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丞宣?云正还真是不疼这个唯一的嫡子啊!他就不怕父皇将他的好儿子留个一年半载?”城阳圆眸大睁,略显惊讶。
“胡勇一死,正是西北各番势力重新洗牌的大好机会。云家作为其中最强势的一支,这时若不拿出点诚意让父皇安心,下次暗访西北的怕就不是老七而是锦衣卫了……西北王府这是表忠心呢!”
城阳眉头微挑,轻蔑笑道:“真是只滑不留手的老狐狸,看着直楞莽撞,却是那一批将领中活得最久活得最好的一个。”
“大智若愚,我们得好好学学。”
“阿兄你总是这么谦虚,在阳儿心里,阿兄就是这天下顶顶聪明的!”
“哦,是吗?阿兄排第一的话,那惟远排第几呢?”成王闻言,挑眉轻戏道。
“阿兄又来调侃我!”城阳双脚一跺,转身坐到了一旁的凳上。
成王嘴角微扬,语气柔和道:“你们夫妇二人感情甚笃,阿兄很是宽慰!”
听闻这话,城阳反面露忧色,试探着开口道:“阿兄,嫂嫂她还是那个样子吗?这些年……”
“此事你不必多想,我自己心中有数。”成王却是抬手拦下了她就要出口的话。
见此,城阳只好歇下话头,转而问起了另一事:“那顾小楼此人,阿兄你觉得我应该怎么用才好?就我这大半年对她的观察来看,此女为人坚毅,目标极强,一旦她认定一件事,必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样性子的聪明人,在探查密事上是极好用的……胡梓沅兄妹既与幕后人有联系,那她怎么也不可能与那些人是同伙,我们要查幕后之人的事,是否可以让她也参与进来呢?”
成王前后回想了一下城阳给他上报过的内容,倒是承认这个建议有几分道理,而且不做不错,若此女真有问题,给她点事做,令她动起来才更容易发现破绽。至于让她去查幕后人倒无不可,就当布了一招闲棋,有效果自然是好,没效果的话也没什么损失就是了。
“好,给她点事做也无妨,但其他的事暂时不要让她知道太多。”
“是,这个我明白!”
顾小楼出了成王府才知此事,不过,城阳这一决定正合她的心意。她想要查幕后人,自然不是急于给成王什么投名状,也不是她好奇心有多旺盛。
而是进京以来所发生的桩桩件件,无不昭示着一件事:太子、成王、江北水灾、还有幕后人,都与杜衡案有不小的牵扯。她想查清案情,首要的就是拿到详细案卷,如今,借口都不用再找,正是现成的……
她之所以查杜衡案,不仅是为了父亲,也是为了自己为了堂兄。顾延庭还在燕北边境充军,本朝律法,一旦被充作兵丁入了军营,没有赦令便不能随意擅离,二人要想见面就只能是顾小楼潜去西北。但与顾延庭一同充军的人家,有认识她的,到时万一被人发现,她自己遭殃不说,还要连累顾延庭。
她只是想,兄妹二人能堂堂正正地见面,堂堂正正地在世间行走!
至于她始终不信顾忠年参与了盗卖官粮之事,除了对亲人的信任,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缘由。她曾因潜进父亲书房寻物,意外偷听到过一次父亲与周大人的密谈,竟是发现二人正在暗查他们的顶头上司杜衡!
顾父与周大人乃是至交,二人均是后来才调进户部的,并非户部尚书杜衡之心腹,但他们究竟为何会想到密查?背后又有无人他人指使?顾小楼却是不清楚了……
………………………………
纳兰朝听着属下的禀报,心越来越沉,过了许久方才挥退两位属下,一个人在殿中静坐不语,直至太阳快要落山。
宋天望了眼未曾点灯的寝殿,心中波绪难平,主子很少这样,除非……
“宋天?”
正想着,突然,门内传来声音,宋天一个激灵立即回神,应道:“在!”
“备驾,去秦-王府!”
“是!”虽说雍王与秦王素来算亲近,但这么晚过府也是少见,宋天压下心中不安,忙招呼手下去备马。
六皇子秦王是个永远面带春风脸色和询的,个子不高,二十五不到身形就已发福。
纳兰朝面无表情地下了车,与秦王简单招呼一声后,便直奔王府书房。
房内有一密室,待门阖上,纳兰朝才稳稳坐下,喝了口茶开门见山道:“六哥帮着太子瞒了弟弟不少事啊!”
“原你是为这事来的?”秦王面色未变,状似轻松地答道:“你这么聪明,想来应该能明白太子这么做的用意。”
“那六哥这么聪明,想必也能明白我先来找你而非太子的用意!”
秦王微微一笑,放下手中茶杯,沉默不语。
屋内一时静谧无声,片刻后,秦王才道:“太子固执,我劝不动,也不想劝,当时走这步棋无错。到了今天,我也还是这么认为,不然还有更好的路吗?”
