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岚笙略微有些诧异,忙问道:“可是在府里住得不惯?抑或是哪个下人不长眼,得罪了苏神医?”
方孰玉将他千里迢迢地从常州请来,他也用医术折服了众人。有苏神医在方家,众人心头都跟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样。
只不过,他毕竟不是方家请来的供奉大夫,来去自由。司岚笙早就预着他会走,却没想他这么快就提出要求。
苏神医连忙摆手,道:“大太太想多了。我就是个闲不住的人,这些日子都在京中几个医馆瞧病,难免有晚归的时候。继续住在贵府,实在是多有不便。”
他在年轻时一直游历天下行医,有了儿子之后,才在常州安家落户。如今儿女都大了,各自成家,他又不安分起来,带着小儿子四处行医。
应邀来到京城是为了瞧病,但这时在方家住着,太过清闲,他心头也过意不去。另外总归是旁人的府邸,住着也觉得束手束脚,不自在。
☆、第三百零三章 心思
司岚笙道:“只要苏神医还在京城,就且安心住着。是我们将您从常州请来,总不能连住的地方都不给。”
她的头痛病已经有好几年,起初没有放在心上,当头痛难忍时已经落下了病根。京中医馆看过好些大夫,都只能暂时缓解,无法根治。
多亏了苏神医的妙手回春,她的症状减轻了许多,再按方子调养上几年,便可不再犯病。对苏神医来说,只不过是治好了一个病人,但这对司岚笙则意义重大。
虽说付了诊金,但他远赴京城的这份情义,这不能只用病人和大夫的关系来衡量。
“大太太误会了,”苏神医道:“我一直觉得,医者总不断见识更多,医术才能越来越精湛。在贵府中住着,难免施展不开手脚。”
司岚笙想了想,问道:“苏神医在京中预计留到几时?”
苏神医道:“再过两月,我就往淮南那边走一趟。”
“两个月时间不长不短,您去赁房也不便。”司岚笙道:“我们的老房子就在嘉庆坊那里,眼下无人居住,只有几个下人看着门。那边靠着外城墙,离长夏门和永通门都不远,交通便利。”
“您带着小公子住过去,最是便利。我再拨几个人手过去,吃食杂活一应不需要您操心。如何?”
“这,怎么好意思?”苏神医在外面惯了,也不甚讲究。为了自己行医方便,他原本打算带着苏良智找个医馆落脚,随便对付一下就是了。
凭他的医术,只要他开了口,京中无论哪家医馆都愿意接纳他去住。方家如此热情,却是他未曾想到的。
司岚笙察言观色,大致明白了几分他的打算,当即笑道:“既是为了方便,那自然是自己住着最为便利。”
“就这么定了,我这就让人去宅子里打扫准备,妥当了再跟您讲。”
她都已经把话说到这样,再推辞下去就有些矫情了。苏神医拱手道谢:“如此,就多谢大太太。”
“举手之劳,何须道谢。再说了,正该我跟您道谢才是。宅子久无人气也不好,正好也热闹热闹。”
方家在嘉庆坊里的是一座三进院子,远不如这里宽敞。但京里什么都贵,就算是这么一座宅子也不是随便谁能买得起的。
当初,方穆得了功名之后,倾尽积蓄才买了这么一处宅子落脚。方穆带着家人在那里生活了好些年,如今虽然搬走了,对那座宅子的感情颇深,便着了下人看守打扫。
随着方穆官职的提升,方家的日子也逐渐好过起来。当初都舍不得售卖,这会就更不可能了。便一直保留了下来,预着若是有亲朋来京中,也有个好落脚的地儿。
司岚笙这么说,是为了不让苏神医难堪。她是诚心感激他,不想令他有被恩赐的感觉。苏神医自然也领她的情,洒脱的应了。
待苏神医告退,司岚笙便安排下人去打扫嘉庆坊的宅子,提前拨了仆妇婆子过去。为房间里换好被褥,提前采买好米面粮油,备下了灶上的婆子。
既是请人过去住,那就要事事都备好才是。如此,方能显得方家的诚意,对方住起来也觉得舒心。
这个春日的洛阳城,显得格外热闹。
京里大大小小的客栈,以及各地的会馆里,都住满了前来赴考的学子们。酒楼茶肆、字画书铺、花街柳巷,都是他们的身影。
家底殷实的、在京中有故旧亲朋的,大多在年前就到了京里。他们呼朋唤友,四处投卷,参加各种文会诗会,就为了打响自己的名气,备战春闱。
