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利威尔很快就松手了,可凯迪还是被扯痛了,不过这会儿她还是先转向埃尔文,随即她便愣住了——“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小姐。”埃尔文认出凯迪,他仔细端详阳光下的她,脑海里闪出三个字,东洋人?
凯迪惊喜与两位的重逢,不可思议地伸出右手,说道,“凯迪因·利恩(Kindyin·Lin),作为项目的负责人这么年轻,还真是不好意思。”埃尔文谦和地握上她的手指,“是我唐突了,还请您不要介怀。”
凯迪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扭过头看向利威尔,不料对上的却是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不由得心下一片茫然。埃尔文发觉了她略有迟疑的神情,介绍道,“这位是调查兵团的士官长。”
天边高悬的日月光芒交相辉映,她看见那月亮,恍惚觉得似是许多年都未见过的样子。
“你好。”凯迪对利威尔说。
“利威尔。”他报出名字回答道。
☆、序幕篇
与凯迪一同前往特罗斯特的,是驻屯兵团的一个小队。
新总部的基址坐落在特罗斯特近郊的河岸边,调查兵团作为轻骑部队,自然无需设置工兵分部,为了这项工程,军部从驻屯兵团调来一个小队进行协助,凯迪作为政府方面特派的建筑师参与总部的设计与监理。
今日清晨,伴着厚铁城门的锁链搅动声,调查兵团的第35次壁外调查如期进行。
这会儿已是傍晚,铁链在夕阳的余晖中绞上轴心,第二次拉动城门缓缓开启,钟声浩荡,调查兵团回到壁垒的保护中。
刚度过精神抖擞的白天,要再过一会,夜的特罗斯特才会真正醒来。街两旁的民居炊烟缕缕,窗中飘出扁豆和洋葱的焦甜香味。
行走在队伍中的吉尔迦·韦博,想着那种煮在铁锅里的棕色浓汤吞了下口水,可他浑身散发的血腥和死马味儿又立刻让他倒了胃口。
他的马在这次调查中报废了,被不长眼的巨人一脚踢起五米高,撞在树干上,马肠子流了一地,悲惨的嘶鸣足足传出两公里远。是他亲自上去抹了它的脖子,这样做的后果就是给了他老伙计一个痛快,顺便洗了个马血澡。
吉尔迦吹了声不长不短的口哨,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应,他闷闷不乐地低下头,扣掉手上的一块血痂。
“挂彩了啊。”吉尔迦肩膀一沉,扭头看向靠过来的人,嘟囔道,“马死了。”
“那恭喜了,弗里克斯上个月刚领回来几匹悍的。”莫布里特道。
吉尔迦瞅他一眼,照闷不误。莫布里特道,“麻烦了啊,看你这个蔫的样子估计是拿不动酒杯了,圣徒酒馆的打折券我就另找人分享了。”
吉尔迦一个激灵仿佛魂回体魄,“什么话!哪个蔫了,我精神的很。”他笑着把头一歪,“喝他妈的,到时候你别怂啊。”
莫布里特知道,对吉尔迦来说,酒能治百病,酒能消千愁。他满意地望向山坡下静谧流淌的河流,玉带似的在远处打了一个弯。
河岸旁平坦的沙地上,几根新砍伐的桦树材堆叠放着,靠近上游的十几亩新翻过的黑土地,便是调查兵团新总部的基址工地。
军马储备员弗里克斯·维斯叼着烟卷,坐在圆木上,夕阳晒着他的背,浅滩上的卵石闪闪发着光。
此刻,凯迪正坐在工地值班室的木屋里,手握铅笔,在小羊皮本子上画一个忍冬草造型的柱头装饰。深秋的天气很凉,她的肩上披着一块毯子。
弗里克斯推开门,说道,“他们出墙回来了。”凯迪起身跟了出去。
暗红的天幕下,山坡顶端的点点人马形影,像一条起伏不定的虚线条,缓慢地向前抽动。凯迪裹紧毯子,撩出压在下面的长发,说道,“走吧,我们回城。”
特罗斯特在过去一百年间都作为重要的交通枢纽,连接广袤的玛利亚和罗塞。凯迪和弗里克斯行至城中,这里街肆林立,商业繁茂,空气中飘荡着一股健康小麦烤出的面包香气。
莫布里特立在酒馆门前,看见弗里克斯,挥手将他喊了过来,同时打量走在他身旁的凯迪。见她淡妆素裹,不大有女子的娇弱气质,便开口道,“利恩小姐,你也一起来吧。”
凯迪思忖片刻,欣然踏进酒馆。酒馆的门上挂有一只铜铃,每有客人推门便清脆一响,这里的吧台区很暗,墙上挂着今日菜单与饮品的目录,上面规矩而刻意地写着“淡啤酒,苏打水,姜汁水”,字体同它们的含义一样规矩。
吧台后面的镜子捕捉到三人的身影,他们穿过几位孤独的食客,下到一段洞穴般黑暗的楼梯。凯迪望着尽头那扇黑色的铁门,好奇心像是敞开笼门的鸽子,迫不及待要飞出来。
