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伸出血淋淋的手,尖着嗓子开口。
“你来了。”
莲曳沉默。
那个人尖笑起来,舔了舔嘴角的血丝。
“你要什么救赎呢?没有人能救赎咱家,咱家啊…”那人伸手,虚摸上他的胸口,莲曳浑身一颤,脑海中如潮水般闪过繁花片段。
“你看,这才是咱的救赎啊……”
那人轻轻一指脚下,无数的尸骸叫嚣起来,怨气直冲九霄,无数的黑影,魑魅魍魉,徘徊在他们身旁,莲曳心口一阵钝痛,一口血磕出来。染红了他胸前白衣裳。
那人似乎很开心,冰冷的手轻轻抚摸上了莲曳的额头疤痕,微笑着用力,一下子掐破了它,血顿时流了出来,那人笑的妖娆:“继续啊,磕啊,把这衣裳都染红了,我们就一样了。”
莲曳勉强站稳身子,冷冷开口:“是啊,但是染红了,有人帮我洗啊。”
那人愣住了,突然尖叫一声,所有的幻影化为泡沫,莲曳一下子惊醒,摸摸额头,是打瞌睡时硌着那青石镇纸,硌破了,血又开始渗出来。莲曳拿了块干净毛巾赶紧擦了,洗了个凉水脸,完全清醒过来。
看着昏黄的灯火,莲曳叹口气,继续写字。
第28章 芙蓉浦里碧波白莲
第二天, 莲曳早早的来到了文府, 早早就看见耶溪在小亭子里面等他, 耶溪穿着淡绿的衣裳,头上带着墨绿的珠花,衬着芙蓉秀靥, 越发好看。
莲曳笑着走上前:“怎么了?今天怎么打扮的这么好看?”
耶溪骄傲的一扬头,眼巴巴看着他:“今天我…本大小姐过生日!”
“那,莲曳失礼了。”莲曳笑的温和:“不曾备得薄礼,空手而来如何是好?”
“没事没事, 我不能过生日的,外祖父说小孩子过生日折寿,不让我们过,”耶溪眨眨眼睛:“我娘前个过生日, 他都不高兴呢!”说着,露出她的小绣花鞋:“你看, 二姐送的, 他看到又要说了。”
那小鞋儿着实精巧, 粉红上面绣着梨花朵朵,一针一线分毫不乱仿佛真的一般, 突然一下子梨花一动,原来是耶溪跳了下来:“今天我们赶紧写字, 写完你陪我逛街去好不好?”
“好。”莲曳唇角一勾,展开纸:“已经写好了。”
“哎?你怎么提前学会了?”耶溪纳闷,发现他眼底一片青黑:“熬夜的?干什么那么发狠嘛!”
莲曳声音低柔:“我听南笙说今天是你生日。就提前的学了今天的字, 你看可还行?”
“南笙都说了啊,”耶溪有些不好意思,草草的看了几眼字:“好好好,我们出去玩儿,今天二姐和大姐去南府了,我一个人偷闲在家,怪没意思的。”
莲曳眼里波光荡漾:“我带你去个地方可好?”
耶溪看着他俊雅容颜,鬼使神差点了头。
两个人说着就溜出文府,去了旁边的街上,耶溪看见旁边的糖葫芦,就走不动路了,吵吵嚷嚷的要买,莲曳无可奈何的拉着她去买。
“要两串,大伯伯!”耶溪眨巴眨巴眼睛:“要那个最红最好看的。”
大伯笑眯眯的递给她,莲曳皱眉:“两串,当心吃多了闹肚子牙疼…”话未说完,嘴边一阵香甜,莲曳一愣,看着眼前的糖葫芦笑了。他轻轻开口一咬,甜腻酸凉的味道一下子扩散开。
耶溪笑的没心没肺:“好吃吧?”
莲曳点头,细细的品味嘴里的甘甜。
“京城里面还有许多好吃的,”耶溪笑着看向他:“以后我慢慢的带你去吃,还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呢,跟着我不会错的。”
莲曳点点头:“好。”
两个人吃着糖葫芦,一路走在街上,只剩最后一个糖葫芦了,耶溪嗷呜一口想吞下,冷不丁被人撞了一下,糖葫芦掉到地上,耶溪心疼的捡起来,怒目而视撞她的人。
看到人,耶溪愣住了,眼前人眉眼如画,媚色生花,不过好像是个男的。
莲曳黑了脸,一下子护住耶溪,斥到:“鹤官!你干什么!”
鹤官藏起眼底的欲望和嫉妒,微微一笑,笑容要荡进耶溪眼里一样:“不好意思,对不住啊,三小姐?”
“你是?”耶溪感觉他有点眼熟,鹤官轻轻哼起来:“肖素珍…”
耶溪一下子想起来:“鹤官?我外祖父寿辰上面唱小上坟的那个!是不是?”
