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军覆没。”严勇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那么多兄弟,竟然就这么死了吗?”
“白将军呢?他在哪里?”苏颐问。
“你到底是什么人?”严勇回过神来,手依然紧紧举着剑,只是因为情绪激动,声音微微发着颤。
“我是白将军的朋友,如今外界传言,白将军于东殇谷战死,却尸骨无存。白夫人不肯相信,所以我和将军家人一起陪白夫人一起到北疆来寻找他。千牛卫的萧芳芳将军带我们去东殇谷查看,我们在回津州城的路上碰到了桃叶,他说知道白将军的下落,萧将军原是不信的,但她放心不下我们,也跟着我们跟到了此处。”
“那,萧将军在哪里?”严勇问。
“她……”苏颐还真不知道萧芳芳突然溜到哪里去。
正迟疑着,身后传来了萧芳芳的声音。
“严勇,我在这里,白将军呢?白将军在哪里?”
萧芳芳健步如飞,从茅草棚外面几步跨了进来,与苏颐并肩站着。
严勇看到萧芳芳,眼中的戒备才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巨大的欣喜。
“萧将军,白将军就在这菜窖里,他还活着。”
沐渊之和冯亦彻正带着沐萦之走进来,听到这一句“他还活着”,顿时为之一振。沐萦之眼泪又一次无声的流了下来她撇开沐渊之的手,径直趴到菜窖口。
“白泽!白泽!你在哪里?”菜窖里没有任何回应,沐萦之又望向严勇,“将军呢?他在哪里?”
“您是将军夫人吗?”严勇问。
不等沐萦之回答什么,严勇又低下了头,声音已低了几分:“将军还活着,但他的状况不太好,现在说不出话。你们下来看到就知道了。”
严勇说完便转身,往洞里走去,很快搬过来一架梯子,搭在菜窖的洞口。
地上的众人依着次序从梯子上爬下去。
这里的确是个菜窖。四周摆着许多白菜发出一股浓烈呛人的味道。然而众人恍若没有闻到一般,只跟着严勇。
“将军在那儿。”严勇带着他们绕过层层叠叠的白菜,指向角落里。
菜窖里光线不好,没有点灯,只能借着洞口穿过来的光亮。沐萦之循着严勇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那角落里,躺着一个挺拔的身形,虽然看不分明,但众人心里都有了答案。
“你们是官兵吗?”一个瘦削的身影在角落里动了动。
“是,是官兵!我,我回来了。”桃叶兴奋的冲过去。
沐萦之也冲了过去。
她跪坐在那里,借着晦暗的光亮打量着那人,用手去触碰他刚毅的五官。躺在地上的人,正是她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白泽!”沐萦之喊道,“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白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沐萦之悬着一颗心,伸手去摸他的鼻息,直到感受到热度,方才稍稍松了口气。
“这菜窖里味道太难闻了,先把将军搬出去吧。”冯亦彻提议道。
严勇点了点头,愧疚地说:“我们也是没法子,生怕北桀人追查到这里。桃叶他性子单纯,从来没出过村子,我们也怕他引来的不是官兵。”
萧芳芳猛然抬头,“你们真是遇上了北桀人,中了他们的圈套?”
严勇目光复杂的看沐萦之一眼,又点了点头,对萧芳芳说道:“出了菜窖属下会细细,向萧将军禀明。”
萧芳芳不再多言,同苏颐冯亦彻一起将,白泽挪出了菜窖。
众人将白泽移到屋中,沐萦之打了盆水,替白泽擦脸。
“到底出什么事?”萧芳芳问。
“为了烧毁北桀粮草营,将军带著我们两千人吸引北桀主力。将军英明神武,我们的人虽少,却一直勾着北桀的主力,北桀人追着我们打了十几日,眼看着快到东殇谷了。将军说,东殇谷的谷口很狭窄,里面很宽敞,像个口袋一般,是个设埋伏的好地方。北桀追着我们这么多日,料想也学精了,极有可能会趁着兵多势众,分出一部分人,绕到了我们前头进行设伏。随行的弟兄都说不怕死,能以死换来北桀粮仓不亏。将军让我们放心,说咱们虽然是来吸引火力的,但他一定会想办法保全所有的兄弟。他已经想出了对策,下午就会调兵遣将,反将北桀人一军。我们知道将军说的一定是真的,心里都很开心。吃过午饭,我和另外几个兄弟陪将军去河边饮马。将军的战马跟随他多年。喂水喂粮,都是将军亲力亲为。我们到了河边,一起冲洗战马。不知什么时候,河的另一边,出现了一个北桀人。他他看起来像个小孩子一般,大叫着,朝我们挥手。”
