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咚宝两个字还未说全,唐咚宝就扭头绕开了。
莫名被嫌弃,池晚默了默,朝宁瑶躬身一揖,大步离开。
宁瑶分别看看两人的背影,提裙追向唐咚宝......
后半晌,宁瑶回到东宫,本想小憩一会儿,再去赵诺悠那里用晚膳,可计划不如变化快,人刚进暖阁就被赵修槿扣下了。
赵修槿没再冒犯她,只是扯过椅子坐在门口,不让她出去。
宁瑶跺跺脚,“你和怀贤说好了,去她那里涮锅子,你快让开。”
赵修槿搭起一条腿,似笑非笑道:“张秉得。”
门外立马传来张秉得的回应:“老奴在。”
“去怀贤那里看看,有没有准备涮锅子的食材。”
张秉得应了一声后,匆匆离开,又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公主说,她今儿中午吃撑了,晚上就不吃了,还特意交代老奴跟娘娘说一声别过去了。”
宁瑶:“......”
这分明是他们主仆一唱一和的伎俩。
心里来气,她啪叽坐在茶水桌前,暗搓搓瞪着始作俑者。
赵修槿走过来,双手撑在她两侧桌面上,高大的身躯像一堵墙,遮挡住了全部光线,“好不容易休沐一日,陪陪我,嗯?”
宁瑶不乐意,“我还生气呢。”
想起她昨晚说的话,赵修槿抓住她的手,蹭了蹭她的掌心,“你要觉得闷,我陪你出宫转转。等我忙完这段时日,再陪你出城走走,你想去哪儿都行。”
宁瑶惊诧地看向他,他还记得这事儿呢,“我......”
她也不是觉得宫里无聊,只是偶尔想出去走走,散散心。
“我让张秉得准备,咱们出去用膳。”
说着,赵修槿转身拉开门,开始吩咐出宫事宜。
宁瑶迷迷糊糊地坐上马车,忽然为自己的任性感到惭愧。太子日理万机,好不容易得闲一日,该好好休息才是,却因为她的一句话来回折腾。
“要不还是回去吧,我陪你在屋里歇歇,外面也没什么好逛的。”
“出去走走吧,我也许久没出去了。”
宁瑶坐在长椅上,纠结半晌,竟主动坐到他那侧,坐得笔直,小声嘀咕道:“那我不生气了。”
她声音太小,赵修槿没有听清,附身靠近她的唇,“你说什么?”
宁瑶脸薄,不想再重复,无心道:“你装听不清吗?”
清润的眸子一晃,赵修槿渐渐攥紧拳头,没有再接话。
他是听不清,曾经的瑶儿知道,如今的不知道。
心口似落下一块巨石,沉甸甸的,压得他喘不过气,他能肯定,曾经的瑶儿不会嫌弃他,却不能猜准眼前佳人的心。
他温柔笑着,试探道:“我真的听不清。”
他身上散发着一股失意的气息,令宁瑶感到迷惑。
为何他明明笑着,眼中的光却渐渐湮灭?
他是云端的白鹤,该笑傲世间才对,这种没落的气息实不该出现在他的身上。
心境被渲染,她感觉身体里的另一重灵魂在渐渐苏醒,指引她靠向他。
“那我再说一边,”她扬起头,凑到他左耳边,软糯道,“我不生气了。”
这次,赵修槿听清了,却是用右耳听清的。淡淡的笑凝在唇角,他扶住她的后脑勺,与她额头抵额头,没再多言。
宁瑶感觉到他周身萦绕着浓浓的没落,让她也跟着难过起来。
“殿下有心事?”
“没事。”
她不信,揪住他的衣袖,“有什么心事,你告诉我嘛。”
赵修槿定眸看着她,浓密的睫羽微微轻颤,的确没想瞒她,“瑶儿忘记了,我左耳是失聪的。”
说完,他静静看着她,等待她的反应,有那么一瞬,他自卑了。
看着眼前这张美如冠玉的脸,宁瑶有些不敢相信,如此完美的太子殿下竟然单耳没了听觉。这对他而言,是个不小的打击吧。
“殿下,”宁瑶低头咬住下唇,思忖片刻抬起头,笑意盈盈道,“月亮还有月圆月缺呢,殿下在我心里就是皎月,万丈银芒中那一点点瑕疵不算什么。”
还挺会安慰人的。
赵修槿靠在侧壁上阖起眼帘,淡淡笑开,无论失忆与否,他的瑶儿永远是他的小太阳,璀璨熠熠,驱赶他心中的霾。
宁瑶跪坐在长椅上,盯着他的左耳,一捏绣拳,状着胆子亲上去,亲在了他的耳屏上,“喜欢殿下的人,不会在意这个的。”
耳畔传来柔软的触感,赵修槿睁开眸子,心跳再次被牵动,“那你呢,你喜欢这个殿下吗?”
