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征询和认真聆听她的意见,不擅作主张,这样的殿下,打着灯笼难找。
赵修槿失笑,“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我失聪,来同情我。”
宁瑶搂紧他的腰,还用脸蛋贴了贴他的面颊,“才不是因为同情,殿下也不需要我的同情。殿下是最贤德的智者,不会因此自卑。”
赵修槿揽住她的肩头,将人抱个满怀,下巴一下下蹭在她绒乎乎的发顶,“你说错了。”
“?”
“或许在其他人面前,我不会自卑,但在你面前,我会。”赵修槿凝着天青色的承尘,苦涩自嘲,“因为喜欢你,所以患得患失,时间久了,就会自卑,还担心你厌烦宫中的日子,最终向我提出和离。”
皇族哪会和离呀,别说正宫娘娘,就是侧妃也无法主动提出离开。
宁瑶忽然坐起来,极其严肃地凝睇他,“殿下仁义,若我真的和离,你会答应吗?”
这是个几乎没有可能的傻问题,可宁瑶就是想要较这个真。
赵修槿沉默许久,久到宁瑶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清润的眼眸泛起浅浅水光,他抬手轻揉宁瑶的头,温笑道:“我会放你走,放你归隐田园,去替我过逍遥自在的日子,我的瑶儿,舒心顺遂就好。”
宁瑶怔怔看着他,眼底一下子就红了,她不懂一个即将成为君王的男人,要以多宽阔的胸怀才能容忍妻子的背离。
“殿下讲的是真的?”
她哭腔毕现,惹得赵修槿失笑。
“该哭的不是为夫吗,你怎么还哭了?为夫被你抛弃都没说什么,你倒委屈上了。”将抽泣的小女人揽入怀中,赵修槿叹息道,“跟着我很不顺心吧,要不怎么总哭呢?”
宁瑶闷在他怀里摇了摇头,双臂攀上他的后颈,歪头靠在他身上,“是殿下让我觉得自己太任性了,我不该一次次试探殿下,我该做个贤惠的妻子,不惹殿下生气。”
赵修槿更是哭笑不得,将她抱坐在腿上,按住顺气的穴位,“吾妻很好,没有惹我不快,反而给我平淡的生活添了璀璨,让我知道,不该辜负这场风花雪月。”
“我不会离开的。”宁瑶挪动身子,搂紧他的脖颈,唇贴在他跳动的脉搏上,“离开殿下,我上哪儿去找这么好的夫君。”
脖颈上传来温热的触感,赵修槿眸光微变,扼住她的后脑勺,“你好好讲话。”
这般亲昵,会诱他沦陷,会想要沉浸在她的温柔中,与她一起共赴炼狱,永不重生。
宁瑶贴着他的肌肤不动,倔的像头小蛮牛,心想这样说话,他就能清清楚楚的听清了。
赵修槿捧起她的脸,定定凝睇她的眼睛,“你别这样,你这样,我把持不住。”
宁瑶刚想接话,腿上却传来异样,她视线向下,张了张樱桃口,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还真是把持不住。
“那、那我......”她急忙逃开,可小腿一紧,被男人攥住了。
赵修槿将她扯回来,抱在怀里,“我还是给你留个烙印,至少多年以后,你在外逍遥快活时,不会忘记今日的温存。”
宁瑶不知他要对自己做什么,惊愕道:“你说过不强迫我的!”
赵修槿撸起她的裤腿,抚上那线条优美的小腿,笑道:“你误会了,只是字面的意思。”
说着话,他单手撂下帷幔,将她的小腿抬高。
阳春已至,帷幔已被宫人换成了轻质雪纱,半透的芙蓉帐中,女子攥紧褥面,蜷起脚趾,忍住了自己夫君的诡异行为。
光洁的小腿上,赫然出现两排整齐的牙印。
宁瑶缩回腿,看着血粼粼的腿肚,忽然就后悔放任他了,“我不是说了,不会离宫,你干嘛还报复我!”
小娘子玩不起,娇怒一声,拉过被子盖住脑袋,一副不准备理人的模样。
赵修槿擦掉唇上的湿润,后仰靠在床围上,抬起一条长腿搭在凸起的被子上,“咬都咬了,那怎么办?”
