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引弟无辜搓手:“俺不是故意的,谁教他一身怪打扮,神不知鬼不觉往门口一堵,俺还以为是强盗呢,心头一慌,随手一推,他就撂地上了。”
贵和在大嫂救助下缓过气来,他出师未捷身先伤,更是毛发森竖恶气添,撑住墙壁颤颤起身,指着那肥婆大骂:“你说谁是强盗?转过身去照照镜子,你那形象才最适合给梁山泊代言,李逵见了都自愧不如!”
宋引弟抱臂见责:“老三,敢情你又是来挑事的?还为那几袋破糖不依不饶啊?得,俺也不跟你闲扯,赶明俺们胜利工作挣钱了,俺让他加倍买来还你!”
贵和大怒:“宋引弟,你偷别人东西还理直气壮,真是贼得有出息,贱得够洋气!零食的事我懒得再提,全当扔去喂猪了。现在要追究另一件事!”
“啥事?你不会又丢东西了吧?俺先声明,自从前天你闹事以后,俺就听胜利的话跟你划清界限了,你那屋子俺再没进去过,丢什么都别赖俺。”
“哼!我吃一堑长一智,房门柜子全上了锁,你当然无处下手,其他人就惨了。我二嫂和珍珠包里的钱是你拿的吧?说吧。这次又有什么理由?别告诉我你在帮你山里那帮穷亲戚搞募捐!”
拿东西和拿钱性质截然不同,前者还可狡辩为贪小便宜,后者是实打实的偷盗,宋引弟不傻,自然打死不承认,嚷道:“你小子真是山羊栓在竹林里,存心胡缠!俺什么时候偷钱了,你哪只眼睛瞧见的?快去检查一下,是不是被狗屎糊住了!”
贵和挣开佳音,朝前跨一大步:“别抵赖,家里只有你一个外贼,不是你会是谁?”
宋引弟假意问佳音被盗金额,家丑最令人尴尬,佳音替她羞耻,红着脸低声说:
“也没多少,加起来几百块……”
宋引弟冷笑:“我还当丢了笔巨款,敢情才几百块。老三,你也太小家子气了,男人心眼小比屁、眼小更糟糕。屁、眼小不过拉屎费劲,心眼小是做人没劲!”
她连珠炮似的反咬气得贵和七孔喷火,忍不住再次扑打,随即又遭了贼妇毒手,被她当胸一掌轰出老远。
这时秀明三步两脚赶回家,寻声奔来,正好目睹贵和表演平沙落雁式,愤怒恰似聚集在火山口的岩浆一股脑冲上云霄,厉色指斥行凶的婆娘。
“你干什么!不许打人!”
宋引弟伸出罗汉般壮实的胳膊,抽开他指向自己的手指,鼓起猫头鹰样的眼睛呵斥:
“谁打人了!问问你媳妇,是他先动手打俺,俺不过轻轻推他一下,他就装模作样栽跟头,俺正想问他是不是学过碰瓷呢,动作这么熟练,肯定讹过不少人!”
贵和挣扎爬起,连续两次被女人打倒,男子汉的自尊已经蒙尘,有心反击又自知不敌,只能仰仗秀明替他雪恨。
“大哥,这女人偷了家里的钱,问她还不承认,您不能再消极对待了,得想法儿治治她!”
“你说什么?谁又丢钱了?”
这些天家中不断遭窃,秀明思绪混乱,只听宋引弟嚎叫:“赛贵和!你真要跟俺死磕到底是不是?还想找人治俺,俺先来治治你那张臭嘴!”
掌风袭到,秀明发丝飞扬,扭头一看,贵和像乌龟贴地扑爬,鼻血在地板上飚出一串长长的惊叹号。
“臭小子,你爸以前骂你是假丫头,嘴巴比女人还碎,这话俺如今越想越对,把你那舌头拉出来量量,保证比王婆的裹脚布还长!”
宋引弟挽袖上前,看姿势是东北妇女拿手的武松骑虎式,她那块头,一屁股下去贵和准变煎饼。秀明急忙出手搭救,抓住她的胳膊使劲一拽,宋引弟没怎么摇晃,他自己却几个箭步跌蹿出去,额头扑通撞在墙壁上。
“老大!连你也想动粗啊!”
