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风挑眉,“长话短说,有去无回谷是什么地方?”
楚三娘听后,立刻从腰间解下钱袋子,往桌上一掷。
“这可是江湖绝密,五十两银子,一手交钱一手换消息。”
男人眼瞄瞄江月旧,示意她掏钱。后者往师兄身边缩了缩,一个劲摇头。
“我昨天刚被公子无招劫了财,身无分文。”
顾言风表情古怪着瞪她一眼,抬眼又开始瞄亓玄木。
江月旧生怕师兄做这个冤大头,遂摊摊手道,“咱们日新门很穷的,浑身上下都当了也值不了五十两。”
顾言风懒得理她,指了指夏人疾,“你付。”
少年想也不想就从怀里摸出张银票来,顺从地递上前。
“这是一百两,三娘请讲。”
楚三娘笑得合不拢嘴,不经意蹭着他的手背揩了把油,“小兄弟爽快,老娘就喜欢你这样的。”
夏人疾似乎是初入江湖,还稚嫩了些,立刻触电般收回手,病态惨白的脸颊又渐渐泛红。
“行了,别唧唧歪歪的,赶紧说。”
冷不丁被顾言风这么一呵斥,楚三娘扫兴地撑起下巴。
“有去无回谷谷如其名,从入口到谷中心共有三道关卡,道道致命。相传谷中藏着大量金银财宝,只是江湖上还没人能活着进去,也没人能活着出来。”
江月旧蹙眉,“这是个无人谷?”
“小姑娘别急嘛。”楚三娘翘了翘兰花指,补充道,“谷主原先有两人,是对孪生姐妹。她们一个擅医,一个擅毒。只不过擅长医术的那个早年嫁了人,隐退江湖。所以谷里就只剩下了擅毒的老太婆。”
江月旧又问,“那公子无招呢?公子无招的消息三娘知道多少?”
楚三娘似笑非笑环顾着众人,晃着手笑道,“这是新的消息,得重新交钱哦。”
少女磨牙,“你也忒黑了点吧,像你这样掉进钱眼里的女人是会找不着相公的。”
楚三娘闻言,当即“咯咯”笑出了声,笑得前仰后合道,“小姑娘真有趣。不过老娘信奉的是人生得意须尽欢,男人想换随时换~”
江月旧咂舌,情不自禁道,“言之有理啊……”
亓玄木见二人越说越离谱,忍不住轻咳一声,以示提醒。
少女轻轻掌嘴,在顾言风的嗤笑中改口道,“说正经的,方才少庄主不是给了你一百两嚒,剩下的五十两换公子无招的消息。”
楚三娘哼声,“小丫头倒是滑头。罢了罢了,老娘今日心情好,便统统告诉你们。这公子无招,乃盗中将帅,神龙见首不见尾。普天之下,大到深宫禁苑,琉璃玉盏,小到街头巷尾,讨饭破碗,就没有他公子无招想盗却盗不走的东西。”
“官府就不通缉他?”
“这你就不知了吧。公子无招劫富济贫,惩恶扬善,江湖上许多人对其又爱又恨。而官府的杂鱼小虾们更是对他束手无策。”
楚三娘说着,也不知是在垂涎赏金还是在垂涎公子无招,舔了舔唇,“缉拿他的悬赏金额已经高达千两黄金,就算抓不住他,老娘也要追他追到天涯海角去。”
一语毕,顾言风倏地打了个哆嗦。
少女狐疑地转过头望他。
男人搓着胳膊,煞有其事道,“这破客栈,怎么漏风啊,冻死小爷了……”
-
夜深之后,几人各回各屋休息。
江月旧躺在床榻上,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辗转反侧之下,少女索性汲着鞋履敲开了师兄的房门。
月下细雨朦胧,二人并肩而坐。
也不知是她吵醒了师兄,还是师兄压根没睡。
雨打芭蕉,水滴顺着蕉叶砸落在地的声响格外清晰。
“师妹有心事?”
江月旧点点头,继而又摇摇头。
亓玄木见她欲言又止,也不逼问,只是陪着少女一同坐在屋檐下听雨。
又过了一会儿,江月旧终于斟酌着开口,“咱们一定要去有去无回谷吗?”
