的眼神,他皱着眉望过去,她眼睛弯了弯收回了目光。
“怎么了?”沈婳好奇地抬头看他。
苏澈收回眼,“没事,你试试这个。”
沈婳下意识地朝着对面看了一眼,然后点头。
宫宴上歌舞表演乃是常事,一波舞女结束后,蒙古可汗大笑两声:“小女平日里也喜好这些丝竹之音,此次来京,得意为陛下准备了一曲,还请陛下欣赏。”
顺靖帝也笑着应:“那是自然。”
说着,对面的筝愿站起了身,小声与可汗交流两句,随后便行礼离去。
沈婳夹菜的动作顿了顿,对于蒙古可汗的行为非常厌恶。
不论怎么说,那也是蒙古的公主,怎么随意就拿来供人观赏,哪怕是再想给她择个好亲事,这也太着急了。
她心不在焉地吃着饭,时不时往大殿中央看去,生怕错过蒙古公主的出场。
倏地,曲风变得委婉悠长,却又在绵绵的声音里带着点诱人的味道,让人难以捉摸。
苏澈刚与顺靖帝交谈完,也将视线落到大殿中央,看着数个白衣的舞女以中间为轴舞动,而后围城一个圈,然后慢慢蹲下,中间的红衣女子露出面来。
筝愿换了一身红衣,在烛光的映衬之下姿态婀娜,妩媚多姿,抬眸转眼间皆是风情。
苏澈低头看了一眼身侧的人,眼里带上点笑意,继续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中间的舞曲,倒是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了。
丝竹声渐渐热闹,而后又缓缓清冷了许多,筝愿在最后揭下了面纱,肤如凝脂,气质如兰。
一曲终了,大殿内一时之间没了声音,分外安静,像是意犹未尽一般,而后鼓掌声惊呼声不断,也有不少人的目光邪佞。
沈婳粗略扫了一眼,微微皱眉。
蒙古可汗这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筝愿坐回原位,可汗瞥她一眼,眼里的情绪晦暗不明,随后与顺靖帝说道:“我这女儿如今也十五了,眼看着要到成婚的年纪,可她目光高,在我蒙古的勇士内,居然一个都挑不出,这才没法把她带来京城,想给她找个如意的夫婿。”
筝愿似乎是害羞了,抬手扯了扯可汗的衣袖。
顺靖帝大笑:“我北晋好男儿层出不穷,若是公主有看中的,尽管和朕说。”
“筝愿在此谢过陛下,愿北晋福运昌隆,四海升平。”筝愿起身对着主座的位置行了大礼。
接风宴在这里结束,外面的天早已黑了下来,顺靖帝也特许了几个出宫开府的王爷及其家眷,可以暂时在宫里歇上一个晚上,等到明日再行离宫。
许是晚宴上的丝竹声过大,甫一结束,沈婳还没适应过来,有些轻微的头疼。
她揉着额角半靠着苏澈,顾依依在此时走上前,有些关心地道:“嘉嘉还好吧?”
她今日是跟着沈子轩一同赴宴的,一开始便瞧见了沈婳,本想着上去打招呼,然而却会坏了规矩,她也只能等到宫宴结束散场时,再过来了。
“大嫂?”沈婳也有些喜出望外。
苏澈见她眼里突然迸射出的笑意,突然知道该如何去做了。
自从沈常平卸任以后,她已经很久没见过父母了。
“我与默正一道来的,听闻你有喜了,我也总算是放心了。”顾依依说道,“本来还在担心你会被宫规拘着觉得不自在,倒是我多心了。”
沈婳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苏澈,拉着顾依依的手走到一旁,“宫里也没那么可怕。”说着,她看了一眼不远处背手站立的人,眼底的甜蜜遮也遮不住。
只是,她心里念着顾依依刚才嘴里的称呼。
默正。
“大嫂,你与大哥是……重修于好了吗?”沈婳猜测道。
顾依依无奈地笑着,“你嫁人以后,默正也与我说了很多,无论如何日子总得过下去。”
沈婳拉着顾依依的手,有些歉意,“是我不好,怎么问这么蠢的问题,倒是让大嫂伤心了。”
顾依依摇头,“你也不要太过与你大哥生气,这天底下又有哪个男子不是美妾如云呢,水怜好歹也算是府里的人,也不算太出格了。”
顾依依虽然帮着沈子轩说话,可她的神情却不是很开心。
“大嫂……”
“你虽与太子殿下新婚燕尔,可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句,小心身边的宫人,她们之中有没有水怜,还未可知。”顾依依压低了点声音,今日在见到筝愿后心里不好的预感更强,“还有那个蒙古公主。”
“我知道,多谢大嫂提醒。”沈婳轻声道。
说罢,顾依依便扶着婢女的手离去,沈婳也跟着苏澈上了轿辇。
她打了个哈欠,有些精疲力竭,若是平时这个时候,她已经睡醒一觉了。
苏澈抬手将她眼角的泪水拭尽,然后倾身以唇替手,他温柔的声音在夜晚里更加清晰,“回去早点睡。”
“好。”沈婳也侧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苏澈怕她无聊,便派人从花房里搬了几盆菊花来,如今八月中已过,转眼便是秋天了,树木凋零,残叶满地,他怕沈婳见了伤心,便早早让人把重安宫里的花盆都换成了不会凋谢的品种。
沈婳晨起时便见了满院还没来得及绽开的菊花。
“我跟你们说,我今个儿可听到大消息了。”
“什么什么?”
