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玉赶紧抱了床软毯裹住,芙风捡起地上摔碎的瓷片就要出去。
“回来,”赵灵运横眉冷竖呵斥出声,“还敢去伤人?还有你们,把眼泪都给我擦了。”
“大姑……”枝茜想说什么,被赵灵运一个眼神打断,只能拉着拽着往床榻上去。
“我还没死,哭什么,”赵灵运喘了两口气,视线冷峻地扫了一圈,“想不到容桓气成这样,咳……咳咳……”
“大姑您别说了,”莲玉劝着,眼见着还有血迹顺着嘴角滑落,“枝茜,你,你快去找大夫来。”
“我去!”
芙风欲去,被枝茜一把拽住,“你别添乱了,在这待着。”
赵灵运皱了皱眉,道:“你们三个都给我待在这,请什么大夫!”
“大姑……”枝茜拽住赵灵运的手,嘴唇蠕动半天也说不出话。
赵灵运闭了闭眼,艰难说道:“你们几个如果都不能忍耐,如何演的下去。容桓生性多疑,我本不愿意嫁他,若轻而易举地答应了他反倒会察觉。”
莲玉摸了两下眼泪,“那您也不能……不在乎自己的身子。”
赵灵运默然不语,这事她也没料到,想不到一句流言蜚语竟让他勃然大怒。纯属意外巧合,倒也让赵灵运略松了口气,容桓应该没听见她们前面说的话,倒是信了外界所传。
“莲玉,你记得去陆乙那讨个大礼,我受了这般苦头,不还要他家公子?”
“我呸!他这般算计,早晚阴沟里翻船!”莲玉啐了一口,犹不解恨。
“行了,芙风去开库房,枝茜去煎药,我要睡会。”容桓来此,容氏大概是不知的,她这些日子一直避走听啼馆,眼下也放心,便交代下去后,慢慢转了个身。
室内燃着安神香,赵灵运每每昏昏欲睡又精神十足。
她浑身酸疼,骨头散架似的,连吞咽都痛苦难堪。容桓那一下大抵用了十成力,刚被掼下去时,脑袋嗡一下半天睁不开眼。都那个时候了,她还想着这人自来是无人敢挑衅的,军中历练千牛备出身当真不假,及至后来他说了什么也没听清。
可怜她生意越做越赔本,往后得连本带利的讨回来。赵灵运勾唇冷笑,猜想着那边应该收到信了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大姑:舅舅绿了
容桓:我能怎么办?当然是选择原谅她啊!
第44章
自与容桓发生嫌隙,赵灵运便去了大昭寺。每日早晚两堂课,随师傅开坛讲法,诵经礼佛。日进一碗斋饭,打水扫地,极为虔诚。她实过得不甚清苦,尚有枝茜服侍,清净禅室一间,吃穿用具皆精良,不过尽可能力求清修二字。
这日做完清扫,赵灵运回禅房用饭。枝茜摆了一碟素炒杂蘑,白米面馒头和豆腐羹,她看了看叫人把杂蘑端下去,只吃馒头和羹。
枝茜不禁皱眉劝道:“大姑您多日未进油水了,这样下去怎么能行!”
“众生平等,人人都可吃的,怎么就我比别人金贵?”赵灵运舀了勺羹吹一吹,“这都受不住的话,那我也不配叫'大姑'二字了。”
枝茜心知这是没有置喙的原地了,只能过后多做些补汤补回了。
赵灵运用完饭去蒲团上坐,边拿起经书翻了翻,“莲玉来过了?”
“来了,”枝茜躬身道,“夫人那边有眉目了。”
赵灵运颔首,示意她往下说。
枝茜往地上一跪,“奴婢但请大姑听了莫动怒。”话虽如此却不敢看她,“夫人,似是有身孕了。”
赵灵运顿了顿,瞥眼过来。
枝茜硬着头皮道:“有天有个丫鬟倒恭桶,发现不少血迹,就把这事悄悄和莲玉说了。然而管内务的管事那并无缀锦阁的领份之说,莲玉一查发现缀锦阁已有许久未曾领过那些东西了,便让红儿打听外面那家有女大夫或者妇科能手去权贵家看过病,就这么找到了。”
话音刚落,就听嘶啦一声,赵灵运把经书从中间撕成了两半。
枝茜自小伺候赵灵运,二人主仆多年,赵灵运心性多少能猜到一二,却是鲜少见她动怒,尤其是这种喜怒行于色的,更是头一次见。
赵灵运说话飙着寒意,将近夏日的天里,硬是逼出了一身冷汗。
“查出来那个孽种是谁的么?”
枝茜摇头,“莲玉不敢随便下令,得了消息就来了。”
“那家的大夫?”
