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溪咳了一下,云淡风轻的吐了那块菜,擦擦嘴:“坏了,没胃口吃。”
文烟心疼的看着她,耶溪起身要走,看见文夫人面色深沉的拿着明黄色的圣旨,步履匆匆,她身上还带着脂粉香气和微醺酒气,想是刚刚赴宴归来,耶溪上前:“娘,您回来了?”
“怎么回事!”文夫人沉着脸:“不成人事!这圣旨,把你搁在什么地方了!连名分都没有给你!我一定要找皇上一个交代!老皇帝死的时候还嘱咐他要好好待你!忘恩负义的东西!”
“娘!”耶溪吓了一跳:“别说了…”
“怎么?”文夫人睨她一眼:“皇上做的这样恶心的事情,我说不得!”说着,就要撕圣旨起来,耶溪吓的三魂去了七魄,赶紧抢过来,文夫人冷冷的把圣旨摔给她,自顾自的离开了。
耶溪感觉文夫人有些不对劲,也没有细想,拿了圣旨叹口气。给邱迟让他收起来。
邱迟小心翼翼的看着耶溪:“夫人,您不看看吗?”
耶溪表情古怪,这邱迟是找打吗?要她看这个东西,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邱迟眼巴巴的看着耶溪,似乎在希望她看,耶溪叹口气,看了一眼,扫过莲曳的名字就不再看了。邱迟很失望的叹口气,跪着接过圣旨走了。
耶溪看看四周的仆人,议论声低了下去,她轻轻一笑走了。
“夫人真可怜,”厨娘叹口气:“平素那么好,被糟蹋成这个样子。真是可怜了!还有着身子呢,就这样被抛弃了,连个名分都没有。”
“你没看见大人那么多天都没有回来了吗?说不定早就不和睦了。这里面的门门道道啊,说不清呢。”
文烟皱眉扫他们一眼,他们立即噤声,文烟一走又议论起来,仿佛不说浑身难受。
耶溪径直的回了房间,进门就摘下了门上的门帘弃在地上,那是莲曳为了挡风亲自挂上的,她走到紫檀木床前,把莲曳枕过的绣褥锦垫摔在地上,以前收藏着的莲曳的字画,通通的倒出来。
“小姐!”文烟刚刚进来,就看见耶溪光着脚,翻箱倒柜的倒东西,尘灰脏了她的脚,字画物什弃了满地,她眉目如常的收拾着,嘴里甚至在哼着小曲儿。
“别光着脚啊…”文烟心疼,耶溪愣了一愣,把一个外衣扔在地上,踩在上面。
那是莲曳最喜欢的外袍,她亲手缝制的。
她也不是没有踩过。
上面仿佛残留着莲曳的体温,耶溪叹口气,在外衣上踩着继续收拾东西。
“小姐,别收拾了。”文烟抹把眼泪:“我们来吧…您别收拾了。好好休息吧!”
“为什么不收拾,这房间长时间没打扫了,脏了臭了,打扫干净住着岂不舒服?”耶溪笑:“把这些字画,烧了喂鱼,鱼吃了能投胎做人也是功德一件。”
“那这衣裳呢…”文烟小心翼翼的看着耶溪无波无澜的脸:“也要烧了吗?”
“烧了做什么?京城那么多贫寒人家,送去也是好事。”耶溪微微一笑。
文烟心里不是滋味,半天吐出几个字:“小姐真是菩萨心肠…”
“还有那边的花花草草,”耶溪随意指向院中的花草,那都是莲曳亲手种下的:“拔了,送去肥田。”
文烟:“……”当她没说。
把莲曳所有的东西搬出了府外,文烟看见了文誉,文誉嬉皮笑脸的凑上来,悄悄开口:“哎,这东西…要扔了?”说着,不要脸的就是往文烟身上蹭。
“小姐说,”文烟翻个白眼掐一下他腰:“送给穷人。”
“我穷,送我吧。”文誉无比真挚:“我真的特别穷。”
文烟:“……”
冷笑一声,文烟开口:“那你就别想娶媳妇了!”
文誉笑眯眯凑上去:“其实是大人让我来的,稳住夫人,这东西别扔了。不然夫人又要后悔。别扔了,给我吧,大人吩咐的。”
“夫人后悔什么!后悔不能做妾!你们男人真是好笑!”文烟厌恶开口:“滚开!”
“不是,”文誉急的跳脚:“大人不会娶公主!”
“可是那圣旨上面写的,要娶公主。婚期就定在三天后!”文烟啐一口:“你当老娘不认得字啊!是,老娘是不认得字,可是锦兰认得!看到了都念出来了!”
