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出门那一刹那,听见傅徽略带着戏谑的声音:“……还知道羞了……”
江怀璧差点从门槛上绊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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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耀庭回来时面色便不大好,江怀璧还没问,便知道定然是关于阿霁的事,心中不免也有些沉重。
父亲定然是知道景明帝的意思的。
他有些疲惫,也就只叮嘱她一句话:“阿霁的事,你无需再掺和进去了。若再纠缠,于她无益,也只能使我们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罢了。”
江怀璧明白他的意思,令景明帝怀疑阿霁一个人,也不过是追根究底而已,查不出来什么也就算了。若是真与母家牵连起来,阿霁的地位更加岌岌可危。
她忽然想起来景明帝那句“她腹中的龙嗣,朕是有些害怕诞下来的”,若这件事阿霁不能全身而退,那她此后该怎么度过?
“你这几日觉得大皇子如何?”
“文华殿一切如常,大皇子天资聪颖,学什么都要快些,我觉得挺好。”
江耀庭松了口气,轻声道:“那便好。……我探了陛下的口风,这个月过后,若无差错,将会册封太子。这一个月里那些学士讲读等人只是暂时的,届时东宫属官会重新选拔。但我瞧着变动应当不会大。”
江怀璧微惊:“这么快?”
江耀庭微微颔首:“这事以前陛下已有打算,只不过一直在查幕后人的事,暂时耽搁了。”
“这么说父亲一开始也是知道的?”
江耀庭却摇头:“前不久刚知道。陛下从未放齐过大皇子,甚至已有将周氏从冷宫接出来的意思。……但大皇子你也要小心些,他也并不简单。”
他看到江怀璧在出神,有些不解的模样,心里微一沉,问:“你知道得晚?”
江怀璧点头。
“……我在猜测,你莫不是做了什么,让陛下对你起了疑心?”
江怀璧闻言眸色微动,恍然大悟。
从黑蓬人出现那一刻起,他便已设好了局。看似平平淡淡,实则早就埋好了线。景明帝不是对她消除了疑虑,而是一直在加深。他在用大皇子这件事试探她。从黑蓬人到岑兖,一路嫌疑就她最大。这一次的事根本就不是阿霁要牵连她,而是她在牵连阿霁。
更何况两件事还碰到一起了。
她总算知道黑蓬人为何能那么容易地离京,没有往下延伸。那一晚上无论受伤那人是秦王还是黑蓬人,他的逃走便已经是为她设了一个最大的局,她当初要跳进去的,现在自食恶果。
可景明帝面上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异样。
江耀庭见她沉思,心道大概也问不出来什么,便只道:“你若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尽管来告诉我,有些事不是一个人撑着便能无事的,我只怕会越来越糟。”
又怕她有压力,走过去拍拍她肩膀,说起另外一事:“明日回门,你可有主意了?”
江怀璧将思绪拉回来,轻声道:“原想的是对着宋家表明态度,可……宋太师病重,也实在是有些两难。”
江耀庭轻叹一声:“无论宋太师当年如何,现在也都病入膏肓了。陛下既然肯善待他,便表明了他还是有威望的。他最疼这一个孙女,也就这一桩心愿。你……也不必过于刻意,从前是什么样子,现在便是什么样子,但对前辈还是要恭敬和气些。他便是知道你不喜欢宋氏,也要能看得出来你此后不会委屈了她。”
江怀璧点头:“我明白了。”
第213章 回门
宋汀兰回门这天声势虽不如当日大婚时大, 却也是十分引人注目的了。所有人都在暗暗观察江怀璧的态度, 这不过仅仅三日, 新婚夫妇感情并不和的传言已经遍及大街小巷。
二人虽乘同一辆马车, 但江怀璧与宋汀兰之间总还是刻意隔了距离。宋汀兰也识趣, 没再出言说什么, 一路不动声色地微微侧目去看她, 心底莫名涌上一股悲凉。
拜见过长辈后宋汀兰便去了后院看望宋太师,宋太师如今病重, 太医放出来的话是最多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江怀璧依礼本也要去看望的,却不想宋夫人直接将她堵在了前堂, 话也说得明明白白,怕她过去宋太师动了气, 于身体不利。她也只好作罢。
宋夫人看两人进门时便有些不愉,他们中间很明显隔了距离, 新女婿面色清冷,自家女儿没有半点新妇的娇羞,她便知道其中定然是出了问题的。
可江怀璧实在是太可怕了,她满腹疑团想出声质问也是犹豫了许久。
连下人都尽数被遣退,有些话, 实在不宜人前说。
却是江怀璧先开了口:“夫人不放有话直说?”