讲到这里,严勇的眉头紧紧拧起,露出了几分愤恨。
“那北京人看着年纪不大,说出的话却是阴狠异常,将军立即就被他激怒了。我们都看出将军动了杀人的意思。不过将军并未让我们轻举妄动。
谁知,那北桀人又拿出了一样东西。将军见状。不顾一切跳上战马朝他追过去。我们是将军的近卫自然是立即紧随而上。我们原想着,很快便能将那,北街人拿下,谁知,那北桀人马术超群。只有将军能紧紧跟上,我们几人很快就被甩开。很快,我们就全都进大山。没了将军和那北京人的踪迹,我们心里很着急。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将军骑马出现在了前方。我们骑马过去,只听将军说,前面是一片瘴子林,有沼泽有瘴气,进去了就出不来。那北桀人引我们来这里是故意调虎离山,想把我们引离大军。不能中计,必须马上回军。
我们点头称是,正想随将军一同骑马回去。我们的战马却纷纷倒地口吐白沫。想来我们先前饮马的那条河,已经被北桀人下了毒。我们只好开始步行,没多久,就来到了这个村子。我们听说村里许多人得了瘟疫,军情紧急,我们不能过多停留,向无碍的村民买了干粮和马匹继续赶路,谁知走到半道上,同行的四位兄弟就倒了地,人还有气,就是人事不省。将军此时也觉得腹痛,我扶他下马,遇到了捡山货的桃枝和桃叶。
我见他们俩都没有疫病征兆,便带着将军在他们家留宿,此后将军愈发昏沉,之前还有梦呓不断,这几日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严勇说着,堂堂七尺男儿掉下了热泪。
“那个北桀人,到底对将军说了什么?”萧芳芳问。这个问题不仅是她的疑问,也是大在场所有人的疑问。她认识白泽多年,白泽不可能不知道那个北桀人是在调虎离山,为什么会如此激动。
一时之间,茅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严勇的身上。
严勇抹了抹眼泪,目光却落在沐萦之那里:“事涉将军夫人,属下……”
“不妨直言。”沐萦之道。
她已经隐隐约约猜到站在河对岸挑衅白泽的人是谁了。
“那北桀人说……”严勇垂下目光,“他说,萦萦的腰太细了,我这一只手都能抱过来。”
第118章
那个北桀人拿出什么东西,没有人追问,众人皆在暗暗咒骂着北桀人的卑劣和歹毒。
但沐萦之不用问也知道冒裕拿出来的是什么东西。几个月前她丢了一个藕荷色的肚兜。当时夏岚以为是洗衣裳的小丫鬟粗心大意,扣了那小丫鬟半月的月钱。如今看来,那小丫鬟是冤屈了,那肚兜原是被冒裕拿走了。
想到这里,沐萦之不禁一阵恶寒。
冒裕到底在暗中窥伺了她多久,他看到了什么?又拿走了什么?
她初时以为冒裕是个垂涎她美色的登徒子,然而现在看来,冒裕每一个行动都只有一个目标——白泽。
甚至可以说北桀入京议和,所有的计谋都是围绕着白泽而进行的。
他们那么多的安排和布置、他们所有的生机都系在白泽一个人的身上。
白泽生,北桀亡。
北桀要生,便要不择一切手段亡了白泽。
看着眼前一动不动的白泽,沐萦之只觉得一阵绞痛。白泽会被这些小伎俩引开,是因为她,若她早在身边布置清风清河这样的高手,北桀的诡计便不会得逞,她也绝不会成为白泽的死穴。
“这村子到底怎么回事?”萧芳芳问道,“我方才进村一圈,居然十室九空,活着的人也跟将军一个模样。”
桃叶是个结巴,他的妹妹桃枝倒是个口齿伶俐的,听到萧芳芳这么问,便嘟嘴道:“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约半个月前,突然就有十来个人倒下了,原本村里有个巫医,结果他死得最快,陆陆续续倒下的人越来越多,有人说要去镇子上请大夫,可去了就音讯全无,村里余下的活人也跑得差不多了。”
“你们俩怎么没事?”萧芳芳目光一沉,看向桃叶和桃枝。
她的目光自带着一股威慑,桃叶立马惶恐地摇了摇头,桃枝也一点也不害怕,“我说了不知道啊,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得病,也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不得病。”
苏颐在茅屋内外转悠了一圈,若有所思道:“这两兄妹远离村子住在这山上,不与村子里的人接触,吃的是捡回来的山货,喝的自家打的井水,未染疫病在情理之中。”
这话一说,萧芳芳回过头格外看了苏颐一眼,“你还懂疫病?”
苏颐脸上的神色原本严肃的,见萧芳芳看着自己,顿时轻佻地挑了挑眉眼:“萧将军,我懂的可不止这些。你若是好奇,咱俩还可以细谈呢!”
