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叽”一声,一个干瘪的钱袋甩到他俩面前。
二人同时抬头,映川站在他们身前面无表情地说:“少爷,我们回凉州的盘缠不够了,请您做好我们要乞讨回凉州的准备。”
韩尚德大手一挥:“我当什么事呢,天气已经暖和了,先把咱俩冬天的大衣服找个当铺当了,回去路上再省着点花,足够了。”
见映川气得头顶冒烟,圆真道了声“阿弥陀佛”,赶在主仆掐架前溜掉了。
出了韩尚德租住的精舍,圆真踌躇片刻,往唐煜住的院落去了。一个时辰后,他手里端着个托盘又回来了。
屋外,映川抱臂站立,脸上气鼓鼓的;屋内,韩尚德没精打采地坐在榻上,不住抚摸自己的右肩,口中嘶嘶呼痛。
发现圆真去而复返,韩尚德诧异道:“小和尚,我明早才走呢,不用这么依依不舍吧。呦,还带临别赠礼来了?”
圆真放下托盘,当着映川的面一言不发地把门合上,把他关在外头。韩尚德觉出不对,站起来一把将托盘上面盖着的青布掀开。
满盘金灿灿,险些闪瞎他的狗眼。
韩尚德倒吸一口凉气,抓起一块金锭在嘴里咬了咬:“是黄金,这得有五十两吧?”
圆真双手合十道:“这是一位贵人赠您的仪程,他祝您一路顺风,还让小僧嘱咐施主一句,请施主在凉州别忘了话本的事情。”
韩尚德搓了搓手:“嘿嘿,这怎么好意思呢。”
“韩施主不想知道这位贵人究竟是谁吗?”
韩尚德无所谓地道:“你那日不是说他是裴侍郎的公子吗,放心,我既然收了他的银钱,就不会赖账。”但拖多久就不好说了。
圆真怜悯地看着他:“那位贵人,实乃当朝五皇子。”
“……”
“!!!!”
“%¥%&”
韩尚德蹭蹭蹭倒退三步,嘴巴大得能塞个鸭蛋进去:“你是骗我的对不对?”
圆真摇了摇头:“五皇子奉陛下旨意在鄙寺清修一事想必韩施主听人说起过。而裴家十二公子正是五皇子在宫中的伴读。”
我是听别人说过,但再未想过自己能与这位龙子凤孙扯上关系啊。想到小和尚的为人,韩尚德绝望了。他的嘴唇一张一合,如才出水面挣扎的游鱼,半天才吐出一句话:“也就是说,那日,那日。”
圆真面带慈悲,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五皇子同小僧说,他心目中的话本应当有四个结局。一个是苏陵娶了小师妹,然后当上武林盟主;一个是苏陵娶了魔教妖女,然后归隐田园;一个是苏陵娶了小师妹,然后归隐田园;一个是苏陵娶了魔教妖女,然后整合魔教统一武林。
“……”
“对了,五皇子还说,他希望名剑山庄的剑神只是剑神,与苏陵是一辈子的知己而不要有什么奇怪的喜好,请韩施主千万别忘了这个,要不他会非常不开心。”
韩尚德欲哭无泪地说:“我能只写一个结局吗?苏陵娶了小师妹,当了武林盟主,又娶了魔教妖女,整合了魔教一统武林,然后三人携手归隐田园,剑神常来探望,这可以吗?”
圆真道:“请韩施主自己斟酌吧,五皇子还让我带一句话,虽说‘江湖道远,萍水相逢’,然若‘心有执念,终有一见’。”
以上两句全是韩尚德写的话本中主角说过的话。韩尚德的脸上血色尽失:“小和尚,你是不是跟五皇子说我坏话了?”
圆真诚恳地说:“如果施主这样想心里能舒坦些,小僧并不介意的。”
天要亡我啊,韩尚德绝望地双手捂脸,身子从上到下像是打摆子似地哆嗦着。
这五十两黄金别是他的买命钱吧?
…………
付了买命钱的大爷眼下正在屋里做着世人眼中低贱的木匠活。
“今年能不能回宫过生辰,在此一举。”唐煜喃喃自语道,刷地一下削了块木头下来,他这是在为何皇后的千秋节预备寿礼,这次他准备雕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
姜德善匆匆步入院子:“殿下,明惠公主的车队业已抵京,陛下亲自出宫迎接了。”
“我说呢,我在这里都能听到外面的热闹,德善,你看我雕的凤凰如何,是不是很有百鸟之王的气势?”