宁瑶隔着被子蹬腿,“你别烦我。”
赵修槿见好就收,这一夜真的没有再缠她。
次日早朝后,池晚带着一封密函去往御书房,呈到赵修槿面前,“殿下看看。”
赵修槿读完信,眸光一凛,现今除了大同镇总兵季诚,其余八名总兵已全部同意向朝廷输入兵力。
这也是赵修槿和池晚在计划加强御林军兵力、削减九边重镇兵力的第一步。
放下信,赵修槿淡淡道:“派钦差前去说服,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加以警告,再不同意,孤倒要瞧瞧他将兵训练成了什么样子。”
这无疑是种暗示,暗示罢黜和强制。
池晚知道赵修槿的手腕,并非次次怀柔,该铁硬的时候一点儿也不含糊,“野心这玩意,能让人忘了血脉亲情。季诚将儿子送来为质,不过是想要朝廷放松警惕,让他有更多的精力招兵买马,呵,这个老奸巨猾的东西......”
后面的话,他默下了,可赵修槿面无表情地点破道:“这个老东西野心大到已经不念亲情,若是把唐家小姐送回去,怕是会有去无回,此生都无法与你再相见。”
池晚嘴角一抽,“殿下,咱们是在讨论正事。”
赵修槿将信函置于烛台上,目光幽幽,“孤只是有感而发,你这么较真作甚?”
池晚感觉脑仁嗡嗡响,笑着拉过一把椅子落坐,“殿下打算派谁过去?”
赵修槿瞥他一眼,嘴角微勾。
池晚会意,正巧,他也想去会会季诚那个老家伙,看看唐咚宝的生父是个怎样的人,只是,那人权势再大,也见不到女儿了,因为他不会允许唐咚宝有任何危险。
意识到自己对唐咚宝的上心,池晚陷入迷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倒是能牵动他的情绪。
作孽啊,当初不该替阿姐照顾这个小丫头......
后半晌,赵修槿收到大理寺急报,说关在狱中的郑全贵发了疯,伤了送饭的狱卒。
“伤了哪里?可有就医?”赵修槿问道。
大理寺的官员禀告说:“右手被咬伤,已送至太医局。郑全贵像条疯狗一样,见谁咬谁,咬不到人就咬木桩,门牙硌掉了一颗。”
门牙都掉了,足见疯的程度。
可赵修槿偏不信他疯了,曾经司礼监的第一把交椅、号令西厂缇骑的内廷大总管,会这般不堪一击,想不通就发疯?
“别管他,让他疯几日,之后再去逼问他关于赵崎的下落。”
逼宫当日,赵崎就携家带口地逃离皇城,缘由一探便知,只是不知他逃去了哪里。
“诺。”官员暗暗想着,原来温润如玉的太子竟有如此冷冽无情的一面,难怪能在一日之内逼宫上位。
今日的事情似乎特别多,没一会儿,宋宇走进来,“殿下,卑职在一家客栈里找到了清越,不过这小子好像有点沉闷,不愿意进宫。”
“因何?”
宋宇笑笑,“殿下也知他的性格,卑职还能撬开他的嘴问么。”
“那就去问问宁大小姐。”
“......好注意,卑职傍晚就过去。不过清越同卑职说,赵崎早已没了夺嫡的心思,之所以与郑全贵还有牵连,是因为受其威胁,没办法脱身。”
“不管怎样,孤要当面与赵崎谈谈,从清越那里使些手段,他实在不说,带他进宫见孤。”
“明白。”宋宇刚要转身,忽然想起一件事,“听说囿苑少了两匹狼,还未寻到踪迹,殿下夜里回东宫时务必谨慎。”
“嗯。”
忙碌一日,赵修槿躺到贵妃椅上小憩,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金乌西坠,晚霞映窗,绚烂而夺目。赵修槿醒来时,被璀光晃了眼,恍惚瞧见一女子坐在身旁。
他闭闭眼,再睁开,果见宁瑶安静地坐在边上刺绣,而他身上盖着一条薄毯。
没想过这小妮子会关心自己,赵修槿伸手捏了捏她的软腰,“何时来的?”
宁瑶正在绣蝴蝶的触角,专注的很,“等一下。”
赵修槿静静看着她,大手时不时按落在她姣好的腰线上。
绣完触角,宁瑶放下绣棚,扭头看他,“半个时辰前,听张秉得说,殿下忙了一日,我就没打扰你。”
“找我有事?”
宁瑶脸又薄了,没事就不能来找他吗?她就是单纯地想来看看他,“我从怀贤那里过来,顺道瞧瞧殿下。”
赵修槿舒展下身体,起身穿上锦靴,“还未用膳吧,一起用吧。”
“殿下不回东宫吗?”