男人转眼瞧她,神色平静,辨不出喜怒。
少女被看得心虚,急忙解释,“我才不是怕死,只是,只是江湖险恶,不得不防。你我都是初入江湖,还是小心谨慎些为好,免得落入了歹人的圈套。”
亓玄木突然伸手,将掌心放在雨中,答非所问,“下雨的时候,雨会知道自己往哪落吗?”
“自然不知。”
男人闻言,慢慢收紧了手掌,握成拳。
“你我亦然,一入江湖,身不由己。”
-
夜雨潇潇。
江月旧觉得她同师兄之间还差一杯酒。
后来等回了屋里,少女托腮沉思,忽然又觉得自己与师兄相比,差的好像不止一杯酒。
差的根本就是整个世界啊。
翌日。
江月旧离开丰庆客栈的时候,正巧碰见顾言风下楼。
男人心情大好的模样朝她挥挥手,“后会无期。”
“宗主当真不去有去无回谷?”
顾言风闻言,大大咧咧在一张空桌子边坐下。
“去了作甚?”
“自然是去夺回无定绫。”
男人添茶,语气漠然,“如果没记错的话,无定绫好像认了你为主吧。”
江月旧语噎,刚想辩解,却听他又道,“谁弄丢了,谁去夺回来。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
少女咽下一口憋屈的怒气,瞪着眼前笑容恶劣的男人,咬牙切齿地也吐出那四个字来。
“后会无期!”
第5章 伍
有去无回谷隐蔽,亏得楚三娘替她们带路,一行人这才轻松地找到入口。
入谷之后,便是浓荫覆盖,望不见天。
越往里走雾气越发缭绕,甚至连一丈之外都瞧不清。
江月旧跟在众人后头,耳畔冷不防传来一声熟悉的男音,生生将她吓得趔趄着摔倒在地。
“喂,蠢女人。”
少女扶着摔疼的脚踝,咬牙倒抽了一口凉气。
“楼妖大人,您睡醒了?”
江月旧对着空气询问出声,心里却在暗骂这妖怪不知发什么神经,好端端冒出来差点吓死人。
“楼什么妖,老子有名字,叫穷已。”楼妖清了清嗓子,似乎显得很烦躁。
“穷已……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谷里有危险,跟紧亓玄木。”
江月旧蹙眉,莫名被他说得心肝一颤。
“还请您明示,危险是指?”
空气中一片沉默。
等了许久,也未等到穷已的回答。
所谓不明缘由最可怕,少女蜷缩着身子抖了抖,浑觉手脚发软。
好在没过多久,亓玄木就发现小师妹掉了队,遂折回原路寻她。
等找到江月旧的时候,少女的脸色煞白,瘫坐在地上眉头紧蹙。
“师妹,你怎么了?”
亓玄木上前扶她,后者借力想要站起来,却身形摇晃,无法站稳。
“我好像崴到脚了……”
江月旧瘪嘴,适时地挤出几颗鳄鱼泪,装作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男人俯身按住她的脚踝,仔细瞧了瞧,直截了当道,“只是破了些皮。”
“可是好疼啊。”
江月旧咬着唇瓣,边说着边张开双臂。
“师兄,你能不能背我走一段路?”
似乎没料到她会提出这等无理的要求,亓玄木愣了一霎,未做回答。
江月旧默默回想着楼妖方才的提醒,干脆厚着脸皮又眨巴了几下眼。
娇弱动人,我见犹怜。
亓玄木杵在那儿思索了片刻,终于想出个折中的办法来。
男人提着少女的腰身,胳膊一架,将人架在了自己的肩上。
亓玄木像扛麻袋似的扛着小师妹大步朝前走去。
江月旧反应不及,胃里一阵翻涌。
去他娘的,这厮是木头做的不成?
脑子里装的是木头就算了,怎么连身子都硬得像木头一样!
