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她病了,几位太妃都遣人来探过病,给她送来一些打发时间的小玩意。
令方锦书不解的是,静了亲自来了一趟,就那么默默地看着她坐了半晌,才起身走了。她这一趟,方锦书有些摸不着头脑。
别的太妃是看在她往日走动勤快的份上,表示一下关怀。但静了的身份不同,她是自愿出家,若是要想还俗没人拦着她,在庵里比太妃自由,却更加深居简出。
这么样的一个人,怎么会特意纡尊降贵的来看自己?想了一会,方锦书想不明白,便将此事抛到脑后。
值得庆幸的是,静贞的医术果然如彗音说的那样好。喝了几天的药,她的病情已经大为缓解,至少在室内走动一二没有问题。
这日她躺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身上出了一层薄汗。突然听到远处传来喧哗的声音,一阵脚步声往外面而去。
芳菲端着热水进了屋,拧干了巾子替她擦汗。
方锦书清醒过来,问道:“外面发生什么事?”
芳菲摇了摇头,道:“婢子不知。好像在门口来了什么大人物,主持师太去迎接了。”
自己真是病得糊涂了!
方锦书暗骂自己,算算日子,这个时候来到净衣庵的,除了靖安公主还能是谁?
“快,给我换衣服。”
“姑娘你身子还没好,外面风大……”芳菲担心道。
“顾不得了!”自己来到这里,有一半的原因就是因为靖安公主。她极重礼仪,性情喜怒无常,若是在这时自己不去迎接,往后再难入她的眼。
芳菲无法,忙拿来厚厚的衣衫为方锦书裹了几层,穿上鹿皮靴,系上披风,才扶着她出了门。
到了门口处,方锦书才舒了一口气,靖安公主还没有进来。公主府的粗使婆子,正在卸着马车上的箱笼。
彗音察觉了响动,回头看见方锦书,忙悄声道:“你不是还病者吗?怎么也来了。”静尘让全庵的女尼都到门口迎接,她想着方锦书还病着,就没有通知她。
其实彗音也不知道,所迎接的到底是哪位贵人。
但方锦书心里清楚,紧了紧身上的斗篷,道:“我不碍事,不能让师太难做。”
天气寒冷,人人的口鼻处都呼出了白气。在这样的天气中,习武或者忙活都不觉得冷,但就这样站着,不大一会儿功夫,众人都觉得浑身的血液好像都快被冻住了。
幸好没让她们等得太久,靖安公主扶着侍女的手,不紧不慢地走到了静尘师太的面前。
她梳着高髻满头珠翠,就算到了佛门净地,也没有丝毫要避忌的意思,一身华服深衣。她的身形高挑,走过来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
此刻,她的神情在倨傲中带着不虞。看着前来迎接的静尘师太,只抬了抬手示意她起身,连话都懒得多说一句。
她贴身侍女道:“公主知道这时前来,给贵地添麻烦了,特地带来米、面、炭各一百斤,请师太点收。”靖安公主一怒之下要上净衣庵清修,驸马苦劝无果,也只能吩咐下人置办了这些东西,一起送上来。
静尘指了一名女尼点收,自己则陪着靖安公主往里走。
她虽然是出家人,但这里毕竟是皇家庵堂。为了保住庵堂清净,皇室中人静尘早就打听清楚。靖安公主在京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上山得如此突然,背后必有缘故。
这个时候,她没必要凑上去自找没趣,只粗略的介绍了一下庵堂,问道:“庵里的院子都不大,眼下还空着几个。只是环境粗陋,恐怕要委屈公主您了。”
靖安公主在鼻腔中嗯了一声,示意她带路去查看。
她们还没走远,众尼也都维持着原位,还不敢散去。方锦书来得最晚,辈分最低,排在最后面。靖安公主路过她时看了一眼,问出了她到这里后的第一句话。
☆、第一百二十章 随手的恩典
“你是方家的那个小丫头吧?”
方锦书裹得像个粽子,也没能抵抗住寒风的带来的冷意。站了这一会,已觉得脚趾头都僵住了。正盼着靖安公主过去了,赶紧回房捂着去。
她是想要接近靖安公主不假,但也明白自己的身份。在这个时候,怎么可能引起高高在上的靖安公主注意?
