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台上那风流潇洒的花旦,耶溪一下子想到鹤官,也没了心情看下去。
鹤官略大莲曳几个月, 二十出头,正是风华正茂的梨园年华,却落了终身残疾。
“不能唱戏,教徒弟也挺好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 莲曳凑到她耳边宽慰她:“他现在有家室了,总不能天天在外面抛头露面的扮女子挑逗别人吧。别人看着, 也笑话他们家。”
“嗯。”耶溪突然开口:“哎, 鹤官收徒弟了?”
“没有, 还在物色中,他想找两个老实听话的男孩子, 不要多了。天天跟着他端茶送水擦桌子抹地倒尿盆学戏。”
“哈?”耶溪笑出来:“哪里有这样的徒弟?这是奴婢下人吧。”
“都是这么过过来的,”莲曳语气平静:“不是世家出身, 没有身份背景的打小学戏,谁当人看?没死活到大就是好命了,别说成角。”
“那你小时候?”耶溪心一揪。
“我小时候有水生叔护着, 他好歹也是当年名角,人又和善,结了不少善缘,有他在我没吃什么苦。”莲曳突然一笑:“倒是鹤官,小时候挨的打可不少。”
“怪不得他恨你。”
“小时候他跪雪地,就是我看着他给他算时间的。”莲曳笑:“他抽鞭子,也是我数的。最让他恨我的,是小时候我老带肉包子去科班学戏,一屋子的饿狼啊。我都能听到一个个流口水的声音。”
耶溪也笑出来,看完了《虹霓关》两个人就出来,带着耶溪吃了些点心,两个人沿着护城河散步,一路走到了瞻华衢,耶溪听见许多孩子们哭声,她皱眉:“谁家孩子哭?”
莲曳摇摇头:“不知道,嫌吵?”
“还好。”
“过几个月你就不这么说了,”莲曳一笑,看耶溪红脸,赶紧转换话题:“好像是衙门门口的,是不是丢了孩子?还是拐了孩子被衙门查到了。”
“莲大人?”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两个人一回头,就看见石昆山在两人身后,他身后跟着两个小孩,破衣烂衫的怪可怜的。
“石大人,”莲曳和耶溪回礼,耶溪好奇的开口问:“您后面这两个,是谁?”
“哦,前一阵子破了案子,人贩子京城附近拐小孩,送到这里私阉卖给王公贵族。”石昆山开口:“一批还没有来得及阉割的,被我们带回去了。四处贴告示找他们的父母,就剩这两个没有找到了。”
两个小孩子瑟缩着石昆山身上,一个略瘦弱的小孩子怯生生的看一眼耶溪,耶溪冲他一笑,那小孩抖的更厉害了。
“若是没有找到父母,怎么办?”耶溪开口。
“若是找不到,那就只能找人代养了,”石昆山叹口气:“难就难在这里,这两个小孩死活不肯分开,现在能养起两个小孩的人家少。”
“兄弟两啊。”耶溪点点头:“是难分开。”
莲曳眯着眼睛,仔细的盯着那个小的看,那小的发抖的更厉害,一直趴在大孩子肩膀上哭。莲曳意味不明的一笑:“行啊,要是找不到人家,石大人跟我说一声。我有一个去处。”
“好。”石昆山领着两个孩子走了。两个孩子灰头土脸的脏兮兮,那大的吃力的背着小孩子,小孩子细细的给他擦汗,耶溪心里一动,低头对莲曳开口:“什么去处?”
“鹤官。”莲曳开口,笑容有些暧昧:“他不是想要两个小徒弟吗?一个男娃娃一个女娃娃。正好做善财龙女。”
“不是两个男孩吗!”耶溪有些震惊。
“一男一女。”莲曳笑:“你相信我的眼睛。”
“可是鹤官会不会虐待他们?”耶溪有些担心:“鹤官不是说要端茶送水擦桌子扫地倒尿壶的小徒弟吗?”
“那可不叫虐待,”莲曳笑:“你是没见过虐待的。打断腿,把人肠子打出来,都是有的。”
“那岂不是要死人!”
“后来都成了名角。”
耶溪不说话了,过了半晌开口:“到时候再说吧。”说着她心情也沉重起来,她看一眼莲曳,莲曳神色平常淡定,想是习惯了那些事情。
两个人一路走着,莲曳先开了口:“你…这几天在文府不要出门。千万记得,待在府里。”
“出了什么事吗?”