“可这条路,留下了无穷祸患。”
“反正已经被他发现了,不留下点饵,怎么让鱼儿上钩?”
“成王虽急功近利,可并不蠢,这点钩子能奈他何呢?难不成,你们还留了后手?”
秦王闻言却不以为然:“这样还不够吗?心中只有储位而无百姓社稷的皇子,现下用着也不过是一时趁手罢了,如果说有后手也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御史?”纳兰朝终于笑了,“这还真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好招’啊!”
秦王的脸色终于出现一丝裂缝:“原本在得知成王有暗查之意时,我们已提前派了人去扫干净尾巴,但中途出了点意外,背后有人推了成王一把,让他成功地瞒过了我们……我也是等他回京后,才知他不仅查到了那些事还查的那么细。亡羊补牢为时晚矣,既如此不如索性教他蹦跶地再欢些,扔给他一些似真实假的钩子乱咬一气。过犹不及,父皇回过神儿来就会明白,太子固然有错,但成王夹带私利什么罪*名都想套在太子身上,简直罔顾亲伦不择手段!也好撕下他这层‘贤王’的假皮让世人好好瞧一瞧!”
秦王语气不忿地说完这一长串话,又狠狠灌了口茶,便如泄了气般不再言语。
纳兰朝略作思忖,问道:“这件事有头绪吗?”
“有一点吧,此人与内阁有关联……”
“真正可怕的对手在这里等着呢。”纳兰朝的眼神晦暗不明,说完这句话,撩袍起身道:“其实,暗中结交朝中大臣小我并会不反对,但人多了就不是结交而是结党了……小弟这里还想听六哥一句实话,六哥还有没有其他事瞒着我?太子那里我自也会去问上一句的。”
“老七,只此一桩!绝再没有了!”秦王双目灼灼,坚定又真诚地看着纳兰朝,纳兰朝点头,道了句告辞便返身去了东宫。
第47章
夜里长街静谧,马蹄声奔驰而过,只余尘土飞扬。
东宫,大书房里灯还亮着,窗上映着两道墨影。
太子纳兰箴盘膝而坐,叹声道:“孤当初不想告诉你正是因知你这性子,孤是和杜衡的人有牵扯,但该切断的都切断了。如今事已至此,孤悔过怕过,终是发现,原来无为有无为的道理。孤以后也懒得折腾这么多了,没得好处没捞着,反惹了一身骚。这件事,孤会向父皇都解释清楚的。我们兄弟二人相依多年,只希望你千万别就此同孤生了嫌隙,小七你应该能理解二哥的苦心吧,孤瞒着你其实是因心中在乎你这个兄弟!”
“我明白!”
“好,那就好!我们兄弟十几年来共担过多少风雨,经历过多少事情,你很清楚二哥是什么人,二哥也一样,所以你一定明白,二哥只是早知你不会同意此事才隐瞒于你。”
“二哥,没有下次了。”太子语出肺腑,纳兰朝同样直言。
太子目色难辨地望向纳兰朝,许久,才道:“七弟,二哥有时很羡慕那些时光流转,却未能改变他们的人!岁月匆匆如白驹过隙,这些年,孤的身边很多人都在变,包括孤自己,唯有你,对自己认定的一切始终赤城如斯!”
纳兰朝举头望着窗外明月,回道:“月虽有阴晴圆缺,但它始终都是我最初见过的那轮月。”
兄弟二人凭窗眺月,一番促膝长谈,半夜无眠。
最近宫里出了桩热闻,皇帝最近宠上了一个出身掖庭的宫妃,先是将其从打扫梅园的末等宫婢升作了养心殿的一等宫女,后又将其晋为婕妤整日伴驾随侍。
原本皇帝身为一国之君,后宫佳丽三千,哪日兴致来了宠上一两个嫔妃确无甚稀奇,但奇就奇在,元庆帝并非是个好女色的皇帝,不仅如此,他于女色一事上甚至可以说是淡薄。虽然他子嗣不少,但几十年来,这宫里还真没有那位嫔妃称得上宠妃!因为元庆帝对每个妃子的宠都差不太多,可谓真正做到了雨露均沾。
如今这位横空出世的兰婕妤不仅是独宠,且还是前无古人的盛宠,其父曾因卷入杜衡案在狱中畏罪自杀,后全家男丁充军燕北,女眷没入掖庭。彼时,杜衡案牵连甚广,深为元庆帝所恨,罪首杜衡被诛了三族,其余者,罪重则斩罪轻则流放。是故,谁都没想到,元庆帝会宠兰婕妤宠到赦免其家族,周家没入掖庭的女眷一律被释放出宫,周家二十岁以下男丁,凡与此案无关者也被调回京城戴罪立功……
一时间,不仅是后宫瞠目结舌,朝中众人也是万分震动。
…………………………
皇城,金色琉瓦盛出盈盈光泽,连绵屋宇一眼望不到头。
高耸的青色宫墙内,两驾步蔫迎头相撞,只见车辇先入夹道的蜜桔色宫装女子率先行了一礼道:“贵妃娘娘安好。”
对面宝蓝织锦裙幅的华贵妇人神色端庄,不苟言笑,只道了句免礼便不再多言,借着对方让出的距离直接出了夹道。
“倒是个知进退的…”错开一段路后,崔贵妃搭在扶手上的左臂食指轻敲,似是随口赞道。
“是的娘娘,宫里都传这位兰婕妤到底是从掖庭那种地方爬上来的,懂得收敛,没有仗着有了几分宠爱便四处招眼!”崔贵妃身边的大宫女锦绣闻言自是顺着主子的话来。
近日太子因卷进了杜衡案而被皇帝禁足,崔贵妃心情正十分舒畅,见着因杜衡案家破父亡的兰婕妤,那丝今有新人胜旧人的怨愁也略消解了些。
这边,新蒙圣宠的周漪澜下了步辇,一路畅通地入了养心殿,待到门口时,大太监戴九金特意提醒了句:“圣上今日折子批的久了些,似是不大痛快,有劳兰婕妤了!”