“不是什么见得人的,住在城郊的旧巷里,听说是专门跟一些大宅的妇人做暗活的。”
赵灵运对此是知道的,不过是各家夫人们暗地里处置了夫君风流的手段,却是深宅大院常有腌臢事,不便于人前找大夫诊治,给下人落胎的,做了病的见红不断的……成全了以此为营生的小人。她们就像暗沟里的老鼠,胆大心狠见利忘义,哪个手上都要背几条命。
赵定自拜大昭寺大和尚礼佛,日益虔诚,近年可谓不近女色,她自认御府严谨,容氏在她眼皮子底翻不出什么大浪来,到底想不到竟如此大胆,容氏那孩子哪来的?
赵灵运有了计较,不愿再拖。叫枝茜去找来身粗布麻衣,绑腿束腰,罢了卸去车辕,起身上马。一气呵成,干脆利落。
枝茜拉住马头不放,急声道:“大姑这是做甚?您要一人下山怎可使得?”
“我虽许久不打马球,马还是会骑的,”赵灵运扯了两下缰绳,“你退下。”
“使不得啊大姑,您这身子还未好利索。”枝茜咬牙坚持,苦口婆心道。
赵灵运一鞭子甩了过去,“大胆,你还要违逆不成?我自有我的主意,你且留在这里应对。”
说着,驭驶马匹,扬鞭而去。
她一路快马加鞭,赶在太阳落山前进城。守门问询过,骑行到西市弃马,托人给莲玉传口讯,又找了家成衣铺换了身粗布裙,脸上是装扮过的惨白病容,往那城郊旧巷去。
此地多为地痞流氓,无赖流民所居住,容瑗当日找人意欲害她便是在此找的人。眼下赵灵运乔装打扮走在巷间到无人起疑,实是如她这般太多见多不怪,因而问人打听那个“妇科能手”吴家婆子,很容易便找到了。
赵灵运见到那吴婆子时,她正坐在屋下消遣,左手边一盘香瓜子,右手边一壶茶水。有男人抓了一手瓜子,被她打下手抢了回来,一个说小气,一个说你懂什么?这是那些夫人屋里赏的,玫瑰熏过的懂不!
她还在洋洋得意,男人推了她一把,“嘿,有人。”
吴婆子目光探过来,上下打量。
赵灵运心知这人做惯了此事,都是小心的,生人面孔过来一问三不知,不应的。果然,听到赵灵运的来意后,吴婆子没好气地摆手,“你听错了,我哪会做这种?你该正经找大夫,跑这里来又没人会治病。”
赵灵运愁容惨淡,气若游丝,“吴嬷嬷,您好心救救我吧,您若不管我,我,我只能死了呀。”
吴婆子不为所动,刻薄道:“诶诶,你死的话死远点,别死我这啊,晦气。”罢了还呸了一口,满脸不耐烦。
赵灵运垂面沉了沉目光,再抬首便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吴嬷嬷,我是县主府跑出来的,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只能求您发发善心救救我。”
“县主府?哪个县主府?”吴婆子一听,坐直了身体。
“顺安县主府。”赵灵运道。
吴婆子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而后问了句,“你是如何知道我的?”
“不知嬷嬷听过湘红姐姐的名字吗?”
“湘红?有些耳熟。”
赵灵运暗叹这婆子果真警惕,于是下了剂猛药,“我们大姑实在厉害,我这不小心跟那杀千刀的……我自己买了药吃,也不知胎掉没掉干净,一直流血不止,若是被大姑知道,我就不用活了。湘红姐姐看我实在可怜,便要我来找您,她说您曾到府上治过病,您厉害着呢。”
一边说着,赵灵运递过去一个信物,这吴婆子来县主府多次,认出这是县主府的印记。
“吴嬷嬷您救救我吧,我还不想死,家里的人还等我放出府去。”
赵灵运面上毫无血色,眼下发青,像极了失血过多模样,又塞了一个荷包,份量十足,终于让吴婆子放下警惕,进到屋去。
这吴婆子自然是有钱的,她却不肯显露一分,住的房子也是简陋的很。赵灵运扫了一圈就垂目静立,柔弱乖顺的引得吴婆子直咂舌,“诶哟你这小娘子,我瞅着也是老实的,怎还偷人呢?”
赵灵运抿了抿唇,才道:“我和他是定了终身的,您也知道,男人都是个急性的,这就……”
“行了行了,我懂我懂,”吴婆子摆手,指了指旁边一张竹板床,“衣服脱了,躺下我看看。”
赵灵运作势扭捏,“这,这……”
“这时候害臊了?都有胆子怀了还怕这个?赶紧的。”吴婆子不耐烦地催促,看赵灵运不动,过来欲帮一把。
趁此机会,赵灵运反手抽出珠钗,尖头比住喉咙,轻声道:“吴嬷嬷还是别动的好,钗不长眼,伤了你就不好了。”
吴婆子惊叫出声,“你,你什么人?你要干什么?”
