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将军府的日子,沐萦之看了好多白泽作战的文书,北桀人虽然野蛮,却并不愚蠢,北桀有好几位擅长用兵的大将,给白泽设下的埋伏不计其数,从来没有得手过。
他们在东殇谷的布置十分寻常,白泽不可能看不出是个陷阱。
唯一的解释是,白泽并没有到东殇谷。
可他和那十三人在哪里?为什么他会那样轻易的被引开?为什么至今没有消息,难道真的被北桀人俘虏了吗?
在场的众人都因为苏颐的推断而心情沉重。
沐萦之却看起来轻松了许多,对她而言,只要白泽还活着,那就够了。
“天色很晚了,咱们别留在这里,往后怎么寻找,回去再从长计议。”萧芳芳道。如果白泽真的被北桀俘虏,那事情就不是她能解决的了。
“今晚还来得及回津州城吗?”沐渊之问。
萧芳芳摇了摇头,“山里夜路不好走,咱们今晚去离这里最近的一个雁门镇投宿,明儿一早回津州城。”
“好。”
众人点头称是,纷纷上了马,沐萦之仍向来时那般,用锦带将自己挂在萧芳芳身上。
那雁门镇与津州城的反方向,在草原边上,出了东殇谷,一路平坦多了,沐萦之也没吃什么苦头。
萧芳芳常年行军,与镇子上的官员很熟悉,一会儿就安排了驿馆。
镇子上的驿馆狭小,他们人多,另包了一座客栈,即使这样仍旧是不够住。
沐萦之不好意思独占一间房,提出跟萧芳芳一起住。冯亦彻、苏颐和沐渊之也挤在一间房。
晚膳几位简单,每人一份饼、一份羊肉,沐萦之吃不惯这边的羊肉做法,觉得太膻,全让给了萧芳芳,萧芳芳饿坏了,很快就风卷残云般地吃掉了,见沐萦之只吃了半块饼,跑出去让人给她要了一份疙瘩汤,沐萦之将就着又吃了些。
进了房间,沐萦之原是困极了,想洗澡又不知该怎么办。
这驿馆平日里只有一个老者打理,今日住这么多人,衙门又安排了两个厨子过来做饭,但洗漱这些就没人可差使了。
萧芳芳自己提了一桶水冲了澡,见沐萦之愣着,又去给她提了一桶回来。
沐萦之看着那桶水,纠结了许久,学着萧芳芳的模样去冲澡,却根本提不动那桶。
“哈哈。”萧芳芳在旁边看得笑,走到她身边,拿了葫芦瓢,一飘一瓢舀起来冲到沐萦之身上。
沐萦之困窘得红了脸。
“虽然我是当兵的,可我也是女人,你用不着这么害羞。”
“我还是第一次这么洗澡。”从沐萦之有记忆起,她就是在浴桶里由丫鬟帮忙洗的,从来没有这么光溜溜地站在这里让人冲。
萧芳芳道:“我也是第一次帮人洗澡。”
“谢谢萧将军。”沐萦之道。今日虽是初次见面,但萧芳芳已经帮了她太多的忙。
萧芳芳满不在乎的说:“你不用这么喊我,像白大哥一样,叫我芳芳就行。”
“你……跟白泽相熟吗?”
“嗯,他以前是在我爹麾下的。我爹跟你一样,到现在都不肯相信白大哥他……唉!”
白泽以前说过,千牛卫大将军萧虎对他有知遇之恩。没想到她一来北疆,就遇到了萧虎的女儿。
“芳芳,我不是意气用事,不管他生也好,死也好,我总要找到他才行。”
“嗯。”待桶里的水全部冲完,萧芳芳拿帕子搭在沐萦之身上,“你就该这样,不枉白大哥挂念你这么多年。”
“挂念我多年?”沐萦之愣了愣。
“是呀,”萧芳芳突然有些难为情起来,“从前我爹要给白大哥说亲,他都拒绝了,说他在京城有个意中人,非她不娶。”
沐萦之哑然,心想白泽那会儿指的,应当是沐静佳,转瞬又想到萧虎要说亲的,只怕就是自己的女儿萧芳芳了。
不过看起来萧芳芳并不是扭捏的人,这会儿早已时过境迁了,所以她没有追问。
“芳芳,你为什么要参军呢?”
“我也不知道,从小家里到处都是兵器,我一去耍,居然比我几个哥哥都耍得好,大家都夸我厉害,慢慢地我也就习惯把自己当男人了。”
“你爹不反对吗?”
“反对啊,吓唬我说以后没人敢娶我,我才不怕,我不嫁人就是了。”
因这一天奔波,两人都累了,再聊了几句便都躺下睡着了。
第114章
整整睡了一晚。
沐萦之谈不上睡得好,只是昨日骑马累坏了,因此睡得极沉,直到传来敲门声把她吵醒。
睁开眼睛,发现旁边没有人,萧芳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了。
敲门声持续响起,沐萦之揉了揉眼睛,问道:“谁?”
