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了东西,”莲曳眼神复杂:“那就不好说了。”
“莲曳也快好了,我们去看看吧。”耶溪看见莲曳焦急,赶紧开口,邱公公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行,你去看看,毕竟是你师兄,你也活动活动身子。”
莲曳能走动了,只是需要人搀着,耶溪和他乘车到了大理寺,阮沉香一听是他们两,不敢怠慢赶紧出来迎接他们。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阮沉香笑着迎他们进去:“可是来看鹤官的?”
“是。”
阮沉香撇撇嘴,似是极为惋惜:“太可惜了。”
莲曳点点头,谁知道阮沉香接了一句:“可惜了那么好的艳福,王家的大小姐,长的桃花眼柳叶眉,可好看了。”
莲曳:“……”
“为什么美人看不上我呢?我长的不比鹤官差啊。”阮沉香顾影自怜起来,学着他掐一个兰花指,尖着嗓子说话。
迎面走来的石昆山一把把阮沉香塞进了小屋子,防止他继续丢人,然后亲自领路打开了牢门。
一股血腥腐臭味扑面而来,莲曳习惯了没什么,耶溪受不了,想捂住鼻子又怕鹤官看见难受,只得耐着走,莲曳发现了,走到她前面挡住她,耶溪赶紧躲他后面捂住鼻子。
到了牢房,石昆山打开铁链,耶溪吓了一跳。往日艳美的鹤官,此时满是血污的缩在角落里。臭不可闻,血肉模糊比莲曳刚刚出狱更甚。
“动私刑?”莲曳声音冷下来,看向石昆山,石昆山低头:“王尚书亲自执行,下官不敢不从。”
大理寺无实权已久,官官相护大理寺根本管不了,石昆山阻止都无能为力。
一盆凉水浇醒了鹤官,鹤官无力的睁开双眼,半天才能看清,一见是莲曳和耶溪,别开脸虚弱的笑:“来干什么?看我笑话?”
“嗯,”莲曳意味不明的哼一声:“我也好不到哪里去。”
鹤官愣了愣,又看他一眼,眯着眼睛半天笑了:“哟,腿断了?”
“没,”莲曳冷笑:“我好的很,小伤,倒是你,怎么又出事了。”说着上前仔细的看了看:“你…腿…”
“断了,都断了。”鹤官有气无力的举起手,手上仿佛被碾压过一样,原来纤细雪白的手指,满是血痕的耷拉着,看上去已经被人折断。他眼里没有了往日少年肆意的光芒,完全暗淡下去,失了神。
沉默了半晌,他的手无力滑到地上,滑出一道血痕,他沙哑着嗓子开口,语气说不出的哀伤:“你说,我以后还能唱戏吗?”
耶溪心里一酸,鹤官本来就是花旦,对身段动作要求极高,他就是凭着跷功在京城梨园打下了一片天地。
现在腿断了,手废了,他拿什么唱戏?
莲曳深深看他一眼,对着石昆山道:“人我带走了。”
石昆山犹豫了一下,莲曳挑眉:“他要是来要人,让他去我家里。”石昆山听了才点点头:“我也想让他出去,找大夫看看,但是王大人哪里不好交代,既然莲公子有义,请便吧。”
耶溪上前要扶他,鹤官一笑,往她肩膀上一赖,收获了莲曳一个眼刀,他笑:“还是师弟好,今个儿我就恃宠而骄一回。”说着笑吟吟的看一眼耶溪,那布满血丝的眼里一瞬间春水媚色,耶溪恍惚看见了旧日台上风流无双的他。
看见鹤官要往耶溪怀里倒,莲曳面无表情,喊来邱迟,邱迟把鹤官拦腰一抱就扛走了。可怜鹤官疼的直叫唤:“我去,你大爷的莲曳,我腰上有伤啊!啊啊啊!”
鹤官的叫唤让耶溪想起来什么,出门的时候,她对着石昆山行了个礼,轻轻开口:“敢问大人,大理寺行刑,鞭刑的话,可是未定罪之人不过廿?”
“是。”石昆山点头。
“那他…”耶溪看一眼莲曳,再看向石昆山,石昆山马上明白了,面露羞赧:“莲大人是…”
“耶溪?”莲曳回头。
“来了来了,”耶溪有些慌乱,石昆山赶紧一句话解决:“三小姐想想看,邱公公和文太傅…为什么毫发无损?”
耶溪一愣,直到莲曳喊了她三遍才反应过来,匆匆忙忙的辞别了石昆山,耶溪赶上去迎着莲曳,莲曳步子有些艰难,耶溪一下子搀住他,用力过猛,差点撞倒他滚到他怀里。
莲曳低笑:“大白天的,还在外面,投怀送抱的?”