“听闻昨夜诸位王爷不都是宿在宫里了吗?我听人说,那位蒙古公主好像……”
“哎呀,你别卖关子呀快说快说。”
“听说她在豫王房里被发现了,而且两人肢体交缠在一起……”
几个聚在一起的宫人都吃了一惊。
“不会吧?豫王不是那样的人啊……”
“酒后乱性谁又能说得清呢,而且公主与东宫那位又像,之前不是传过豫王与那位的暧昧吗?”
青烟从御膳房提着食盒回重安宫的路上,便听到一路上的传闻不断。
她眉头紧皱,加快了回宫的步伐。
“娘娘,早膳来了。”她入院时,沈婳正在大院子里浇花。
沈婳放下手里的葫芦瓢道:“等太子回来再一道用吧。”
“是。”青烟咬唇应道。
“怎么了?”沈婳看她面色不太好,好奇地问道。
“回娘娘……宫里出事了。”青烟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告诉沈婳。
沈婳拍了拍手往安乐殿走去,对于青烟的态度有些莫名其妙,“你这样吞吞吐吐的,到底是怎么了?”
青烟心下一横,也只好将在宫外听到的话说给沈婳听。
沈婳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好。
“豫王?”
她本来猜测这一事应当是苏渂策划的,可如今被其所害的却也是苏渂。
沈婳心里更加疑惑,难道筝愿真的只是巧合?
两人在院子里说话间,苏澈便已经下朝回了宫,显然宫里在传的事他已经知道了,面上冷峻,让人不敢靠近。
“怎么出来?”苏澈见到她后面色变了变。
“趁着早上天还不算太热,先出来溜溜,不然等会又不能出门了。”沈婳笑着看他。
他牵过沈婳的手进了安乐殿,传了早膳,沈婳心里一直惦记着刚才青烟说的事,有些食不知味,刚舀了几勺粥便丢下了勺子。
待到苏澈吃完后,她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听闻了……豫王的事。”
苏澈面上更寒,“父皇早朝时知道,将他大骂了一通,还将公主嫁给了他为妻。”
沈婳将之前与苏渂偶遇的事说出来。
苏澈眼眸深邃,“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苏渂他自己或许都没想到吧。
☆、第68章 第 68 章
沈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只是不知道这次背后的又是谁。”良久, 她忧心忡忡地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顺靖帝立太子太早,如今东宫在明, 敌人在暗,怎么想都不是件好事。
苏澈温暖的大手覆上沈婳放在桌子上的手, “不管是谁, 虽做的不光彩,也倒是解决了一个麻烦。”
沈婳叹了口气, 点头表示赞同。
苏渂的婚事交给了顾贵妃主持, 听到圣旨的时候她那张精致无可挑剔的脸上几乎立刻狰狞起来。
她纤细白皙的手指攥得紧紧的, 恨不得把背后设计这出“惊喜”的人大卸八块。筝愿是什么人, 她自己再清楚不过,怎么能让这种人变成苏渂的嫡妻。
忙碌着, 她又在心里盘算着下一个计划, 要让苏渂从这出闹剧里全身而出。
沈婳整日里便呆在重安宫里侍弄花草, 偶尔听外出的青烟或是木怜讲些外面的笑话来取乐。
然而让她最为在意的无疑就是苏渂的婚礼了,听闻顾贵妃并不热切, 将这桩子事直接交给了内务府与礼部, 像是毫不在意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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