宁瑶想也没想,歪头笑道:“喜欢呀,殿下爱民如子,医者仁心,很难让人不喜欢。”
赵修槿叹了叹,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下,“我指的是男女之情。”
宁瑶低下头,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飙红,不知要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亦或是,不知自己对他的感情是不是爱。
第46章 他的温柔(加了一小段)……
对于赵修槿所问的问题, 宁瑶没有正面,赵修槿也没有再追问,他告诉自己要有耐心, 等她心甘情愿主动讲出来。
两人来到一家酒楼,因没有事先打招呼, 只能坐在客堂内。
赵修槿询问过宁瑶的意思, 见她不介意,便带着她选了二楼临窗的位置。
窗外有一条长河, 潺潺流水在日光下泛起粼粼水波,偶有河鱼跃出水面, 景色盎然。
宁瑶托腮盯着河面上的竹筏, 想起第一次遇见赵修槿的场景, 那日心情灰暗,她一个人摇着竹筏去往湖心岛,偶然遇见正在为宋宇疗伤的太子。
明明是有事求她帮忙, 态度却拒人千里, 清冷蕴藉的, 像个世外高人。
红唇微微扬起, 她又想起那次雪山之行, 只是转到独处的场景时, 却空白一片, 再仔细想,总感觉耳畔有狼的嚎叫,以及一双淡漠的狼眼。
“怎么了?”
对面的男子忽然出声,打断了她的思路。
宁瑶扭头看他,“你是不是救过我?”
赵修槿心中一动,握住她搭在桌边的右手, “你想起什么了?”
宁瑶摇头,“只是些零碎的记忆,拼凑不起来。”
“拼凑不起来,那就别勉强自己。”赵修槿为她擦拭碗筷,倒了一碗奶露,“日子还长,不着急。”
宁瑶舀口奶露,清甜在齿间蔓延,“我又没说着急。”
赵修槿淡笑,捏了捏她敏感的耳垂。
用膳后,两人并肩走在河边,身后跟着两排乔装的侍卫。
临到傍晚,河边搭起戏台,偶有戏腔传入耳畔,宁瑶来了兴致,扯扯他的衣袖,“我想听戏。”
阳春时节,戏班露天表演,吸引了不少看客。赵修槿揽住宁瑶的腰,带她挤在人群中。
侍卫们围了半圈,各个严阵以待,生怕有刺客盯上了他们。
戏班的当家花旦是个尤物美人,慕名而来的看客中有不少世家子弟,他们向戏台上撒着银两,发出一阵阵佻达笑声。
等一出戏唱完,花旦回到后台,开始准备下一出。
纨绔们未散,交头接耳地议论着花旦的脸蛋和身段。
宁瑶听不得那些污言秽/语,顿时没了听戏的兴致:“咱们走吧。”
赵修槿点点头,搂着她离开比肩接踵的人群。
这时,他们瞧见两个人模狗样儿的纨绔走向后台,紧接着,戏班老板上台致歉,说花旦嗓子发炎,唱不了下一出了,要换其他的角儿登场。
宁瑶脚步迟钝起来,扭头吩咐两名侍卫,“你们去后面看看。”
侍卫们都是五大三粗的男子,自然明白戏班遭遇了难事,“领命。”
宁瑶拉着赵修槿等在不远处,没一会儿,两名侍卫带着班主和花旦走了过来。
瞧见出手相助的贵人,班主领着花旦欠欠身子,道了谢。
他们在市井行走,总是会遇见这样的情况。花旦跟宁瑶年纪相仿,见宁瑶身边有位有权有势的贵人,再想想自己,忍不住心酸,而赵修槿的容貌,更是让她惊为天人,目光柔和起来。
她看向宁瑶,放低身姿道:“夫人若是不弃,奴家愿意侍奉左右做个端茶倒水的婢子。”
宁瑶不傻,自然明白花旦的真正目的,婉拒道:“我身边不缺侍女,抱歉。”
花旦又看向赵修槿,泪意盈盈道:“公子......”
哪知,没等她开口讲完,赵修槿直截了当地拒绝道:“府中不缺侍女,告辞。”
说罢,拉着宁瑶走远,留下满脸尴尬的花旦。
宁瑶被迫加快步子,唇边微微上翘,揶揄道:“那姑娘一把好嗓子,躺在枕边给你唱曲儿,多舒心啊,你怎么不动念想?”
赵修槿将她拉进怀里,附耳道:“没你叫得好听。”
“......”
宁瑶闹个大红脸,恼羞地踩了他一脚,气嘟嘟跑开。这个太子殿下怎么越来越不正经了!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池晚和宋宇亦都不正经,他们三个不愧是好友!
此刻,正在公主寝殿外徘徊的宋宇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鼻子,心想谁在想他?