赵灵运皱眉,手按下一分,出了血见了红,不用赵灵运说,吴婆子再不敢出声。
“我问你什么,你说什么。”
“姑娘,姑娘,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
赵灵运又划下去几分,冷冷问,“你去顺安县主府干什么?”
“是,是湘红找的我,我是冤枉的……”吴婆子吓得忙不迭说话,“起先她说自己看病,后来又带我去县主府,我才知道原来不是她,是另有其人。”
“那人是谁?看什么病?”
“那人,那人我也没看见,一直隔着帘子,却怀有身孕了,不过有滑胎的征兆。”
“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冬天,那时就有一个多月了。”
赵灵运紧了紧握钗的手,眼里闪过数道冷光,“这些时候一直是你照看的?”
“是,是我。那人肝火旺,肾阴亏,胎息不稳,一直有滑胎迹象,我每隔几日都要去一趟,用药用针才勉强保住。”
吴婆子把知道的全抖了出来。
“湘红每次找我都十分小心谨慎,给的赏钱也十分丰厚。我就是给人看个病,别的也不敢问,虽然近来身子好转,若是真能熬到生产,也是胎里不足,生下即夭折。”
赵灵运若有所思。
按这吴婆子的话来,容氏怀胎大抵是去年秋冬时候。那时她在庄子上待了月余,府内事宜虽有各院管事运作,可也管不了容氏。怕是那时,暗通款曲,怀了这个孽种。
这么想来,从潘氏自尽,到王嬷嬷事露,这期间容氏却实消停安稳了许久,核对上吴婆子所说,应是她胎象不稳,只能安心养胎的时期。
“这位姑娘,我把我知道的都说了,绝无隐瞒,还请你放过我。”吴婆子连声求饶,全然不见刚才刻薄之色。
赵灵运冷冷撇唇,不置可否。手下用力,扎住了她喉咙,吴婆子呵呵两声,发不出声,痛苦地倒地翻转。
赵灵运推门,莲玉带了几人候在外面,见她出来,几人进去后把吴婆子给捆了,而后带人翻身离去。
“大姑,奴婢已经通知了陆管事,一切也已安排妥当了。”莲玉道。
赵灵运点头,“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很严重
第45章
傍晚时候,县主府的后门驶来一辆马车,有见过的人后来说,蒙着大被抬进来的,不知死活,胳膊都拖了地了。莲玉也在,还叫人蒙着脸把四周边角都洒了石灰粉。
消息传到缀锦阁,容氏就想去一探究竟,被湘红劝下来,就怕是哪里来路不明的,死了倒还好,若病入膏肓的,染了病就不好了。
容氏想了想,吩咐下去,“我却不知县主府何时变成救济堂了,别是赵灵运去了几天大昭寺就改了菩萨心肠,你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她没说的是心头隐隐不安,眼皮子一直跳,忽逢大事,大多没什么好事。
湘红应下自去了。
却说吴婆子被一路抬去了听啼馆,早有疡医等候多时,见她半死不活的躺在搭板上,桀桀地费力喘息,喉咙处正扎着一枚珠钗——赵灵运留她一命,将来做证堂上,压死容氏的救命稻草。
时间就像大雨将至前的电闪雷鸣,紧锣密鼓地直砸得人心惶惶。芙风守在门边,紧盯着眼前情形,院前路上一片红光摇曳,提着风灯的丫鬟退身两侧,引出后面的湘红。
她隐在灯火通明处,看得不大清楚,随手取了一个丫鬟的长杆,提到高处,才见面色麻木,眼神冰冷,不像个活人。
芙风的眼瞳缩了缩,后背起了身鸡皮疙瘩。
湘红福身拜礼:“奴婢湘红,求见大姑。”
自然无人应声。
“奴婢湘红,求见大姑。”
有些耐不住性子的,朝地啐了口道:“真当自己是个主子?要不要脸。”
芙风眼风扫过,小丫鬟立时噤声。
湘红看向芙风,“我尊了夫人的令,还请通传一声。”
芙风无动于衷,当她的木头桩子。
湘红侧头朝两边使了个眼色,就见丫鬟中钻出两个婆子,人高马大惯是做粗事的,上去要抓芙风。
“我看你们哪个敢碰我?”
芙风语音轻柔,却无端生出一股寒气,一时间那些婆子倒也不敢近身。
湘红笑了笑,挥退婆子上去就是一掌,打的芙风撞上门板,发出一声巨响。“芙风姑娘许是还未反应过来,如今县主府已是夫人当家,就是大姑在此,也要听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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