萧芳芳见他如此,脸上又满是嫌恶,拔剑便朝苏颐一砍。
苏颐早有防备,拔剑挡住萧芳芳一击,嬉皮笑脸地看着她:“将军觉得我怎么样啊?”
“别闹了。”沐渊之在旁边打圆场,伸手拨开苏颐的剑,替他收回剑鞘。
萧芳芳亦收回件,重新转向桃叶桃枝两兄妹:“你们俩为何不住在村里?”
“不想住就不住呗。”桃枝是个聪明的小姑娘,听出了萧芳芳话里的怀疑,顿时有些不高兴了。
她走到沐萦之旁边一把推开沐萦之,嚷道:“你们问这么多做什么?出去!都给我出去!”
沐萦之冷不丁被桃枝这么一推,朝旁边跌去,还好沐渊之站得近,眼明手快地扶助了她。
“你这小丫头,做什么呢!”萧芳芳斥道。
桃枝毫不示弱地昂起头:“这是我家,我不乐意你们进来。”
“村……村长不让、让我们住。”桃叶见妹妹闹起来了,忙在一旁断断续续地说道,“爹、爹娘是外乡的。”
沐萦之被桃枝一推,并未有任何不悦,站稳之后,对萧芳芳道:“萧将军,他们若是北桀奸细,绝不会把让将军活到现在。我相信他们是将军的救命恩人。”
萧芳芳眉心一动,没有再说什么。
沐萦之没有因为桃枝粗鲁的举动而气恼,被桃枝这么一推,反倒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走过去,主动拉起桃枝说话。“你叫桃枝对吗?这些日子多亏你照顾将军了。”
桃枝瞅她一眼,点了点头,又问:“你是谁?”
“我是他的妻子。”沐萦之说着,声音有些哽咽。
桃枝看看木板床上的白泽,又看看沐萦之,“你是萦萦吗?”
“嗯,我是。”
“早先他昏得没这么沉的时候,总迷迷糊糊地喊你的名字。”
难怪……桃叶会那么激动地喊她为萦萦。
“桃枝妹妹,如今将军这个样子怎么吃饭呢?”
“最开始的时候还能嚼,最近这几日,只有拿汤往嘴里倒了。”
“饭、我做饭。”桃叶结结巴巴地说。
桃枝听了,看向沐萦之,“你吃早饭了吗?”
“我们昨夜连夜赶路,要准备饭的话,我可以帮忙。”
“夫人,你在这里陪将军吧,我去帮桃枝姑娘的忙便是。”冯亦彻生得好看,说话的声音也好听,虽然赶了一夜的路脸上有些倦意,但笑容依旧清清爽爽的,讨人喜欢。
桃枝自然不反感他,带着冯亦彻和桃叶一起出去准备早饭,清河和清风去屋子外面把守。
他们家里没有米,只有半坛子混了许多渣子的粗面,但家里的山货不少,有昨日在山上挖的笋和菌子,还有两只打来的野山鸡。
“鸡和笋一起炖了,这面就别用了,我们几个身上都有干粮,就拿干粮就着鸡汤吃。”
昨日在雁门镇出发时,每人身上都带足了一日的干粮,到这会儿还有很多。
“好。”桃叶和桃枝点了点头,按冯亦彻的分派动起手来。
桃叶烧鸡,冯亦彻生火,桃枝则剥笋洗菌子。
听着院子里的响动,沐萦之心中稍显安慰。她坐在白泽身边,紧紧握住白泽的大手。
许是因为疫病的缘故,他从前坚实的手掌变得有些松软。
以沐萦之的力气捏一捏,都能在他掌心捏出一个窝来。
沐萦之什么话都没说,眼睛里便全是泪了。
苏颐、沐渊之和萧芳芳站在旁边,两人俱是直直看着木板床上的白泽。
“你在北疆,见过这种病吗?”苏颐问。
萧芳芳摇了摇头,“以前发过几次疫病,可都不是这个症状,将军这模样,实在说不好是什么?”
见苏颐难得地又严肃起来,萧芳芳道:“怎么着,瞧你这样子,你还真的懂医?”
“不懂。”苏颐摇了摇头,“只是看过几本前朝官员写的治水去疫的书籍,略知些罢了。”
沐渊之听着他们的话,一筹莫展的站在旁边,只望着白泽和沐萦之。
“那也无妨,将军能撑到我们找到他,必然也能撑到大夫赶来。”萧芳芳说完,望向旁边的严勇,“其余兄弟,都遭北桀人的毒手了吗?”
严勇闻言,顿时难过地摇了摇头。
“另外三位兄弟,不是死在北桀人手里,都是前几日陆陆续续走的,昨日我才将徐鹏兄弟下葬,他们几人,都埋在这后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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