宋夫人愣了愣,这直称她为夫人, 似乎是连这门亲事也不认了,可两家已经结亲了。
“……我听外界传言,说你与我女儿新婚之夜并未同室而眠, 你将我宋家看成什么了?又将你的妻子置于何地?枉世人对你赞誉有加,我看你也不过是衣冠禽兽,无情无义之人!”宋夫人也曾是大家闺秀,如今已怒到口不择言,什么风仪也顾不上了。
江怀璧也不恼,语气平淡:“非我所愿之事,强求不来。若夫人不满我,当初大可不必向陛下求了这门婚事。”
宋夫人一哑,半晌无言,只能怒瞪着她,毫无办法。是阿兰先倾慕她的,这门婚事也只有阿兰一厢情愿。可她心疼自己的女儿啊……
“你既知道阿兰喜欢你,还对她如此冷淡,江怀璧,你究竟有没有心?”
江怀璧回眸,浅浅淡淡:“我没有心。夫人早该知道了。”
宋夫人已再说不出来什么,眼眶忽然就湿润了,不欲与她多言,捏着帕子出了前堂。堂中冷清下来,江怀璧觉得心间似是一静,蓦然也有些沉郁。
宋汀兰她是无辜的,如果不是自己,她与萧羡大约是可以成的。可至如今宋汀兰的名姓已经入了江氏族谱,无论自己往后如何,宋汀兰的身份也都无法改变了。
她对亡母愧疚过,也对沈迟愧疚过。如今这个本与她毫无干系的姑娘,只因一场从一开始就错了的爱慕,便要平白被卷进来。可她要怎样去弥补呢?
母亲去世后她已再无弥补的机会,后来是沈迟让她看到了另外一束光,从此想要弥补的,未能得偿所愿的,那些执念已不再那么重,因为有他。
可是宋汀兰有谁呢?她忽然就明白她的悲伤,出嫁本是从一个家飘零到另一个家的过程,可她过来便什么都没有了。
江怀璧有些恍惚,一个人静立在堂中。她也想了许久,最后才弄明白,从她心底蔓延上来的那种感觉。
叫怜悯。
可她没有来得及去深思,便被忽然闯入的木槿打断:“公子,府中来人说有急事,老爷让您速回。”
江怀璧眉目一凛,即刻将思绪拉回来,出了却不见宋夫人,也只能先交代了门前守着的小厮,便先行匆匆离去。
待得宋汀兰出来时却发现江怀璧已经先走了,面色当即便不大好看。一旁的宋夫人已经面带愠色,冷眉一横就要亲自去江家。
宋汀兰忙将她拦住:“母亲,他说的很明白了,是江家有事,便是去问了也无用。我一开始就知道会是这个样子,也不意外。以后日子还长,都会好的。”
江怀璧回了府中才知是景明帝又召见她,宫里的内侍都直接到了江府。她没敢耽搁,即刻进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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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中已经不安稳有一段时日了,原本一直盛宠的淑妃忽然就倒了,说是对大皇子下手。宫中向来不近人情,众人跟着也都冷嘲热讽了几日,想着江婕妤毕竟还有腹中龙嗣,也没敢再将事闹大。
永安宫内,贤妃一直安安静静,奇迹般地没有落井下石,只是一直心存疑惑。这些日子因为大皇子的事,她都没敢让膝下的二皇子再出去乱跑,生怕触了皇帝逆鳞。
她烦躁地将二皇子手中的九连环拿开,把书往他面前一放,果不其然看到他微瘪的嘴唇,不由得皱了眉,轻声呵斥一句:“这些东西你大哥五岁时便已能念熟了,你如今这么大了还磕磕绊绊……”
身旁的乳母禁不住劝了一句:“娘娘,殿下现在这个时辰正是心情烦躁的时候,不若换个时辰读书?”
贤妃横了她一眼:“本宫的儿子还用得着你来教?”
乳母当即不敢吭声了,却看着贤妃许是也没心情,将大皇子丢给了内侍,便起身离开。
她揉了揉眉心,一想到痴傻的儿子,不由得轻叹一声。垂首看了看平坦的小腹,有些怅然。这些年坐胎药也没少喝,却是再也未曾有孕。
回了内殿,她才低声问贴身宫女:“陛下说有意复周氏皇后之位,这消息可是真的?”
“娘娘,阖宫私下里都这么传的,大抵是错不了。”
贤妃咬牙:“周氏在冷宫都待那么长时间了,怎么突然就要出来了……”
那宫女猜测道:“娘娘,许是母凭子贵呢。现如今大皇子的太子之位是稳了,指不定大皇子在陛下面前说了什么,将生母接出去也未可知。”
贤妃沉默片刻,眼色忽然凌厉起来,手中的杯子重重一搁,纤细的手紧紧一握,面上浮现出恨意来。
“不成。若大皇子非嫡出我的绩儿尚且有些机会,可周氏一旦从冷宫里走出来,那可就板上钉钉了。她绝不能复位!”