姜德善拍马屁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殿下的手艺愈发精进了,皇后娘娘准保喜欢。”既然皇后娘娘见了殿下上次雕的像魔头多过佛祖的佛像都能觉得高兴,没道理不能忍下这个。说老实话,殿下雕飞禽走兽的手艺可比雕佛像的强多了,眼前这个虽不很像凤凰,但至少像个野鸡……
作者有话要说:日更复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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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一别数年
四月孟夏, 桃花方落尽, 牡丹始盛开。
伴着满城令人迷醉的馥郁花香, 明惠公主的凤驾抵达洛京,日前暂居驿馆之中, 等待钦天监大半年前就算好的良辰吉日的到来。
何皇后的生辰恰在大婚的前几日, 她无意与这位身份特殊的新嫁娘别风头,早就奏请庆元帝说今年的千秋节一切从简, 当然,她打的旗号是削减宫中开支, 而非礼让远道而来的贵妃。
庆元帝自无不许。
然而皇后本人不肯大办, 底下的人却无不尽心竭力。别的不说, 光看在何皇后膝下有四位亲生子女且其中一位是太子的份上, 他们就得变着法地讨好。
千秋节这日从清晨开始, 琳琅满目的寿礼一批批送入昭阳宫,什么周鼎汉玉, 什么翡翠枕、象牙席, 什么东海珊瑚、南洋明珠, 奇珍异宝如瓦砾土石般堆满昭阳宫的侧殿。
何皇后身着深青礼服, 头戴九龙四凤冠, 全副披挂着端坐在正殿的凤座上接受内外命妇的朝拜兼讨好。虽说例行的赐宴业已取消, 但快到正午时分昭阳宫内的贵妇们方渐渐散去。
外人一走, 何皇后再撑不住了,她扶着头上沉甸甸的凤冠,脸上疲色尽显:“来人啊, 替我把这些劳什子拿下去。”
今天是主子的大日子,宫女们换上了一水儿鲜亮新衣,她们围上来伺候着何皇后褪下华丽的珠钗礼服,换上轻便的家常衣裳。
何皇后倚着个云蝠如意的缎子引枕,命宫女跪在榻边的脚踏上捶腿。轻抚眼角的细纹,她随口问道:“收的寿礼都登记清楚了吗?”
赵嬷嬷殷勤地捧过来本小册子:“全记在上面了,娘娘,要不我挑些出色的给您过目?”
何皇后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了,赵嬷嬷领着人前往侧殿搬东西,她追随皇后多年,对何皇后的喜好心里门儿清,外人的寿礼不过是拣些新奇的,几位殿下的寿礼方是重中之重,必定得摆在最前头。
“娘娘您看,这是太子殿下送来的白玉千手观音像,瞧这观音的手指,刻得有多细致;这是七皇子送来的琉璃插屏,上面的诗是殿下自己作的。”赵嬷嬷一边说,一边亲自端上来个一尺来长的沉香木木雕,“娘娘,这是五皇子亲手给您雕的,嗯,丹凤朝阳摆件。”
赵嬷嬷说的时候心里直打鼓,眼前的“凤凰”双翅短小,衬得腹部大如鼓,长长的尾羽凌乱地拖到背后,若非寿礼名册上“丹凤朝阳”四个字写得清清楚楚,她还以为这是“母鸡啄日”呢。她不禁在心里嘀咕,五皇子也就是仗着他是皇后娘娘肚子里出来的,才敢把这样的东西送进宫。换个别人,身家性命早没了。不过也可能是五皇子想彩衣娱亲,刻意把东西做得这么丑,以博娘娘一笑。
可惜她献宝似地说了半日,躺倒在紫檀木罗汉床上的何皇后却如修了闭口禅般一言不发。赵嬷嬷见状,说话声音逐渐放轻,直至消弭无声。
何皇后是在想心事。
还在正月里,明惠公主才离了建康城,随行的南陈使臣的名单就报入了大周的勤政殿。因着副使的名讳,庆元帝当晚即驾临昭阳宫。
听了庆元帝亲口告知的事情,何皇后险些没绷住,使出全身的气力才克制住没叫出声来。曾经以为往事如流水,逝去就逝去,如今才知往事是斧凿刀刻,多年过去,留在心中的痕迹依旧清晰。
其实就算她叫出声来,庆元帝也不会觉得如何,因为此事亦让他十分讶异:“你那位兄长是怎么想的?当日不告而别,留信说以你为家族之耻,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如今倒好,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来了大周。”说到后来,语调转冷,像是掺和进千年的寒冰。
关于南陈为何非要遣派一位真正的金枝玉叶来和亲之事,庆元帝是百思不得其解。只是他想着即使对方想借两国结亲之际搞点小动作,着手点不外有二,一是明惠公主本人,二是她的随行之人。眼下赶往洛京的南陈使臣中突然多出了一个便宜大舅子,这让庆元帝如何不起疑心。
何皇后紧紧掐着手心,跪下分辨道:“陛下也知臣妾与兄长多年无有往来,着实不知他为何非挑着这个节骨眼来大周。然而南边何家一直未公布臣妾的身世,想必是不欲让外人知道,且兄长仅是一个七品的校书郎,此次亦是作为副使来的京城,说不定只是巧合。”