简直硌死人了……
-
浓荫和雾气的尽头,站着一位小童子。
双髫布衣,表情木讷。
像个偶人似的。
江月旧只是粗粗打量一眼,便再没有心思顾虑旁的了。
因为,她实在憋不住,吐了。
吐着吐着,江月旧觉得自己可能要一辈子留在这儿了。
因为,她全吐在了,师兄身上。
少女一边万念俱灰地吐着,一边在内心狂流泪。
等她吐完了,小童子走了过来,领他们去住处歇息。
浓荫之外,瀑布倾泻,小院僻静,鸟语花香。
楚三娘眼尖,望着院落笑道,“若我没猜错,这儿便是入谷的第一关——解忧瀑了吧。”
小童子颔首,做了个“请”的手势。
楚三娘同夏人疾进屋后,江月旧拦下正往里走的亓玄木。
少女神色羞赧,“师兄,方才对不住。对了,这脏衣裳,交给我来洗吧。”
亓玄木摆手,显然全然未放在心上。
江月旧半是惭愧半是泄气,他愈是这么雷打不动,就愈是叫人燃起一股莫名的胜负欲来。
她就不信,动摇不了师兄的心。
少女这么想着,抬手便开始解亓玄木的宫绦。
葱白的指尖触过轻薄的外衫布料,惹得亓玄木片刻怔神。
等男人反应过来时,宫绦已垂散在地,外衫半敞,露出一片精瘦有力的胸膛。
江月旧本性使然,仰着小脸不加掩饰地咽了咽口水。
那什么,虽然看着比顾言风差了一丢丢,但师兄的身材也算是诱人。
亓玄木见她直勾勾盯住自己,触电似的猛然将少女推开。
大力之下,江月旧没防备地往后跌去。
而她的身后,是清泉泠冽的解忧瀑。
少女吓得紧闭上双眼,可过了好几秒,预想中的落水声却并未响起。
反倒是她的腰间,多了双强健炽热的手臂。
亓玄木稳稳揽住怀中的人,脸色有些古怪。
少女的睫毛颤啊颤,像是一只蝴蝶,振翅欲飞。
她的胆子很小,有时候又出奇的大。
大到敢伸手去解男子的衣裳。
“师妹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听见亓玄木的问话,江月旧倏地睁开眼。
她急忙退出男人的怀抱,垂下眼帘。
“我心中确实不舒服。”
“ ……”
“因为师兄不愿同我亲近。”
“……”
“而我喜欢师兄。”
亓玄木瞳孔骤然缩紧,探究似的望向眼前的少女。
“你说,什么?”
江月旧默默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窗户纸捅破之后,就更不能怂了。
“我说,喜欢师兄。”
亓玄木下意识觉得小师妹是在骗人,可少女低着嫀首,敛着蛾眉,完全不看自己。
这样一来,他就无法判断江月旧话里的真假。
气氛一度凝固,只剩下风吹林间的飒飒声响。
江月旧猜测,若是普通人家情窦初开的少女,表完白后应该含羞逃走。
所以她也装作娇怯的模样,提着宽大的衣袖掩面,然后匆匆往院子里跑去。
再然后,跑得急促,迎面撞上了正从屋里走出来的顾言风。
江月旧挑眉,“你怎么会在这儿?”
男人咂舌,“小爷若不在这儿,怎么能有机会听见你如此情深意切的一番表白呢。”
“宗主也忒口不对心了吧,明明说着不来,结果到的比咱们还早。”
“我看你才是口不对心。”顾言风逼近少女,抬手按住她的肩,表情奚落。
“明明馋着小爷的身子,结果却对你那木头似的师兄表露了爱意。”
“宗主胡说什么呢!”
江月旧生怕这厮疯狗似的乱咬一通被师兄听见,遂连拖带拉将他往院子里赶去。
小院静谧,临水而座。
虽是风雅之地,二人对话的内容却不怎么风雅,甚至有些粗鄙。
“宗主这话听着怎么有些拈酸吃醋?”
顾言风笑,“小爷爱吃辣,从来不吃醋。”
江月旧也笑,“那我馋宗主身子与我同师兄表白,二者又有何不妥?”
男人眯眼,“倒是头一回见,有人水性杨花的这么理直气壮。”
“宗主说得严重了。”少女咬牙,“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只不过怜你又怜他罢了。更何况,宗主的身子,我又没尝过,算什么水性杨花。”
顾言风偏头仍笑,“这么说来,全怪小爷不给你机会了?”
江月旧颇为仁慈道,“没关系,等哪日我同师兄感情不和睦了,宗主还是有机会的。”
顾言风嗤之以鼻,望着少女扬长而去的背影,突然低低笑出了声。
她看着怂?
不,她简直色胆包天啊。
-
进了屋才知道,顾言风是被悟道宗掌门给强行带进谷的。
而带他前来的掌门,长着一张十余岁女童的稚脸。
胸前一对波涛,却是汹涌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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