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先生,神医?处理完皮毛将猎物穿上树枝的朱弦心中一动,她在现实中知道的郑神医只有一人:与谢冕关系匪浅的郑时郑老。
那边对话还在继续。先前说话的那人不服气地道:“神医又怎么样?我看就是太多人捧着他了,到时把刀架他脖子上,我看他会不会老老实实地看病。”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附和:“就是,拿刀架着,任他神医庸医,都得老老实实看病。”
被簇拥在中间的少年闻言也露出几分倨傲的笑意,虽然没有开口,显然深以为然。
朱弦撇了撇嘴:若他们口中的郑神医真是她知道的那位郑先生,可有好戏看了。她病着时,郑时也来为她把过几次脉,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不过也不关她的事。她懒得理会这群蠢货,将裹好泥巴的野鸡埋在火堆下,专心致志地开始烤兔子。
那群护院却越发来劲,这个说,若我碰到神医,该怎么杀他的威风;那个说公子威名远扬,神医见了必定服服帖帖,不敢二话……
正说得起劲,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清脆如黄莺出谷的笑声:“段公子的手下真是好大的威风。”
护院们的话声戛然而止,戒备地站起身来,被簇拥在中间的少年蓦地睁开双眼,目中闪过一道锐光,看向门外。
那声音笑完后,却不再理会他们,而是脆生生地道:“郑先生赶路辛苦,不如先去里面歇歇?”
然后一个苍老却平稳的声音响起:“也好。”
护院们顿时面面相觑,郑先生,难道就是郑神医?不会这么巧吧,他正好在外面,莫非竟将他们刚刚的话听了个全?
轻巧的脚步声响起,当先进来的是一个穿着鹅黄衫儿,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众人看过去,顿时眼前一亮。
小姑娘十二三岁的模样,鹅蛋脸,水杏眼,高鼻丰唇,体态轻盈,笑起来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竟是一个罕见的小美人。
少年变了脸色,竟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失声而道:“花月容,怎么是你?”
朱弦微微一愣:花月容,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随即想起,这不就是谢冕在流芳阁的红颜知己吗?果然是个美人。不过,看现在这个情形,显然花月容和鱼郎还不相识。而鱼郎听到郑神医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她开始觉得有点意思了。若这些只是梦境也就罢了,如今,既然知道眼前的一切多半是真实的,那么,莫非谢冕和花月容、郑时竟是在这一次相识的?倒是没想到花月容竟还比鱼郎大几岁。
小姑娘花月容望着少年笑靥如花:“段允,这土地庙又不是你家开的,怎么,只许你来,不许我来吗?”
段允脸色一黑,还没来得及反唇相讥,花月容回头向后道:“郑先生,这里人多聒噪,请你海涵。”
先前那个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无妨。”随着话声,一个穿着淡青布衣,须发皆白的老者走了进来,身边还跟了个背药箱的童子。
果然是郑时。
花月容笑盈盈地一步步向段允走近,一众护院犹豫了下竟纷纷闪避,让出一条路来。她径直走到端坐在坐席上的段允面前,背着双手微微弯下腰,凑近段允道:“你还坐着做什么,还不快起来?”声音又娇又脆,虽然说着无礼的话,却叫人生不起气来。
段允望着她凑近的面容神色有些僵硬,身子不自觉地向后让了让,随即似乎意识到这样失了气势,重新坐直,沉声道:“我起来做什么?”
花月容理所当然地道:“自然是让给郑先生坐。我看你这坐席还算干净,就委屈郑先生勉强用用吧。”
这话说的,段允的鼻子差点没气歪,他的坐席要她做人情,还一副嫌弃不已的模样。可他有求于人,父亲再三关照对神医要以礼相请,他还真不能撕破脸说不,一口气憋在心里上不去,下不来,差点没吐血。
花月容的下巴微微扬起,将他倨傲的模样学了个十足十:“怎么,你不愿意?”只是年龄小,容貌美,倒更显得娇俏可爱。
段允却欣赏不了,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控制住自己不去看花月容那张可恶的俏脸,对郑时拱了拱手道:“郑先生,在下有事相求。”
郑时还没来得及开口,花月容又抢在前面,趾高气昂地道:“如果你是求郑先生去给杜老看病,那就不必了。”
段允脸黑了一半:“这是何故?”
“因为……”花月容拖长了声音道,“我已经先请了他了,你就不用白费力气啦。”
段允的脸顿时全黑了:“你就一定要跟我作对?”
花月容一脸无辜:“这怎么叫跟你作对呢?”
