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老三,有什么好的你说说。”有人不服气地道。
黄姓侍卫眉飞色舞地说:“公子,我说的这样吃食唤作汤圆。有个老丈平常挑着担子在附近卖馄饨,我下值后嘴馋了常去吃一碗,其中虾仁馅的最好吃——话扯远了,这老丈在正月里不卖馄饨,改卖汤圆,过了正月,想试他这门手艺就得再等一年了。”
“你说了半天,这汤圆究竟是什么?听上去像是点心。”又有人接话。
黄侍卫嘿嘿笑着:“汤圆其实就是咱们上元节吃的元宵,这是南边人的叫法。除了名字不同,它俩还有个不一样的地方。我们吃元宵都是甜的,汤圆是甜咸馅料皆有。”
唐煜想到宫中的黑芝麻和果仁馅的元宵,笑道:“吃了这么些年元宵,这东西还能有咸口的?”
见唐煜接话,黄侍卫受到了鼓励:“不仅馅料不同,外皮还能不一样呢。这杨老丈卖的咸汤圆,外皮是拿艾叶拧出汁水,掺和在糯米粉里制成的。馅料是选用上等的猪肉,剔去筋膜后反复捶打以保证鲜嫩,再和上葱末酱油等调味料做的。煮好后,外皮青翠,内里粉红,要多好看有多好看。有食客赠了个名字给它,叫翡翠圆子。
红为翡,绿为翠,这名字倒贴切。
唐煜被黄侍卫这一番描述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既然不远,我们就去尝尝。吃完再去醉仙楼吧。”
刘管家在一旁泪流满面,他还以为这位爷整个晚上都要在外面逛呢。长公主啊,老奴实在无能。
众人依言而行,黄侍卫在前面带路。一盏茶的工夫,他停住了脚步。
“怎么不走了啊?”
黄侍卫困惑地摸了摸后脑勺:“杨老丈的扁担往常就搁在这里啊,我也就两个月没来,难道他换地方了?”
侍卫同僚说:“不会是你记错了位置吧?”
黄侍卫说:“我去问问,说不定是他今晚没出摊——大婶,卖馄炖的杨老丈您知道去哪了吗?”
卖煮蚕豆的妇人说:“杨老丈生意好,如今不挑扁担卖了,叫了女儿女婿帮忙,一家人摆摊去了,是在太平坊,他女儿住那儿。”
黄侍卫回头征询唐煜的意见:“公子,太平坊离这里倒不远,可是往那里去,我们离醉仙楼就远了。”
唐煜说:“没事,走吧。”他对七弟唐煌的战斗力有信心,应该还能拖住安阳姑母一段时间。
众人到了太平坊,仍旧没瞅见杨老丈的摊子。黄侍卫问了一圈发现竟没人知道,他这回是真急了。
“刚才那个老娘们竟敢坑我们。”有侍卫撸起了袖子,想回去找人算账。
唐煜忙拦下他:“罢了,是我与杨老丈的汤圆没有缘分。”
“这位小哥,你找杨老丈的馄饨摊?”路人听到他们的对话,驻足问道。
“是啊,跑了两个地方都没瞧见他。”黄侍卫接话道,他对自己多嘴多舌的行为表示十分后悔,随便带五皇子吃点什么不好,非要找什么汤圆。
路人道:“可是巧了,我才从他那里过来,小哥你找错地方了,他的摊子在谢家巷。”
黄侍卫千恩万谢地送走了路人,转头向唐煜请示道:“公子,时辰不早了,您看咱们是去谢家巷子还是去醉仙楼?”
刘管家期待地看着唐煜。
折腾了这么久,不吃到嘴里实在不甘心,唐煜想了想,道:“我们还是去谢家巷吧。”
刘管家的脸灰了下去。
一行人继续行进,到了谢家巷附近,隔了老远就看到巷口处挑着一个褐色的食幌,上面写着个大大的“杨”字,底下是一个简易的灶台,以及五六张桌子。
可算找对地方了,黄侍卫满脸的激动,一马当先地走向杨老丈:“老丈,快快给我来两碗肉汤圆。”
杨老丈正在给别的客人上菜呢,见熟客来了,放下碗赶紧出来招呼:“好久不见您了,又来照顾老头我的生意来了。”他说话的声音极大,显是有些耳背。
黄侍卫又重复了一遍他的要求。
杨老丈搓了搓手,为难地道:“实在对不住,最后两碗肉汤圆才卖出去。”
黄侍卫快吐血了,恨不得揪着杨老丈的领子摇晃:“杨老丈,我也不瞒你,你看那边的人没有?我可不是自己一个人过来的。为了吃你一碗汤圆,我们今天已经跑了三个地方了。先去你挑担子的地方,你不在,又被个混人指到了太平坊,废了多少工夫才找到这里,现在你跟我说卖完了——这不是坑我吗。”
杨老丈搓了搓手道:‘黄爷,真不是骗您,您看到那位公子了吗,最后两碗都给他了。明天老头子我还出摊,一定给您和您朋友都备上一碗——不收您钱。”
“没有就算了,老丈,你这有别的口味的吗?”唐煜恰好踱步过来。
杨老丈的视线在唐煜披着的雪白且无一丝杂毛的狐裘以及腰间系着的羊脂玉佩上停顿片刻,点头哈腰道:“有的,有的,还有山楂馅和花生馅的,您要尝尝吗?”