这些在家乡被尊称为举人老爷的学子,眼下在洛阳城的大街小巷中随处可见。对这等三年一次的盛况,京城的百姓们已经习以为常。
突然涌入这么多人,衣食住行样样都要花钱。城里大大小小的店铺,都赚得盆满钵满,掌柜伙计们眉开眼笑。
尤其是会馆、客栈的掌柜们,谁都盼着自己这里住着的能出一位状元郎,今后的生意便不用愁了。
而今日,学子们经过了短暂的放松狂欢之后,俱都安静下来。只因明日就是春闱之日,全都潜心做着准备,收拾书箱准备着笔墨纸砚、吃食等物。
承恩侯府借给权家暂住的宅子里,权墨冼坐在窗前,手中拿着书册。
“冼弟,”权璐轻轻敲了敲房门,道:“今儿就别看书了,我给你炖了一盅百合银耳汤,喝了去院子里走走。”
她身后跟着一个小丫鬟,将手中的托盘放在了桌上。
权墨冼放下书册,将书册的封面拿给权璐看,笑道:“大姐放心好了,我看的是游记,不费脑子。”
权璐笑道:“我就知道弟弟没有那么傻,偏偏母亲不放心,非得让我来瞧瞧。怎么样,书箱都收拾好了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早就准备妥当,就等明日一搏。”权墨冼笑道:“我这里大姐不必担心。你有这个时间,不如去瞧瞧长清贤弟,他丢三落四的。”
权璐一愣,面上飞快的闪过一丝红晕,低声道:“刚刚去看过了。原以为他需要帮手,没想到遇到大事他还稳得住,不须操心。”
她的性子爽朗泼辣,极少出现这样扭捏的神色。
权墨冼微微一笑,便明白了她的心思。原来,大姐对彭长生果真动了情。
在书院里,他和彭长生是知己好友,每逢休沐日进京时,两人经常同路。时间晚了,便邀彭长生在外院里歇下。
这宅子里的下人,以承恩侯拨出的为主,权墨冼买了两个小丫头,放在权大娘和权璐身边使唤着。权家的毕竟不是大户人家,也没有那些规矩讲究。彭长生来得多了,也就和权璐相熟起来。
原本权墨冼并没有在意,但一来二往的,权璐在彭长生面前,显得有些不自然,便让他上了心。今日用语言稍做试探,便知道了权璐的心意。
“大姐,厨房里的馕做好了吗?若好了我好收到书箱里,省得明日忘了。”既然知道了她的心思,权墨冼便岔开了话题。
☆、第三百零四章 状元糕
“已好了,正晾着。”
权墨冼点点头,状似无意道:“晾好了给长清贤弟也拿几个过去,瞧着他收好了。”
“行,”权璐已经不再扭捏,笑道:“看着冼弟考了几次,就知道这无论乡试会试,都是体力活儿。”
“可惜不允送饭,三天下来,这馕干巴巴地还怎么吃。”
“是啊,”权墨冼心有戚戚然,道:“一考就是三天,吃住都在号房里,实在是不舒适。眼下只希望会试的伙食要好一些,毕竟是天子脚下。”
为了防止作弊,不仅跟本次春闱所有相关的考官都提前集中,以防泄题之外。所有的考生在进去后,都不允外出,一连三天都在同一间号房内,吃喝拉撒睡。
这种滋味,实在是不好受。
有些身子不好的学子,当场晕倒的都有。考官会让人将生病的学子带出去,但同时他们也都丧失了会试资格。
“弟弟放心吧,”眼看会试在即,权璐安慰着他,道:“只会好不会差。你先看着书,我去厨房。”
大考前,需好生调整心情。她是一片好意,但也不想影响了权墨冼的准备。
这个时候,承恩侯府上遣出的外管家到了,提着礼盒去见了权大娘。
“大娘,我们侯爷的一番区区心意,帮助权举人应试。”说着,他打开盒子,道:“这盒西洋参片,公子可以带进去泡水喝,能精力充沛。”
“若是觉得不适虚弱,也可含在口里,当可化解。”
权家如今住着承恩侯提供的宅子,虽说承恩侯是为了还当年的救命之恩,但权大娘总觉得是承了对方的人情。
眼看临考在即,承恩侯又送来西洋参,权大娘感激不尽道:“替老妇人谢过你们侯爷。让他念着的这份情,我们权家记下了。”
“冼儿还在温书,我叫他出来亲自拜谢。”
外管家摆手道:“不用不用。温书是大事,万不能扰了。我们侯爷的一片心意,在下若是扰了公子的备考,才是罪过。”
他一力推辞,权大娘也就不再坚持,再三道谢了,任他告辞而去。
权墨冼这里在一心一意备考,翠微院里方锦书思忖半晌,吩咐道:“芳菲,你去厨房看看,可做状元糕的材料可齐全?”