鹤官一笑:“是,一个贱籍,蒙您记得,真是三生有幸啊。”
莲曳看着他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狠辣,鹤官毫不惧怕的回视他,耶溪感觉有些不太对劲,拉着莲曳对鹤官笑笑就要走。
莲曳也微微一笑,靠近了鹤官,轻轻的踩上他脚尖,慢慢用力,鹤官脸色一变,被莲曳冰冷的轻语震住了。
“不想让你那些个破事传出来,给我放老实点,”莲曳低声在他耳边,语气温柔似昵咛:“你看你,好不容易从那里爬出来的呢。”
“不过圆桌子啊,一辈子都是圆桌子呢。”
鹤官表情一变,看着莲曳微笑着拉住耶溪的袖子离开,过了许久,脚上传来阵痛,他嘶的叫了一声,蹲下来捂住脚,他下午还有场子,要踩跷上戏,伤不得的。
鹤官低笑一声。
这莲曳可真狠心啊,昔日同门,一点旧情都不念。
一个穿的花花绿绿的屠户模样人路过,看到鹤官眼睛一亮:“哟,这不是小牡丹吗?怎么,你们舍得放你出来了?走,跟我喝两杯去?”说着,一把搂住他纤细肩膀:“我出去几个月,你想不想我啊…”
鹤官一僵,周围一片嘲笑讽刺的目光,看的他浑身难受,他冷着脸:“放手!你找错人了。”说着,用劲推开他,走了。
那人愣住了,在后面不依不饶起来:“哟,是又傍上什么大爷了?没良心的东西,老子花钱捧你!”
旁边人插话:“你是不知道吧,那个是鹤官,前几天文家寿辰一□□了,现在啊,是九如班的二路儿了,你莫不是认错了吧。”
“我怎么可能认错,”那人不怀好意的笑:“被窝里面的交情,咱怎么能认错…”
“哟,听你的口气,那…鹤官还是…”
“可不是嘛,阮妈妈手下的圆桌面子,你以为他是什么正经科班出来的?”
鹤官听着身后的絮絮叨叨,身边不断有人指指点点,他感觉整个身子浸在冰里,一步一步,疼痛蔓延开,从脚上到四肢再到心底。
一阵脂粉味传来,他一抬头,一个花手绢打到他脸上,上面的脂粉迷的他眼睛生疼,他一个踉跄没站稳,只听得耳边娇笑,有人推搡他,他揉好眼睛看,几个青楼女子倚着门看他。
鹤官一笑,绕过去。
“哎呦,不得了了,这见了面,都不喊了,出息了是吧?”一个打扮妖娆的女子眯起眼睛:“怎么?刚刚出了点小名气,连人都不认了?”
“玉檀姐,”鹤官强忍下心头恨,低声下气。
“啧,看他这样子,”玉檀低头,在他耳边笑,笑容里带着一丝狠戾轻蔑:“该管姐姐叫什么,你不知道吗?”
鹤官攥紧新买的衣裳边儿,一字一字开口。
“姑奶奶。”
一句话,仿佛用尽了他全身力气。
玉檀笑的花枝乱颤,旁边的姐妹们也逗起来:“还有我呢!还有我!”
鹤官闭上眼,麻木的开口。
“姑奶奶…”
挨个都喊了个遍,在路人的嘲讽和妓子们的调笑声中。鹤官拖着沉重的身子走远了,走到了小街的尽头,默默的回头,对着那楚馆青楼,一笑。
今天,他喊了十三声姑奶奶呢,这姑奶奶,不能白喊,他得记住了,十三个。
明天,他要她们,一个不落的,用命还。
转角,他撞上了一个小小的身子,他低头,发现有些眼熟,小荷一看是他,一脸戒备的跑远了,糊了他一裤子的泥巴。
鹤官看着新买的裤子,笑了,眼圈却是红的。
小荷跑的远远的,有些沮丧,这几天莲哥哥都去找那个漂亮姐姐玩了,就不带她玩,回家就抱着个书拿着笔不放手,看都不看她一眼。
昨天让他去买个糖葫芦,他给随便提溜了个大头菜就回来,也不知道一天到晚想什么。
小荷偷偷出门,想找莲曳玩,结果一出门就看见一个和莲曳哥哥关系不好的哥哥。
真倒霉。
耶溪不知道有一个小女孩对她心心念念,她现在沉浸在一片风景中。
莲曳不知道在哪里找到一处莲塘,带她来了,正是荷月,柳丝渐茂绿荫转长。一片绿荫环绕,她本以为后面是荒地,一转过来才知道,里面别有洞天。
一片的荷花,清气逼人,淡香缭绕,大多是粉色的荷花,也要几株黄的,嫩色生香,莲曳摇下小船,扫干净灰尘,拉着耶溪下来坐了,耶溪一坐下,一朵荷花便倾过来,正好落在她掌心。
“要采吗?”莲曳笑:“荒塘没事的。”
“不了,”耶溪闻闻它蕊间芬芳:“还没有全开呢别糟蹋。”说着,笑看向他:“你哪里找这么个好地方?”
