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会如此?
郭瑾思及历史上戏志才英年早逝的结局,手心瞬时蹿出几丝冷汗,她连忙抚上戏志才的后背,帮他舒缓气息,戏志才咳了片刻,终是慢慢消停下来。
郭瑾松口气,正要询问他可是得了什么伤病,荀彧叔侄便已凑近跟前问候。
只听荀攸率先开口:“长珩倏忽而至,今夜安排住所必是太过匆忙,若是长珩不弃,可来愚兄府上暂住?”
荀彧闻声,本能地挑眉去看郭瑾。
郭瑾想着左右奉孝也正同自己生气,与其跑到兄长跟前惹他碍眼,还不如同荀攸住在一起,好歹也能饮茶品酒,闲聊过往。
见郭瑾并没有什么反抗的征兆,戏志才顾不得自己干哑的喉咙,无赖般缠上郭瑾的衣袍,悲悲戚戚地掩面而叹:“若非郭弟病重,无人照料,戏某定要随阿瑾一同前去荀君府上叨扰。”
郭瑾:“……”
兄长实惨,自己都病重了,好友还想着跟人出去秉烛夜游?
哦莫,不对?!
郭瑾终是回过神来,“志才兄所言病重何意?”
她不由心急如焚,如今不过193年秋,兄长又怎会于此时病重?
谁知戏志才却期期艾艾,半分明说的打算都没有。郭瑾心急难耐,只能拒绝了荀攸的邀请,只言自己需先行探望兄长。
见郭瑾被自己唬地上钩,戏志才暗暗勾唇,心道自己真堪称举世难得的好基友,想着能欣赏到好友不可多见的无措模样,戏志才更是喜上心头,险些直接笑出声来。
郭瑾随戏志才乘车回府,一路上始终攥紧双拳,缄默不语。
戏志才将她引进府内,又蜿蜿蜒蜒绕过几圈林径小路,终是停在一座略显凄清的石院门前。
郭瑾还未反应过来,戏志才便转瞬没了踪影,她无奈笑笑,只得踩着脚下的青石板路慢行而入。
晴云秋月、霜天红叶。
院中有人正垂袖而立,不同于往日的青色衣衫,他只着了身素净的白衣,迎着习习的秋风,明明看起来那样单薄瘦弱,却不知冷暖地立于庭中,任秋风灌满袖袍,鼓鼓瑟瑟,似要随时乘风而去一般。
郭瑾觉得自己肯定是病了,否则单单瞧见对方的身影,心脏怎就乱跳到恐要彻底失控一般?
她攥住自己的衣角,手指都被捏的泛白,这才轻轻上前几步,见对方并未意识到自己的到来,郭瑾小心翼翼试探一声,似乎生怕惊醒这梦境般的美好。
“奉孝……”
第62章 郭瑾献计
听见那声呼唤的刹那, 郭嘉只习惯性地阖上双眼。耳边皆是鼓鼓风声,直吹得人衣袂飘飘,似要驾鹤乘风而去一般。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郭嘉彻底静下心来,只道自己方才许是思念过甚,这才出现了病中的幻觉。
极为无奈地摇头轻笑, 郭嘉并未回身去瞧,似乎笃定身后无人,郭嘉理清思绪, 这才开始迈步回屋。
眼睁睁瞧着面前的男子转身远去,郭瑾心中难免泄气, 眉毛不自觉耷耸下来, 倒像是只泄了气的皮球。见郭嘉没有停留的打算, 郭瑾顾不得矜持,两步上前追上对方的步伐,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轻轻扯住郭嘉垂落的袖袍。
她的声音多了丝讨伐的意味:“奉孝缘何不愿理我?”
