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我才二十六!”孙先生简直了:“我看着有那么老吗?”
“二十六四舍五入一下不就三十了吗?还打着光棍呢……”李光久念得孙先生简直如坐针毡,最后找了个由头,飞一般的给跑了,李光久试了试后头那些催婚大妈的话,觉得效果颇佳,满意的点了点头。
——
等晚上,一家人聚在饭桌上,李光久说起这事儿,周香和李全友两人表情都呈现出不一样的震惊。
“真假?”周香翻来覆去的掂量着文件的真假,遭李全友训斥:“这能是假的,你怕是做生意做糊涂了。”
周香没跟他斗嘴,她关心的向来是李光久:“那你难不成以后都待在首都?”她神色忧虑:“不行,你一个人,没个照应,我不放心。”
李全友叹了口气:“我这边不好挪,我尽量向上头申请一下,看能不能年底之前动一动……”
周香问他:“你要怎么动?你这才干了多久,你当你直升机啊,坐火箭似的,想上就上?”
李全友看她:“那你说怎么办,我总不能让光久一个人待在那儿吧?”
周香翻了个白眼:“等你动,猴年马月的,等到光久娶媳妇了我看都不一定能落实下来……”她不顾李全友恼怒的神情,斩钉截铁:“我动!”
“你动得开吗?”李全友没办法:“你这店这几天景气又不好了,正是需要照应的时候……”
“那就不开了!”周香霸气十足,看了李全友一眼:“不开了,我守着光久,比什么都重要。”
李全友是真的气坏了:“胡闹!”
夫妻两个如胶似漆的劲头,有时候李光久都觉得自己是多余的,但是那天,两人难得的大吵一架。
李全友也是为周香恨铁不成钢:“当初是你觉得在家没事,想要帮忙照应家里,折腾起这些,我也不说什么,而且你为了这个,三天两头的不着家,有时候店里实在忙得走不开,干脆就在店里睡一觉,我眼睁睁看你一路辛苦过来,你现在说不开就不开,你对得起你自己吗?”
周香被他几句话,说得眼睛都有些泛红,但仍旧强撑:“我说……不开!”
“你……”李全友被气得狠了,指着周香:“你真当这是你的一个玩意,喜欢就爱护着,不喜欢就扔掉,如今两年多了,你那只是一个小店吗?整个天津五家分店,在最热闹的劝业场都有一家百来平的大店,关厨师、服务员、林林总总加起来都有将近百来号人,你跟我说你不开,那些人怎么办?跟你努力那么久,付出那么多,你撒手不干了,你说得轻巧!”
周香不说话了,眼泪啪嗒啪嗒的直掉:“那你说可怎么办啊……光久一个人在外地,他还那么小,又是这样的大事,不得不去,我不跟着他身边照应着,他要有个什么好歹来,简直就是在挖我的心肝,你知道我们来趟天津多不容易吗?他在路上差点就死了!”
她指着李光久:“他从小身体就不好,是我捧着药罐子一口一口喂大的,长到现在,是多么不容易啊,我就这么一个儿子,那时候你又在外头打/仗,生死不知,是我啊!是我拉扯着他,我就他了,我离不开他啊!那时候村里的恶霸、土匪都来找麻烦,欺我孤儿寡母,拿光久拿捏我,我就敢拿刀跟他们拼命,这么长的柴刀,砍过去,那人脑袋都差点被我给顶下来了,从此之后,谁敢再欺我?!那时候村里头谁不知道我周姐儿是方圆十里出了明儿的彪?你当我在你面前温言细语的,你以为我这样子能够在你回来之前把光久护得这么好嘛?乱世当头,女人想要安身立命何其艰难,不是没有男人去打/仗的女人为了一口饭,不要脸面的去做那暗娼……”
多少心事,多少怨,都在这一场争吵中倾泻而出。
“那当初他去苏联,你怎么没这个样子?那会儿更远!更举目无亲,你怎也放心?偏偏这会儿却要死要活了?”李全友也是被说红了眼,声音也落了下来,这般问道。