庆元帝面上神色喜怒难辨:“跪下做甚,他是他,你是你,就算他起了歪心,朕不至于怪到梓童的头上。”
何皇后站起身,一颗悬着的心尚未放下就听得庆元帝继续说:“但是——等人到了洛京,你去见见你那位好兄长吧,亲口问一问他到底要做什么。若是安分,朕不介意封他个承恩公,若是不安分——”
何皇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梓童,你得想想太子。”庆元帝轻飘飘地抛下一句话就离开了,徒留何皇后委顿在地。自那一日起,何皇后夜夜睡不安稳,眼底两道青黑像是天生的胎记般,迫使她每日都要往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脂粉。
她的变化瞒不过身边人。昭阳殿的宫人多有猜测,但也只以为皇后娘娘是为太子妃小产的事情伤心,或是因贵妃即将入宫一事而感到不安,无人能猜到真实因由。短短两月,何皇后唇畔眼角的细纹愈发明显,模样足比年前老了五岁,脸上的脂粉亦加厚了一倍。
明惠公主的车驾越是接近洛京,何皇后内里的恐慌越盛。一别二十年,故人再相见,无有欣喜,只余怅然。
可是当明惠公主抵达京师,帝后二人却得到副使何灏何大人重病缠身,无法进宫叩见的消息。庆元帝当即派出御医前往驿馆诊治,结果发现这位是真病了,连地都下不得。
因此时至今日何皇后仍未与他会面,在煎熬等待之余平添了一层担忧。
“皇后娘娘,该传午膳了,您早上都没怎么用,中午好歹用一点吧。”赵嬷嬷的轻声呼唤拉回了何皇后的注意力。
何皇后转了转左手食指上带着的祖母绿戒指,答非所问地说:“钟秀宫那边安排好了吗?千万记得,贵妃的一切用度需与我相同,断不可薄了一分。”
赵嬷嬷无声地叹了口气,这已经是娘娘第四次说这句话了。
庆元十七年四月,洛京皇宫中门大开,皇帝以迎娶皇后之礼亲迎南陈明惠公主入宫。
是日起,李贵妃入主钟秀宫
…………
不说南陈公主嫁与北周帝王的婚礼是如何的热闹,不说庆元帝揭开新人的盖头后是如何的惊艳万分,不说新晋贵妃是如何的三千宠爱及一身,让深宫中众位环肥燕瘦的美人恨得咬碎一口银牙。却说皇城外,洛水畔,在放逐了五儿子小一年后,庆元帝终于大发慈悲,下发明旨准许唐煜回宫。
尽管没赶上十五岁生辰,唐煜依旧欣喜万分,他有信心父皇不会把他拘束在慈恩寺里太久,但真要心情不好关他个三年五载的,自己也没处说理去。
如迎接五皇子入寺时那般,方丈苦慧和徒孙圆真联袂而来为唐煜送行。
“阿弥陀佛,恭喜殿下。”苦慧大师这句话说得异常诚恳,无有一丝作伪。熬了这么些日子,可算能把这个魔星送走了。
唐煜躬身回礼:“这一年来叨扰方丈了。”说实话,唐煜这一年的日子过得不算差,到了后头更像是来慈恩寺修养似的。”
应有的礼数尽到后,苦慧大师客气地告辞,圆真却留下了。
唐煜指着圆真右手捧着的松花色锦匣笑道:“怎么,住了你们一年的屋子,临走时候管我要布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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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相见时难
“一点小玩意, 殿下留着解闷吧。”当了唐煜一年的玩伴, 到了离别之际,圆真和尚颇有些依依不舍。
唐煜打开锦匣,发现里面放着个檀木镂空雕云龙的套球, 玲珑剔透,精致可爱。套球层数足有七层之多, 每层皆可随意转动,最外层盘踞着九条游龙,中间五层刻满如意锦云纹, 最里头则是一颗滴溜溜转动的圆球。他啧啧称奇道:“你这手艺,说是巧夺天工也不为过了,我在内廷都没见过这样精巧的雕件。”
得了一位见惯了好东西的皇子的称赞,圆真的娃娃脸乐开了花,他谦虚道:“这不算什么, 听闻闽粤之地有精工巧匠用象牙镂刻套球, 层数能达二十四层之多。”
“何必谦虚, 檀木的质地到底是不如象牙坚硬,刻不了太多层。你若是能用檀木刻二十四层, 就是鲁班在世了。”唐煜真心实意地称赞着,他可是切身体会过木头这玩意有多难对付的,“你还俗后可以直接开个店过活了。”
圆真道:“小僧正待与殿下说呢,师父于我有大恩,我想留下来再侍奉师父几年。”延净和尚上个月就结束云游返回慈恩寺了,算来正是与明惠公主抵达洛京的时间差不多。
因为是圆真自己的选择, 唐煜无意多劝,他点了点头,把檀木套球放回锦匣递给姜德善:“我这么一回去,短时间内不便出宫,若是你有什么急事需要帮忙的,就去裴侍郎府找阿修吧。对了,延净大师今日在寺中吗?我想与他当面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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