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德善心里忖度着,殿下的两盏莲花灯,一盏想必是给不日前故去的凌贤妃,那另一盏是给谁的呢?他不觉得还有谁值得殿下送一盏灯出去啊。
如同放下心里的一块巨石,唐煜长吁一口气,拍了拍手说:“走吧。”
两盏灯,一盏给贤妃,一盏给镇国公。祝你们来生顺遂,勿为前尘所扰。
第46章 精心设局
盂兰盆节后,苦熬了几日的唐烁再也支撑不住, 病倒在床。
唐烁的病情在宫里引发了一场小范围的议论。紫宸殿内, 庆元帝面色阴沉得能挤出水来:“老六那里, 太医是如何说的?你看老六气色如何?”
“王院判说六皇子本是小恙,可是这几天郁结于心,已转为风寒之症,得小心调养,万不可劳累。依奴婢所见, 六殿下病势确有几分沉重。”吴质端详着庆元帝的面色, 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掂量着袖子里藏着的葫芦印金荷包的份量, 他有心把六皇子的病情描述得轻点,可惜看陛下重视的态度,说不定就要去端庆宫探望,到时他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吴质心想,赵嬷嬷,这可不是我不帮你啊。
“定是从他亲娘那里过的病气,真是愁死朕了, 一个两个的全不省心。”庆元帝猛地一拍桌子, 他才把五儿子跑庙里头割了头发的事情压下去,说服南陈使臣换个与明惠公主结亲的皇子, 结果六儿子又出事了。
凌贤妃为何而死, 庆元帝心中有数,并不在意,大不了隔个三年再把明惠公主娶回来。偏偏六儿子侍疾侍出了不小的症候, 要知道风寒可是能死人的!万一他这边才跟南陈定下亲事,那边六儿子接到消息被气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啊?
庆元帝不在乎小老婆的性命,却很在乎儿子的,他小声嘀咕说:“算了,就说……就说老六八字不合吧。”
吴质支棱着耳朵,专注地听着庆元帝的自言自语。
晚些时候,昭阳宫内。赵嬷嬷匆匆绕过十二扇的泥金折枝花鸟屏风向何皇后走去:“皇后娘娘,奴婢有事情回禀。”
见赵嬷嬷面上隐约有焦急之色,何皇后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向掌事宫女碧落点了点头。碧落会意,领着其余宫人退到屏风之外。
赵嬷嬷附到何皇后耳边嘀咕了一通。何皇后脸上的表情不停变换,一双眸子里似有风暴在酝酿:“吴质真是这么说的?”
“我如何敢欺瞒娘娘。”
“这事不好办啊。”何皇后喃喃自语道。凌贤妃一死,她的儿子是保住了,却给我留了个老大的难题。另外,四妃之位眼下有两个是空着的,指不定那天陛下想起来了就要升别人的位份……
眼前浮现出幼子向她讨好卖乖时的模样,何皇后缓缓吐出一口气,决定先下手为强:“速去请安阳长公主,问她什么时候方便进宫一趟,你出去的时候把碧落叫进来。”
“是。”赵嬷嬷答应着。
当天碧落就带着一篓新进贡的水蜜桃来了楚昭仪的含春殿。一番密谈之后,穿着茜红遍地金对襟罗衫,下衬翠蓝妆花绸裙的楚昭仪亲自将碧落送至含春殿门口,笑吟吟地说:“姑娘替我谢过皇后娘娘,等我换身衣裳,就去娘娘殿内谢恩。”
“请昭仪留步。”碧落福了福身,“您若是要去昭阳宫的话,不妨等晚上暑气消了再来。奴婢出来的时候,皇后娘娘正与安阳长公主说话呢。”
“我都听姑娘的。”送走碧落,楚昭仪面上的喜色再也掩饰不住。凌贤妃一死她就起了挪挪位置的心思,正想着如何谋划一番,没想到她还没去找皇后,皇后就派人递来了善意,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递枕头。她万分庆幸借着五皇子救了娘家侄儿的事情多去昭阳宫走动了几趟,这时候果然用上了。
四妃之位啊,楚昭仪乐得合不拢嘴。虽说有两个皇子傍身,但她生完十五皇子后身子没调养好,脸上生了黄斑,容貌大大减损,陛下已经久不到她宫中。孩子尚未长成,论宠爱她又远远比不上韩婕妤和柳美人两个,于四妃之位并不是那么有把握。如今何皇后愿意为她进言,这事就十拿九稳了。
…………
翌日午后,御花园中,蓬莱池畔。
这日恰是沐休日,唐煌不用去读书,便来园子里闲逛:“往日觉得这湖太小,夏日荷花开了倒有些意思。”
随行之人当然是齐声附和。又走了几步,唐煌手指着前面说:“银烛,你看那边站在水榭里头的是不是崔表姐?”
