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溪过了半晌回头, 看见他翻出来了陈年旧物, 吓了一跳:“别!住手!不要看啊!”
莲曳一笑:“看都看了。”
耶溪气鼓鼓的跳下床, 看见莲曳把书桌下的东西细细的摆在地上,一件一件的数, 她也蹲了下来,看那些东西。
莲曳看她光着脚, 赶紧开口:“去穿鞋子。”
“铺了地毯。”耶溪就是不去。
莲曳叹口气,自己把外袍脱了,要垫在耶溪脚下, 耶溪有些吃惊,那是莲曳最喜欢的外袍,大气的玄色上描绘着暗红的莲花,他爱惜的不得了。眼看那个妖艳欲滴的莲花就要到自己脚下,耶溪摇摇头。
“算了算了。”耶溪撇撇嘴:“我去穿鞋子吧。”说着光着脚又要跑走。
“垫着,”莲曳面色沉几分:“一天到晚跑来跑去的!”
看他面色不善,耶溪眼泪珠子又是要往下掉,她委委屈屈的开口:“你凶我。”
莲曳叹口气,一把抱起她,把外袍踢到地上,把她轻轻放上去,外袍上带着他的体温,耶溪心里一暖,她白如玉的脚在暗红的莲花上,滟滟生香。耶溪无可奈何的轻轻踩着那莲花,有些可惜:“这么好个东西…给我糟蹋了,岂不可惜?”
“不可惜。”莲曳低头盖住耶溪的脚:“我瞧着,什么东西给你都是应该的,算不上糟蹋。”
“什么话…”耶溪红了脸,感觉脚上暖呼呼的,莲曳继续翻起来东西,翻出来两个人很久以前的东西,有莲曳送她的莲子手串,有莲曳写的文章,上面被文太傅画的圈圈点点,有耶溪在莲曳卷子什么画的小人画。
那些年的一点一滴,都被耶溪珍藏了起来。
“好了…别看了。”耶溪开口,看向莲曳微笑的样子有些不好意思:“那些东西…是留着老的时候看的。”
“现在看不得?”莲曳收拾好那些笔迹物件,突然低头俯身,双手撑在耶溪两侧,他逼近耶溪,笑吟吟开口:“看不出来…原来一开始,你就惦记上我了,文三小姐?”
“没有,我没有。”耶溪气势明显的弱下去。
“那你留一个男子的东西在闺房…是几个意思?”莲曳逼的离她更近:“而且,只有我的。”
“你说说,”莲曳劝诱她:“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看上我了?”
“我没有!”耶溪委委屈屈,莲曳突然俯身下去,耶溪的呼吸滞住,呜呜咽咽的叫不出来,莲曳有些坏心眼的撩拨她:“说不说…不说我不放…”
“呜呜呜…”耶溪呼吸不过来了,只能泪汪汪的挣扎点头:“是…是我…看上你了嘛…”
“我知道。”莲曳面色微红的放开他,气息有一丝的紊乱:“因为…我最开始…也看上你了。”
耶溪:“……”
莲曳自顾自的把耶溪抱回床上,笑着开口:“只是那个时候,完全不敢想,哪里敢想把你娶回来?说出去要被笑话死的…我就心里想,什么时候能把你娶回去…”
耶溪哼一声,莲曳捏她脸:“你们家门槛太高,我好不容易跨进来,你可别想把我赶跑了…”
“谁赶你…腿是你自己的,要跑也是你自己跑。”
莲曳叹口气,把耶溪揽入怀里:“说过多少次了,你就是不信我。”
“我没有。”
“从来只有你不要我,不管什么时候。”莲曳语气深沉几分,仿佛在追溯什么遥远的回忆:“我只知道一个词。”
“什么?”
“从一而终。”
耶溪抖一下,笑出来:“你是个男人,说这么小家子气的话…做什么。”她笑的身体发颤,莲曳把她抱的更紧,耶溪笑一会,停住了,半晌开口。
“谁不是呢?”
恍惚间回到了那深深宫苑,那个穿着深红色宫袍的女人独卧在紫檀床榻,一个人听着夜深沉。看见宫香袅袅升起的青烟,她身旁一个紫袍太监,那太监身上彩凤凛然绚丽。
两个人,隔着薄薄一层软烟罗纱。
“你说…他说过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怎么就不算数了呢?”女子的声音,幽美而透着疲倦苍老。
“娘娘,皇上日理万机…”
“在贵妃娘娘房间日理万机?还是在南贵人那里批阅奏折?你说…从一而终…有那么难吗?”