段允道:“杜老的奖励于你根本无用,你就算请了郑先生去给他看病自己也得不到多少好处,又何苦坏我好事?月容,我知道当年是我对不起你,可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又何苦一直放在心上,处处针对我?”
花月容脸色倏地一沉,冷笑道:“段允,你是我什么人,我们很熟吗,谁允许你叫我名字的?”
段允噎了一噎,改口叫道:“花姑娘……”
花月容跺脚,翻脸道:“谁是花姑娘,你叫谁呢?我生平最讨厌别人这么叫我了!”
段允,段允又有什么办法呢?索性闭上了嘴。
花月容却更生气了,又跺了跺脚道:“你怎么不说话?”
段允苦笑:“我无话可说。”反正无论说什么都讨不着好。
花月容冷笑:“看来段公子如今身份尊贵了,连话也不屑和我这个风尘女子说了。”
段允觉得自己简直说什么都是错,无奈地道:“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花月容眨了眨眼,漂亮的杏仁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你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段允,我今天算是认识你了!”
段允简直一个头两个大,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求救地看向四周护院,护院们纷纷低下头去,有两个肩膀可疑地抖动着,似乎在偷偷发笑。
朱弦在一边听得差点没笑出声:这个花月容可真是个妙人啊。
这边两人吵得欢,那边郑时却脚步一转,走到朱弦身边,居然盘膝坐了下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被她烤得香气扑鼻、油光铮亮的兔子,垂涎欲滴地道:“小友可愿将此兔分我一半?”
作者有话要说: 叮!恭喜玩家“鱼郎”通过道具“烤兔子”捕获队友“神医郑时”一只^_^
感谢小天使“是月流光”,“初七是个大晴天”,“界界”,“你最爱的大叔”,“小台灯灯”,“枫叶飘飘”灌溉营养液(づ ̄ 3 ̄)づ
第71章 逼迫
郑时拈着雪白的胡须, 鼻子快速地动了两动,闪闪发亮的眼睛紧紧盯着香味扑鼻的烤兔,一副挪不开眼的模样。
朱弦看了他一眼,坚决地摇了摇头。
郑时眼中的光芒顿时黯淡下去, 失望地道:“不行吗?小友莫要小气, 我可以拿银钱和你换。”
朱弦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老丈觉得我缺银钱吗?”她身上的湖绿锦袍虽已破损, 但依然能看出是上好的料子做的,脖子上挂着金锁,腰上悬着玉佩,肉嘟嘟的脸蛋儿雪□□嫩, 怎么看都像是富贵人家跑出来的孩子。可哪家富贵人家的孩子会一个人跑到这荒郊野外,又有哪家富贵人家的孩子居然会烤兔儿呢?
郑时的目光终于落到朱弦身上, 疑惑起来。
朱弦任他打量,神色不动,继续翻转着手中快要烤好的兔子。
看来银钱当真打动不了对方。郑时一拍大腿,一副忍痛割爱的模样:“小友若愿将烤兔分我一半, 我可以答应你帮一人看病。”
此言一出,四周俱静,本来还在那边纠缠的段允和花月容都向这边看了过来。尤其是花月容,她一早接到了郑时,一路软磨硬泡都没得到他的松口, 没想到一只烤兔子就把他收买了!早知道……早知道她也没办法,琴棋书画、吹拉弹唱她在行,这个她可一点都不会。
朱弦却还是摇了摇头, 摇得段允和花月容都为她心痛了,这可是神医郑时的允诺啊。
郑时气得直吹胡子:“小家伙,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谁?”他本来还觉得自己吃了大亏,可对方这么一拒绝,他顿时怀疑自己是不是变得不值钱起来了。
朱弦干脆地道:“不知道。”鱼郎确实不该知道他是谁,她也不算说谎。
郑时噎住,欲要拂袖而去,闻着越来越香的味道,又迈不动步。半晌,他咽了口口水道:“除了看病,我还可以再答应你一个条件。”
段允和花月容眼睛都快放光了,哪知朱弦还是摇了摇头,急得两人都恨不得上前来摁着她点头了。
这小子实在太不识抬举!若是个成年人郑时早就气跑了,可偏偏是个不懂事的孩子,郑时自我安慰道:他一定是不知道老夫的名声。想了想,他循循善诱地问道:“那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买串糖葫芦来换好不好?或者……”他绞尽脑汁地想小孩子都喜欢些什么,“老夫带你去逛庙会,看杂耍怎么样?”
一旁的段允和花月容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郑神医,就为了半只烤兔子,你至于吗?