“暂时没有。”莲曳笑着安慰她:“你放心的待着。”
“好,那你也小心。”耶溪笑,莲曳轻轻抚去她头上的落花:“等我,接你回家。”
耶溪嗔怪的瞪他一眼:“文府就不是我家了!你这话说的,我外祖父听到了,打不断你腿!”说着她想到了什么:“是不是这几天宫里面…有事情。”
“别瞎想。”莲曳笑:“皇上略染小疾,过几天就没事了。”
“行吧,我也不方便问你,”耶溪低头:“对了,太子这段时间对你可好?他对我们家似乎有敌意,不知道会不会迁怒你。”
“还好,毕竟是要成为一代君王的人。”莲曳笑的温和:“你也放心,他现在只是被人暂时蒙蔽了,对我们家有些误会,过段时间他就会后悔。”
“那就好。”耶溪叹口气:“这几日太子又不喊你去东宫了,我怕他是对你生气了。”
“这几日可能太子有事吧。”莲曳一笑:“我正好陪陪你,陪着孩子。”
“孩子还没有出来呢!”耶溪抿嘴笑:“你就惦记上了?”说着她打个哈欠,莲曳把她送回了房间放到床上,就悄悄的离去了。临走时候,留下了邱迟在文府守着,一有动静就吩咐他。
东宫
太子面色阴沉如铁,他盯着手里面的一串绿檀木佛珠,狠狠的一砸,哐当一声,宫殿鸦雀无声,一个小太监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下。
太子气到不行,刚刚寿山拿住一个鬼鬼祟祟进来的小太监,小太监支支吾吾不肯说实话,打了一顿才说,有人偷偷进宫烦他带进来。搜了他全身,发现了这个。
太子认得这个东西,是父皇和文夫人的定情信物,两串佛珠。
他一向就对父皇和文夫人的不伦感到恶心气愤,结果父皇刚刚生病,今天才稍微的好转,那个贱人就带着他们两个人的定情信物偷偷进了皇宫!
他恨极了文夫人,从小自他记事起,母后就抱着他,诉说着那个贱人勾引了父皇,让父皇天天魂不守舍,天天冷落母后。然后父皇还爱屋及乌,偏爱文家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
她抱着他,天天在他耳边昵咛:“渊儿,以后长大成人,记得给母后报仇啊。”
从小他就固执的认为,他长大了,就是为了保护母后和胡家,灭掉文家。
好,今天你凑上来了,别怪我无情!
太子面色狰狞,一把从旁边抽出宝剑,他一脚踹开小太监:“那个贱人去哪里了!去养心殿找父皇了吗!”
“不是不是…”小太监捂着肚子痛叫一声:“我不知道。”
“出息!”太子冷漠的把剑架在他脖子上,冰冷的眼神让小太监感觉自己若是一语不慎,就要沦为亡魂。
寿山对着他使个眼色,他战战兢兢开口:“偷偷进来的人…向着慎刑司旁边的清颐宫去了。”
“清颐宫,好啊。”太子用力一分,那小太监挣扎一下,没有了呼吸,他死之前愣愣的看向寿山,似乎在说什么。
太子摔过袖子,擦了剑上血转身离去,寿山低眉施舍了小太监一个怜悯的眼神。
没办法,为了保密,委屈你先见阎王了。
太子怒气不息,直奔向清颐宫,那里是一个荒废已久的宫殿,几乎快到了后山脚边,比慎刑司还偏远,太子气的面色发青,丝毫没有察觉的不对劲。
寿山和一个小太监死死的跟着他,另一个小太监担心开口:“寿山!可是,皇上不是还在…怎么会突然好起来,和文夫人…幽会呢。”
“闭嘴。”寿山眼神狠戾起来:“太子的事情是你能管的吗!”
说话之间,太子已经冲到了宫门前,一脚要踢开宫门的时候,寿山拦住他:“殿下,莫要惊动!走后门。”
后门也是死死锁起来的,似乎更加映证了太子的猜想,太子气极,翻墙而进,掐住自己的手防止自己因为大力惊动了人。
一阵浪荡的声音传来,污言秽语无所不至。
太子怒气更甚,一间一间的寻过去,有黑衣人来截他,都被太子身边暗卫解决了,太子直接踹开了房间门,红罗帐内,风光旖旎无限,太子闻着房间里面味道恶心的想吐。他怒吼一声,一下子拉开了红罗帐,看见父皇的侧脸,那女子背对着他,他没有看清。
好一个文夫人!
太子冷着脸,一剑直直的刺过去,血溅满地,那女子哀嚎一声,再无声息。太子觉的痛快,大笑着看向男子:“怎么,外面的野花好是吧,您继续玩啊!”
那女子的身躯倒地,露出最后惊怖的神色。
太子长剑落地。
那人,不是文夫人。
太子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往自己的脑子里面冲,他大脑一阵发热,几乎要倒地,扑上去抱住了尸体。
那是他母亲,胡皇后。
第90章 江山易主开棺验明
太子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呆滞了两秒然后放声痛哭, 那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 太子顾不得管他,抱着胡皇后的尸体就往外狂跑,跑到门口, 一个小太监目瞪口呆,太子黑着脸,脱下身上白袍给胡皇后身子裹上。
寿山拉住小太监躲在门后面,他恶狠狠开口:“想活命, 什么都别说出去!知道吗!”
