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眉黛,笼烟霞霜。一双杏眸含着三生春色潋滟,胭脂不薄不厚,正好是红妆宜春光。
那红盖头轻轻落下,万种风情,都掩住,等着一人来揭开。
在人们的簇拥中,耶溪握着文咏絮的手,上了花轿,文烟低声:“小姐,坐稳了。”
“嗯。”耶溪紧紧攥着衣角,上面金线绣的凤有些刺人。她轻轻的描着金凤的轮廓,感觉有些闷热。
她知道,那个人就在帘外,看着她。
唢呐一响,鞭炮一扬,起轿。
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一路吸引了众多目光,整个瞻华衢都热闹非凡,大家小姐们咬着手绢在绣楼上狠狠的看着花轿,泪汪汪都议论着那个状元郎。围观的还有那百姓们,都纷纷感叹那嫁妆的丰厚,赞美那新郎官,芝兰玉树人才出众。
吹吹打打的,耶溪根本听不清别人的说话声,脑袋里面一片空白,又是不舍又是期待。
这辈子,终于能堂堂正正的在一起了。
突然一下,轿子被猛的一震,哐当一下坠落在地上,耶溪不提防,被一下子震的倒在花轿壁上,一只细细的白银镶翡翠的簪子被压到,应声而断,啪嗒一下那簪子上段掉下来。
耶溪心里一惊,拿起断掉的簪子,心里突然惶恐不安起来。
嫁日断簪,大凶。
第47章 平地波澜镜里鸾孤
吹吹打打的声音一下子被打散, 马蹄声和叫喊声不绝, 耶溪不知道出什么事情了, 低声问:“文烟,文烟…可是对面有人来,冲撞了轿子。”
文烟似乎有些慌张:“小姐, 小姐!他们冲着姑爷来的!啊!姑爷!”说着,轿子又是一阵剧烈的震动,耶溪几乎要吐出来了:“到底什么事情!你说清楚啊!”她犹豫着要不要揭开红盖头。
“禁卫军办事!行人退避!拿犯人莲曳!若有违抗,就地处决!”一声鹰唳声传来, 耶溪心里咯噔一下,禁卫军不是邱公公管的吗,拿莲曳做什么?想到这里,她再也忍不住了, 掀开盖头就朝外看去,帘外, 工工整整的队伍已经支离破碎, 莲曳已然不见了踪影, 轿子猛的被了踢了一下:“下来!例行搜查!”
文烟哭哭啼啼的上前拦那个军官,被军官一下子打开, 粗暴的就要拉耶溪下轿子,耶溪压住心头的恐慌, 面上镇定的下轿:“这位军爷,敢问是何事?捉走我…”
“圣上下旨,新科状元考场舞弊, 私贿考官,拿入死牢等候处置!”那人冷冷开口:“文太傅与邱思涉案,也一并捉拿!”
耶溪听见,宛如一个晴天霹雳,她花了好久才从震惊中醒过来,浑身颤抖:“外祖父…如何了。”
“已被捉拿归案。”那人不欲再说话,一下子扬起马鞭,正好抽到耶溪袖子上,金凤瞬间被从中间裂开,耶溪感觉手臂一阵痛,她一下子哭了出来,文烟赶紧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耶溪:“小姐小姐!”
过了半天,耶溪才站稳身子,鼓乐已经被打散,嫁妆也被那些人悉数抬走,路边人看着这一切,都窃窃私语,打量着耶溪,但是没有一个人上前去帮帮她。
耶溪脸上火烧,文烟也不好意思,扶着她:“小姐,我们去边上避一下,等会再说。”
鼓乐的人也看不下去了,开口:“三小姐,现在也不知道什么个情况,您现在也不方便走动,不如在这里等等,我们几个去您府上看看,再打听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如何?”
“多谢大哥,”耶溪微微欠身,文烟护着她,替她挡住身后人的视线,向着旁边走去,旁边是一座戏楼。正在唱昆曲,没有几个人在座,冷冷清清,文烟低声道:“小姐,我们去哪里避一下。”
耶溪低头:“好。”
戏楼上,鹤官半卧在美人榻上,拿着长长的一支烟斗,眯着眼睛吞云吐雾,透过琉璃窗看到戏台下的动静,轻轻一挑眉,放下烟斗儿,立即有人上前:“爷,该扮上了。”
鹤官轻笑,起身随便的披上件外衣:“不急,那车前草还没完呢,早着。”说着,晃晃悠悠的下楼:“下次去买,还得去添香楼,这三成楼的阿芙蓉,瘾太大。”
“是,三爷快些上来啊。”
鹤官披着外衣,下台来,台上正唱着昆戏《紫钗记》。
还是霍小玉。
台上佳人才子,愁情万种,生离如死别。
“怕奏阳关曲,生寒渭水都。是江干桃叶凌波渡。”那台上佳人愁眉不展,一腔幽怨都含在那幽深凄美的唱腔里:“汀洲草碧黏云渍,这河桥柳色迎风诉。纤腰倩作绾人丝,可笑他自家飞絮浑难住。”
台下没有什么人,只有衣冠整齐的几个老者,还有一个狼狈的新嫁娘。
耶溪的泪,一瞬间流了下来,那日试妆有多喜,现在就有多悲凉。
呆呆着看向台上,她素来不喜欢昆戏,只呼它做困戏。可此时,那戏仿佛唱到了心底。一字一字,分毫不差的落到她心里。
忽然一阵香风过,带着淡淡的烟味,一张昳丽的脸映入眼帘,耶溪看他一眼,认出来是这几年当红的鹤官。
“莲曳出事了?”鹤官笑眯眯,翘着二郎腿坐在耶溪身边:“什么事?”