“从一而终…”那太监终于开口:“得看什么人啊娘娘…这一…一旦选错了,也就没有终可言了。”
那女子声音一顿:“是啊,一开始就错了。”那声音无限惆怅,似轻烟袅绕向太监。
那秀美面容太监默默的看着帐内倩影,掩去眼底的算计。
大抵,最开始的时候,都错了。
还好,重新来一遍,我们都对了。
温帝和许皇后下葬后,文武百官都为太子的登基大典做筹备,莲曳也忙的焦头烂额,他一直留心着找晋王,可是晋王也不是个善茬,在京城里面搜了好几天,一点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莲曳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但是比较是记忆,前世和今生,很多地方已经完全改变,也不足为奇,他还是调兵遣将,护住太子众人。
莲曳离开了东宫,没有直接去文府,而是先去了邱公公那里看他,邱公公笑眯眯的似乎很高兴的样子。莲曳纳闷:“义父遇见什么喜事了?”
“今天,捡到一个好苗子!”邱公公笑着迪奥起了烟斗:“添香楼里面一个小东西,被我买回来了,洗干净,白白净净的。是个当儿子养的料子。”
“添香楼?”
“是啊,她嫌弃这小孩儿不好看,其实她是不知道怎么洗白,这娃娃还怪有本事的,用东西涂的脸上脏兮兮,一般洗不干净。”邱公公摇摇头:“改天阉了送宫里面陪陪太子,也算你的人了。”
莲曳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叫什么名字?”
“咱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寒衣。”邱公公吐口烟气:“原来的名字太富贵了,叫锦兰。”说着哼一声。
“咱们贱命,配不上这个名字。”
莲曳听见这个名字,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好家伙,来了啊。
这个寒衣,算起来还真是和他缘分匪浅,前世自己在宫中当权,他就看上了这个叫寒衣的苗子,好看,聪明,他想收寒衣做干儿子,结果寒衣反投靠了太子,和自己作对起来。
最后自己的死,也和他的筹谋离不开。
一个小太监模样的人来了,畏畏缩缩的开口:“大总管,那个…还在闹,刚刚撞了柱子,寻死觅活的…”
“喂点药,”邱公公淡淡开口:“抬到蚕房去,把他嘴巴塞个鸡蛋。我马上就去处理,横竖一刀的事情,早晚都是这个命,告诉他,认了命罢!”
“义父,我能不能去看看,这个寒衣?”莲曳一笑,邱公公摇摇头:“那地方龌龊,你不要去,脏了你。”
可那地方,前世他比谁都熟悉啊。
莲曳摇摇头:“义父,你把那寒衣喊出来,我想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人。”
“行,喊他出来。”邱公公爽快答应了。不一会儿,一个瘦弱少年被两个小太监押着出来,看体型似乎只有十三四岁,他白净的脸上满是不甘的泪水,被按着扑通一下子,跪在了邱公公和莲曳前面。
莲曳缓缓起身,用那柄玉骨扇子轻轻勾起他下巴,寒衣一个瑟缩抬头,愣住了。
面前的人,锦衣华服透着股凛然清朗,贵气天成。他肤白细腻如女子,细长的眉眼顾盼间令人惊艳,朱唇不点而红。明明是秀美绝伦,却有着凛凛不可侵犯的威严。
那是贵气吧…和他们这些贱人不一样…
寒衣低头,莲曳一笑:“抬头。”
寒衣愣愣的抬头,莲曳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寒衣,微微一笑:“是挺好看的,义父好眼光。”
“是啊,我看人的本领从来没有失手,阉了送宫里,绝对是好苗子。我正缺一个好徒弟呢。”邱公公一幅仿佛恩赐的语气:“寒衣,老实点,我抬举你,不然…你可别过咱太监们心狠手辣啊。”
寒衣抖一下,颤抖着摇头。
“做人要识抬举,”莲曳突然开口,他坐在黄梨木的椅子里,捧着茶盏微眯着眼:“做邱公公的小徒弟,多少富贵都在前面呢。”
“我不要做太监!”寒衣毕竟是孩子,泪流满面:“大人!求求你救救我!我不要做太监!”
邱公公面色一变,眼看就要发火,莲曳对他一笑示意他莫气,然后他起身,慢慢的走到寒衣面前,淡漠的面色有一种说不出的倨傲。
“救你?”莲曳一笑:“我可不缺小徒弟。”
“我可以当小厮!端茶送水擦桌子抹地什么都行!扫茅房都可以!”