小太监吓的裤子湿了一片,瑟瑟发抖:“知道…真的…”
他刚刚也看见了那房间里面旖旎,然后一瞬间染上飞红。这宫闱秘事,若是知情, 就只有死路一条,好在太子刚才没有注意到他们跟进来了。
“糟了!晋王跑了。”寿山突然意识到什么, 着急的冲进去, 里面空留溅满鲜血的红罗帐, 帐内人已经消失无踪。
“该死!”寿山眼里满是阴霾,他不管那瘫软在地上的小太监, 撩起衣摆就跑起来。
太子呆呆的跪在太医院里面,胡皇后的尸体已经在自己怀里变的冰冷, 她平日慈祥好看的面容狰狞起来,眼睛瞪的老大,让太子有一瞬间的陌生。
他…杀了自己的母亲!
恍惚间, 儿时的一切记忆出现在脑海里,喂自己吃药的母后,抱着自己荡秋千的母后,打雷时轻轻哄着自己入睡的母后。
一切又一瞬间消失不见,胡皇后满是鲜血的脸吓的太子一个激灵,把尸体丢在地上。
太子弑母。
这个消息不知道怎么走漏了,邱公公当机立断,当中杖死几个多嘴的以儆效尤,把宫里面舆论控制下来,再派人死死的把守着乾清宫的门,不让一句话进门。
满城风雨,只瞒住了奄奄一息的皇上一个人。
皇上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底下跪着太子,旁边的邱公公捧着皇榜,房间里面弥漫着浓浓的药味,细闻还有一股血腥。皇上气若游丝,已经不咳血了。
连咳的力气都没有了。
过了很久,皇上眼睛清明起来,莲曳知道他是回光返照,打起精神注意起来,果然,他颤巍巍的伸手,要拉住太子,太子眼神混沌,整个人还陷在一片阴霾中不能自拔。他憔悴到了几点,面色青黑,双目无神,仿佛失去了所有。
“殿下。”莲曳清朗的声音悄悄在他耳边提醒。太子一个激灵,跪着进几步到皇上榻下,皇上看着他轻轻一笑,手拉住他的手,轻飘飘的,却饱含了慈爱。
“撑不下去了…靠你了…”
一句话,断断续续说了好久,说完时候,太子已经泣不成声,他浑浑噩噩的抱着皇上的手,痛哭起来。
他误杀了母后,父皇又快离他而去了。
都在一天!
“莫…”皇上嘴动了半天,还是没有说出最后一个字,他只是轻轻的擦去了太子眼边泪,轻轻的摇摇头。
太子忍住泪水,狠狠一抹,袖子糊成一片,他看着皇上,皇上看向旁边放着的的玉玺,太子以为他要摸摸,赶紧捧来了放他手边,他眼里闪过一丝泪光,并没有摸玉玺,而是把手放在了他手上,轻轻的握了握。
皇上眷恋的笑了笑,闭上眼,呼出了此生最后一口气。
皇宫哀钟齐鸣,昭告着一代君王的驾崩。
太子披麻戴孝,跪在灵殿前一动不动,他父皇的尸体摆放在殿中,母后被摆在旁边的棺里,四周燃着长明灯,殿旁四周,国师带着僧众诵经念佛,梵音不断。
“太子,”莲曳轻轻开口:“哀甚伤心,悲愈劳形,龙体要紧。”
“龙体?”太子很久才开口,他低头一笑:“本宫杀了亲母,又克死了父皇。有什么资格登基为皇,本宫就是一个为祸人间的妖孽,哪里是什么龙。你抬举了,莲少保。”
“殿下莫出此言,现在我南朝亟需明主继先帝业,安抚民心和顺四方,殿下集南朝社稷希望于一身,岂能出此言自丧志气!”
殿下摇摇头,叹口气:“你言重了,不是还有王叔吗?”
“先帝属意殿下…殿下岂忍心违先帝遗愿?”
“莫说了,本宫一个人跪一下。”太子疲倦的摆摆手,示意莲曳退下,莲曳沉着脸退下,在门口遇见了萧姽婳,行过了礼,莲曳一笑,萧姽婳也微微一笑。
萧姽婳进殿,太子已经快撑不住了,等太子昏过去,她喊几个小太监把太子搀扶到了侧殿休息。
侧殿旁边,停的是许娘娘的灵柩,太子昏昏沉沉中,总感觉一个很亲切的的声音在耳边唤他,唤他的乳名,一个女子模模糊糊的脸庞在梦里出现,他感觉自己好那个女子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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