赵诺悠登上木梯,双臂搭在墙头,“宋宇。”
“在呢!”听见小公主的声音,宋宇赶忙抬起头,一脸痞笑,“呦,公主终于肯现身了。”
赵诺悠努努鼻子,“我陪咚宝呢,没空理你。”
小公主还是很娇蛮的,宋宇吊儿郎当地靠在墙上,高仰头与她视线相交。
他们很像鱼和猫,一个仰头盯着水面上的小猫,一个好奇地盯着凑过来的花鲤。
赵诺悠被他逗得咯咯笑,“你头仰那么高,不累吗?”
宋宇玩笑道:“这个角度看公主,感觉公主最美。”
被夸的飘飘然,赵诺悠从裙兜里掏出一颗饴糖,准确无误地投进他嘴里,“甜吗?”
咀嚼吞咽完,宋宇舔了一下嘴唇,盯着她翘起的唇,沙哑道:“很甜。”
赵诺悠被盯得脸热,跺了跺木梯,“无赖,不理你啦!你快回衙门吧,记得穿护甲,按时用膳。”
常年漂泊的人,很少能感受到温存,被人惦记的感觉真好。
宋宇胸膛暖暖的,扬扬下巴,“回去吧,慢点下梯,别摔倒。”
“嗯。”赵诺悠又瞧了他一会儿,慢吞吞爬了下去。
扶着木梯的唐咚宝撇撇嘴,“好肉麻啊,你们都定亲了,就不能光明正大地见面,非要偷偷摸摸?”
赵诺悠哼一声,“孤家寡人,你不懂了吧,宋宇说,这叫情调。”
唐咚宝蹭蹭手臂,“受不了你们了,快陪我去选画。”
池予又差人送来一批青年才俊的画像,说是任她挑选,有中意的,就安排相看。
这时,宁瑶从回宫外来,手里拎着一兜子好吃的,还没等开口,就被唐咚宝拉进了寝宫。
寝宫的画几上摊放着一幅幅画卷,唐咚宝拉着两个小姐妹坐下,认真挑选起来,“这是定国公府的五公子,大婚前忽然被女方悔婚,却又不想耽误婚期,于是想要找个合适的替补上。这是忠义侯府的三爷,元配病逝三年,想要续弦。这是......”
她念念叨叨,宁瑶却越听越不对味。
为何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瑕疵呢?她倒不是在意这些外在,只是,为何如此凑巧?
是因为咚宝私生女的身份吧。
宁瑶按住那些画像,倾身抱住强颜欢笑的闺友,“看眼花了,先不看了。”
唐咚宝头歪在她肩上,盯着那些画像,“予舅舅说,要是不合意,等他再寻摸寻摸。”
宁瑶默叹,拍了拍她的后背,“咱们不挑了,缘分来时,挡也挡不住嘛。”
首辅府书房。
池晚同样看完那些画像,拧眉道:“故意的是不是?”
池予摊手:“真没有合适的,你也知道咚宝现在的尴尬处境,嫁不了世族嫡出子弟,除非做良妾......”
妾?妾!
池晚将画像砸在池予身上,“胡闹!”
池予捡起画像,卷好插入画缸,“兄长也看了,与其从家族外面找,还不如在家族里面找呢,知根知底的,比如愚弟。兄长不想娶,不代表我不想,怎么这么蛮不讲理?”
“臭小子肉皮痒痒了是吗?”池晚露出耐人寻味的笑,“你过来。”
从小到大,一见兄长露出这样的笑容,准没好事,池予笑着耸耸肩,躬身道:“愚弟还有事,先回府了,兄长慢慢替咚宝寻摸,不着急的,反正咚宝才十六,又不像兄长都三十了。”
池晚懒得跟他扯皮,指着门口道:“滚滚滚,别来讨人烦。”
池予从首辅府出来,又跑进宫去找皇后商量,姐弟俩甚至想到了圣旨赐婚。可以嘉和帝现在的状态,谁敢去撞铳口啊。
两姐弟又想到了太子,想让太子劝劝池晚。
夜里,赵修槿询问宁瑶的意思,用不用使用强硬手段逼池晚娶了唐咚宝,对他而言不过是一桩小事。
宁瑶摇摇头,“我知道皇后娘娘和二公子是出于好意,心里也跟着着急,但强扭的瓜不甜。咚宝那么好的一个姑娘,我不信寻不到合适的夫君人选。”
赵修槿问道:“可要再询问一下唐家姑娘的意思?”
“不必,咚宝是个骄傲的姑娘,定然不屑于强求。”
小娘子目光温柔且坚定,亦如当初放弃唐絮之时一样,果断决绝。
沐浴后,两人和衣躺在床上,宁瑶没有习惯性地面朝里,而是主动搂住了赵修槿的腰。
赵修槿诧异,柔声问道:“怎么了?”
宁瑶靠在他的胸膛上,闭眼道:“殿下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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