唐煜有些失望,这两种口味宫里又不是不能做:“罢了,好不容易找对地方,到了又恰好晚了一步,可见是我与这翡翠团子无缘——走吧。”后一句是对黄侍卫说的。
“且慢——这位公子如果不嫌弃的话,我这有一碗没用过的,您拿去吧。”忽有人插言道,“适才听闻您与友人是特意绕了远路找过来的,可见是老饕,今夜若是空手而归,实在是太扫兴了。”
唐煜闻言大喜,准备厚着脸皮接过,走了这么一路,他实在是有些饿了。
“多谢兄台好意,那我就——”唐煜转身道谢,结果看到发话的人,后半句就卡壳了。
这是哪家的姑娘女扮男装跑出来玩了?
发话的人身着玉色锦袍,一头乌发简单地挽成发髻藏在帽巾里,素淡的打扮愈发衬得她肤光胜雪,眉目如画。眼波流转间,长长的睫毛如同蝴蝶的羽翼扑扇着,说不尽的娇俏可人。
“——却之不恭了。”唐煜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舌头。
姑娘微微一笑,嘴角绽放出一对梨涡。她的下人端了一碗碧色汤圆放到唐煜旁边的空桌上。
唐煜觉得不好意思白吃人家姑娘的,直接给钱又不太合适,干脆从侍卫们怀里抱着的一大堆东西里拿了一盏绢灯出来。这五色流苏绢灯是他先前猜灯谜时赢来的,制作材料并不名贵,只是上面画着的一只捣药的玉兔着实可爱,长长的耳朵,圆滚滚的身子,上面的绒毛刻画细腻生动,还有一对红宝石般的眼睛。”
“一点谢礼,不成敬意。”唐煜道,女孩子应该都喜欢这种东西吧。
姑娘果然爱上了,她笑盈盈地接过来交给身边的小婢,吩咐说:“好生拿着,我回去要挂的。”
老盯着人家看实在不礼貌,唐煜移开目光,专心致志地向碗里的汤圆发起进攻,果然如黄侍卫描述的,这汤圆的碧绿外皮较普通元宵更滑润黏糯,内里的肉馅亦是鲜美可口。
“您再尝尝别的,就当换下口味。”杨老丈又端了两碗甜汤圆过来,指着它们道,“左边这碗是山楂的,右边的是花生果仁的。”
“辛苦老丈了。”唐煜道,抬头的时候发现那位姑娘已经带着家人走了。
唐煜最后把一整碗的肉馅汤圆都吃干净了,又吃了两个山楂馅的权当解腻。
其他侍卫也纷纷落座,各自用了些甜汤圆。一行人吃饱喝足,唐煜发话道:“走吧,去醉仙楼。”
刘管家激动得快给他跪下了:“五公子,您要不坐马车过去,这样快些。”
唐煜摸了摸凸起的腹部,道:“大晚上的吃了好些东西,有点积食,还是走着去吧。”
“都听您的。”刘管家说,只要您肯走就行。
结果步行前往醉仙楼的路上,他又与那位女扮男装的姑娘相遇了,只是这次她似乎遇上了麻烦。
…………
醉仙楼里,三个少男少女蔫蔫地坐在一起,像是一窝因遭了风雨瑟瑟发抖的小鹌鹑。安阳长公主抱臂而坐,冷笑道:“跑啊,有本事再跑啊。我倒要看看你们能跑到哪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还是好吃的比较重要
感谢小恩和阿雾的营业液!!
第23章 路见不平
崔桐的形容颇有几分狼狈,头上的攒珠点翠蜂赶蝶梅花簪歪了,耳边的金镶绿松石灯笼坠子少了一个,双颊犹带红晕,像是刚在哪里疯跑过。她也不整理仪容,混不吝地道:“哥哥和五表哥一直没过来,指不定在哪处逍遥自在着呢,母亲凭什么就追着我们骂。”
我的亲表妹哎,这时候就不要火上浇油了好不好,你不觉得姑母的面色已经跟恶鬼差不多了吗。唐煌在桌子底下踹了崔桐一脚,示意其闭嘴,可惜忙中出错,踢错了人。
唐烟叫道:“七哥,你踩的是我的脚!”
唐煌绝望地双手捂脸,不敢看安阳长公主。
“煌哥儿,果然是你最机灵。”安阳长公主“甜蜜蜜”地说,恐吓完侄子,她又对女儿道,“你别急呀,他们是他们,母亲料理了你们才能腾出功夫管他们呢——你们几个,今晚一个都跑不了!”
透过手指的缝隙,唐煌偷偷端详安阳长公主的脸色,吓得缩起了脖子。安阳姑母的眉毛都倒竖过来了,好可怕啊。
“长公主。”一个身穿紫褐色绸衫的老嬷嬷绕过雅间门口摆着的四扇花鸟屏风走进来。
安阳长公主不耐烦地说:“又怎么了?”