感受到袖角真实的力道, 以及郭瑾那富有特色的清和嗓音时,郭嘉成功僵在原处,片晌, 复迎着郭瑾好奇的视线诧异回望。
他看了好久,久到郭瑾以为他已经在眼球里为自己描绘了一副肖像。
终是确定眼前之人便是日日所念之人,郭嘉心头莫名涌上几分忐忑, 喉咙隐隐发干,就连说话都有些不大利落。
“你……”
郭瑾心中好笑,顾不得他结巴的问候,郭瑾伸出空闲的右手, 轻轻搭上对方微烫的额头,“兄长怎会病了?”
“严不严重?”
“有没有按时吃药?”
“如今可好些了?”
……
郭嘉彻底回过神来,听着对方关怀亲昵的贴心话,视线不由自主凝在面前这张日思夜想的面孔上,郭嘉觉得自己没出息透了。
明明是阿瑾推开了自己,明明是她毅然决然远走徐州,如今却又像个没事人般,同自己嘘寒问暖。
许是生病的缘故,郭嘉只觉一股血气冲向头顶,他微微向后躲去,顺利躲开郭瑾关心的手指,见对方的动作僵在半空,更是强迫自己别开脸去不再看她。
这样不行,会沦陷的。
郭嘉按捺住满心满肺的欣喜如狂,他的声音冷冷清清,仿佛只是遇见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朋友,“风寒而已,并无大碍。”
郭瑾成功湮了声,她直愣愣瞅着眼前那位依旧通雅挺隽的男子,心尖突然被人扯疼了一下。如无意外,郭瑾觉得这大概率便是难过了吧?
只是为什么呢?
郭瑾故作轻松地吐出几口闷气。戏志才当真太不靠谱,什么病重难愈的?兄长不过是偶感风寒罢了,搞得倒像是某度娘一样,只要经过他口,任何小病都是快死了,赶紧准备棺材的节奏。
郭瑾调节好自己的情绪,还未来得及再说上两句话,郭嘉便已抬步进门,并极为顺手地带上了房门。
好吧,郭瑾知道他定是在同自己生气,毕竟患者为大,知道他身体无恙便好,郭瑾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同他掰扯,也便由他去了。
思及荀攸的邀请,郭瑾懂事地退出院门,认命出府步行前往荀攸处借住几宿。
郭嘉合上房门,心中却突然搅起一片滔天巨浪。
他的脑中蓦地想起当初那位名唤“策马奔腾”的人,发给自己的那句话。
那人说,【傻子,她喜欢你】
没头没尾,可他莫名就觉得,对方所说定是在指阿瑾。
这个人到底是谁?他与阿瑾又是什么关系?阿瑾怎会有这么神奇的东西?自己又为何能看懂上面那些奇奇怪怪的字?
还有,阿瑾她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
此后的很长时间,郭嘉一直觉得对方是在戏弄他,阿瑾怎会喜欢自己呢?明明当初她都不肯给自己机会表达心意,她分明逃避自己都尚来不及。
所以他慌了,慌了的结果便是做出方才那般幼稚的举动。
郭嘉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猛然间听闻窗口的方向传来几声啧啧吁叹。郭嘉转头望去,戏志才不知何时站在窗外,此刻落英缤纷,芳香满溢。
好友斜眺了自己一眼,摇头长叹道:“早知郭弟如此不待见阿瑾,愚兄又何至于白忙一场,从公达手中将阿瑾拐回?如今还要阿瑾自己步行前往荀府求宿,真是可怜可叹。”
荀攸?郭嘉隐隐攥拳,脑中皆是当年阿瑾同此人共同收押月余的场景。
戏志才继续唏嘘感叹:“听闻郭公当年曾有意与颍阴荀氏结亲,也不知是真是假?郭弟觉得当时郭公相中之人可是这荀氏公达?”