“可娘娘……现在既然有这个消息传出来,你要动手就太惹人怀疑了……”
贤妃冷冷一笑:“江婕妤就这么因为大皇子失了宠,难道就不会做出点什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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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初霁如今虽身在永寿宫,但她禁了足,宫殿已被侍卫围起来,半步也踏不出去,如同冷宫。再者,即便她解了禁足,这永寿宫也不是她的了,小小的婕妤是当不得一宫主位的。
身边的宫人被裁减,也就只有合瑶一个人能信得过。
小腹已微微显怀,她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仿佛生怕丢了似的。
她低声喃喃:“我当时在府里时胆子特别小,连打雷都怕,还是哥哥每每将我护在身后呢……”
回忆便一下子涌出来,然而此刻小时候那些情景似乎越老越模糊,反倒是景明帝召见她的那一日历历在目。
景明帝开口问的第一个问题,便让她明白,他是什么都知道的。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接近大皇子的,目的为何?”
她浑身一震,似是没想到他居然什么都知道。还没开口已听得景明帝紧接着威胁:“你可想好了,欺君株连九族。”
入宫三年,她基本能摸清景明帝的脾性,也略知道他的处事方式。她承认得很快,其中有些自然有模糊不清的,但景明帝居然没再追问细节。
景明帝只要结果。她伏地,全身都是软的,却又听他道:“晚照山河寂,晴回落日红。若非朕去了一趟冷宫,还不知道朕的宫妃竟还对外人存着这样的心思。”
他难得自嘲冷笑:“难怪你当初无论如何也不愿入宫,倒是朕拆散了一对鸳鸯。”
她心里突的一下,当即冷汗淋漓,出言辩解:“陛下,那已是臣妾闺中之时胡思乱想,入宫后未曾有过别的心思……”
听唐婕妤说景明帝的确去了冷宫,却没想到周令仪竟是将这些事都告诉了他。
景明帝沉默,她的心便一寸寸往下坠。他最恨背叛,她是知道的,若非如此与人私通的安美人不至于连家人都牵连到了。她身上涉及皇子,还有与沈迟这件事,都是景明帝的逆鳞。
她只记得景明帝整个过程都很冷淡,没有平日里待她的半分柔情,又或许是她看走了眼,那些宠爱都是假的。她什么都不信。
可后来景明帝居然也只是将她禁足,降了位分而已。她知道,还是看在父兄的面子上,不至于太过分。
思绪转回来,想到腹中的孩子,不由得有些酸涩。或许连他,都是带着算计出生的。
她曾经最喜爱哥哥在他面前与众人不同的关爱呵护,最厌恶哥哥待世俗都冷冷淡淡。现如今她似乎也变成了那样,她没有手染鲜血,可大皇子的事,的确是她做的。
最好的打算是,自己腹中的这个孩子有一天能够万人之上;最坏的打算也不过是,将大皇子拉下来。从刚入宫开始不久就开始打算,那个时候周氏刚入冷宫,大皇子年龄也还小,指教起来尚且不费劲。
可她不知道景明帝在暗中究竟盯了多长时间,所有的计划至此刻付之一炬,除了腹中这个孩子,她什么都没了。
“这几天是不是后后宫都在传周氏复位的事?”她尽量将心绪放平缓,轻声问。
合瑶点点头:“是。说是大皇子册封太子之前就……”
“可陛下忘了当年三皇子与四公主的事了么?那可是皇室血脉啊……她周令仪也是手上染过血的人,陛下怎么可能复她位!且她姓周,陛下……”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那一晚在南宫时的所见所闻仍旧历历在目。那样大的惊天秘密,决计不能说出来。
景明帝不会放过周家人的……
可她又拿不定主意了。
她咬咬牙,仍旧不肯放弃,低声吩咐合瑶:“你如果能出入永寿宫,便想着法子将周氏当年的事情都传出去……”
合瑶眸光暗了暗,没敢应,只道:“婕妤,我们现如今如果再有动作,怕是真的要引起陛下盛怒了……”
江初霁还要再说什么,外面却忽然有宫人通传,说江怀璧进宫了。
第214章 坦白
江初霁微一惊, 与合瑶对视一瞬, 站起身来。刚走出殿门, 便看到江怀璧已经进来。她心里有些不安, 轻咬了咬唇, 唤了声“兄长”。
江怀璧要行礼已被她及时拦住, 随后将合瑶也谴了出去, 只留两人在殿中。
是还是在永寿宫,但境遇早已不同往日。江怀璧记得前几次来的时候还是金碧辉煌, 现如今看着身边伺候的宫人已少了许多,殿中许多东西都被挪走, 显得有些空旷。
江怀璧问她:“这几日还好吗?”她到底还有着身孕,也不知这件事对她究竟有多大的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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