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嗤笑传来,两个人向门口看去,一个黑衣少年打扮的人倚门而立,不耐烦开口:“都什么时候还用膳?等会南老先生哪里竹板子管你们饱!”
“大姐,我们很快的!”文嗣音眨巴眼睛,拉住耶溪:“三妹病才好,早上不能不用膳……”
“用个屁,死不了她!”文庭燎一提溜,直接把文耶溪提溜出门,往车上一扔:“走!”
第5章 胡笳声断长门怨杳
马车不急不缓的行着,向着南府出发。
南府,是京城贵族里面一个特殊的存在,南家不以权势财富出名,却以单单的乐闻名于世。南家世代为太常卿,掌天下礼乐,而南府的人,即使是七岁仆奴都能通晓音律,莫说是南府的主人。
南更是在家开设了乐馆,各家贵族都把孩子往他这里送。
开玩笑,连当朝太子都是他的学生,就算自家熊孩子学不到什么东西,和太子做个师兄弟也是好的啊。
而南府,隔着条街,就到了那女人口里臭名昭著男人心里魂牵梦绕的烟柳巷。
耶溪下了车,举目望向烟柳巷的方向,却被自家大姐一个板栗子打在头上,文庭燎黑着脸:“看什么看!头给你打歪!”
捂着自己的头,耶溪怕怕的进门去了,楼台掩映,笛音悠扬,令人精神一振,耶溪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白衣少年,立在八音亭之中,低头吹笛,仙袂飘飘,恍若姑射仙人,看见耶溪三人到来,少年放下笛子,轻轻一笑。
“来了?”白衣少年看见她们,笑的温润如玉:“家父在等你们了。”说着,缓步下来带路。
“姓南的,”文庭燎剑眉一张:“人交给你了,我去你们后山打个猎,回来分你一只鸡。老顽固问起来,你说我生病来不了。”
南笙习以为常的点点头:“别打野鸡了,后山都快绝种了,最近毒蛇泛滥,大公子不去除害安民?”
文庭燎一个白眼,飞身越墙而去,文嗣音想拦住她,没有拦住,担忧的开口:“毒蛇……要是出事怎么办?”
“没事,”南笙走进,在文嗣音身边停下,文嗣音一退,南笙微微一笑:“毒起来,那条蛇比得上大公子她毒?”
文嗣音有些生气,湿漉漉的眼睛圆睁:“大姐,才不毒呢。”
南笙有些诧异的看向她:“啊,你会说话啊?”
耶溪嘴角一抽,拉过她二姐就走:“姐,要迟到了,我们快走吧。”
素雅的琴室内,琴声悠扬,耶溪走进屋内,屋内的少女们一下子围过来,叽叽喳喳的吵开:“耶溪你好了吗?怎么这么久才来?都想死你了!”
文嗣音一下子被挤在了外面,默默的走到了角落的桌子边坐下。耶溪好不容易寒暄完,搬了自己已经落灰的琴和琴案,走到文嗣音旁边:“姐姐,我坐你旁边嘛。”
文嗣音一愣,耶溪眨巴眼睛看向她,文嗣音一犹豫,轻轻的往角落里面更挪一下。耶溪哭笑不得,她是怕二姐孤独,结果倒像逼她二姐到死角了:“姐,那里看不见啊,我们去窗边坐嘛。”
文嗣音犹豫一下,耶溪趁机开口:“窗边可以看见后山,说不定可以看见大姐呢!”
说话间,琴师颜汝玉已经到了,她是南家的主母,专门教这些大小姐们学琴,早有仆人焚香插花,摆好她的古琴忽雷,屋子里面一下子安静下来,颜汝玉冷眼扫视一圈:“都到了吗?”
旁边的琴童恭敬开口:“只有文家大公……大小姐未到,说是得了风寒,告病不能来。”
颜汝玉冷笑一声:“文家大小姐倒是个多愁多病的,前日出痘,昨日落枕,今日风寒,明日是不是缺胳膊断腿?文家真是越来越不像话!”
文嗣音低了头,咬咬嘴唇,耶溪轻轻一把握住她的手,在她手心轻轻挠痒痒,逗她颤颤一笑。
“罢!我颜家也容不得她这顽劣徒弟!”颜汝玉坐下,轻拢慢捻,先弹了首《高山流水》,弟子们齐齐闭眼静心,一曲终了,过了半晌,颜汝玉的声音缓和了不少:“你们在我门下也都学了不短时间了,今日每人弹一曲我听听看。”
文嗣音轻轻扯耶溪衣袖:“你弹什么?”
耶溪低头不语,前世她少年时最怕弹琴,每次不过敷衍过去,但是入了宫,失宠的日夜里,唯有这古琴伴她,日复一日的弹,她的琴技也上去了,只是不知道,现在是否能弹出来那时候的心境。
“胡笳十八拍吧,”耶溪开口:“二姐你呢?还弹梅花三弄吗?你都弹多少时候了?换一个呗。”
“不了,就这个吧。”文嗣音有些担心:“胡笳十八拍……三妹你……没问题吗?”