所以她低着头,安静的等着靖安公主从自己面前过去。
却不料靖安公主就要经过她时,突然问了这么一句。方锦书连忙敛礼,道:“小女子见过公主殿下。”
靖安公主倨傲而优雅的冲她点了点下巴,扶着她的侍女代她道:“公主让你起来。”
靖安公主何等的身份,问她这个小姑娘一句话,已经算很看得起她。
待她走过去片刻,在门口候着的众人这才散了。
芳菲扶着方锦书,握着她冰凉的手,担忧道:“好不容易快好了,这又受了风。”
彗音和她们走在一道,听了芳菲的话,看了一眼方锦书的脸色,道:“着凉受寒就怕反复。不如我去告个假,陪你们出去一趟。泡上半个时辰的温泉,这点寒气当可无碍。”
方锦书知道她说得有理,便点头同意了。芳菲收拾着去温泉的包袱衣物,彗音去告假。
却说静尘引着靖安公主一路往前,连着看了两个院子,她都很不满意。这些院子,还是在前朝净衣庵香火旺盛之时,辟出来给女信徒所住的地方。
如今太妃和静了住了几个院子,剩下的虽然也会清理,但久无人住,一点人气都无。
靖安公主拢着银狐皮大氅,面目表情的看着眼前的院子,转身就走。面上的神色,更沉了几分。
静尘无奈,只好将她引去下一个院子。靖安公主,是她当上主持以来,来庵堂里身份最尊贵的一位客人了。
净衣庵说是方外之地,但也在皇权管辖之下。若了没有伺奉好眼前这位,谁知道会带来什么后果。靖安公主喜怒难辨的性格,和她深受皇帝信任的地位一样出名。
一行人经过寒汝嫣原先住的院子,靖安公主顿住脚步,侧头往里面看去。
她的贴身侍女明白她的意思,问道:“这是何处?为何不带我们进入。”
静尘在心头暗暗叫苦,只好硬着头皮禀道:“这里是原先静宁师太的居所,她突发重病,前几日才下了葬。”
静宁只是法号,靖安公主当然不知道是谁,便等着进一步的解释。
静尘道:“是先帝身边的寒太妃。”
靖安公主眯着眼,回忆了片刻,道:“哦?原来是她,倒是见过几次,是个极难得的美人儿。”她作为先帝的皇妹,如此评价皇兄的妃子,显得有些轻浮乖张。但此时此地,谁又敢说她半分不是。
解释完毕,静尘就想带着她看下一个院子。谁料到她脚步一抬,缓缓迈进了静宁原先的院子。
静尘忙道:“公主殿下,这里恐怕不妥。”才刚刚死了人,常人都会觉得晦气,这位公主当真是行事出乎意料。
靖安公主一言不发,信步走到院子的天井中,看着廊下摆放着的一套茶具,道:“我就住这里。”
凭心而论,这个院子确实要比许久没住过人的那些要舒适。
寒汝嫣是个爱洁的性子,入庵这大半年里,除了早晚课的时间,就都将心思花费在了院子里。院中看不见半根杂草,窗前一盆开得正好的水仙正吐露着芬芳。
只要靖安公主自己不忌讳,静尘也不会拦着,“既然公主殿下满意,贫尼就让她们将您的行李拿进来。”
靖安公主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这时从偏房中走出来一名二十来岁的宫女,看见天井中的众人,忙伏地见礼:“奴婢千冬,见过靖安公主。”
“哦?你认得我?”
千冬不敢抬头,道:“娘娘常对婢子提起,公主殿下您慧眼独具,乃女中豪杰。”她也是从宫中历练出来的人,这番话暗暗拍了靖安公主一记马屁。
她在心头想道:书音背后的那位前辈高人,是何方神圣?竟然说得如此之准,说十日后有变故,果然变故就来了。幸好自家小姐听了,走得早,否则还不知该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她已经在心头将那位前辈高人,划归到了神仙的行业。若不是神仙能掐会算,岂能如此准的预测未来之事。
靖安公主自然是不知她心头所思,但这句话她听起来很是舒坦。阿谀奉承的话她听得不少,但一个已死的太妃,没必要奉承自己。这么一想,便觉得那个只见过几面的寒太妃,却是她的知己。
这样的妙人,却是去得早了,未能当面促膝而谈。罢了,看在她的面子上,也不介意再纡尊降贵地问这个卑贱的宫女几句话。
“你家娘娘走了,你作何打算?”