女土匪被彻底激怒,一把揪住秀明衣领,竟拎得他脚跟离地。秀明霸王脾气,更不堪此辱,狠狠朝前撞,到底拱翻这头大象。
随着山摇地动一声响,宋引弟斜爬倒地,跌得够惨。秀明以为这下她能消停了,殊不知山沟里的女人习于争斗,撒泼互殴经验老道,不怕你虎胆威龙,照样钻老娘□□。没等他站稳,她已一个河马打滚翻身爬起,脑袋顶他肚子上狠狠一拱,摔他个仰面朝天。
“打人啦!赛家的男人打女人啦!”
声若洪钟震动百米,景怡一家在停车场都听见了,急忙丢下锁门的汽车飞跑回家。眼前一幕着实惊骇,只见宋引弟一边高喊救命一边骑在秀明身上掐他的脖子,旁边佳音拼命拉扯,却是蜉蚍撼大树,毫无效果。
他们慌忙赶去支援,费尽力气总算把人从虎爪下抢救出来。
秀明几乎丢掉半条命,没来及开骂,那凶悍的母老虎抢先喊冤,捶打地板做伴奏,耍起高腔:“老赛!你快睁眼看看,你儿子都是吃人不吐骨的妖怪,成心逼死俺这老寡妇!一个个歹毒成性,忤逆不孝,俺真怀疑你是不是被他们哥几个联手害死的,老赛,你显显灵,收拾收拾这帮恶人,免得俺泥鳅过沙滩,不死也落身残!”
贵和正用千金的手帕擦鼻血,听到这话,直想跟这女无赖同归于尽,跳起来去抓宋引弟头发,又被她一击即溃,这次还连累了妹夫,可怜的景怡为接住他,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倒,凄惨地做了他的肉垫。
千金哪里忍得,立马替丈夫出气,两个哥哥尚且不是对手,何况她,没近得身便挨了一耳光,哎哟扑地。
凭良心讲,宋引弟这巴掌已留情七分,知道她是赛家的老公主,没敢下狠手,可不管轻重缓急,总归已冒犯凤驾,那些个肝脑涂地的忠臣能不跟她拼命?贵和首先争当死士,奋勇搏击;秀明不愿打女人,但为制服这泼妇,也跟上去缠斗;景怡以劝架为本,奈何身板单薄,频频遭误伤,几个人从过道打到客厅,场面极为壮观。
英勇急得直哭,忽见灿灿正举着手机不断卡位拍照,忙追着责问。
灿灿紧盯镜头镇定地说:“我也着急,可能力有限,爱莫能助啊。倒不如拍照留影,做不了证据也能做纪念。”
千金没儿子机灵,眼看天下大乱,不说帮大嫂劝阻,还又急又气恨不得再往里添把柴,转身跑向二楼向赛亮一家求援。
二哥二嫂不知是装聋作哑还是不得空,她拍门拍到手心发红,门才隙开一条缝。赛亮身穿浴袍头发濡湿的站在门缝里,眼里全是反感,明显被打搅了好事。
千金不寄望冷淡的二哥维护她,却想拉二嫂去做拉拉队。
赛亮挡在门口禁止她入内,说:“你二嫂在休息,有事找我。”
千金使劲跺脚:“楼下都闹开锅了,二哥会听不见?宋引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发疯,贵和大哥正跟她干架,你还不赶紧去看看!”
她擅长强迫人,硬拉着二哥的胳膊向外拖。赛亮无心蹚浑水,但被楼下的家伙吵得坏兴致,是该出手制止。
他转回房里取来一件事物,跟随妹妹下楼,站在客厅门口观战片刻,不慌不忙走到配电盒前按下总开关。室内顿失光明,抓瞎的人瞬间安静了。
“怎么回事?停电了?”
“外面路灯还亮着,估计保险丝粗了。”
众人正欲摸索散开,一束白光闪现,鞭子似的挨个抽遍他们的脸。他们以手遮挡,发现那光是手电筒射出的,光源握在赛亮手中,又听千金说是他拉了电闸。
“老二,你搞什么名堂,想添乱么?”