门上的小铁片咔哒一响,露出一只眼睛,又咔哒关上,门便敞开,欢迎来者。可要是那只鹰一样刁钻的眼睛判断你是搜酒队的便衣,你将永无权力踏足这方琼浆滋养的乐园。
铁门里的世界与方才的黑暗相比,好似幻境一般闪着光,有那么一会儿,凯迪只能看见几盏油灯,明亮热烈的气氛扑面而来,随后她的眼睛适应了环境。
她踩着洒满锯末的地板往前走,这里无拘无束,酒杯叮哐作响,到处都是将烟草啐在双脚间的男人。
莫布里特指了一个通风口的圆桌,那里已经坐了一人,吉尔迦看见来人,站起身来迎接。等到大家又都落座,路过的女招待拿莫布里特开起玩笑,一副经常如此的习惯样子,他笑笑不生气,但也不爱接她的茬,倒是吉尔迦愿意与她玩笑周旋两句。
一个带着围裙的侍者走了过来。
“喝什么”侍者问。
“威士忌。”吉尔迦回答。
“小姐要什么?”侍者又问。
“这里自酿的苹果酒不错。”莫布里特对凯迪说。
“葡萄酒有吗?”凯迪问他。
“那您得上教堂去喝。”侍者斜了下眼道。
“那淡啤酒吧。”凯迪说。
由于禁酒令规定禁止酒精度超过0.5%的饮品贩卖,所以这种酒精度刚好在0.5%的啤酒并不违反法律。
“你的伤,不要紧吗?”凯迪看见吉尔迦头上的绷带。
“家常便饭了。”吉尔迦毫不在意,摆摆手笑道,“一点儿不碍事。”说着还晃晃脑袋说,这不是还跟脖子连着呢,惹得大家发笑。
不可思议,凯迪想,他们与自恃其才的宪兵大爷不一样。背离主流价值观的调查兵,多少都存有一份豪气和浪漫。凯迪被他们的乐观豁达,疏豪自在所感染,不禁心生向往。
莫布里特与弗里克斯谈新马补备的事,这或许要花费吉尔迦一些烟卷,为了能挑选一匹称心的良马,一匹能感受得到他一切愿望的生死搭档,调查兵在这件事上从不吝啬,而精明擅算的弗里克斯也很乐于照单全收。
军马储备员与驻地医疗兵,是兵团里不用执行出墙任务的兵种,也是因此,弗里克斯被指派去总部的工地协助凯迪的工作。
酒端上桌不多时,吉尔迦就飞红了脸,他勾住莫布里特的脖子道,“上次你第一个跑的吧,我就说你不行,你还别不服。”他拍拍他的胸脯,“今天倒要探探你的底,你喝多少我陪多少!”
“口气不小,酒钱不多。”莫布里特笑道。
“利恩小姐还在这呢,说什么没钱。”弗里克斯眼睛一转,说道。
“我带了钱。”凯迪开心地说。
“怎么能让你付。”莫布里特忙道,在桌子底下踹了弗里克斯一脚,叫他不要胡闹。
弗里克斯这几日与凯迪相处,早知道她是个阔绰的小姐,这时只想着不坑一顿白不坑,直道,“利恩小姐心情好请你喝酒,你就喝,哪那么多废话!”
吉尔迦举起酒瓶,红着脸大声嚷,“我今朝有酒今朝醉!”接着转向凯迪,“利恩小姐,你说,我们还能喝多少杯!”
莫布里特盘算着兜里的几个子儿,见这两个软蛋一副心安理得要白吃喝的样子,默默叹了口气。
凯迪竖起三根手指。
“三……三……”吉尔迦偏着头,眼神慢慢往下沉。
“三百杯。”凯迪说,“叫他尽管端酒来,一口气喝三百杯也不嫌多!”
☆、序幕篇
酒过几巡,弗里克斯已经开始歪着看人。凯迪见他晃了几晃,倒下头睡了过去。好似精明擅算的都是如此,知道斤两,不会让自己喝到难堪。
“喂,你们今天横着回来的又有几个啊?”凯迪一惊,朝声音看去,只见一个青脸魁梧的男人,露着大牙嘻笑地问。
“听说你们杀一头得死三十个傻蛋,唉,真的假的?”青脸怪又冒了一句。他旁边一个胖胖的小个子男人放下杯子,哈哈笑了起来,蔑着眼往过瞅。
“他们这样看不起人!”吉尔迦的手握成拳。
“别跟这种人一般见识。”莫布里特虽心里不爽,但他一向涵养过人,讲了几句宽慰的话,叫吉尔迦别理他们。
凯迪见莫布里特不想招惹是非,便忍着不快偏过脸去,可越想越替他们咽不下这口气。这时那人又喊一句,“妹妹你跟着他们多没保障呀,不如过来陪我喝一杯。”
“大男人没本事杀巨人,嘴仗打得火热。”凯迪终于还是没忍住。
“傻子才去杀巨人!又不是活的不耐烦!”青脸怪咽下口酒,忙接住话。
“这儿的几位可都是出过墙杀过巨人,还个个活蹦乱跳,哪里活的不耐烦?”凯迪道。
“他,他们真有本事,还每次都吃了瘪灰溜溜的回来?”那小个子含糊说道,看样子准是喝得不少。
“我们是没本事,没本事把那些吃人的玩意儿都干死,但我们每个死在外头的弟兄,都是好样的,都轮不着你看不起。”吉尔迦啪一声把杯子扣在桌上。
凯迪的脸色沉了下来,说道,“他们办到你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巴不得他们早点玩儿完,这样会让你的心里好受一点?”