朱弦也快绷不住了,没想到她一直以为严肃高傲的郑神医竟是这个模样。脑海中,鱼郎也诧异地问道:“念念,你为什么不答应他,老丈看着好可怜啊。”
她不答应自然有不答应的理由。朱弦低下头,掩饰住自己的表情,没有说话。
郑时没辙了,愁眉苦脸地问:“你到底要怎样才会答应?”
朱弦这才开口道:“我什么也不要,只要先生你再提供一只兔子就行了。”
“啊?”郑时愕然。
朱弦指了指段允方向道:“这只兔子是他们打了,让我帮忙烤的。”说到“帮忙”特意加重了语气,一副敢怒不敢言之状。
郑时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领会了她的意思,皱起眉:“你们强逼一个孩子帮你们做事?”他老人家想要孩子的东西,都是拿好处来换的,这帮人居然厚着脸皮占一个孩子的便宜?
段允心里一个咯噔,不由看了朱弦一眼:这孩子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这就在郑神医面前抹黑他们了?却拉不下脸来解释。花月容乐了,在一旁火上浇油:“就是,段允你好歹也是道上有名声的人,要不要脸,居然欺负一个孩子!”
段允:“……”解释不了就干脆闭上了嘴。还是先前打猎的那个魁梧护院陪着笑开口道,“月容姑娘,你错怪我家公子了,是小的嘴馋,才和这位小哥商量了请他帮忙的。”
花月容冷哼:“是……吗……”一脸“我知道你是帮你主子顶缸,但我给点你面子不说”的表情。
段允张了张嘴又闭上,论嘴上功夫,十个他也不是一个花月容的对手,索性不辩解了。
魁梧护院忙打圆场道:“郑神医既然喜欢,这只兔子就让给神医了。”
郑时却忽然冷了脸,冷冷道:“不必了,我怕吃了会噎着。”眼睛却兀自恋恋不舍地看了眼烤得金黄流油的兔子,又强行挪开。
护院的脸上顿时青一阵红一阵的,哑了半晌,复又拱手道:“郑神医,我家公子特意候在此地,有事相求。”再不敢提先前的话题。
郑时道:“你们也是想让我去给杜震寰看病吧?”
护院惊讶:“您老怎么知道?”
郑时冷哼:“消息已经传遍了,姓杜的那个混球派人四处散布消息,说只要有人能请动老夫去给他看病,他就会收那人做衣钵弟子。这些日子,来找老夫的各路人马,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
杜震寰?朱弦心中微微一动: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她忽然想起,以前在凉州时曾经听母亲提过这个名字。这人原本出身江湖,武艺高强,后来入了禁军做教练。十多年前因意外受伤退隐在家,开了一家中原武馆,教出来的弟子个个身手不凡,声名大噪。听说他几年前就将武馆交给了弟子们,自己退居幕后,种花养鸟,颐养天年,早就不收弟子了,无数人欲拜师不得其门而入。难怪这一次放出话来,会有这么多人心动。
不过,这位杜馆主这么搞事情,哪像是求医,简直就是逼迫,就不怕不堪其扰的郑时被请去后一帖药毒死他?
护院问:“神医可愿随我们走一趟?”
郑时丝毫不给面子地道:“你们还是做梦比较快。”
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护院一噎,悄悄看了看段允的眼色,原本和气的笑容倏地散去,冷声道:“郑神医,我们尊你一声神医,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郑时抬头,似笑非笑地看了护院一眼:“哦,老夫倒想知道,什么是敬酒,什么是罚酒?”
话音方落,“铮”一声,护院佩刀出鞘,兵器的寒光漫开,直直指向郑时。剩下的护院也纷纷拔刀出鞘。
花月容变了脸色:“段允,你敢放纵手下对神医无礼!”
段允淡淡笑了,缓缓站起身,拂了拂衣襟上不存在的尘土道:“郑神医若肯配合,我们自不会失礼。”
郑时脸色不变,淡淡问道:“若老夫不配合呢?”
段允轻轻一击掌,寒光闪过,一瞬间,郑时,背药箱的小童脖颈上都架上了钢刀。
花月容脸色大变:“段允,你疯了吧,竟敢这样对神医!”
段允慢慢挽起袖口,轻蔑地道:“什么神医?你们就是对这老儿太敬着了,所以谁也请不动他。我倒要看看,我的刀能不能请得动他?”
花月容跺了跺脚,气急败坏地道:“你还是这么卑鄙无耻!”
段允动作顿住,目光落到小姑娘娇美的脸庞上,从上往下慢慢打量了一番,轻嗤道:“我卑鄙无耻?”
花月容道:“你还不是仗着人多势众欺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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