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水顺着我的嘴角流向下巴,阿恒搁下水杯,麻利地抽出纸巾帮我擦下巴和锁骨。
我用力握住阿恒的手,天真地问:“你不打打杀杀不行吗?”
他无情地掰开我的手指,背过去将纸巾扔进了垃圾桶里,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他将手插.进了裤子里,语气十分敷衍,“没文凭,不打打杀杀,怎么挣大钱?做这个钱来的很快。”
他眼里的小学生,在向他说教,“赚钱的路有很多,不一定要...。”
阿恒即刻打断了我的话,用冷冰冰的语气撇清我们的界限,“我选择走什么样的路与你无关。”
我咬住下唇,借了老天的胆子,大声告诉他,“你走这条路只能成为下等人!”
但由我来说这话,显得分外可笑。
喝水润过嗓子以后,我的声音既清楚又洪亮。
阿恒缓缓挪动的脚步僵住了,他突然回眸,眼里布满了浓重的血丝,他大步上前使劲掐住我的下颚,仿佛要将我的骨头掐裂。
他嘲笑着,言语讽刺道:那你呢?你离家出走,在夜总会上班,就很棒了?”
我苍白的解释,“我跟你不一样!如果我有一个好的家庭,一个好的父亲,没有认识大眼仔,我起码会去一个清清白白的地方工作!”
如果也没有你。
最后一句话我放了在心里。
阿恒的大手陡然一松,我下颚的痛消失了,他的手重新揣回了裤子里,一尺八有余的他,彻彻底底地俯视着我,“不一样?哪来那么多的不一样,不要以为最惨的就是你!我...。”
他欲言又止,接下来的话,随着他喉结的移动被吞进了肚子里去。
“你怎么样?”
“与你无关。”
.........
我们静静对视了一会儿,阿恒没有关心过我一句,从醒来后就没有,只有争吵!
我气鼓鼓地盯着他。
他最先移开了视线。
“小可爱!你终于醒啦!”向岛提着饭盒快步进来,他的喜色洋溢在脸上,一双多情的眉毛仿佛动成了波浪。
“既然你来了,就交给你了,以后你每天来守。”阿恒不骄不躁地走向门口,他再没回过头,留了一个让人感到望尘莫及的背影给我们。
“哈?”向岛迷惑不解,“可是老大,我来守是没问题,但是不更应该是你来照顾吗?”
阿恒出门前,说了一句刻薄的话,“我没让她自作多情的来挡什么刀。”
我拉过被子悄悄哭,向岛手足无措地安慰我,他要拉开我的被子,我攥得很紧,也冲他发脾气,“你走开!我不想看见你!”
“艹,你不想看见我?我又没惹你,你是不想看见老大吧!”向岛没好气地拉过椅子坐下,我听见了他打开饭盒的声音,他诱惑道:“很香的哦,想不想吃?不吃怎么恢复健康呢?你说是不是啊?”
我并不理向岛。
他絮絮叨叨地在床边念我,我从他嘴中获知了一些消息,我昏迷了有好几天,而且在发高烧,医生说我从鬼门关走了一趟。
苏珊每天都会来看我,一到下午上班的时间才会走,慧姐和其他的坐台小姐都来过。
当向岛提起阿恒在我昏迷时不眠不休地照顾,我的抽噎停止了,我主动拉下被子,擤着鼻子问:“他很担心我吗?”
向岛见我肯把头露出来,他马上动手喂我吃流食,“废话!你是他救命恩人,他不担心你,他担心我啊?不过我也是第一次看见老大那么坐如针毡,而且他很自责。”
我吞咽着清粥,委屈道:“可是他刚刚很凶,还骂我活该。”
“哎呀...你不用管老大怎么凶,他这人就是酱紫,刀子嘴豆腐心,对自己人很讲义气啦,对敌人的话,他就像地狱修罗。”向岛又夸赞道:“吼...你真的很有胆欸,这么小居然替人挡刀子,你造吗?兄弟们很佩服你,现在他们说,你也是我们之中的一员,以后他们罩定你了,额且他们都有来看过你哦,只是你昏迷不醒,不知道额已。”
向岛的台湾腔令我闹心,我想纠正他的口音,无论怎么教,他仍然是额已,不是而已。
他挠着头说,是因为方言的原因。
我百无聊赖地在医院养伤,每天来的人都是苏珊和向岛,期盼的人一次也没有来过。
那几个小姐认为是因为她们叫我买冰淇淋,我才会被砍,所以她们经常有来医院探望我,并且一人塞了份红包给我。
向岛日日来守夜,衣不解带地照顾我。
窄小的陪护床他睡得很不舒服,翻身的时候总会摔到地上去。我让他回去,他死活不肯,他说这是老大派给他的任务,平常他在区里帮不了什么大忙,这点小忙他一定要做好,不然会被阿恒骂的狗血喷头。
狗血喷头么?我完全不信。
见向岛这么上心的照顾我,我分了一半红包给他,他象征性的抽走两百块,其余的钱硬还给了我。
我白天犹犹豫豫地拨过阿恒的电话,无一例外都被对方掐断了。
我不喜欢用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更何况还是男人!