嬷嬷迟疑地看了眼三个挨骂的小主子,附到安阳长公主耳边嘀咕了一通。
安阳长公主右手狠狠地一拍桌子,摆放着细巧果品和甜咸点心的青花白地碗碟随之颤了三颤。
“什么叫做世子自己回府去了?那他表弟呢!”
…………
唐煜在做什么呢?
他在看热闹呢。
正月十五元夕节,火树银花不夜天。洛京人通宵达旦地欢庆,街市上到处是携家带口出来游玩的百姓,间或有高门大户的轿马加入其中。人一多,道就堵,此乃世间真理。唐煜又不肯采纳刘管家的建议让仆从驱散百姓开道,因此他们行进的速度简直能用乌龟爬来形容。
闲着无聊,唐煜索性观察路过的行人解闷,结果让他瞧见了个熟人。
唐煜扯了下姜德善的胳膊:“那一圈人围着的,是不是先前那位汤圆姑娘?你过去看看她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姜德善被唐煜拉了个踉跄,撞到前面侍卫的后背上。他扶了扶被撞歪的帽子,嘴上答应着,心里却对自家主子对人的称呼表示绝望。人家姑娘好心赠了殿下一碗汤圆,殿下却给她起了个浑名。说人是汤圆,不是骂人胖得像个球吗。
说话的工夫间,围观的人愈来愈多,汤圆姑娘已经被人遮住看不见了。姜德善艰辛地挤进看热闹的人群,又艰辛地挤出来,鞋都差点被人给踩掉了,他穿好鞋子,一溜小跑来到唐煜身边:“少爷,那姑娘不知怎么跟三个人吵起来了,好像在说什么拍花子的事。”
什么鬼?一个从家里溜出来玩的姑娘,如何能与人贩子扯上关系?唐煜听得满头雾水,再细问姜德善,姜德善也说不明白。
难道是亲戚家的孩子被拐了,这姑娘看到认出来了?听人转述不如亲眼目睹,反正他们人手足够,在侍卫组成的人墙的护佑下,唐煜顶着其他人敢怒不敢言的眼神成功占领了第一排的有利地形。
汤圆姑娘正与人对峙着。她这一边不算她自己还有四个家仆,可惜老的老,弱的弱。对面有三个大人,两男一女再加上一个话都说不利落的小孩,愣是把汤圆姑娘这一方的气势给盖过去了。那妇人三十来岁的年纪,身边一左一右两个汉子,怀里抱着个戴着虎头帽的孩子,挑着一双眉毛道:“你这人好没道理,我和我相公还有小叔带着孩子出来耍,哪里像拍花子的了,大家伙儿评评理,哪里有拐子是全家出动的?”
汤圆姑娘道:“话是这么说,有一事我心中不解,我和夫人吵成这个样子,夫人怀里的孩子怎么一直不醒?”
周围议论声响起。
“大节下的,明明是两口子和小叔带着孩子出来玩,这小哥怎么就说人家是拍花子的?搁谁都不乐意啊。”
“可正如小哥先前说的,都吵成这样儿了孩子还能睡得这么死,别是真中了拍花子的迷药了吧?”
“这么小的孩子,逛街逛累了睡得熟些有什么奇怪的。要我说,他家里人就不该带着他出来。”
妇人听了议论,暗自心焦,死孩子怎么还醒不过来,莫非下的迷药多了?衣袖遮掩下,她用右手再度狠拧了孩子胳膊上的皮肉两下。孩子终于从昏睡中醒转,揉了揉眼睛,就看到一圈人围着他,吓得直打嗝。
“孩子醒了,孩子醒了。”
“小孩,这是你家大人不是?”
围观群众七嘴八舌地发问,谁知小男孩只会哭:“娘,我要娘,家,要家家。”
“哎呦,乖孩子,娘在这里呢。别怕,别怕。”妇人拍着孩子的后背哄他,同时心里暗喜。两三岁的孩子,话都说不利落,何况刚从迷药里缓过劲来,人完全认不清,很容易就能混过去。
她左边的黑胖汉子装模作样地哄了孩子两下,对汤圆姑娘道:“小哥这下放心了吧?孩子怕是吓着了,我们得赶紧回去了。”
汤圆姑娘没接话,凑近妇人细看了一遍她怀中的孩子。妇人虽然不乐意,但被这么多人盯着也不好往后躲。
“且慢,”她对黑胖汉子说,“我还有一事不明,望兄台解惑。这孩子我看身上穿的是是蜀锦,价值不菲。恕我说句难听的,以兄台的家底,怕是穿不起这个。纵使得了一匹,这么金贵的东西,小孩子长身体快,又爱闹腾,兄台家里能舍得做给他穿?”
大周吞并西蜀后,颜色鲜亮花样繁多的蜀锦被宫中列为贡品,一时间名声大噪。出蜀的道路险峻,运输不便,蜀地的各项特产运到洛京价格能翻个两三番,纵使是下等的蜀锦同样能卖个好价钱,顶级的更是一匹价值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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