秀明上前责骂,赛亮不客气地用手电直射他的眼睛,将其逼退后,诮责道:“大哥,你已经是四十岁的人了,做事不该没头没脑,一个经常把家变成鸡窝的男人就是只好斗的公鸡,迟早会被人宰了炖汤。”
“你小子还敢挤兑我!”
秀明冲上去揍他,眼睛又遭光线鞭打,终成摔跤专业户。
赛亮将手电筒递给千金,让她扶大哥起来,宋引弟解气地说:“老二,这个家的人全是疯狗,看来看去就你还算明白人。你既然是律师,那俺问一句,几个男人合起伙来打一个女人,这算不算犯罪?”
“算。”
“那俺可以去派出所告他们了?”
“可以,不过起诉需要证据,你必须先去医院开据伤情报告,证明你受到了人身伤害。”
贵和抢话:“二哥!该去医院验伤的人是我,这婆娘把我右边后槽牙打松了,这会儿我鼻孔嘴巴正冒血,胸口的旧伤也发作了,最起码够得上三级伤残!”
赛亮毫不同情,讥讽:“后槽牙掉了也好,免得经常咬牙切齿。不过根据《伤残等级鉴定标准》,口腔损伤、牙齿脱落或折断四枚以上,无法安装义齿或修补,影响咀嚼或语言功能的即构成轻伤。可提起民事及刑事诉讼,向被告索要因就医治疗支出的各项费用以及因误工减少的收入,包括医疗费、误工费、护理费、交通费、住宿费、住院伙食补助费、必要的营养费及精神损害赔偿费。”
贵和不怨二哥冷淡,还感谢他支招,当即对景怡说:“景怡哥,听说你们医院的牙科收费很贵,补颗牙得好几千吧?我这伤势少说休假一礼拜,基本工资按天计算,每天也有1800块,再加上其他费用,没个十万结不了账,您说是不是?”
景怡支吾两声,宋引弟已骂开了。
“赛贵和,你蚕豆开花黑了心!想讹老娘十万?俺先送你十瓶洁厕灵,洗洗你的脏肠烂肚!老二,他这么诬陷我,法官也能判他赢?”
赛亮不偏不倚回答:“法律讲求证据,贵和有伤可验,一旦起诉,法院会依据相关法律条文判决赔偿金额,十万不好说,但照申州的物价,四位数肯定跑不了。”
“哈?就他那颗乱吃零食蛀坏了的虫牙也值四位数?太坑人了!”
“别着急,法律规定人人拥有诉讼权,您也可以去验伤,然后照程序提起赔偿,只要比他伤得重,肯定能得到更多赔偿金,两项抵消还能赚一点。”
宋引弟过五关斩六将的身手,大战一百回合毫发无损,哪里有伤可验?生怕贵和真去起诉,有佳音景怡出面做和事老,赶忙蹦下台阶,声称看在胜利份上,放他们一马。
她拿儿子打马虎眼,贵和却真的顾念兄弟情分,不打算上法院,可一场大闹下来,偷钱的事总不能不了了之,便对赛亮说:“二哥,宋引弟偷了二嫂的钱,你打算就这么放过她?”
赛亮不愿随他车轱辘,上楼前说:“指控偷盗也得讲凭据,等你人赃并获后再说吧。”
“可是二嫂很生气,是她支持我找这女人算账的!”