郭嘉也不回话,听闻戏志才此言后,竟顾不得自己病弱的身躯,也顾不得谆谆医嘱,只披了件外袍便唤院内的小厮备车出门。
郭瑾因了心中抑郁,兼之接连半月赶路,身体已经疲乏不堪,因此溜达到荀攸府上的过程中,便不自觉放慢了步子,半途中还打了壶新鲜的梅酒提神。
望见荀府大门时,郭瑾捶胸感慨,庆幸自己马上便能好好休憩一番,谁知还未及迈上门前的台阶,身后便传来一阵凌乱马蹄声。
听见有人落地疾行的响动,郭瑾疑惑回身,还未瞧清眼前人的样貌,便已被人一把打横抱起。瞬间的失重感袭来,郭瑾紧紧搂上对方的脖颈,视线顺着那人迷人的下颌线,顺利转移到对方病态红润的双唇上。
郭瑾偷偷藏笑,也不言语,只任凭对方将自己牢牢装回方才的车驾之中,然后调转车头,再次返回祭酒府中。
郭瑾乖乖坐好,然后便托腮望向郭嘉,兄长不知在想些什么,做出这般惹人遐想的举动后,却又目不斜视地凝着窗外那可有可无的风景。
是自己还不够惹眼吗?
郭瑾撇撇嘴,见他默不作声,亦不与他搭腔,只是光明磊落地挪坐到对方身侧,然后抢在郭嘉跑路之前,将前额沉沉抵在他肩头。
郭嘉极不自然地干咳两声,还不及抽身而起,便见身侧的姑娘蹭了蹭自己的手臂,然后温温软软地呢喃一声:“奉孝,我困了。”
郭嘉不动了,连带着心脏都快软成一滩春水。
他的耳根迅速爬上羞人的粉红,感受到对方瞬间僵直的身子,郭瑾唇边的笑意更是藏也藏不住。
怎么以前没觉得?
原来兄长调戏起来,竟比君子什么的还要有趣百倍。
也不知他这样好,又要便宜了哪家的姑娘……
·
茶汤滚沸,间或有清香扑鼻。
郭瑾接过侍者递上的茶盏,道声“多谢”,对方再拾整利落,便自觉躬身而退。
曹操品一品盏中浓汤,方惬意满怀,不由好奇反问:“长珩今日到访,所为何事?”
郭瑾于席间拢袖而拜:“吾观将军福德宫缺,面上乱纹丛生,或有不祥之兆。”
她本来只是想提醒曹操小心陈宫反叛一事,可思及此事尚未发生,陈宫又对曹操有恩,就算自己说破嘴皮,曹操也未必会相信自己,反而觉得自己大有挑拨离间的嫌疑。
想着古人对占卜星象极为讲究,郭瑾这才以面相为引,让曹操逐渐相信他即将倒大霉这么件事。毕竟历史上陈宫联合陈留太守张邈等人一起叛乱,奉迎吕布入境,导致兖州全境几近崩盘,多亏荀彧、程昱等人竭力卫守,这才留存一线生机,让曹老板得以绝地反击。
曹操闻声先是一顿,然后才继续品茶笑语:“长珩但说无妨。”
和聪明人说话果真省心得很。郭瑾亦品一口盏中浓汤,“将军神勇无匹,荡清四海不过迟早之事,然君子易处、小人难防,将军还需慎重行事。”
似乎听出郭瑾话里话外的点拨之意,曹操也不端着,只认真反问:“长珩以为,孤将为小人所累?”
郭瑾不置可否:“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将军不可不防。”
曹操承认,一开始郭瑾自徐州来奔,他本欣喜若狂,然听闻密探呈报,说是陶谦之女甚是看中这位颍川郭郎,大有将他召为夫婿的打算,郭瑾又是何故,抛却这种徐州唾手可得的美事,跑来自己麾下,甘心当一名普普通通的谋士?
可古语有云,任贤勿贰,去邪勿疑。
若自己当真想笼络这种稀世之才,不付出些代价,反倒显得有些太不真切。
曹操打定心思,态度更加诚恳:“想必长珩定有妙计相赠?”
郭瑾也不躲藏,起身拱手道:“若得将军垂信,瑾可保一年之内不战可得徐州之境。”
不战可得徐州全境?素闻郭瑾自徐州大兴农桑,徐州如今真可谓是粮仓宝地,不战之意便是不费任何兵卒粮饷,便能将此肥肉吞进腹中。
郭瑾当真有此本领?