之后我就再也没打过电话了。
出院后,我带伤上班,我的直系上司对我说,如果累了,随时可以回宿舍休息。
我猜,可能有人跟我的直系上司打过了招呼。
直觉告诉我,是阿恒。
忙碌的工作占据了我的大脑,我没空再去烦恼什么,而且自从我出院以后,就没怎么见到过阿恒来铜雀门,莫名觉得他是刻意不见我。
有一次,我们擦肩而过的时候,我忍不住去看他,可是他没给过我一个眼神,他神情淡淡的样子跟大街上的陌路人没有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他比较冷漠。
我甚至怀疑,我们之间曾经有过的交集全是我一个人的幻觉。
我一直觉得他是个孤僻奇怪的男人,忽冷忽热且善变。
人们常说女人心,海底针。
到了阿恒这里,是男人心,海底针。
日复一日的工作,时间匆匆流逝,那个炎热有血光的夏季也成为了一抹回忆。
凉风萧瑟的时节里,我终于在爱情这条路上主动踏出了第一步,我守株待兔地蹲在夜总会门口,近处出现一抹高挑的身影,男人的穿着简单痞帅,他目不斜视地拾阶而上,眼里好像没有我的存在。
我蹿过去挡在了阿恒面前,“喂,对认识的人都不打一声招呼,你是不是没心没肺?”
“我认识你吗?”他的目光有些不耐烦,直接推开了我,继续大步朝门里走。
我一路尾随阿恒,走到一个垃圾桶旁边的时候,他一脚踹翻了垃圾桶,凶巴巴地警告我,“别跟着老子,我不想说第二遍!”
这处发出的响声惊动了厅内的人,大家都看了过来。我确实也被吓着了。
我继续跟在他屁股后面走,等到了僻静没人的走廊里,我嘹亮地喊了一声,“阿恒!”
他直接转过身来,以严峻的面容对着我,装模作样地扬起手威胁人,“你信不信...我打你!”
“不信!”我鼓起足足的勇气,费力踮起脚并扯下他的衣领,也顺势勾住他的脖子,然后狠狠吻了上去,我第二次从他口中尝到烟草的味道,淡淡的,还夹杂了一股酒味儿。
阿恒的身体僵硬得如一座雕像,他呆滞了一会儿,目光复杂地直视我,他温热的大手从我肩膀上慢慢摸到了腰上,再然后他猛得一扯!生生将我甩到了地上去。
我的额头磕在地上,撞得清脆一声响。
他下手的力度很重,如果我背上的伤口没恢复好,定会裂开!
在我摔倒的瞬间,阿恒的脚步稍微前进了一点,他的手抬到半空中,捏成了一个拳头又放了下去。
他漠然地离去,沉声道:“死缠烂打的人,容易让人心生反感,别让我反感你,再说你一个小屁孩懂什么叫喜欢吗?我看.....。”
我拍拍膝盖站起来,死鸭子嘴硬道:“我有说我喜欢你吗?亲一下怎么了,我可以亲你,也可以亲很多人,我死缠烂打了吗?几个月来,就理了你一下,这就叫死缠烂打了?拜拜,试亲结束!”
我转身走得潇潇洒洒,态度傲娇的如同我皮包上面的那只小黑猫,但只有我自己明白,把喜欢说成不喜欢有多沮丧。
身后似乎有一道目光在看我,我回眸的时候,只看见一个笔挺的背影在走廊昏暗处越走越远。
我气馁地蹲到地上,把自己的头发搓成了鸡窝头。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隔了几天,同事们在窃窃私语地讨论八卦,我凑过去问,出了什么事,讨论的这样热火朝天?
她们竟然火速地散开了,难不成在背后说我坏话??
我撅了一下嘴,意有所指地说,明人不说暗话。
小林微微抽嘴,她无奈道:“呵,你这姑娘够逗,谁说你了,傻不拉几的。”
我讪讪问:“那你们在说什么?”
小林神思凝重,她斟酌道:“你真要听?”
我忙点头,“当然了,八卦谁不爱听。”
另几个同事让小林不要跟我说。
什么奇怪的事要背着我偷偷摸摸讲?我原本要听的兴趣也不浓,现在我一定要听!
小林理清语言,娓娓道来,“苜蓿啊,看样子你还不知道吧,恒哥上午把黎珍慧搂进屋里去了,现在都还没出来呢,大家都在传你失宠了。”
黎珍慧是慧姐的全名!我的耳朵里传来出断断续续的嗡鸣声,一颗懵懂的心仿佛跌进了谷底。
带一个坐台小姐进屋能干什么??自然是干那种事!