千冬一凛,要是她将自己留下,该如何是好?自己原本早就做好了打算,待这里事态平息,便和主持告辞,到京城去找小姐的。
此刻,她急中生智答道:“回公主殿下的话,婢子打算趁大雪未封山之前下山。过了冬通了水路,再返回剑南道雅州,给主家报讯。”这样,就算她是公主,也不能强留下自己。
“是个忠义的。”靖安公主原本见她主子死了,没有着落,打算将她留在自己身边。听她这样打算,也只能罢了。
转头吩咐贴身侍女,道:“赏她一百两银子。让人带她去公主府过冬,办好路引,不得为难。”她的意思,是要给予她返回雅州的便利。
不过是随口问了两句话,靖安公主便给予她如此照顾。她的心性,果然是难以揣摩。不过,她既然有了管闲事的心情,足以说明心情在逐渐转好,众人也乐于见到。
侍女应了,自然有人带着千冬下去。
千冬对靖安公主行了跪拜大礼,道:“婢子谢过公主的大恩大德。”在心中,她却暗暗叫苦。如此一来,和小姐怕是联络不便了,只希望小姐一切顺利。
区区一个千冬,稍作恩典打发掉也就罢了。那些恩赐,对她来说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自然也就不再放在心上。
☆、第一百二十一章 惊叫
贴身侍女扶着她进了主屋,其余的自然不需要她操心,带来的仆妇下人会替她收拾妥当。
她来这里,只不过是想惩罚家中那个敢出言顶撞她的儿媳,又不是来受苦的。就算她想受苦,驸马也不敢让她吃苦。否则庆隆帝怪罪下来,他如何吃罪得起。
于是,靖安公主此番上山,光是箱笼就足足抬了二三十个。里面应有尽有,从四季衣物到衣食住行,甚至连子孙桶也都齐备了。
这么一来,这座院子就变了样。
廊下挂了精美的宫灯,房中铺了上好的波斯长绒地毯。一尊瑞兽青铜香炉蹲在墙角处,从它的口中,吐出袅袅的青烟,沉香的味道在房中弥漫开来。
驸马生怕她受了委屈,除了靖安公主常用的几个贴身侍女外,家中能干的婆子、媳妇等下人,俱都派了来,共有三十来人。
这么些人,她的院子里定然是住不下的,静尘又拨了一个空院子出来,安置她们。
不愧是公主府的下人,忙而有序的将这一切布置好,才花了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若只是但看这座院子,只会以为是某个权贵府邸中的院子,而非置身庵堂之中。
房中已经燃起了上好的银霜炭,暖意融融。靖安公主去了大氅坐在窗下,绛紫色的衣裙将她的身姿勾勒出来。
已经知天命的她,稍见丰盈却韵致不减,面上肌肤已经松弛了,出现细细的皱纹。但却保养得极好,肌肤仍然细滑,不显老态。
她用手抚着那一株水仙花,面上神情端肃,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伺候着她的贴身宫女,悄无声息的沏好了她爱喝的雨前龙井,摆上了糕点。便安静的侍立在侧,不敢发一言。
少顷,靖安公主才问道:“良辰,这庵中还住着谁?”
她问得有些模糊,方才一直扶着她的那名侍女明白她话中所指,上前回禀道:“启禀公主,还有四位太妃,一位先帝膝下的庶公主。”
“哦?”靖安公主未曾料到,这宫中还有别的公主,问道:“是谁?”
“七公主。”
“原来是她。说起来,也是个命苦的。”但卫思婕在宫中时,就是个不引人注意的小透明,连个封号都没有拿到手。作为先帝幼妹的靖安公主,哪里将她放在心上过。
不过到了此地,横竖没有什么玩乐。倒不妨择日去瞧瞧这位命苦的侄女,看看她过得如何?
良辰是她身边的心腹侍女,见她有了闲聊的兴致,便大着胆子问道:“殿下,这里刚刚去了一位太妃,您就不觉得晦气?”
靖安的嘴角扬起一丝倨傲的笑意,抬眼看着窗外的天空,道:“我乃先帝亲封的靖安公主,如何会怕什么魑魅魍魉!”
她站起身来,扶着窗棂,浑身上下透出不可一世的傲慢,道:“有我在这里,什么晦气都该散了!”
细数这满京城里,只有她的身份最为尊贵,有这个气魄敢放出如此豪言。
……
净衣庵外,芳菲扶着方锦书朝着温泉走去。本是走惯了的山路,但对方锦书此刻的身体来说,走得有些吃力,腿脚虚浮无力。
“若是彗音能来就好了。”芳菲嘀咕了一句。
彗音原本已经告了假,打算一道出来,但都走到门口了却被叫了回去。今日靖安公主突然驾临,庵里人手不够。她作为音字辈最大的女尼,便被叫回去帮手。
她走得很匆忙,也只来得及对方锦书歉意的笑笑。
“不要抱怨,今儿事忙。”方锦书制止芳菲。彗音能来是情分,她平日里照顾她已经足够多。
“是。”芳菲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对,连忙应了。
两人走到温泉时,方锦书已经有些气喘吁吁,胸膛不住的上下起伏。
芳菲拿出一张大巾子替她挡着风,她快速的除下衣物放在一旁的大石上,裹上一条大的素罗巾子走进温泉。微烫的泉水从四周涌上来,将她的身躯包裹在其中,浑身上下是说不出的舒泰。
泡了片刻,方锦书觉得四肢都充满了热力,连软绵无力的手脚都变得有劲起来。白皙如玉的肌肤泛起粉色,鬓边浸出了晶莹的汗珠,沿着脖颈流淌而下。
“姑娘,您先泡着,婢子收拾好了就去半山处看着。”今日彗音没来,只有芳菲一人分身乏术,她蹲在地上,将方锦书换下的衣物都放入包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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