曹操与郭瑾对视良久,见自己眼前的青年,眉目恭顺、不卑不亢,浑身上下就连一寸褶皱都寻不到,这种腹有乾坤之人,得之我幸,不得,须毁。
曹操的眸中迸发出几抹光彩,“长珩只管放手去做。”
若是逐鹿天下之人,连这点博弈的霸气都没有,那倒真是遗臭千古的笑话了。
此言笃定真诚,郭瑾不由微微屏息,这一次她没有半分失败的余地。
成则万事大吉,败则提前嗝屁。
郭瑾心底哀嚎一声,只是不知自己的无字书,到底丢在了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PS——
①军师祭酒,是由曹操于建安三年设立的官职,在下太喜欢嘉嘉这个官职了,所以本文用的早哦~
②文中“任贤勿贰,去邪勿疑”一句,取自《尚书·大禹谟》。
第63章 陈宫之叛
红烛摇曳, 细雨横斜。
吕布于帐中席地而坐,手中执起一枚白子,明明是在下棋, 眼神却偏偏落在对面那位荼衣玉带的年轻公子身上。
如今虽是春夏之交,雨夜仍是有些寒凉。见对方衣着单薄,吕布不屑笑笑, 含沙射影道:“郭郎深夜求见,所为何事?”
由于郭瑾随曹嵩奔赴兖州时间不久,又未作声张, 所以吕布并不知晓郭瑾如今正为曹操所用,在他眼中郭瑾还是个躬耕于徐州的乡野闲人, 是个将自己推向火坑后还面无愧色的失足青年。
见吕布仍旧神采焕发、器宇不凡, 郭瑾也不介意他干瘪的语调, 只故弄玄虚道:“救你”。
“救我?”吕布不怒反笑。
自己有赖此人,早年间便险些被董卓砍杀丢了小命, 如今自己正势如破竹,打算一举夺下兖州全境, 这种高光时刻,归附便说归附之事,拿救命做噱头当真无趣的很。
郭瑾敛眉颔首, 神色淡静如常。
这般笃信的姿态,倒叫吕布微微慌了心神,毕竟自己今年不是一般的顺。
先是曹操打着都尉张闿以护送曹嵩过境为名, 行掠夺辎重财物之实的幌子,为陶谦扣了个谋害其父未成的帽子,亲发檄文征讨徐州。听说那篇檄文精彩绝伦,是由其麾下谋士戏志才醉饮之后, 挥毫淋漓而就。
曹操此言一出,徐州境内百姓可谓一日三惊,陶谦更是汇聚徐州精英,共同商讨应对曹军之策。
这本是与自己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事情,但鹤蚌相争,终归还是渔翁得利。自己曾得罪袁绍,本还惊惧于此人的追杀堵截,谁知途径陈留时,陈留太守张邈竞对他热情相迎、大加款待。
趁曹操征讨徐州之际,张邈更是直接邀请自己共同起事,以濮阳为始,迅速占领兖州全境,并要拥护自己为兖州牧。这简直是天大的诱惑,吕布几乎想都没想便直接应承下来。
不仅如此,许是自己诛董声名过盛,一经起事,兖州数郡郡守皆群起响应。那曹贼树倒猢狲散,自己天命如此,马上便要体验越级打通关的快乐。
见吕布若有所思,郭瑾气定神闲地掸去衣角闲灰,开口便是灵魂一问:“将军以为,张邈作为陈留太守,坐拥十万之众,又得陈宫等人热烈拥护,兖州之主,如何又轮到了将军头上?”
吕布显然有些词穷,毕竟以他与张邈这萍水之交,要说对方是仰慕自己的实力和才华,就算是他自己也是难以信服的。莫非真如郭瑾所言,对方只是利用自己威名,夺得兖州之境,然后再卸磨杀驴?
45/68 首页 上一页 43 44 45 46 47 4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