耶溪不理会她,起身就要走,鹤官懒洋洋开口:“别走,等人来,看看到底是什么事。”
说话间,已经有人来了,看见鹤官在旁边不敢开口,鹤官眯着眼睛,朝他点点头:“没事,说,我是莲曳他老相好,出什么事了?”
那人眉头一跳,看见耶溪无动于衷,才战战兢兢开口:“三小姐,文府…已经被封起来了。”
耶溪心里一颤,等时就站起来,心里如三冬寒冰:“怎么了!”
“文太傅被带走了,夫人…昏了过去,下人们都被驱散了,”那人声音越来越小:“都说,老爷被打入了死牢,好像是科举受贿。”
“怎么可能!”耶溪气急,眼泪一下子落下来:“我外祖父!还有莲曳,怎么可能!”
“三小姐莫动气,是皇上下的命令,邱公公也被抓了,据说…证据确凿…是很难翻案了。”那人叹气:“三小姐…现在还是莫回去了…文府内外都是禁卫军。还有莲公子的府邸,都被封了。”
哐当一下,耶溪头上的凤冠,一下子坠落,带着她万缕青丝随之散开。耶溪眼前一黑,就要昏过去,鹤官一下子稳住她:“小心!”说着,冷冷的看向那人:“去问问文夫人现在何处!”
耶溪哆嗦着嘴,什么也说不出来,鹤官扶着她,看见她袖子上裂痕皱眉,低声对她说话,耶溪闭着眼睛不语,她脑子一片空白,唯有那台上的戏词,一句一句落入她耳。
“恨锁着满庭花雨,愁笼着蘸水烟芜。也不管鸳鸯隔南浦,……新人故。一霎时眼中人去,镜里鸾孤。”
一瞬间,她想起那日在绣楼梳妆打扮,哼唱的京剧霍小玉,同样的人,一霎间,珠碎簪断,无端裂帛,良缘做噩运。
“别听了,仔细疯魔了。”鹤官无可奈何,文烟跑出去打探消息了,他干脆把耶溪一架,架到了楼上,过了一会文烟匆匆的跑来,看不到小姐急的要哭鼻子了,鹤官随手把一个棋盘砸下来,示意她上来。
文烟拿着棋盘,警惕的上来,看见耶溪才松口气,鹤官继续吞云吐雾,看戏似的看着两人,耶溪低头闭眼,一言不发。
文烟几欲落下泪来,上前轻声唤:“小姐,小姐!我们去南家看看吧,夫人一定在南家。到时候,我们再商议对策啊。”
鹤官笑着上前,拉过耶溪的手,被文烟一下子打下去:“你干什么!我们家小姐不是你能轻贱的!”
“轻贱?”鹤官笑容不减,语气依旧的懒洋洋:“势败休云贵,家亡莫论亲,谁轻贱谁?”
“你!”文烟气的要踹他,鹤官灵巧躲过,又去吞云吐雾:“我是看你们大小姐啊,手上伤不能耽误哦。你嫌弃我我也懒得看了。”
文烟掀开耶溪的袖子,一道红痕触目惊心,她眼泪马上就落下来,鹤官冷笑:“别落在你家小姐伤上面,疼。”
“不用你说!”文烟抹抹眼泪:“麻烦你帮我们叫个车,去南府。”
“我凭什么帮你们叫?”鹤官放下烟斗,轻轻吐尽浊气,懒洋洋的拿起发绳就开始吊眉:“求人,得有个求人的样子。”
“你!”文烟红了脸,最后还是低声下气的开口求他,鹤官轻轻一笑,随便喊过一个小厮,扔给他银子让他去叫车,文烟扶着耶溪上了轿子,在马夫不解的眼神里到了南府。
文嗣音早就焦急的等到在门口,她听说出事了,第一件事情就是派人去找文夫人和耶溪。夫人接来了,但是耶溪一直找不到,一看到耶溪下来,她一下子就上去抱住她。
熟悉的怀抱,耶溪一下子落下泪来,文嗣音看她眼神空洞像失了魂,眼睛一红感觉把她扶进来:“好了好了,没事没事,会没事的。”
南笙面色沉重,他想过可能会有人背后阴人害莲曳,但是没有想到这样的严重。
串通科考,是欺君死罪。
耶溪一直坐在房间里面,不肯吃饭也不肯说话,文嗣音怎么劝她也不肯动,还是文夫人一个巴掌打醒了她,耶溪才肯吃点饭,她派文誉去看看,文誉都是无功而返。耶溪就像丢了魂一样,文夫人看着直抹眼泪,文嗣音也不忍心。
直到第三天,鹤官来了,用烟杆子敲醒了耶溪。
“哎我说,你就在这干坐着?”鹤官笑眯眯:“怎么?等着给莲曳收尸是怎么着?”