“笑话!办不到?老子要是去当兵,肯定比那什么利威尔还厉害,老子就是没去!”青脸怪被戳住痛,心中有些气馁,越发嘴硬道。
“我觉得我要是去作文肯定就是莎士比亚大文豪,哈哈哈,真可惜我就是没写。”凯迪笑了起来,回敬道。
胖小子卷着舌头道,“只要我们再加固城墙,只要,只要巨人不再来袭击……”
“巨人不再来?巨人都把玛利亚占完了,你还梦想着巨人不会再来?”莫布里特再有涵养也忍不住了。
“你们要真看不起调查兵,巨人再来的时候就别他妈哭爹喊娘让我们救你!”吉尔迦狠声道。
青脸怪眼见遇上硬茬,缩了回去不再往过喊,只自言自语陶醉般骂起空气。凯迪他们不屑与他对骂,便不再理他。金发的侍女从他身旁经过,看不下眼说道,“人家都不理你了,你还嘴里不干不净干什么!”
那人满腔怨气没处发泄,拉住侍女一把捏在腰上,“我骂我的,管你什么事,还是你想让我开开心?”
“我让你开开心怎样!”吉尔迦一跃便把那咸猪手掣到背后,将酒瓶子捅进青脸怪嘴里,液体灌不进喉咙,流了满脸,从鼻孔里喷呛出来。
“你干什么!”小个子跳起道。莫布里特双掌响脆一拍,握着拳冲过去,“你说干什么,旁观不平嘛。”一个勾拳朝小个子砸过去。
“呦吼——打起来啦。”不知谁兴高采烈叫起来。吧台那边马上尖着嗓子叫道,“你们出去打行吗!”可谁还管他呢,调查兵打起架还没怕过谁。
凯迪有些后悔,她没想到会这样,要是一开始忍住没跟他们吵,会不会好一点呢,她着急地想着,推了推睡得像猪一样的弗里克斯。
弗里克斯给面子的哼了几声,硬是打算把梦做到天荒地老,并不起来。很快地,吉尔迦就把青脸怪打到了桌子底下,那男人躺着装死,一点骨气没有。
倒是胖小子粗锥子一样转来转去,还在奋力抵抗。凯迪忧心忡忡地观察了一会,好似赢得轻松,竟连鼓掌叫好的兴致都省了。
谁也没看见地上那个是怎么悄不做声爬过来的,等他支起身子拿酒瓶子往弗里克斯脑袋上砸的时候,凯迪失声叫了出来,“弗里克斯!”她伸手想去夺那闪着光的玻璃凶器,可已经是来不及了。
她自然是没有赶上,但意外地,酒瓶子竟飞到了遥远的吧台区,清脆的碎裂声将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此处。
只见青脸怪哇呜大叫,手腕被利威尔擎着,他狼狈地扭过头准备开骂。可看见对付他的人是这位主的一刻,呕吐到了嘴边都得咽回去。这位是断断打不过的,当下,青脸怪的酒就醒了大半。
利威尔的突然出现,让莫布里特和吉尔迦有些不知所措,他两放开小个子,交换了眼神,耷拉着脑袋跨步过来,然后双手背后,以标准的军姿站定,等待士官长的发落。
“什么事大家好好说,不要打架嘛。”酒吧老板,一个腆着肚子,头顶上均匀地铺着寥寥数根油头发的中年男人,讪笑着小跑过来。
利威尔放开龇牙咧嘴的青脸怪,在寂静的众目睽睽下挪了两步,翘起腿靠坐在弗里克斯身旁的椅子上,开口道,“你这里还是一如既往,什么蟑螂老鼠都能进来的粪坑啊。”
“您这话说的。”老板笑着,干脆地摆了下头,几个小子就把早已打开哆嗦的‘蟑螂老鼠’撵了出去。
利威尔盯着满桌子东倒西歪的酒瓶不说话,老板就忙把金发的妹妹招过来,把桌子收了干净,又喊人端了一个托盘来。其上一个方肚窄口的酒瓶,一个圆底高挑的玻璃瓶,装着加冰的红茶。
莫布里特一动不动站着,内心翻江倒海地思忖道,不知要领什么处罚,是一礼拜的禁闭还是二百里的重训,或者是能让他马上就双腿打颤的其他花样。他想着想着,瞥眼发现吉尔迦已经淌下汗来,不禁想笑,你也没好到哪去。
“杵在那干什么,等我请你们喝一杯吗?”利威尔的语气好似终于想起那还站着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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