耶溪恶狠狠瞪他一眼,心里却又酸又甜,软的一塌糊涂,鹤官回头看见他们,翻了个白眼以示轻蔑,莲曳把鹤官带回了家,赶紧派人喊了大夫,大夫给他处理了伤口,血水换了一盆又一盆,鹤官疼的龇牙咧嘴,好不容易处理好了,他又开始贫嘴:"那个,我的血可是好东西,浇花可好了。"
“闭嘴,”莲曳不耐烦。
“不解风情,”鹤官长叹一声:“你不知道美人血浇出来的花,有美人香吗?”说着,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迅速别开视线。
“美人?”莲曳冷笑一声,把一把铜镜拿到他面前:“看看,好个美人!”
鹤官怔怔的看着镜子里面,那熟悉的脸上被一道疤痕从眉骨破到唇边,丑陋可怖,他愣住了,继而一笑:“美人在骨不在皮。皮破了算什么!”说着,对着端着茶盏进来的耶溪抛个媚眼:“弟妹,你道是也不是?”
耶溪呆滞了一下,不忍心的道:“是。”
鹤官得意的看向莲曳,莲曳冷笑一下握住耶溪手:“没事,他脸皮厚,你没必要昧着良心说话。”
耶溪点点头,和莲曳相视一笑,酸的鹤官直哆嗦牙齿。
“对了,那个王小姐怎么回事?”莲曳喝了茶开口:“我要是记得不错,你前阵子不是和包公子打的火热吗?怎么突然来一个王小姐?我还以为你还改不掉以前的毛病,喜欢和男人厮混。”
“滚!”鹤官声音低下去,还是没心没肺的语气:“我和谁混也不找你你管什么!我哪里看什么男女?只要来看戏的都是大爷,在我眼里都一样。”
“再说,只要对我好,又阔气,我管他男女都跟。”鹤官一笑:“你不是知道的吗?”
“你收下了她的东西,你是几个意思?”莲曳皱眉:“若没有东西证物什么都好说,问题是搜出来了,你就逃不了诱拐罪。”
“滚吧,”鹤官眼神暗淡下去:“我哪里来的胆子敢诱拐她堂堂的尚书千金?她非要给我的。”说着,他摇摇头:“那个丫头不知道是脑子坏了还是眼神不好使,看上我这么个烂人。”
“不烂,不是美人吗?”莲曳微笑,鹤官被他气的咬牙:“你得意了啊,我倒了你得意了!”
耶溪看他们聊的欢,前悄悄地出门,准备去买点糕点,她记得鹤官特别挑嘴,每天吃的都精细,还特别喜欢一家的菜粥,她穿过瞻华衢,径直走到那家店,买了菜粥出来,忽然听见一声哀叫,隐隐约约断断续续,似是女子在嚎啕,她环视周围,除了酒楼饭店都是深宅大院。
耶溪皱眉,店里小二看见她样子上前:“夫人不必疑心,是对面的尚书府的,您只管走吧。”
“尚书府?”耶溪突然想到了鹤官:“可是王尚书?为了他女儿?”
“可不是啊,”小二低声叹气:“可怜那个三小姐,本来出身就不好,她母亲就是戏子,在府里天天受欺负的,现在可好了,闹出这么个丑事,我看啊,那个王尚书肯定整死他们俩。”
“毕竟是亲生女儿啊,”耶溪皱眉:“打死会不会?一般不都是赶出家门吗?”
若是赶出家门,鹤官还不讨厌她的话,把他们凑成一对也是好事。
“您是不知道啊,”小二露出一个玩味的笑:“那个王尚书,生了三个女儿就属她好看,出身低怎么发配都不可惜,所以早就想把她送给胡宰相做妾了。”
耶溪心里一惊,那小姐不过二八年华的样子,胡宰相都已经是古稀之年了,这婚姻哪里般配?哪一个女子肯甘心?
那小二笑的猥琐:“嘿嘿,本来还以为能看什么一树梨花压海棠的,现在一闹啊,谁敢要她啊,说不定大夫人使坏,打发了下人乞丐都有可能!”
“住嘴!”耶溪厉声开口:“该死的东西!谁许你搬弄口舌!”她自从认识莲曳,就知道流言蜚语的厉害,往往只是几句意淫,但对于处在舆论中水深火热的人,往往是把他们逼向绝路的最大力量。
店小二一看耶溪生气,赶紧认错磕头,耶溪不言语,拿了东西就离开,又听见那雄伟漂亮的深宅大院里,传出一声声的哀叫,惨似啼血杜鹃,哀恸巫峡夜猿。
耶溪不忍心听,默默的回去了。
第71章 清白与否一验便知
耶溪刚刚回家, 就看见了一个大腹便便官员打扮的人倨傲的下了车, 看见耶溪, 肆意的打量一番,看见她手里的糕点和食盒,以为她是什么婢女通房, 对她一仰头:“去,给你们家爷通报一声,本官到了,教他出来。”
耶溪一笑:“敢问大人是?”
“小蹄子问那么多做什么!”大人气了:“赶紧的!”
耶溪冷下脸, 冷笑一下:“敢问是王大人?”