“你二嫂没保管好私人财物,应该承担主观责任,那些钱就当做善事捐掉了,希望那小偷迷途知返,好自为之。”
今天这顿闹规模不小,佳音花了将近一小时打扫战场。宋引弟冲完凉,估计气消了,肚子开始咕咕响,可饭菜已经凉透,她也不高兴吃赛家人剩下的,打算煮碗面条对付,自己去厨房做了一斤手擀面,用番茄鸡蛋丝打卤,又烙了两张香喷喷的黄油烙饼,见冰箱里有甘蔗粗的山东大葱便拿了两根,先将饼子铺开,洒上厚厚一层肉松,大葱放上去裹成儿臂那么粗的卷子。一口面一口饼,吃得呼而嗨哟,酣畅淋漓,不到五分钟风卷残云干精光,汤汁也不剩一滴,拍着胀鼓鼓的圆肚皮,像饱餐过后的母蛤、蟆,痛快地连打两个大饱嗝,接着吩咐佳音:“大媳妇,你收拾完到俺屋里来,四妈有事商量。”
佳音料她不肯善罢,大概想借刚才的纠纷谋事,不想惊动其他人,晾完衣服洗完澡,一个人悄悄去了。
宋引弟正端着个水烟袋美滋滋吸着,烟筒哼出咕嘟嘟的歌谣,配合她不住吧嗒的大嘴喷着团团白雾,令人联想到重污染企业的排污烟囱。
佳音觉得自己可能吸入过量pm2.5,坐下不久便胸闷气短,宋引弟不体谅她小脸发白,更公然说出一些吓唬人的话。
“大媳妇,今天你男人和三弟跑我这儿撒野,是不是你和老二媳妇撺掇的?”
佳音咳嗽几声,摆手否认,顺便扇开烟雾。
“四妈,这事都过去了,您也别再多心……”
“恩,你的人品自然靠得住,肯定是老二媳妇干的,她身无四两肉,心有千斤重,调三斡四一等一,老三也亲口说是受她教唆才来当炮灰的,这娘们就是只狐狸精,等哪天老二不在,俺非好好整治她一顿。”
“弟妹不是那样的人,您大度些,别跟晚辈计较。”
“他们都踩到我头上来了,不计较行吗?你都看见了,老大老三联手打我,那阵势,比过年杀猪还齐心,我看他们就想弄死我!”
“珍珠他爸从不打女人,真要动粗,您会安然无恙吗?反倒是贵和,被您打得鼻青脸肿,据说大牙都松了好几颗,他还没结婚,万一破相怎么办?”
“他一个男人破相咋的?你们都把他当丫头惯,怪不得他会养成这副臭德行!”
宋引弟烟枪暴躁的敲在床沿,放话不再跟佳音争论此事,佳音预感不祥,挺怕她换话题,果不其然听她说:“老三和老二媳妇欺负我是穷人,什么屎盆子都敢往我头上扣,也是,如今这年头有钱才是大爷,俺没钱,所以被当成吃闲饭的,成天挨白眼吃刀子。嗳,他们想没想明白啊,这房子是我老头子留下的,照道理我才是这里的户主,土地公走了,还有土地婆,轮不到小鬼耍横!”
佳音猜她打算制造事端反客为主,不由得牵筋缩脉,心弦紧绷。宋引弟当她是老实人,准备当做传话筒使用,喷出一个烟圈后,用竹片蘸水熄灭烟筒,装出很和蔼的神气。
“大媳妇,四妈没文化,可行走江湖半辈子,多少还有点见识。书没看几本,法律法规却知道得不老少。俺是你公公的老,他死了,俺是遗产第一继承人,这房子至少有俺一半。”
佳音脸色由白转青,忍怒道:“四妈,您这是什么意思?”
宋引弟不容她说话,立刻拿大嗓门镇压:“这是国法规定的,你不信可以去问老二。俺本来想只要大家伙和和气气过日子也犯不着争房产,可是秀明他们太过分了,一个个腰里别扁担,横行霸道,俺再不出手,这气得受到哪年哪月去啊?所以俺准备利用国家的好政策,好好维护俺的正当权利。回屋去告诉你男人,让他明天备好材料,跟我去房管局走一趟,俺得要回属于俺的那一半产权。”
善良之士永远推测不出无耻之徒的想法,因为前者站在天使的视角,后者使用魔鬼的思维。
佳音为宋引弟蒙面丧心的要求而震惊。身为妻子,她背叛丈夫私奔在逃,身为母亲,她抛弃儿子不闻不问,从未为家庭付出,还留下深深的伤害。然而十七年后,她不但厚起脸皮回来,还嚣张无忌索要房产,如此歹毒,还有什么颜面可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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