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突然联想到后世里某些偶相,目下这位娇娘子的作派在沐淳意识里完全和那些艺人重合,比如在镜头前只展示最美的角度啊,微笑、迈步、咬字吐词什么的……无一不同。沐淳没有讽刺之心,只是觉得分为有意思,不管时代怎么变化,人性是没变过的。
“又看到啦。”张甜嘻嘻笑。
沐淳:“你们还有哪日见过?”
李玉:“大人休沐那日也来过,就前天,你请假没来。”
沐淳这一年多都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外加迟到早退,一月来不了半月。那个瞧不起他的玲儿姐秋收前就已经完成了学业,柱子直对过去最尽头那棵海南黄花梨就是她家种的。这树不知怎么就弄过来了,十檀九空,沐淳总感觉养不活。
三个小姑娘看得起劲,听到罗师爷在说:“师母,我送送她。”
周太太两只眼睛青得吓人,神态却恢复了冷静,点点头:“好好儿的,这是娇客。”“娇”字咬得颇重。
“茗诗谢太太垂爱,茗诗告退。”
那朵棉花飘下台阶往月亮门走,周县令身后跟着个长随从上房门里出来了。
“老爷,身子要紧,今日您可起晚了。”周太太温柔关怀的声音。
周县令神色略带赧然,张口想对罗师爷的背影说点什么,最终却又没说,只对太太道:“家中有花媚,原藉还有侍候母亲的花妍,二妾已够,你让谨之推了吧。”
周太太的眼里这才泛出神彩,颔首:“一月来个两三回,也还是可以的。”想了想又接一句:“我已经吩咐二旺家的去买海参了,褒好汤您多喝两盅。”
二旺家的就是给小姑娘们摆饭的郑嬷嬷,是周家管厨房的。听见海参汤,张甜李玉都下意识舔嘴角。
周县令嗡声嗡气应了一声,眼看要往廊下来,吓得三个小姑娘赶紧朝屋里缩。
罗师爷送茗诗上了王家的马车,车轮子都没了音他还在犹自捋须杵着没动,“才情上佳,姿色绝好,挡得住这股风情的羞为我风流中人。可叹,可叹她已然从良,若是尚为花魁,也能在这清奇俊秀之地谱写一段佳话,为平生增添几分色彩。”
姑娘们都开始上课了,周太太也整理好状态开始教念诗,沐淳的心思却没回来。她其实早就想退学了,只是爹娘都不肯,都要她至少学满四年,或过了十三岁快说亲时再说,不能白花了银子。今天看来还好没有退学,不然怎能知道王季远把心头好奉献给县令大人一块儿用了的事。
王家,王季远闲坐喝茶,问门外立着的长随:“人回来了吗?”
长随答:“回来了有一会子,芯竹在伺候沐浴。”
王季远抿了抿嘴,略一思忖,道:“你去铺子里着人给她打一套头面,要赤金,从缅国新进的翡翠也看着镶点。”
长随打个喏屁颠颠走了,半路遇着茗诗,咧嘴笑道:“郎君吩咐我给姑娘打头面,赤金镶玉的。”
茗诗懒懒应了一声,脸上平淡淡,心里还是欢喜的,步伐加快了些往上房去。没几步,就瞧见王季远摆了个极风流的姿势在门口等他……
不提以前的王家,就说现在,王季远也是不缺钱的,至少比县令有钱,钱买不通周县令,别出心裁想到了女人,看来这条路走对了。
路走对后生意才开始顺遂,官府再不像往常那样死盯着王家。这成天儿的被衙门瞄着,来货卸货上货一月查个十来回,还是翻来复去的查,再稳当的生意也得受影响,月月如此两年都没松懈过,要不都说碧水县有个大清官呢,想必周县令终于可以往上挪了。
王家那十来户老主顾,哪次不是说破了嘴皮才能安心与他们做生意,纵使这样,还是丢了好一半,反倒让不怎么懂行的箫家冒了头。从北方牵来的箫氏一族乃碧水大户,盘根错节四县都有姻亲,盘子就这么大,这边萎了那边起,那边起了这边还想复辉煌,可就难了。
王季远长舒一口气,是他的就是他的,萧家,他以前没放在眼里,以后也不会。
王家几个老掌柜总算放了心,原打算腾出屁股告老颐养天年的,决定再帮帮少东家;原打算另谋高就的,也决定再看看。只王季远的白面谋士吕敏心情郁郁,妹妹已经十八,东家何时能给个准话?
守孝,就算赘婿情深义重要为娘子守,守一年不够守三年,可也已经早满三年,又一个三年眼看都快过去,该如何做,还用重提醒?
没人去重重提醒王赘婿,时间眨眼过去,半月后,白面文士的心事突然得到了解决。
吕讼师兼王家幕僚的妹妹吕娴迎来了王家请的官媒,吕老太太赶紧给死去的吕老爷上香,没白等啊,娴娘终于还是如愿以偿了。
吕娴偷看阿娘送走了媒婆,喜上眉梢,摸了摸被针线扎痛的手,问吕老太太:“阿娘,如何突然就来提亲了?”