“哟,”王大人笑起来:“小妞还蛮识相啊。”
“我看是大人不识相吧,”耶溪又是一笑:“这么好的眼睛看不清楚人了?真是可惜。”
王大人一听气的就要骂,耶溪轻飘飘一句话:“前几年在我外祖父府里面, 还知道喊一声三小姐姑奶奶,怎么现在瞧不起我了?”她记得当时王大人想尽了千方百计和文太傅搭上关系, 谄媚到不行。
王大人一下子想起来了, 一下子僵住了, 赶紧改口:“原来是三小姐,女大十八变啊, 现在这么好看,我哪里认得出来?”
“哦?尚书大人是说我那时候不好看了?”耶溪眼神危险起来。
王大人愣住, 赶紧堆着笑赔礼:“那个,都好看好看!”
莲曳出来,正好看见王大人对着耶溪笑, 他皱眉冷着脸上前,拿过她手里东西,轻描淡写对王大人开口:“大人,眼睛没事别到处乱看,那天没了就不好了。”
“你!”王大人想发火,一个无官无职的人敢如此猖狂!
旁边是侍卫拉住他:“大人,别忘了邱公公。”
王大人一下子萎了下去,莲曳看也不看他,径自和耶溪进了府,鹤官刚刚休息一会就起来闹,正在花园里面荡秋千,和小厮小丫鬟们逗笑,王大人一看见他气的横眉竖目:“贱人!可逮到你了!”说着就上前拎着他领子不放。
耶溪正要上前,鹤官不慌不忙突然一笑:“你知道我是谁你敢拿我?”
“你一个小贱人!”
“哎,”鹤官撇撇嘴,神情妩媚:“你敢动手?这什么地方你不看?邱公公可就在里面,文三小姐是我戏迷,状元郎是我师弟,你敢动手?”
王大人气呼呼的松手,暗骂一声,然后进屋,鹤官厌恶的看他背影,呸呸呸还狠狠的啐了几声,啐出了嘴里面残留的药渣:“他妈的人渣。”
进了屋,王大人就怒气冲冲,坐到座位上一拍桌子,茶盏都震颤了几下:“我说你!考了个状元就作威作福了吗!狼狈为奸助纣为虐!把一个怀我女儿清白的贱人接回来,是什么意思!今天你非要解释清楚!”说着,拿起茶盏重重一砸,茶盏四分五裂的碎了。
耶溪看着好笑,敢在莲曳头上作威作福,真是可笑又可怜,莲曳看她一眼,眸中也带着无奈的笑意,他清清嗓子开口:“王大人,那个茶盏,是御赐的。”
“管你什么茶…”王大人的话像是被掐住了,紫红了脸憋回去:“怎么可能。”
“大人自己看啊,”莲曳给旁边的邱迟递了一个眼神,邱迟拾起茶盏的底,强硬的塞到王大人手里,王大人手被利出划伤,邱迟还紧紧捏着他手不肯放:“大人看仔细了。”
王大人看见背后宫制的字样,羞到不行,手上被划伤更是叫苦不迭,他骂向邱迟,却被邱迟冷冷的眼神硬生生憋回去了,突然想起来他是邱公公身边的得力干将,邱公公阴冷的脸浮现在脑海里,他心颤了颤,不敢再看。
“言归正传,贤侄,”王大人口气软下去:“可否将这个辱我女名节的贱人还给我,他害的我女儿闺誉尽失,害的我满门蒙羞,千刀万剐方能解心头之恨啊。”说着看向耶溪:“三小姐也知道,辱人名节天打雷劈,我把他拿回官府按照律法处置,不好吗?”
“他犯了什么罪?若说是诱拐,也是他诱拐在先才能治罪,”耶溪皱眉:“可是他不曾先动手啊。明明是令爱仰慕他才郎,两个人两情相悦有何诱拐之说?”
“什么两情相悦!我那女儿就是被他骗的神魂颠倒!”王大人气极:“那个狐狸精,不分男女都勾引,京城多少男子女人被他那个贱人乱了心智!这种人不打死,还有祸害多少人!”
耶溪心里不舒服起来,鹤官虽然是为人风流,但是极有分寸,从不狎昵他人,都是耍嘴皮子痛快,除了在私寓那几年,后来出来了极少和男子女人私底下打交道,行里人都笑他清心寡欲大和尚。到了他嘴里,就变成了贱人。看王大人喋喋不休,耶溪开口:“大人,昔日六祖曰,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他不过一个戏子那里能祸国殃民!戏子演绎故事那里有错,看戏的迷了,乱了,才是祸!”
王大人还是不依不饶,莲曳烦了:“王大人,我们还没有找你算账呢,你就反而来了!”
“什么?”
“鹤官是蒙皇上亲自接见过的,皇上亲自派人入升平署,时不时要应承官中戏,”莲曳轻轻的扣着桌子,不紧不慢:“皇上怪罪下来,王大人怎么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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