“谢过戴大监。”
“您说的哪里话,这都是杂家该做的。”
周漪澜笑笑,提裙入了殿内。
长桌上堆了高高一摞奏折,还有一本展着的正拖了一半落在地上,似是被皇帝抄落。元庆帝单手扶额,双眉紧皱不知在想着什么,听到门外通报才睁开眼,低声回了句“让她进来”。
“陛下,今日天气甚好,臣妾陪您出去走走怎么样?”周漪澜步伐轻盈满面春风,甫一出现便净扫殿内低沉气氛。
元庆帝只觉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心情也好了不少,于是起身上前扶着周漪澜道:“你啊,整天不是让朕陪你出去便是让朕陪你干这干那!”说罢,还亲昵地拍了拍周漪澜的手。
“臣妾一个人呆着无趣,只能来烦陛下了。”周漪澜大大方方道。
“近日身子调理的怎么样了 ?”
周漪澜在掖庭浣衣局待过半年,正是冬日难免遭些凉水,太医为其诊脉时曾言,她的身体因受过寒要想受孕得先调理上一段日子。
“这不是刚才调理上吗,臣妾不急。”
“你这个性子,真是既让朕省心又让朕担心。朕想过了,将来你若生下皇子,朕便为他把封地选在幽州,那里离京城最近,这样待他长大去了封地,也能时常回来陪陪你,若是生下女儿,朕便赐她许多食邑再为她选个好夫婿!”
“陛下……”
周漪澜正要出口,元庆帝却是止住了话头,又道:“过不了多久,你家中兄弟便从燕北回来了,到时你可出宫去看看!”
二人一边散步一边闲话家常,倒似一对普通的恩爱眷侣。
宫外,听闻了这个消息的顾小楼,心下一时无法平静……
她与周漪澜自幼相识,情同姐妹,当初顾周两家出事后她们便再未见过。换在过去,她怎么都想不到二人会如今日这般,一个入了深宫一个做了门客!从罪宦家眷的宫婢到尊贵万分的宫妃,固然称得上一句鲤鱼跃龙门。
但漪澜从来不是那号攀龙附凤的人物,别人她或许还不敢断定,可她们二人从小一同长大,漪澜心性之纯良豁达她最是了解。遭逢大变是可能改变一个人,但有些本性是刻在骨子里的,她还是原来那个顾小楼,漪澜呢?难道会变吗?
事实上,如果往好了想,在宫里那种跟红顶白的地方,做皇帝的妃子,日子总比做掖庭的宫女要好过。且看元庆帝为了漪澜能赦免周家,想来他对漪澜应也有几分真心了…… 可漪澜还没有城阳公主的年岁长,顾小楼只害怕她是为情势所迫……
不过另一条消息多少教她安慰不少,只要一想到不久后,周家男丁便会从燕北赶回京城,顾小楼心头便止不住地狂跳起来。
顾延庭也在燕北,既同为一案充军,周家兄弟想必多少会知道一些阿兄的近况罢! 自顾家出事后,这还是顾小楼第一次这么激动。如果没有顾延庭一早为她备下路引钱财的慧眼疾断,她不可能隐瞒身份走到今日!
是故,她一直告诉自己,阿兄如此聪慧即便是充军燕北也一定能活得很好,可归根究底这只是她的美好想象,顾延庭到底过得怎么样她并无消息。她是等想过时机到了,就和城阳公主摊牌,报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再求城阳帮忙派人查探。但京城与燕北远隔万里,京城的一句关照到了边境真会作数吗?
要知道,没有皇帝的旨意,男子一旦发配充军便不得离开军营一步,所以仅仅是做到这步还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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