银烛端详了一会儿远处的人影,道:“身形看上去像是嘉和县主的。”
“我去吓她一吓,以报前日她惹我之仇。”借着花树的掩映,唐煌蹑手蹑脚地往水榭走去。行至附近,忽地听到扑通扑通的落水声以及女子的尖声呼救。
…………
稍早些时候,水榭之上,陪同崔桐的宫女一直留意着唐煌来的方向,见正主出现,她对低头喂着湖里锦鲤的崔桐说:“县主您看,这鱼也会贪凉,全藏在这边荷叶底下了。”
“我来看看,果然是这里的鱼多。”崔桐毫无疑心地走来,靠着水榭的栏杆,俯身向湖里投着掰碎的糕点。
宫女眼珠转了转,也把身子压到栏杆上。二人身下的木头栏杆早就做过手脚,如何承受得住两个人的重量,瞬间断裂开来。
崔桐反应不及,跌落水中。
另一头,楚昭仪扶着贴身宫女的手,慢悠悠地往水榭的方向行进。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保住渣作者的小红花,这一更比较短小……
第47章 尘埃落定
作者有话要说:改完了
昭阳宫后殿,唐煌眼睁睁地看着银烛等人被几位人高马大的嬷嬷押走:“碧落姐姐, 为什么要把银烛他们关起来, 他们做错了什么?”关押分明是对待罪之人的处置。
“七殿下, 此事涉及嘉和县主的闺誉,不得不谨慎些。”碧落小声劝慰道。
“碧落姐姐,你这话说得奇了,崔表姐是失脚掉下去的,又不是主动跳下去的, 为何会影响她的闺誉?”唐煌诧异道。
碧落笑而不语。
唐煌是个心思敏锐的人, 琢磨了一会儿察觉出不对来:“你的意思是——我是恰巧撞上了, 不关我的事情啊!”他觉得自己要冤死了,不会因为这事他就要娶崔表姐吧,他更想要个温柔如水的王妃,而不是一块动不动就要打人的爆炭。
碧落温声安抚他:“您别着急,有皇后娘娘护着您呢。”
“对,有母后在呢。”想到何皇后对他的疼爱,唐煌稍稍放下心来。
昭阳宫前殿, 帝后二人一坐一立。听着侧殿妹妹的嚎啕大哭, 庆元帝是坐立难安。
何皇后将一个天蓝釉的茶杯奉与庆元帝:“陛下,这是应季的莲心茶, 清热败火, 您润润嗓子吧。”
“我现在哪有什么心思喝茶。”庆元帝推开茶杯,“安阳哭得也太惨了吧,嘉和究竟怎么样了?”
何皇后叹了口气:“看上去不太好, 这孩子今天可是受了大罪了,小脸白得跟什么似的,眼神木木的,一点活泼劲儿没有,别人叫她也不答应。御医开了一副安神的药方,好不容易哄着她喝下去,根本不管用。”
“不是说救的还算及时吗,而且夏天水里头不冷吧,为何这么严重?”庆元帝皱眉道。
“这孩子掉下去的时候慌了神,呛了好几口水,她又是娇生惯养长大的,那里经得起吓。而且一惊一吓的最易引外邪入体,许多大症候就是如此起来的,先看看外甥女今晚发不发热吧。”
“这都什么狗屁倒灶的破事!”庆元帝骂了一句。
何皇后含糊地说:“实在是赶巧了,谁能想到水榭的栏杆会突然断开。万幸跟着的宫女里头有会水的,方没出大事。长公主那里,您看要不要给个交代?”
庆元帝气得胡须直抖:“当然要给个交代,把管园中修缮之事的人传来,不,不用传了。直接打死了事!”
“臣妾指的不是这个。外甥女落水的时候,煌儿也在。”何皇后状似为难地说。
“老七,这关他什么事?莫非是他跟嘉和打闹,嘉和没留意坏了的栏杆方掉下去的?”庆元帝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这个兔崽子!”
见庆元帝想左了,何皇后忙道:“不是,煌儿只是恰好在现场,但——女孩子家夏日衣衫轻薄,桐丫头救上来后,哎,也是赶了巧了。”
庆元帝沉默了,他明白何皇后的意思了。
过了一会儿,他说:“让人看住在场的人,别让他们出去乱说。”
“臣妾已经把当时跟着煌儿的人全关起来了,可毕竟是在御花园里出的事,来往宫人不少。我刚派人去问了,有人说外甥女落水的时候看到了楚昭仪,其余人更不好说了,就怕有嘴不严实的把消息传出去,到时候可叫桐丫头怎么做人呢?”