“这是芙蓉浦,”莲曳笑:“本来是藕塘,后来主人死了,子女回了老家,就荒在了这里。”说着,有些吃力的用桨拨开浮萍游荇:“我小时候,经常来这里避暑。”
“好地方,”耶溪眼里都是花:“怪不得你长的这么好,灵气都让你一个人占了。”
“小时候没人和我玩,”莲曳轻描淡写:“要是有人陪我说句话,何至于都让我一个人占了。”
耶溪心里一紧,只能笑笑,突然一跳起来,哗啦一下水珠溅起,溅落到莲曳衣摆,耶溪笑的开怀:“我不是来了吗?”
莲曳躲避不及,只侧着脸对她轻轻一笑,俊雅容颜掩映在芙蓉粉面之下,说不出的秀美蕴藉:“是啊。”说着,摘了个莲蓬剥开壳儿,把白嫩嫩胖乎乎的莲子递给她:“尝尝看。”
耶溪看见他虎口的伤痕,知道是他儿时做粗活落下,心里有些难受,还是乖乖的含下,一咬开,一池塘的清香仿佛都化在唇齿间,她看向莲曳,莲曳低头剥莲子剥的正入神。
耶溪一笑,眼神突然一转,看见一朵白色莲花,藏在重重的荷叶下,只露出一点花间黄蕊,耶溪轻轻扯过那花,往他头上一戴,莲曳吓一跳,微眯着眼看向她。
“花借美人红嘛。”耶溪笑嘻嘻:“你看,多好看。”
莲曳反手一下,折断了那根荷花,眯着眼看向她:“这样更好看。”
耶溪僵了一下,她总感觉他眯眼睛的动作像极了前世做大公公的他。
前世的他,一眯眼,宫里面都冷三分。
“送你了,当生辰的礼吧。”莲曳低头:“白莲花,稀罕东西,这一片都没有的,不知道今年怎么出了个奇葩。”
“好,”耶溪接下荷花,眼睛一转,笑眯眯的开口:“莲曳,我听说你是腊月生的?”
“腊月?”莲曳一笑,目光灼灼。
“那…是一月还是二月来着…”耶溪装傻。
“想知道我生日?”
被戳穿的耶溪有些羞赧:“问一下怎么了?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你送我一朵花,你过生日,我送你两朵!”
“我的生日啊,”莲曳轻轻一笑,不理会耶溪的讽刺,静静的看向这一片荷塘,眼底泛起一抹萧索。
“等这花都谢了,我的生日就到了。”
第29章 赏枫盛宴曲水流觞
拿着那白莲花, 耶溪高高兴兴的回了家, 顶着文咏絮的目光压力坚持把花插在她最好的琉璃美人瓶里面, 放了清水供在案头,每日看着,心里甜丝丝的。
莲曳他, 应该不会和前世一样重蹈覆辙了吧。
几个月来,莲曳的字也学的差不多了,耶溪有些舍不得的和外祖父禀报了,文太傅答应让他明日到学堂, 耶溪又缠着外祖父,让他不要叫莲曳和那些孩子们一起。
毕竟他一个十四的少年,和一群熊孩子在一起听学也太不好意思了,再说, 他心思脆弱阴暗,万一有不懂事的孩子一刺激他, 他心病又起就不好了。
文太傅在耶溪可怜巴巴的眼神下屈服, 无可奈何的喊来了他的得意门生南笙。
南笙和莲曳仿佛很熟识一般, 相见之后言笑晏晏,把耶溪倒拋在了一边。
耶溪心里郁闷, 不能说出来,正好遇上皇上要办赏枫宴, 点名要各家闺秀参宴,文咏絮下了死命令,让她在家里苦练琴技和规矩, 耶溪苦不堪言。
好在莲曳每日来,都在她窗下丢一朵荷花,耶溪看到那花,心也就定下来了。
莲曳最开始送她的那朵白莲花最终还是枯萎了,耶溪惆怅了好久,把那莲子剥出来,用线儿串了挂在手上。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暑气日减秋意渐上,耶溪身上的薄罗衫换上了锦绣衣,莲曳却依旧是素衣裳,翩翩而立,成了文府上下婢女们脸红心跳的人。
耶溪听着她们聊莲曳,有些骄傲,又很苦恼。
赏枫宴很快就到了,耶溪辞别了外祖父,和姐姐一起乘上了宝车,临行前,文咏絮特意的把那白玉手镯亲自戴在了耶溪的手腕上,嘱咐她千万小心,皇家规矩,不得半点闪失。
耶溪顺从的戴上,戴上手镯的一瞬间,她感觉手镯重如千斤,一下子拴住了自己。
文庭燎依旧和文咏絮不对头,横眉冷目的拉着畏畏缩缩的文嗣音上车了。
车上,三个人陷入沉默,耶溪觉的难过,想找点话题:“今天,不止我们去,听说好多公子也去。”
“是啊,越扬也去,”大姐冷笑:“秦书旻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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