“你…”文誉叹气:“你不信大人你相信我啊。”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文烟白眼:“我信你个头。”
“不是…”文誉想说又不能说,只能叹气顿足:“你想想看,那圣旨上面可曾写了公主的封号?”
文烟皱眉想一下,好像当时锦兰偷偷看回来说,圣旨只是写了长公主,并没有写她的封号东陵,文烟也没有想明白,嘟嘟囔囔:“长公主不就是那个,有什么区别吗?滚滚滚!看见你们男人就心烦。”
一道阴影突然透在她面前,她抬头,看见一个清瘦的身影,那身影背着斜阳,挡住了光,他面色比往常苍白了不少,眉眼却凌厉非常。
天生一副无情骨,最是天下绝色人。
莲曳冷冷的看着她,眸中不带任何感情,仿佛她是一个死物,半晌他薄唇吐出几个字:“东西,带走。”
说着,他一眼都没有看文府的大门,仿佛一个过客,离开了。
文烟愣住了,她愣神的时候已经有人把她推的小车推走了。
莲曳走的极潇洒,潇洒的让人恨。
邱迟叹口气,看着莲曳离去的背影,夕阳隐在他身后,余晖映着他白袍洒上金光,风吹起他的宽袍大袖,他垂下的发丝微扬。
这个潇洒的大人啊。
这下估计要跪五天了呢。
第105章 休恋逝水早悟兰因
圣旨一出, 京城震动, 都传道那刚刚高攀了文府的佳婿莲曳, 这下要尚公主了。当真是步步高升青云直上。踩着女人的肩膀上位,当真好手段。
文家一片沉默,文太傅称病不朝。一时间风言风语都出来了, 一致的都对文家冷嘲热讽,说文家这会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耶溪倒是和往常一样的,该吃吃该喝喝,只是文夫人不再允许她出府了, 只叫人看着她在内院,耶溪待的无聊,鹤官三天两头的带着招娣来找她玩散散心,得了空, 鹤官给她们唱两段,耶溪笑自己是不用买票就有面子请大角唱。鹤官直翻白眼, 说是可怜她。
耶溪半躺在椅子上, 拉着招娣的手神情慵懒:“谁可怜谁啊?我在京城三个三进三出的大宅子, 多少箱金银珠宝,丫鬟奴才成排, 谁可怜谁啊?”
鹤官白眼恨不得翻上天:“你可怜我你可怜我行吧!赏小的一个宅子行不?”
“唱的好赏。”耶溪眯起眼睛。
“给你唱个《杜十娘》?《义责王魁》?还是《汾河湾》《金玉奴》《秦香莲》。”鹤官满脸堆笑:“唱的好您得有赏呐,咱唱的才有味儿。”
耶溪撇撇嘴, 这几出戏都逃不过三个字,负心汉,她知道鹤官的心思:“你想骂就骂吧, 你的好师弟,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哪里敢有这样的师弟。”鹤官摇摇头:“这么大的官,又要尚公主了,我一个小戏子哪里敢攀附他?”
“戏子,也不是随随便便当的,再怎么贱咱也得讲究,窑姐讲究一个多情,咱讲究从一而终啊。”
鹤官笑着瞥了招娣一眼,招娣脸一红,耶溪撇撇嘴:“穷讲究。”
“那可不,富了就变了,谁去守这些东西。”鹤官叹口气:“咱怕穷,也怕富。穷了短人气,富了短人志。”
“富贵未必长久的富贵,”耶溪轻轻一笑:“什么都不是长久的,你信不信。”
“信,”鹤官低头,忽然抬头一笑:“信你个鬼,罗里吧嗦有完没完,你还没有老呢,说好了生个闺女给我当儿媳妇。说吧你要听什么,先谈好价。”
耶溪叹口气:“看着你的脸,再听你说话,我都想替招娣把你嘴巴封上。”
招娣红了脸,点点头。
“封上可就没有人替你唱戏了。唱什么赶紧的,不然我唱秦香莲了啊。未曾开言心好恼…”鹤官提起气来,小嗓一下子出来,一声就唱出了鸡皮疙瘩。
“锁麟囊吧,你别隔应我了。”耶溪叹气。
“哪一段?春秋亭三让椅大团圆?”
“你猜?”耶溪正了正身子,递给招娣蜜饯。
“真难伺候!”鹤官撇嘴:“连弦儿都没有就让我唱,我瞎唱了啊,懒理你。”
“唱吧,”招娣眨眨眼睛,毫不犹豫的出卖他:“你今天来之前还吊了好久嗓子,说是要好好唱呢。”
耶溪笑的伏在招娣身上,只听到鹤官声音一变,熟悉的调子又响在耳边。
“我只道铁富贵一生注定,
又谁知人生数顷刻分明。
想当年我也曾撒娇使性,
到今朝哪怕我不信前尘。
这也是老天爷一番教训,
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鹤官的声音幽沉婉转,不是他一贯的气。耶溪听的痴了,她就为了听那一句话。
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兰因絮果,当真逃不过吗?