状元糕的名字取得吉利,其实就是用以大米为主原料,加入糯米、花生粉、芝麻粉等几种材料,蒸煮而成,形似状元帽。
这个名字的由来还有个小故事,据说是某位考生因家贫而缺乏上京会试的盘缠,便开了个点心铺子,售卖这种糕点。
因糕点味道出众,而吸引来了一位致仕的老大人。在考较了他的文章之后,不仅看慷慨解囊,替他出了路费,还写了引荐信。
那位考生也没有辜负老大人的期望,一举得了状元郎。后来他知恩图报,娶了老大人的千金为妻,被传为一时佳话。
就这样,这种糕点被命名为状元糕。因是民间流传下来的故事,来历真假都不可考,但因着这个名字,为图个吉利,考生们都会买上一些。
因前几日在宁兰原上遇见,权墨冼跟她开了个玩笑,她便记在了心底。
思来想去,若不论前世,重生后以来,她果真是欠了他不少人情。这些人情债,总是要还清的,否则到时她还怎么布局谋划。
虽说权墨冼本人并不知晓,但方锦书过不了自己内心的这一关。
但在经过了方慕笛之事后,她已经下定决心,不会再利用自己的优势,去摆布他人。所以,她在对付权墨冼之前,得先把这些欠债都还清了,才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大的人情债,她现在还没有这个能力去还。那么,就从小的开始吧。在净衣庵上时,吃过他的烤兔和烤山鸡,那也就用吃食去还。
方锦书觉得自己有些小气了,这种行为也有些幼稚,类似于赌气。
她心头虽然知道,权墨冼那天其实是在故意开玩笑。但他那可恶的嘴脸,轻轻挑着的眉,总在自己面前来去,挥之不去。
索性,先了却一些,是一些吧。
看着窗外迎风招展的迎春花,她的思绪如同跑马一样飞奔着,直到芳菲回报:“四姑娘,状元糕的材料都是日常用着的,婢子瞧了下,做个十来份都没问题。”
“让她们准备一下,我过去做。”
“是,姑娘。”
厨艺女红,原本就是姑娘家要学的功课,方锦书这样吩咐不算出奇。
因是方锦书亲口吩咐,到了厨房里时,管厨房的媳妇子已经准备好了要用的材料。她笑着迎上来道:“四姑娘,婢子准备了五份的材料,您瞧瞧可够了?”
一大张干干净净的案板上,放着碾好的大米、糯米粉,以及用来做馅料的芝麻、花生等物。都是上好的材料,芝麻和花生的香味混合着散发出来,闻着就香喷喷的。
方锦书点了点头,道:“足够了。”
她原本就没打算只做一份,光给权墨冼送去,未免也太过奇怪了些。虽说两人岁数相差了足足十岁,送的也并不是诗词女红这样容易落人口实的东西。但他毕竟是外男,还是避嫌些好。
既然材料有富裕,她便多做几份。
芳菲替她取来一条围裙系好,用一条丝帕包了头。方锦书捋起了袖子,用清水净了手。
见她准备自己亲自动手做,媳妇子忙上前道:“四姑娘,这可使不得。您在一旁吩咐便是,这些粗活,哪能劳您亲自动手。”
夫人小姐们的厨艺要学,但重点不在亲手做上面,学的是厨房里的门门道道。就算要做,大多也只是动动嘴,极少会亲自下厨。
方锦书摇摇头道:“这是我的一番心意,总要亲自做才行。还要劳你从旁指点着,第一次做就怕做不成。”
她都这样说了,媳妇子也只好听从。
先是指挥着她将大米粉和糯米粉倒入盆中,徐徐加入清水,一边加一边搅拌,直到干湿均匀。这个过程说来简单,做起来却不易。水多水少,都会影响最后的成品。
好在方锦书虽然是第一次做,但她有足够的耐心,手也足够稳定,一刻钟后便得了。
☆、第三百零五章 知遇之恩
接下来,将芝麻粉和花生、蔗糖等材料,按比例做成馅料,再一个个的包好了,捏成状元帽的样子,放在蒸笼上蒸个十来分钟,便可以出锅。
最后,将蒸好的糕点放凉之后,裹上一层磨得细腻的黄豆粉。做好的状元糕整齐地摆放在一起,胖胖地状元帽瞧起来可爱之极,恨不得立刻便拿起一个吃。
芳菲在一旁咽了下口水,但她心里明白,这是姑娘亲手所做,怎么也轮不到她来吃。
方锦书笑着瞥了她一眼,道:“你来替我尝一个。”
“姑娘亲手做的,婢子怎敢。”芳菲慌忙摆手拒绝。
“让你尝你就尝,若是味道不如意,我再重新做一次。”方锦书替她找好了借口。自己亲手做的又怎么样,这些尊卑之别在前世她很在意,但眼下一块糕点怎能及得上贴身婢女的忠诚?
芳菲拗不过她,小心翼翼地拈了一块起来尝着。
方锦书笑着问道:“怎么样,味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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