她阿娘也纳闷:“是啊,前阵子你兄长还让我莫急呢,许是要等到明年,当时我就骂了他。”老太太一舒眉:“看来他也没想到有今日提亲之事,休管他,我儿好好绣嫁妆。”
吕娴撇过脸去:“早年绣的都过时了,要重新绣!”其实她已在绣新的,要不怎么扎了手。
老太太不点破,笑道:“好,重新绣!咱又不差钱,王家也不差。”
王家,王季远砸掉整一套新入的雕花茶具,怒道:“坏我好事!总是有人坏我好事!”
第53章 意外收获
吕敏眉头一跳,若说前年私盐的事是点儿背,这次的事委实像人为。是谁,萧家?
劝道:“既然周县令急着擦屁股,咱们就帮着一起擦,刚缓过来的关系本就弄坏了,再坏下去愈发不好过。咱替他擦干净了说不定还有转寰的余地。”
怎么擦?首一件就是整理好门庭,顾好王家内宅的颜面,娶回正头娘子,纳好小妾茗诗,让其再不出户。
沐淳得知此事后愣怔了许久,心说这么容易?她只是把县令后宅的事弄成风言风雨传出去,以此试试能不能破坏王季远跟县令的关系,真没想到成了个手到擒来。
碧水县渔把头胡大郎待帮工关好店门,提起一尾草鱼往家走,他一向如此低调,凡事亲历亲为,不失他勤恳汉子的本色。见着认识的婆子媳妇总会打个招呼,遇着相熟的伯子小郎还会停下闲聊几句。就这样迎着时不时钻进领子的寒风来到了梧桐巷口。
“大郎!”魏氏在叫他。
“大冷的天儿你是在等我?”胡大郎语气不善,小门小户就是上不得台面,屁大点儿事一惊一炸。
“是,不,不是,我是刚好窜门回来。”
胡大郎一听更来气,以为魏氏等他是因为听说了王家那事,是来聊喜事的。哼,是他高看了,这婆娘脑壳里尽是豆腐沫,要下手戳才知道蹦跳几下:“窜门窜门,对面那沐家多少年了还没窜进去,成天就知道惹事。”
近年相公在家脾气愈发大,看她愈发不顺眼,魏氏心里是明白的。只是在寒心之余总会念着最初成婚那几年的小温存,那时相公一无所有,却很得渔监司胡公公的看重。她第一次见相公是在西码头,哥哥的病治了一年还是没能治活,送完哥哥欠一屁股债,债主催得紧,她来碧水县寻外祖借钱,哭了好几天眼睛肿得没法看路,下船时若不是相公及时抓住她的胳膊,兴许就掉进河里了。
大热天就着两件衫,掉进河里再捞起来她还有脸活吗?就为这权宜之下的碰触,相公紧接着就来提亲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打听到她家的。家中只有老母和大嫂外带一个稚子,穷得叮当响,好在她自己就能作主,就这样你没聘礼,我也没妆奁地嫁了过来。
不然能怎么办?在家养母抚嫂带侄子,一辈子不嫁吗?她没那么傻。嫁人后日子一天好过一天,买了宅子生了红桃,她哪次回家不是邻里称道的有福人儿,再没人说她嫁的是个一无所有的二婚头。也没人敢,她的大嘴巴子可不认人,她现在的一切体面都是相公给的,就算没有曾经的小温存,也得忍。
如今相公还做了个小官儿,艳羡她的更多了。可是日子却没往常那般好,总骂她笨,总说她蠢,交待的事总是做不好,真是有些忍不下了。家里的儿子是尊重她,但从她知道那是贵人的孩子后,夜里睡觉都不踏实,生怕哪里委屈了人家将来不好交待,还不如就是相公前头那位生的。若不是那孩子自小与众不同,她都怀疑是相公诓她的,贵人血脉就是不同凡响。
“怔在这里干啥,不想回家?”胡大郎满脸厌烦。
魏氏赶紧迈腿跟上,一路上都在思忖着怎么开口,刚进院,还没走到最里那一进,她终于说话了:“大郎,今天有信来,是,是寄给忠儿的。”
胡大郎一顿,登时急道:“信在哪?你吱吱唔唔我就知道有事!”这么大的事她磨磨蹭蹭的做甚,蠢货的心思常人差实难猜,胡大郎怒心难抑。
“忠儿看信就走了,很急,带…还带了家里一半银子。”
“走,走了?”
魏氏语急:“大郎,一半银子,他一个哥儿要去哪,用得了那么多?”
“啪——”魏氏脸上立时映出四根指棱子,一条条的如同老牛犁过。她口中满嘴铁绣味,惊愕地张开嘴,一颗牙齿和着血水唾液挂在下巴上。
不可置信的表情:“大郎!一半银子,三千两啊!”
胡大郎早就惊得五内俱焚,厉声道:“信呢!罢了,你,你收拾一下,晚点再跟你细说。”
说完咚咚咚往胡红忠的书房奔,果然在桌上找到了信。此信非彼信,是胡红忠写的,并非今日外边寄来的原件,字极草,想是时间很紧,还好把该交待的都交待了。
胡大郎看完信摸出火石点掉,再来见魏氏时,神色已然恢复正常。
“荷娘,你想被休吗?”