“当时我想去,可我能去吗?”周香捂着自己的心:“那去的都是知识分子,都是去学习的,你当我心里就不恨那黄腊七!枉他吃我许多,竟然做这种事,把光久活生生的带离我身边,一走就是两年,我日日想,夜夜想,可是我知道你也想,所以就不说,事已至此,多说也没用,只能盼着好的,想着点好的。”
“可这还没回两天……”周香忍着哭腔:“还没回两天。”
李光久插不上话,心里头又觉得难受,走到周香身边,抱住他娘:“娘,你跟我去,没说不让你去,光久陪着你,你别哭了。”
李全友直叹气,也没说什么。
李光久继续道:“不过这事儿得慢慢来,不着急,像那些员工也都得安置,这些人一份工作有时候要养一家子,这关乎着人命的事儿不能轻忽。得找个人接手,找个信得过的人,而且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落下来的,娘你要不放心,可以先放一天假,随我去首都把事情都安排了,然后慢慢的缩短自己在店里的时间,把活儿都安排出去,比如在店里头每个店都提拔一名店长或者经理,统管店里的事宜,等后头你要是觉得仍旧顾不过来,再慢慢挑人,那时候你也有时间准备的。”
他道:“得亏天津离首都也不远,一天也有几趟车,还能转得过来。”
他看周香情绪平复了,就对自己爹说道:“爹,你也别怪娘,娘这样做,心里头岂是不难受的。”
“我就是看她难受,我……”李全友难得口拙。
“我知道爹也是为娘着想,你们两个都为对方着想,结果又都觉得对方并不为自己着想而生气,这也是奇了怪了,爹,娘这样,也是不想你折腾,因为你这个位置不能轻动,比较麻烦,她怕你事业毁了,于是干脆牺牲自己的事业,其实要我说,你们谁都不必牺牲,这世上安能没有两全之法?我知你们是对我不放心,尤其娘更是心有不安,再加上娘说的,我本就刚离家两年,还不容易回来,一家子聚在一起能够吃饭,就又要离开,她肯定是没办法接受。”
李光久道:“我都能理解。”
他几句话,说得夫妻两个都沉默了,后来李全友摇头直叹气:“我这是老了,还不如你清楚……”
李光久没接这话茬:“好了,我打算是后天就去趟首都,这么赶也是实在是没有时间了,现在一分一秒都很宝贵,所以没办法,娘你明儿跟员工放个带薪假,其实我早就想说你这管理的问题了,当初是一个店,我就也不说什么,现在好几个店了,你还全把控着,一天好几家的跑,铁人都受不住,弄得现在离开你一会儿都不行了,这管理是门学问……”
他开始絮絮叨叨的念叨起来,活生生的把周香眼里的泪水给念叨回去。
李全友装作自己很忙的模样:“我想起来,我还有点事儿……”哎哟喂,再留下来,是要被儿子给教育吗?这关头都是老子教育儿子,哪来的儿子教育老子?
留不得,留不得,赶紧走。
“这么晚,爹打算去哪儿那?”李光久念叨一半,满脸疑问的看向自己亲爹。
一场家庭纷争就这么重拿轻放的给化解为无形了,周香跟李光久讨了半天的经,两人就管理一学问聊到凌晨,周香后头问道:“光久啊,你去趟苏联,还教你怎么做生意啊?”
李光久:“……”
苏联没学到,但是他后世的记忆里头他当了十来年的大老板呢,这经验能不丰富吗?
他模棱两可的带了过去,拉起被子,打着呵欠:“好晚好晚了,睡觉吧睡觉!”
——
等到光久出发那日,孙先生又来接他,他是有些迷了,这位孙先生难不成是挂在他身上了不成,怎么就甩不掉了,他就直接问了:“孙先生,你是没什么事了,这我去上个班,你还来接我?”
“现在我的工作就是跟你挂钩了。”孙先生坦言:“怎么了?”
周香第一次见孙先生,还有些茫然,听李光久说话不礼貌,连忙斥责道:“怎么说话的,这位是?”