“萦萦,是我。”门外的沐渊之的声音。
沐萦之坐起身,将外衣搭在身上,走过去给沐渊之开门。
“三哥,什么时辰了?”
“巳时。”
沐萦之顿时一惊,“这么晚了?”
难怪沐渊之都来敲门了。
“自打出了京城,你每日不过睡三个时辰,难得昨夜睡得久,多休息休息也好,之后还要寻找妹夫,养好了身子才好找。”沐渊之见沐萦之只是将外衣虚搭着,便走进来,将房门关上,帮着沐萦之穿好衣裳。
沐萦之站在屋子里,由着沐渊之帮她系好腰带,理好衣裳。
“谢谢三哥。”
沐渊之笑笑,待穿戴完毕,又围着她转了转,推着她坐到左边,帮她理发髻。
他的手法很好,梳得极快,沐萦之虽然没有镜子可看,也知道沐渊之梳得不比丫鬟差。
“没少在屋里帮丫鬟梳头吧?”沐萦之道。
“拿她们练练手,只等着给我家萦萦梳头了。”
沐渊之见沐萦之难得有了调侃的意思,眉宇间多日的浓云随之消散了许多。昨日没在东殇谷中找到白泽的尸体,按苏颐的分析,白泽肯定还活着。不管他是不是被北桀人俘虏了,这个消息对众人来说都是好消息。
梳完了头,沐渊之便带着沐萦之下楼去用早膳。
其余人早都吃完了,驿馆的老头子拿着个大木桶在那里慢吞吞的收碗,苏颐站在驿馆门口,端着一碗粗茶在跟一个提着篮子卖花的姑娘说话。冯亦彻坐在驿馆里,手中端着一碗茶,他的面前还摆着三个盖上的瓷碗。
“冯兄,苏兄。”沐渊之喊道。
冯亦彻听到声音,抬头见沐萦之下来了,忙放下茶碗站起身,将桌上盖住瓷碗的碟子拿开。
沐萦之走过去,见一个碗里装着白粥,一个碗里装着清炒的虾米白菜,还有一个碗里装着六个锅贴饺子。
“夫人,饭菜都还温着呢,快用些吧。”
沐渊之扶着沐萦之坐下,笑道:“这粥和菜都是苏兄和冯兄亲手做的,也是托你的福,我也不用吃这驿馆的硬馒头了。”
“你就不说了,苏颐还有这手艺?”沐萦之惊讶道。
冯亦彻笑笑,“粥和菜是我做的,苏颐帮着我生了火,锅贴也是他出去转悠的时候买的,很鲜,夫人尝尝。”
“好。”沐萦之点了头,拿起了筷子,朝冯亦彻感激地一笑。
料想昨日萧芳芳下来给她找东西吃,旁人都看在了眼里,所以他们才一早起来给她做合口味的早膳。
“萧将军呢?用过了吗?”
苏颐这时候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把刚买的花,从墙角拿起一个喝空的酒罐子,将花插在酒罐子里,摆到桌上。
听到沐萦之问起萧芳芳,苏颐便道:“那母老虎起得早,足足吃了五个馒头呐!”
沐萦之听到苏颐这么说,抬起眼轻飘飘地看她一眼:“萧将军一路上帮了我们那么多忙,你不许对她无礼。该不是你早上说了什么,把她气走了?”
“她脸皮那么厚……我是说她大人不记小人过,一个玩笑不至于的!”苏颐被她这么一瞟,顿时气短了几分,转头望向别处。
冯亦彻见他终于挨了说,顿时笑着解释了几句,“这镇上没有守军,萧将军一早去看镇上的团练了。”
如今北桀人虽没了粮草大营,但尚未全部撤军,即使是一小股流窜到镇上,也是不得了的。
“那萧将军有没有说几时出发?”沐萦之又问。
“她说等你起了就走。你先吃着,我们这就出去喊她。”
冯亦彻说完,便跟苏颐一块儿往外去了。
沐萦之觉得愧疚,忙端起粥吃起来,生怕因为自己耽搁了时辰。
沐渊之就在一旁陪着,眼看着沐萦之将白粥、时蔬和锅贴全吃光。
“萦萦,要是从前,只怕这些东西够你吃三顿了。”
沐萦之拿帕子擦了擦嘴,自打出了京城,餐风露宿的,胃口反而比从前更大了。
正说着话呢,就看见萧芳芳从外面走进来。
“都收拾好了?”萧芳芳问。
“嗯,可以出发了。”沐萦之忙道。
萧芳芳点了点头,将她带出来的手下召集起来,列队准备。
沐萦之仍如来时那般,拿锦带将自己绑在萧芳芳的背后,昨日骑了那么久的马,她也熟悉了马背上的感觉,跟着萧芳芳一起跑起来,不觉得有多颠簸。
她心里盘算得好,等回到津州城须得好生谋算一下,指不定要借助沐相的探子们去北桀打探白泽的下落。
一行人是原路返回,原想着五个时辰就能到,没想到进山没多久,山路就开始泥泞起来。
昨夜雁门镇繁星满天,山里居然下过暴雨,不但路面泥泞,很多地方山石滑落,阻挡了山路。萧芳芳琢磨着原路返回,谁知来时的路就已经被山石堵住了,只能继续前行,然而行进速度变得非常慢,直到快天黑了,也只走了一半多的路,沐萦之的心里顿时有些不安。
“大家下马,往山上走,这里半山上有个山洞,可以歇一歇。”萧芳芳命令手下人都停下。
沐渊之面露忧虑,“萧将军,要在山里过夜吗?”