魏氏洗了脸坐在抱厦的长榻上,胡红桃哭着在给她上药,胡大郎这话如同把母女俩点了穴,半响都没看到反应。
胡大郎又道:“十年了,你就能不长进一点?如果不是忠儿,家里别说六千两,就是六百两都甭想有。余下的话,还要我明说?”
魏氏委屈极了:“你们都是做大事的人,你能给我吃给我穿已是大恩德对不对?可我也是一个人呐,给你生了娃的人,活生生的!你成日埋汰我还不算,今天还动手打,是不是不想要我活了,呜……”
胡大郎许是觉得自己确实过火,语气软下来,劝慰:“还不是你总是把银子挂在嘴边,眼里可有我这个男人?”
魏氏讶异,正想反驳我这叫眼里没你,怎样才算有?就听胡大郎道:“我时常嘱咐的话,哪一句听进去心里的?三天不提醒你就忘呼所以……”
魏氏听完嘤嘤嘤埋头哭,还是委屈,这能怪她么?她本就是个女人,小门小户大识不字的女人。
“好了好了。”胡大郎让哭得稀里哗啦的女儿出去,搂过娘子:“咱们能帮哥儿多少是多少,夫妻一体,你既嫁了我,我的事就是你的事。往后就咱们一家三口了,过两年得了空,好好寻个名医给你看看身子,对门三年生两胎,咱也不能落下,你争口气,给我胡家添个儿子。”
魏氏听后甜到心里,连腮帮子都忘记疼,总是这样,总是这样,我怎么就这么心软,因着这些好话记吃不记打。一家三口,嗯,往后就是咱们自己一家人了。
“大郎。”魏氏抬起头来:“内院可以添几个人使使了吧。”
胡大郎抽身起来预备出门,点头道:“你想添几个使就添几个使,让你娘家嫂子也别三天两头跑了,接过来一起住。”
魏氏喜不自胜,真的,牙一点也不疼了,想起一事儿,忙道:“对了,你让我请钱嫂子几个传扬的话有了大效果,今日听说王季远让媒婆去吕家提亲,说娶了正房就抬那女伎做姨娘,要行正正经经人家该行的事。”
钱婆子就是魏氏娘家嫂子钱氏的堂姐,在碧水县庆源坊做帮厨,得空也接那做媒说项的嘴皮子买卖。胡大郎很早就让魏氏多结交这些人,说不定啥时就有用处。
胡大郎露出些笑意,“嗯,这才是你该关心的事。方才我就以为你要给我说这事邀功呢。干得好,荷娘你还是能办事的,多用心就好,你就是懒得用心。”
“哟!”魏氏嗔了一声:“相公啥时也学会逗弄人了。”又说:“也怪那王季远自己行事不检点,又不知道小心避讳,那般容易就被人发现了,我们只是听来后煽了几扇火。周大人可气得不轻,紫源坊王家败落是迟早的,定是斗不过箫家。”
“哈哈!”胡大郎大笑:“所以我让你多窜门还是有好处的嘛。”说完又应付了几句总算是能出门了。
出门就提着个灯炉往渔监司走,一夜没回。鸡鸣第三声,又看见他一大早的往庆源坊而去,然后进了彩罗庄。彩罗庄是箫家的产业,萧家三郎萧启明在管理。
沐淳这半月天天准时上学,至从她借同窗们的嘴,把王赘婿送漂亮姐姐给周县令的事宣扬出去后,接连几天都是乖乖来的。
周县令这个珍视羽毛堪比性命的一县父母官气病了,罗师爷那么逍遥随性的一个人也吹胡子瞪眼了好几天。嘴里念着什么红颜悦目,把持不住即毗临险崖,乱了方寸,乱了方寸呀。
周县令的勤政是四县之首,在整个康西路估计也有人听说过他,这样一位勤官破天荒地告了三天病假,躺在床上不知怎么地后悔呢。如同罗师爷所说,他乱了方寸。上峰下属进献美人,他不是没受过,这是极平常又自然的事,遇着意气相投,交换女婢小妾服侍也是有的,晨起赏一碗避子汤而已。哪像这次,弄得如同偷吃糍粑的猫儿,沾了一手的粘腻还被逮个正着。
同僚和商户,毕竟是不同的!
周世冲失了这么大一个脸面,哪里还会待王季远,不好好待王季远,他就没好事,这便成了沐淳的惊喜。
周太太倒是照常讲学,看不出是何态度,只是把女学生管得比往常紧了许多。
第54章 谣言
“淳儿,你知不知道外面怎么说我们大人?”张甜委实是个百事通。
“甜儿又听到什么了?”李玉忙问,每根眉毛都昭示着她的兴奋劲儿。
“我娘说……”张甜白了李玉一眼,心情并不好,压低声音:“我娘让我年底放假时就顺道结业了,树都准备好了,反正我来年就满十一。昨日听到外面说大人浑不择食,女儿家来往后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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