耶溪看也不看他,只是盯着窗上的鸳鸯图案发呆。
“莲曳这是娶了个什么啊,”鹤官好笑的摇摇头:“这个时候,你可没那个闲工夫伤春悲秋。赶紧想办法啊。”
耶溪微动,这几天她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实在想不出来,只能听天由命,不知道到底应该如何。
“找皇上啊,傻。”鹤官叹气:“看着莲曳救我出来把我捧红的份上,奉劝你一句,这时候,文夫人昏迷重病,就看你了,你不起来撑着,没人撑,当务之急找皇上,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争得时间知道吗?明显是有人陷害他,而且这人官大权重只手遮天。只怕他要早日了结此案,一旦定罪,万劫难复啊。”
“那我…”
“你晚一步,莲曳就危险一分,早点去跪吧。”鹤官打个哈欠:“我走了,有事找我。”
说完,他把烟嘴一含,回头对她一笑,好看的眉眼晃花了耶溪的眼,然后他转身离去。
耶溪呆呆的坐了一会,脑子里闪过外祖父慈祥的笑容,闪过母亲冰冷而温柔的脸,最后闪过他的模样。那样的美,上辈子她第一眼看见,就已经沦陷。
上辈子他们那么惨,这辈子他们还没有开始,难不成就要结束了?
耶溪咬牙起身:“文烟!”
文烟进来,看见耶溪吃力的在盘自己的头发,眼睛一红:“小姐,奴婢来帮你,您要出门吗?太好了!”
“嗯,”耶溪点头,声音干哑而坚定:“把我那白玉手镯带着,我要进宫,面圣。”
第48章 面圣陈情地牢相见
耶溪一身绿色衣袍, 戴着皇上赐她的白玉手镯, 在众人指指点点的目光中走到了皇宫外, 往玉石桥一跪,端端正正,闭上眼睛。
越是严峻, 她越是要逼自己冷静。
从晨曦消露,一直跪到了正午艳阳高照,她感觉身子一阵阵无力,摇摇欲坠, 路过的人也越来越多,议论纷纷,有挖苦的有讽刺的,也有可怜她的, 新婚之日,失去了一切, 真是可怜。
一直跪着, 守皇宫的侍卫对她视若无睹, 任由她跪,耶溪感觉自己要被太阳烤干了, 眼前发黑,心里有一种绝望的感觉。脑子阵阵剧烈的疼痛, 她一口气喘不上来,昏过去了。
再醒来,只闻得龙涎香的阵阵幽香, 她吃力的起身,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精致的紫檀木绣花床上,身上黄色的绣花锦被闪着如水的光辉,她一抬眼,就看见皇上背对着她,在床边站着。
龙床?!
耶溪紧张的看看自己,发现自己衣裳整齐,松了口气,赶紧下了榻,扑通跪下:“皇上!”
“起来。”皇上声音淡淡的,转过身,他紧锁眉头,阴沉着脸,耶溪恍惚了一下,一直以来,皇上对她都是笑着说话,像是对自己的女儿一样慈祥。今日看来,皇上真的是动了怒火。耶溪不敢像以往一样的撒娇,端端正正的跪着不说话。
“身体不好还跪那么久,”皇上语气愈加阴沉:“谁教你的!”
“只要能见皇上一面,罪女就是跪死也无怨无悔。”耶溪低头,语气卑微到不行,皇上看她苍白的脸色,眼里闪过一丝心疼,只是语气还是不变:“见朕有何事?”
“皇上,我外祖父和我夫婿…”耶溪还未说完,就被皇上粗暴的打断:“自作孽不可活!”说着,他横扫桌边,奏折掉了一地,几张纸轻飘飘的落在耶溪面前,耶溪愣住了。
“看看你的好外祖父,还有你的如意郎君干的好事!”皇上面色铁青,怒哼一声。
耶溪看向那纸,上面的字她再熟悉不过,是莲曳和文太傅的亲笔,一问一答,字字句句都泄露着科举大事,包括考官的喜好,皇上的出题,更有甚者,已经根据泄题拟好了文章,文太傅还在上面有改动的痕迹。
“朕问你,这是不是他们的字?”皇上闭上眼。
“是…”耶溪无力点头,他们的字她太熟悉。
“没话说了,走吧。”皇上叹口气:“好好养身子,过几日朕给你找个好人家,嫁妆朕来置办,若是太子他不吵闹,你便去太子府上吧…”
“皇上!”耶溪泪水一下子落下来,重重的磕了头:“请您三思!外祖父辅佐您鞠躬尽瘁这么多年,难道比不上这一封来历不明的书信吗!莲曳他锦绣文章,岂用舞弊才能显其才华!皇上!请您三思啊!您何不再召莲曳!再出试题,您看看他才学!他绝不是这种无耻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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