“嗯。”萧芳芳带着沐萦之跳下马,解开她们俩身上的锦带,“我瞧天色不好,指不定晚上还要下雨,在山里夜行实在太过危险,待明天天明再做打算吧。”
萧芳芳对北疆熟悉,这条山路她走过很多次,她觉得危险,那一定是危险的。
尽管沐萦之也不愿意耽搁时间,也没有提出异议。
萧芳芳说的山洞在半山腰,因为地势较高,洞里并未进水,还算干燥宽阔,能容纳十几个人。
萧芳芳让沐萦之、沐渊之、冯亦彻、苏颐并清风清河进洞休息,自己则带着手下在洞外。
“萧将军,洞里还有地方,要不,你过来跟我一起?”
“不用了,我在树上睡,更舒服呢!”
在树上睡……
沐萦之蓦然想起了从前白泽跟她说的行军时的故事,眼角隐隐便有了泪意,只是她不愿意叫人看出来,忙扭头转向阴影处。
冯亦彻不是第一次在山洞过夜,因此极有经验。他让苏颐和沐渊之点着火把驱赶山洞里的虫蚁,自己带着清风清河拿随身携带的匕首将地面打磨地平整一些。众人又从外面捡了许多树叶回来。因为昨夜有雨,树叶多是湿的,只得生火将树叶全部烤干,然后铺在地上,随后又把各自的披风解下来铺在地上,给沐萦之做床铺。
“这趟出来没想到要在野外过夜,什么东西都没带,萦萦,你且讲究些,若还是冷,我把袍子给你。”沐渊之道。
“三哥,不用了,这地方铺了树叶,也不硬。”沐萦之躺下去,只觉得背被硌得生疼,赶紧侧身躺着,多躺了一会儿,才觉得习惯了。
清河和清风在山洞口轮流生火,倒也不冷。
沐萦之在马上颠了大半天,迷迷糊糊地合上了眼。
然而她睡着没多久,就听到马匹尖锐地嘶鸣起来,随即有兵士高声喊道:“有贼子!”
第115章
山洞外的马匹尖利的嘶鸣着,有人在大声喊叫着,听着有些稚嫩。一瞬间,外面休息的兵士们似乎全都起了身,窸窸窣窣地行动着。
沐萦之愈发清醒,亦愈发有些不安,生怕是撞上了北桀余部。
听着外面的喧哗渐渐平息,苏颐站在山洞门口看了一会儿,才走进来低声道:“无妨,只是一个偷马的小贼。”
“不是北桀人吧?”沐渊之紧张地问。
“萧将军说是本地口音,我瞧了一眼,像是逃荒的人。”苏颐道。
“我去瞧瞧。”沐萦之说着便要起身。
沐渊之忙拉住她,劝道:“都忙了一天了,你且睡着,这些小事让苏兄去说就好。”
苏颐亦是颔首。
沐萦之摇了摇头,“说来也怪,我没什么睡意,去瞧瞧吧。”沐渊之拦不住她,只好跟她一起往外走去。
山洞里的人,除了冯亦彻还睡着,其余人都跟着走了出去。
萧芳芳带来的手下皆是训练有素的,短短的时间,山洞外就点起了十几个火把,将临近的半个山坡照得透亮。
沐萦之一出山洞,就看见军士押着个十五六岁的瘦弱少年五花大绑地跪在萧芳芳跟前。
“你是何人?为何要偷马?”萧芳芳凛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不容置喙的霸道。
“我没、没、有哦有偷马!”那少年像是个结巴,说起话来断断续续地,讲一个字要转好几个弯儿。
萧芳芳眯了眯眼,眼神更加凌厉了几分。
旁边有军士喊道:“将军,别跟他废话,指不定是北桀探子。”
话音一落,萧芳芳周遭好几个军士都拿出了明晃晃的钢刀,气氛立马森然了几分。
见萧芳芳仍未说话,沐萦之道:“萧将军,我听着他的口音与雁门镇的人很相似,定然是本地人,不是什么北疆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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