唱的正好,有嘈杂的声音传来,耶溪回过神来,看向来人,只见一个穿着整齐宮装的女子,眉宇间带着傲气,站在院口,手中的金牌夺目。
耶溪认出来那是御赐金牌,心道怪不得没有人拦她。看她宫袍制服,应该是三品宫女,想必是那东陵公主的亲信了。
“有什么事吗?”耶溪看向她,没有起身。
那宫女看她一眼,又看看旁边的鹤官,有些轻蔑的笑,似乎把鹤官当成了什么人:“文小姐也收敛些,这光天化日的,有人看着呢。”
“没让你看。”耶溪冷了脸,招娣担心的看向她,耶溪握住她的手安慰她。
“怪不得三小姐现在身份尴尬,没有个规矩,谁敢要你这样的女子?院子里面养戏子,传出去怎么看?虽然说驸马爷不要你了,可您也顾忌点文家的脸面吧。”
鹤官要发火,耶溪瞪他一眼,鹤官不情不愿的别过头。耶溪回头对宫女笑:“我听个戏怎么了?有身子不方便去茶园戏楼,请人家来家里唱一段怎么了?难道说听戏有伤风化?”说着耶溪嗤笑:“这年头,莫非您没听过戏?哦我忘了,有些阿猫阿狗的,天天只知道吃主人剩饭填主子的脚,它就不听戏。”
宫女面色铁青,偏生旁边的邱迟煞气太大她不敢造作,只能咬牙开口:“三小姐当真伶牙俐齿,不过还是留着待会使吧。”
“待会?”
“您不会忘了吧?”宫女笑的满是恶意:“今天是咱们公主下嫁的日子,吉日良辰,宴请文武百官贵妇小姐,难道说您就不去吗?”
“不去了,”耶溪捻起一块蜜饯,眯着眼睛:“身子懒,有身孕嘛,折腾不起。”
宫女见她无动于衷的样子,着急起来,语速也加快仿佛在逼她生气:“公主说了,前段日子惹您烦恼,想向您赔个礼儿,您一定得去。”
“不想去。”
宫女脸上的笑挂不住了:“公主吩咐了,您一定得去。她还想向您问问呢。”
“问什么?”
“问问咱们驸马爷的喜好,到时候三日下厨房,公主才好洗手作羹汤啊。”
“我不是她小姑,你去找小荷。”耶溪摇摇头。
“可您是驸马的下堂妻啊。”宫女刚刚说出口又赶紧改口:“不是不是,曾经是驸马的妻子啊。”
耶溪一笑:“你来这里干什么?想逼我生气,是想让我把孩子气死呢,还是想让我气着去找公主大闹公主府成为京城笑柄?”
她好歹也是在宫里面待过人,什么心计没有见过?这点小伎俩算什么?
宫女的心思被人看穿,她红了脸:“反正你必须得去!公主说了,没有你的祝贺,她和驸马都不会开心。她还说她会向圣上求情,给你一个名分的。”
耶溪看她死缠烂打的样子叹口气:“非要我陪你们玩?行吧。你喜欢被人骂我也没有办法。”说着起身,鹤官皱眉喊住她:“你干什么去!”
“去看看公主啊。”耶溪笑:“那个喜欢捡别人不要东西还当宝的奇女子。”
“东西,你当真不要了?”鹤官眼睛微挑。
耶溪愣了一愣,没有回答,跟着宫女走了,那宫女似乎故意整她,耶溪走到门口,一顶轿子都没有,那宫女笑:“三小姐,委屈一下,怕冲撞公主的凤驾,咱们就走着去吧。反正路也不远。”
“嗯。”耶溪懒得理她。
“路应该很熟悉吧,毕竟就在三小姐曾经住过的地方对面呢。”宫女娇笑:“那天公主还聊到,说把莲大人的那房子送给三小姐住,这样离公主府这么近,天天就能见面了,真好。”
“嗯。”
一路上那宫女的声音故意放的很大,加上她浓妆艳抹,红衣鲜艳,吸引着很多人的目光,有人认出是旁边啊耶溪,议论声又起来了。
“那不是文三小姐吗?怎么正赶着今个出来了?”
“今个怎么了?”
“今天公主和那个莲大人成亲啊,这不隔应人吗?可怜了三小姐了,世事难料啊,当年她嫁莲大人的时候,还有人笑话说她是下嫁。”
“谁知道没几个月,就下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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