庆元帝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六儿子的病迟迟不见起色,他便动了再换个儿子与南陈结亲的念头。明惠公主已过及笄之年,算来算去只有唐煌的年龄勉强合适,十儿子唐炆才九岁,年纪实在是太小了。若是落水的是寻常贵女,他要不逼着对方假装此事没发生过,要不就把姑娘塞到儿子后院当小老婆,偏偏出事的是嘉和县主这个他最疼爱的外甥女……
“臣妾想着,不如与长公主结个亲家,有什么流言也不怕了。”何皇后抛出了早就想好的解决方案。
庆元帝仍是不死心:“两个孩子年纪尚小,不至于避讳成那样。你先把宫里排查一遍吧,有多嘴多舌的全杀了,看还有人敢说他俩的闲话。”
话说到这份上,何皇后不好再劝。她心里想着得嘱咐安阳长公主一句,让嘉和县主晚上装病。御医那里倒不必担心,反正平日里他们就喜欢把小病往严重了说。
夫妻二人相对无言,渐渐听得有女子的哭泣声由远而近:“我可怜的儿啊……”
有宫人进来通报:“陛下,娘娘,安阳长公主求见。”
“让安阳进来吧。”见苦主来了,庆元帝的头都大了。
…………
终于从宫里回了公主府。崔桐一阵风似地跑进卧房,扑入藕荷纱帐中,帐子里挂的四个盛着百合香的金凤池香囊被她的动作冲击得来回乱晃。
沉闷而细碎的哭泣声回荡在屋中,安阳长公主听得心都快碎了。
回宫的路上她与崔桐同坐一辆车。细细劝慰了女儿一番后,安阳长公主将与何皇后的约定告诉了她,之后女儿就像是丢了魂般,任凭她如何安慰,只是无声地啜泣。
女儿大哭大闹的模样她见过无数次,却没有哪次是让她这么心疼的。安阳长公主开始后悔答应何皇后的提议了,即使能让皇后欠下一个人情,也抵不过孩子遭的罪。
她越想越觉得后怕,虽说选的地方湖水不深,自家女儿也会水,皇后还承诺说会派深谙水性的宫人跟着,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有个磕着碰着的……
安阳长公主摇摇头,不敢再想下去,她搂着崔桐的肩膀说:“好孩子,你是担心没脸见人吗?放上一百个心吧,你舅母全安排好了,今日在场的不会有人出去乱说的。”
崔桐继续把头埋在衾被里哭,哭到日落西沉之时方说了一句完整的话:“皇后舅母那么厉害,就不能把事情彻底压下去吗,我为什么一定要嫁给七表弟!我不喜欢七表弟!”
安阳长公主的心猛地向下沉去,惊觉自己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她勉强笑道:“这门亲事有什么不好,你七表弟家世、容貌和才学哪样不出挑,你同他从小玩到大,彼此知根知底,舅舅和舅母又待你和气……”
“我就不嫁他。”崔桐哭得个昏天黑地,她直起身子,拔下发髻上插着的累丝朵云托月金簪往自己心口扎去,“母亲非让我嫁他,我就不活了。”
“娘的心肝儿哎。”安阳长公主吓得魂飞魄散,忙夺下崔桐手里的簪子,紧紧攥住女儿的双手生怕她再做出过激的举动,“好好好,不嫁就不嫁。你跟娘说说,你想嫁个什么样子的,娘照你喜欢的样子去找。”
心情激荡之下,崔桐总算对亲娘说出了心里话:“我,我想要太子哥哥那样的,哪怕做个良娣也愿意,才不要嫁给七表弟。”声音几不可闻。
安阳长公主的脸色霎时变得雪白。
她紧紧捂住崔桐的嘴,直视着女儿的眼睛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把这个心思给我咽到肚子里,再不许透露给旁人,连说梦话都不行!”
…………
浑然不知宫里前些日子又发生了一场闹剧,唐煜正缩在他关禁闭的院子里吃冰碗呢。
才从水里捞出来的嫩藕切成片,配上新剥的莲子、切成小块的甜瓜和杏干等各色或鲜或干的果子,添上细碎的冰块,再浇上两勺子葡萄汁,吃得唐煜腋下生风,再无暑热之感。
唐煜满意地眯起眼睛,像是吃饱喝足的猫儿,感叹道:“此生无憾矣。”
“没想到慈恩寺还能有冰,这冰碗比宫里御膳房做的也不差什么了。”姜德善吃完了他那一份,收拾好碗勺,向唐煜请示道:“殿下,黄侍卫上午告了假,这个时辰应该回来了,我去他那里走一趟,看看他打听到什么新消息没有。“”
“去吧,我一会儿要去佛塔看日落,你完事到那边找我吧。”唐煜道。
六弟唐烁病了有好几日,而与南陈结亲的人选迟迟没有定下来,他估摸着父皇在犹豫是否要换人,若是换成七弟唐煌,那倒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其实依唐煜所见,连着换了两次人选,即使能用八字不合的借口掩盖过去,南陈的脸面亦不好看。事情闹腾成这样,还不如大周封个贵女做公主嫁过去呢,一样能体现议和的诚意,也算全了双方的脸面,且无后顾之忧。
不过无论是娶还是嫁,唐煜都不太在乎,只要能尽快敲定就行,早一日敲定他就能早一日谋划回宫之事。
“咚咚”的敲门声响起,唐煜亲自去开门,门外站着沙弥圆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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