我放下手中的事,风风火火地跑去找阿恒,途中我听见有人打趣说,李苜蓿要去抓奸了。
我在铜雀门第一次对人那么凶地骂,你放屁!!
对方瘪着厚嘴唇,把麻子大脸往后仰,他的表情使人联想到一个字,咦~
我没空和别人开玩笑,飞快地跑,跑得仿佛和谁在比赛一样。来到阿恒的门前,我没来得及喘气,就去拧冰凉的门柄,拧了两下打不开,里面被反锁了!
我的心越来越沉。
阿恒的房间白日里从不锁,今天为什么要锁?像小林说得那样吗?
我没出声,试探地敲了敲门,里面隐约传来女人的呻.吟,我又敲了几下门,“阿恒!你在吗??!”
回应我的是女人□□的叫.床声,慧姐的声音听起来幸福惨了。
比起慧姐的幸福,我的心情和她形成了鲜明对比,我仿佛正在经历一场剜心的劫难,剜不出来,心脏就被生生撕裂成了一半,左边胸口整块儿都疼。
我握在门柄上的手全是湿汗,疼出来的汗.....
我呆滞地站在门外听完了全程,连床的吱呀声也能听见。
啪塔,啪塔。
垂头看,地上有几滴晶亮的水珠,我抬起手背抹掉眼泪,却越抹越多。
记不清站了多久,可能有一个小时,也可能是两个小时.....门终于被一个性感的女人打开了,她的脸蛋绯红,眉眼含春,一头海藻般的卷发微湿,身上隐隐传来沐浴露的清香味儿,和阿恒的味道一样。
慧姐看见我的第一刻惊讶了好一会儿,她的惊讶在脸上凝固了十几秒,接着,她摸着脖子问:“苜蓿,你怎么...在这。”
门里出来一个赤膊的男人,他身上有好几条红红的抓痕,他勾唇看向慧姐,语气亲近,“珍慧,你的手机。”
慧姐接过手机以后,低着头匆匆走了。
阿恒见了我,表情微微一凝,他把手放在我眼前挥了挥,“你愣在这儿干嘛?今天不上班吗?”
我平静地回答他,“上啊,我来就是想问问你,我去年给你买的书好看吗?好看的话,我再去买一套自己看。”
他慵懒地倚靠在门框边,他抚了抚腹肌上渗血的抓痕,回想着,漫不经心说:“还不错,毕竟是世界名著,能差到哪儿去?值得一看。”
他打着哈欠,眉目里显露着一种纵欲过后的疲惫,“有点累,我去睡了。”
“嗯,谢谢。”我边走边抖,出过一阵冷汗,身上透着丝丝凉凉的阴冷。
我躲去厕所,坐在隔间的马桶上寻安静。
拾起破碎的心,整理好情绪,我洗了一把冷水脸,精神恹恹地继续上班。
晚间回家,我在夜总会买了几瓶烈酒回宿舍,我趴在阳台上一个劲儿地猛灌,火辣辣的酒水入肚,也直浇向心间,我心里的疼似乎才好受了些。
她们都知道我伤情的事,有人来安慰我,有人在背后嘲笑,那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的真心又付错了地方,不是阿恒不值得我付真心,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苏珊打电话来安慰我,也只有在她面前,我会把脆弱的一面展现。
哭了,醉了,上床睡了。
那之后的每个夜晚我都会带酒回宿舍,我发酒疯不算厉害,闹一小会儿,就会自动躺下来睡觉,舍友们因此没有对我进行抗议。
我怕想起伤心事睡不着,所以夜夜买醉,醉后容易睡,既不耽搁休息,也能短暂的忘却心事,只是第二天起床会头疼。
轮到休息日,我在铜雀门潇洒了一回,名副其实地买了一场醉,我去吧台上点了又贵又烈的酒喝,味道不齁鼻,像饮料,也像水果。
暗蓝的灯饰将环境显得幽美神秘,我无心欣赏夜场的美丽,注意力几乎在借酒浇愁上。
我边喝边看台上的人唱歌,不知不觉喝了好几杯烈酒,调酒师提醒我酒的后劲有点大,让我不要再喝了。
这位调酒师在夜场里的艺名叫安东尼,很多小姐都喜欢找他聊心事,苏珊说,他很有做电台DJ的天分。
我轻微晃了晃头,蜜汁自信道:“场子里的人都认得我,喝醉了又不怎样,我苏珊姐和岛哥都在呢,谁动我呀。”
安东尼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他摸着自己耳垂上的银色耳钉,也像大部分人一样八卦地问:“你跟恒哥,真掰了?”
“掰个屁!”我喝了一大口酒,疯笑着说:“我俩,压根什么都没有,你们以讹传讹,失算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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