“没问题!”耶溪一笑,附在她耳边开口:“姐姐,我偷偷告诉你,我一病起来,感觉经脉全通了!以前弹不出来的曲子,现在我都无师自通了哎!”说完,感觉背后凉飕飕的,回头一看,颜汝玉面无表情看着自己。
“无师自通?”颜汝玉淡淡开口:“那你今日弹一曲罢,与我等开开耳?”
文嗣音红了脸,怯懦的看向耶溪:“别逞强……”
耶溪对自己的琴技还是满意的,淡定起身,欠身行礼,随即坐下,拨拉一下试试弦,凝神闭眼,再睁眼时,琴音一泄而出,行云流水,渐转哀思。文嗣音愣愣的看着娴熟的耶溪,有些不敢想象,屋内其他人也愣住了,本来等着看耶溪笑话的,结果没有想到,她能弹的这么好。
颜汝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听着听着,她就皱起眉头,等到一曲终了,耶溪出了微微汗,看向颜汝玉,文嗣音难得的一笑,透过面纱,耶溪都能感觉到她的笑意。
“只知技巧,琴匠不如,”颜汝玉冷冷开口:“胡笳十八拍生生被弹成长门怨,变故国鸿鹄为笼中之鸟,什么东西!”
耶溪愣住了,她的确是带着前世的哀思弹的,没想到颜汝玉全部听出来了。颜汝玉又看向文嗣音:“你来。”
文嗣音只得颤巍巍开始,第一个就起错了,引的其他小姐们笑起来,文嗣音脸更红,出的错更多,颜汝玉脸色也有些不对劲,文耶溪担忧的看向文嗣音,文嗣音一闭眼,静了一下,再开始,渐渐入了境界,颜汝玉看向她的眼神变成了赞赏。
一曲终了,文嗣音有些虚弱的起身,颜汝玉突然伸手,摸摸她的头:“弹的好。”
文嗣音一愣,她弹的明明出了许多错,颜汝玉却不加解释,走去了别人哪里:“嗣音,累了就去凉亭休息一下,随便好好教教你那莫名其妙的三妹。”
文嗣音一脸莫名其妙的带着耶溪出来了,耶溪开心的看向她:“哎,颜老顽固夸你了哎,你都不笑笑?亏我谈那么认真,还骂我琴匠,哎,咱们去凉亭!不理她。”
文嗣音还是不笑:“我感觉你弹的明明很好啊,先生今日怎么……”
“谁知道呢,”耶溪无所谓:“哎,二姐,我们去后山看看好不好,说不定能遇上大姐?”
“别……”文嗣音犹豫一下:“危险。”
“没事,我们就在山脚下等等她,不会上去的。”耶溪怂恿她:“再说了,颜老顽固最喜欢你了!你看每次都夸你!”
说不过耶溪,文嗣音无可奈何的被拉着偷偷溜出去了。
夏日当头,一入山内,凉气袭人,耶溪摘着山间的桑果,捋起袖子,玩着山涧里面的水:“二姐,你过来嘛,你不热吗?”
“不热,”文嗣音乖乖的坐在石头上,拿着耶溪一路摘的花:“当心!”
“没事!”耶溪抬头一笑,看见一只蜂子向自己直直的叮过来,吓的脚一滑,往后就是一摔。
“咚!”耶溪重重的倒在地上,却没有想象中的疼痛,睁开眼,发现自己倒在一个肉垫子上面,好奇的起身,正对上莲曳面无表情的脸。
“莲曳?”耶溪惊呼出声,赶紧扶起来他,文嗣音已经扔了花跑过来:“没事吧。”
“没事?”莲曳阴恻恻开口:“看见你就没好事。”说着,艰难爬起来:“别了,文大小姐。”
文嗣音低头:“这位公子,多谢你出手相助……公子!你东西掉了!”
三人回头一看,一个小小的瓶子静静的躺在溪涧里,文嗣音轻轻扯起裙尾,低头要去拿那瓶子,耶溪看的胆战心惊:“二姐!别!”说着,顾不得摔破了的手,一下子拉着二姐:“别!”
文嗣音吓了一跳,回头轻轻一笑:“没事怎么了?这位公子刚刚掉了瓶子,我来捡一下。”
耶溪强硬的把她拉下来:“别碰那东西。”
莲曳眯起眼睛,眼里愈发深沉,沉默的走上前弯腰自己去捡,耶溪凶巴巴看向他:“你也别动!”