“可是我不缺啊,”莲曳摇摇头,笑的温和:“我只缺…一个东西。”
寒衣瞪大了眼睛,眼里闪动着渴望。
“我缺一条狗。”莲曳笑的风光霁月,可嘴里面的话却一个字比一个字恶毒:“一条会听话,只对我摇尾巴的狗。”
第94章 碾折清骨莲曳其人
寒衣愣在了当场, 他面上浮现出难堪和不甘, 莲曳已经淡然的回到了座位上, 他轻轻展开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扇起来,俊雅的眉眼清澈如莲华, 难以相信那些恶毒的话是从他口中出来的。
邱公公一笑,看向莲曳,他好歹是莲曳的干爹,岂不知道莲曳是个什么想法?很明显那莲曳想刁难他, 他鲜少看莲曳刁难人,也来了兴趣,旁观着寒衣的表情。
泪珠在寒衣眼眶里面打转,寒衣忍住不让它流下来, 他咬唇,血丝缕缕,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风光霁月的男子要如此的刁难他…
他是人, 不是狗。
可他也不想当太监。
他偷偷的转头, 四周都是高高的围墙,衙役而森严, 那小小的门敞开着,一只小麻雀飞过, 啾啾叫两声,他心里一动,腿微微颤抖。
莲曳一笑, 寒衣不敢看他,拔腿就跑,少年的爆发力不可小嘘,邱公公都没有看清他就没命的疯跑走了,仿佛用尽了全身发力气。
“哟,”邱公公眯起眼睛:“胆儿还挺肥…来人…逮回来!”
“义父。”莲曳向他摇摇头,微笑起身,走向邱公公院中的一个大铁笼前,里面一只纯黑的恶犬正瞑目养神,一感觉他走近,露出铜铃般的大眼睛,凶光毕露,开始狂吠起来,莲曳打开笼门,丢给那狗一条布,那狗闻着布,狠狠的叫两声。
莲曳对门口看一眼,那狗吠叫一声,雷电般的窜出了门。
“哟,稀奇啊,”邱公公眯起眼睛:“什么时候这么凶残了?”
“难道看到个对眼的,义父恕罪。”莲曳笑的依旧温和,他不慌不忙的出门:“我去看看那个寒衣。整死了可就难看了。”
莲曳刚刚出门,就听见一阵哀嚎,少年的声音悲彻云霄,莲曳走到了死胡同口,好几个人围着看,都纷纷摇头叹气:“可怜啊。”
寒衣被困在墙角,如同一只可怜的牢笼困兽,他满脸的凄惶,被那恶犬逼的无处可去,站都站不稳,那恶犬张开血盆大口,露出白森森的牙,在寒衣身上啃咬着,闻见血腥味,狗越来越兴奋起来,牙就要狠狠的扎进肉去。
“你们别光干看啊,把狗赶走啊。”
“噓,别说了,那狗的邱公公家的,咱们管不着啊。”
寒衣希翼的眼神暗淡下去,他连叫喊的声音都渐渐发不出来了,身边的人渐渐的散了,只有一个人迎着自己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挡住了所有的光。
“嗾!”莲曳淡淡开口,那狗听到了,乖巧的松口,跑到莲曳身边蹲下,蹭他的小腿。
莲曳也微微蹲下来,看着寒衣的眼睛。
“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看了?做太监做狗委屈你了?”莲曳勾起一个讽刺的笑:“你看看,你连狗都不如。”
说着,看都懒的看他一眼,莲曳转身离开,仿佛扔弃了什么垃圾一般。
寒衣眼里的屈辱和悲哀几乎要淹没自己,他的泪已经空了,看向莲曳挺拔的背影。
他不是青楼出身的吗…为什么他可以锦衣华服荣华富贵车马轻裘…而自己,现在活的这么屈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连狗都不如。
“我…”他张口,想说什么。挣扎着起身却没有力气,莲曳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一眼。微微一笑,伸出了白如玉的手。
寒衣的心漏了一拍。
下一秒,那好看的中指勾起,是唤狗的姿势。
寒衣的心如坠深渊,他脑子里面最后一根线啪的一声断了,他擦擦眼泪,麻木的冲莲曳点点头,他拖动着残破不堪的身子走到莲曳身边,身形不稳,直接跪了下来。肮脏的东西蹭脏了莲曳洁白的衣裳。
“怎么?赶上来了?”莲曳笑。
寒衣低头。
“想好了,在这里饿死冻死,挨一刀去宫里面…或者是做条狗…寒衣选好了?”
“选好了…”寒衣闭眼:“大人…我…”他吞吞吐吐半天,才艰难的吐出那个字。
“我做你的…狗…”
莲曳满意的摸摸他的头:“乖。”
“就算是狗,也得不丢主人面子,这狗,多少人想当还当不上呢。”莲曳冷下脸:“起来,跟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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