孙先生给人的第一印象都不错,连忙朝周香微微一笑:“鄙姓孙,是来接光久的人,他的宿舍也是我这边负责准备……”
“光久叫得多亲热啊……”李光久没忍住插了个嘴。
孙先生:“……”
周香及其顺手的朝李光久头上一拍:“我看你是忘记我怎么教育你了……”她冲着孙先生迅速变脸,及其客气的模样笑着:“孙先生好啊,麻烦你了唉,光久这一去又是那么远,我不放心,跟着他一起。”
“不当事,不当事。”孙先生也是及其客气的笑容,两个大人打了一会儿太极,就上了去首都的车。
李全友本也想请假,但是他前几天还请假去接李光久,再又请假,周香怕里头有人说闲话,也就让他别去了,反正夫妻两个去一个也就行了。
没必要再折腾。
李光久前两天去,周香送他上了车,这一趟,周香和孙先生和他一起上车,两次间隔时间不长,但是心境与周边环境的变化却是相差甚远。
那时候的他孤注一掷,没有想过任何一件自己要是成功的会如何,失败了会如何的事,只是尽力放空自己的脑袋,让自己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顾,只一门心思的去做就可以了,他藏在笑容背后的是一往无前的决心。
藏得极好,极深,就连周香都没在当时看出半分。
但是这一次他冲向窗外,窗外的周香已经坐在他的身边,他侧过头冲她笑了笑:“娘,让你担心了。”
周香拍了拍他的背,把他抱过来:“娘担心你是应当的。”
他又想起昨晚周香那声哭泣——“我就他了,我离不开他啊!……”
他用力的抱住周香,觉得自己亏欠自己的娘许多许多,也许一辈子都还不清,还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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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第一天上岗并没有什么要做的,无非登记一下身份,领了一些要用的东西,由于他个子太矮小,工作服还要另做,当时人事给他量了尺寸,跑了几趟落实下来之后,孙先生就带着他和周香二人领了钥匙去宿舍里头看一看。
宿舍是有一阵子没人住了的,倒是比李光久想象的要大上一些,类似后世的两居室的模样,周香就算是住过来也不会显得拥挤了。
周香是个勤快人,几个人挽起袖子就把宿舍一通收拾,又是拖地又是擦桌子的,李光久帮不上什么忙,就只能打打下手,他做事笨手笨脚,周香看不上,几下就支使他出去买些该用的东西回来。
孙先生被留下来当苦力,这人也是手脚不太利索的。
刚开始两个大人还是客客气气的,这干起活来,周香大抵是想着反正也熟悉了,也没再客气,该说的地方也没给孙先生留情面,说的孙先生面上无关,一个这么好脾气的人露出了些许绝望的表情,大概这辈子都不想干家务了。
李光久心里偷笑,想着孙先生一怕结婚,二怕家务,难咯!
后头周香干完了活,看着明亮的屋子,心里头很有成就感的说:“得亏我跟你来了,否则这屋子可怎么住人,走走走,这春天还没到,一些个东西必须得置了,要找那现成的好地方打两床棉花……”
她絮絮叨叨的说着许多生活的小常识,有时候女人就是比男人来得细心和妥帖,她们对于一个家的养护从来都很有心得,总是能够让一个普普通通的屋子充满家的味道,先前李光久还不觉得,等后头一番折腾下来,看着这个原本平常的屋子,瞬间就有了家的感觉,就好像周香站在哪儿,哪儿就能成他的家。
他后世三十年记忆,可并没有哪一刻会有这么鲜明的感受,大概跟那个他是个光棍有关系……
所以这一旦成了家的人再难忍受形影单只的痛苦。
孙先生留下来吃了个晚饭也就走了,他也没细说自己的职位到底是什么,看起来好像什么都管,又没什么架子,却又能接触到许多人。
李光久也没细究,他从来不会过分去探究别人的生活,他收拾完自己准备的那些材料,在周香的劝诫当中早早的休息了。
明天才是真正的硬仗。
——
周香给他留了早饭,李光久坐在桌子上慢慢的吃完了,三月的天,他怕冷,硬是没敢伸出手去洗,放到盆子里泡着,打算晚上回来再解决掉。
到了岗位上,孙先生已经在那里等着了,他带着李光久熟悉自己工作上的事儿,然后跟他说第一批遣返的留学生可能得在五月份才能到,这几个月,他需要多多的考察国内的各层环境,根据实际情况来做调整,他的时间也很紧张,不得片刻舒缓的地方。
李光久没有反对,他问:“为什么时间突然这么赶了?不给我时间适应吗?”
“这几天,上头根据你的文件已经开了几次会议,大家众说纷坛,倒是有位大人物力排众议,为你做保证,但是你必须拿出成绩来,纸上的计划始终是计划,如何落到实处,如何要让他们相信你不是信口开河……这些都是难处,我也不干涉你的决定,想来你提出计划来,本身自己就应该有决断,这时候已经给了你最大的权力了,这阵子我都跟在你身边,为你保驾护航,咱们得做出实事。”
李光久被这句‘咱们’给弄得一笑,他看了孙先生一眼,没有多说什么:“这样吧,你先跟我讲讲,现在是个什么形势,不需讲太多,稍稍点点就行了。”
孙先生就跟李光久讲了起来,他们桌前的茶水换了一盏又一盏。
孙先生后头口干舌燥,拿起茶水一口灌了进去:“怎么样了?你有想法了没?”
“想法肯定是有的,就是太多了,一时之间不知道选哪一个。”李光久笑了笑:“这些先不急,我还要这些年各项政/策的记录,从建国时期开始,越详细越好……这样吧,时间紧急,你带我去档案处。”
他看向孙先生:“怎么了?有什么避讳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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