莲曳愣住了,耶溪捡起来一根树杈,挑起瓶子,莲曳伸手:“多谢。”
耶溪看向他,莲曳也看向她,两个人对视了一下,耶溪突然红了眼,一甩手,瓶子咕咚咕咚滚进了草丛,莲曳眼底越发深沉,面上重新阴恻恻起来。突然一下子拉住耶溪,语气阴森:“第二次了,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第6章 玉镯千金奴命草芥
耶溪低头不语,她的确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世上最下流的毒。
□□们嫖客们,染上风流病之后流出来的毒脓,一染上,药石罔效,只能等死。那深宅大院,后宫重门,多的是这样的龌龊手段。
前世,她就亲眼见过一个宠妃被人陷害,染上这不能说的恶疾,不敢告人,被磨的活生生自焚,才能不落人把柄。
“知道。”耶溪还是老老实实开口。
“呵,”莲曳突然一笑,清雅的面容顿时妖异起来:“三小姐,连这个都知道?不容易不容易,真是见多识广。”
耶溪突然打断他:“我只想知道,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莲曳笑的更加灿烂,逼近耶溪,声音温柔无比:“对付你的亲爹啊,三小姐。”
“我爹?”耶溪惊了,莲曳满意的看着她终于恐惧起来的眼神。
“我爹他……”耶溪冷静下来,突然意识到什么,担忧的看向莲曳:“我爹他对你做了什么?你……受伤了吗……”
莲曳彻底愣住了,耶溪担忧的眼睛映在他眼里,分外明亮,也分外刺目,莲曳避开她眼神:“你爹要做什么,你还会不知道。”
“不知道。”耶溪是真的懵了,从小母亲就不允许家里人提他一句,不然就乱棒打死,她到现在也不知道她父亲到底是什么情况,只是大概知道他的是个不正经的放荡公子。
莲曳还想问什么,只听得一阵风声呼啸而至,莲曳下意识低头护住耶溪,一只箭擦过他的脖颈,留下一道血痕,耶溪抬头,看向射箭之人。
文庭燎冷冷的走进她们,后面跟着一脸惊恐的文嗣音,文庭燎收起长弓:“放开她!”
莲曳摸摸脖子上面的血,面色幽深的离开了,耶溪想拦他问个究竟,又怕被大姐发现,只得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怎么回事?”文庭燎上前,拍拍耶溪的头:“傻了?人家一男的拦住你你都不知道躲?你是被下了降头吗?”
“没有,”耶溪惊魂未定:“姐,你来了啊,你干嘛放冷箭啊,很吓人哎。”
“射死你算了,傻。”文庭燎一手一个,拉着两个傻妹妹下山:“今天收获多,姐给你们看看。”说着,从背篓里面拿出今天的战利品:“看,这条大花蛇,最补了,还有这个,竹叶青,可巧被我逮着了,卖给药店去,肯定是一大笔银子,还有这个……”
耶溪看着一篓子花花绿绿,只觉得一片凉飕飕:“好了好了,姐……别看了,我们回去吧。”
文庭燎意犹未尽的一条一条拿出来给她们看,还详细的介绍它们身上的花纹和毒性,最后有些遗憾:“可惜都是死的,不好玩了,早知道啊,留两条活口给你们玩玩。”
耶溪和文嗣音瑟瑟发抖:“不用了不用了,死的就好死的就好。”
回到家中,耶溪看见后院跪着一个丫鬟,哭哭啼啼的,耶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走过去一看,是自己的贴身丫鬟文锦,刚要开口,一个声音拦住了她。
“耶溪,过来。”
耶溪看向走廊上的女子:“娘?怎么了?文绣她?”
文咏絮淡淡的看一眼耶溪头上的花,又扫到文嗣音头上的花,眼底越发阴沉:“你给我过来。”
文庭燎冷哼一声,拉着嗣音走了,留下耶溪一个人,悄悄的跟着母亲进了房间:“娘,怎么了?我的丫鬟怎么召您生气了?”
“你的那个白玉手镯呢?”文咏絮冷冷开口:“跪下!”
耶溪不明就里,还是乖乖跪下:“白玉手镯?是外祖父给的那个吗?孩儿怕弄丢了,让文绣收起来了啊……啊,文绣莫不是弄丢了它。”
“是啊,”文咏絮轻轻一笑:“弄丢了,御赐的东西,弄丢了,嗯?”
“女儿知错!”耶溪心里咯噔一下,皇上御赐的东西,如果被遗失便是大过,若是被人发现指出来,文家便是有罪:“娘,那找到了吗?”
文咏絮揉揉头:“没有,你那个丫鬟,八成是偷了,死命不说,打一顿发卖了她吧,回头再给你买一个,知道吗,好好回去休息吧。”
耶溪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点头离开,看到后院哭的肝肠寸断的文绣,心情复杂的回到了房间里,在她印象里面,文绣一直是个干净老实的丫头,从来手脚干干净净,不知道为什么会干出这样的事情,想到这里,她自己去查了一遍珠宝匣,发现除了那御赐的白玉杯,别的东西都在,耶溪更加奇怪,想到这里,悄悄喊来一个丫鬟,让她去问问文绣。
4/80 首页 上一页 2 3 4 5 6 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