“还有事情要处理。”
宁瑶跟着站起来,紧跟在他身后,“那我还是不打扰了,这就回去了。”
赵修槿拉住她的手,“你今晚就陪我吧,咱们一块回去。”
不打扰他吗?宁瑶抿唇,心里升起小小的欢喜。
夜里,几盏烛火,赵修槿和池晚等阁臣一直在讨论季诚那边的情况,没有闲暇顾及宁瑶。
宁瑶知分寸,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绣花,也没有刻意去偷听唐咚宝生父的事。
时至二更,池晚带着阁臣们离去,赵修槿揉揉发酸的肩胛,起身走到宁瑶面前,“困了吧?”
宁瑶弯唇,“没有,殿下忙完了吗?”
“嗯,咱们回宫。”
赵修槿向她伸出手,握住那只温热的小手。
两人手牵手走在月色下,身边跟着几名提灯宫人。黑夜浓郁,偶有风吹柳枝发出的簌簌声,以及不知名的动物发出的叫声。
二更天,穿梭在阴暗的宫中小道上,总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宁瑶很怕宫妃亡魂的传说,握紧赵修槿的手。
赵修槿揽住她,“怕了?”
宁瑶老实地点点头,“我怕鬼。”
赵修槿淡笑,随意问道:“还有呢?”
“还有狼......”
话音刚落,黑夜的拐角处,忽然出现两双烨烨发亮的眼睛。
像是骨子里对狼有种恐惧,宁瑶最先发觉眼睛冒光的物体是狼。
“殿下!”她惊恐地扑进赵修槿怀里,吓得瑟瑟发抖。记忆里对狼的印象渐渐浮出脑海,她想起唐絮之将她救出狼口的情景,少年流了很多血,差点废掉一只手臂。
而沉睡的记忆也开始觉醒,她隐约记得,还有一个人也在狼口下救过她!
那人白衣胜雪,遗世独立,温和中透着清冷,却用身体紧紧护住了她……
第47章 爱意荡在浓夜中。
对狼的恐惧, 早已融入宁瑶的骨子里。她缩在赵修槿怀里,紧紧闭着眼,旧时画面一帧一帧回旋脑海, 她忽然记起漫天飞雪中,一抹青松般的身影挡在她面前, 为她隔绝了恐惧, 陪她逃离了狼口。
那把曾插在雪地上的雁翎如一把钥匙,打开了被封印的记忆, 风雪中,她看清了那人的脸——是她的殿下啊。
她怎会忘记了他......
宫苑内, 那两匹狼见到灯火, 扭头就跑。它们并不饥饿, 只是迷了路在乱跑。
赵修槿紧紧搂着宁瑶,吩咐侍卫道:“叫上其他侍卫,将它们带回囿苑, 寻个机会放生吧。”
“诺。”
侍卫吆喝一声, 周遭上值的御林军严阵以待, 纷纷朝狼匹追了过去。
甬道上, 赵修槿拍着宁瑶的背, 温声道:“它们离开了, 别怕。”
宁瑶揪着他的衣襟, 努力回想着过往的云烟,那些画面有些零碎,却足以让她记起,他们是相惜相知的,她是自愿嫁入东宫的。
“殿下......”
赵修槿轻轻“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宁瑶仰头, 泪光闪闪,“我想起你了。”
那一刻,夜风停了,枝桠葳蕤,她的眼底重新燃起了光。
赵修槿不可置信地扣住她的肩膀,将人稍稍推远,直视她的双瞳,“想起来了?”
宁瑶捏着秀拳,重重点头,“我想起殿下了,是殿下救了我,是殿下用身体护着我滚下雪坡,是......”
赵修槿红了眼眶,抬手捂住她的嘴,“那些记忆不好,瑶儿不要再想了。”
他从未想过施恩望报,不会拿着救命之恩去要挟宁瑶去做不情愿的事,就像他说的,他的瑶儿,舒心顺遂就好。
这是他与唐絮之本质的不同,恩情不必时时讲出口,知恩图报的人无需你开口,忘恩负义的人开口也无用。
宁瑶自是个感恩的人,她将恩人视为明珠,愿意捧在掌心,可赵修槿只希望捧她在掌心,护她一世安好、笑靥明媚。
“殿下,我不记得你的时候,你会难过吗?”
赵修槿爱怜地揉着她的长发,笑叹道:“会,丝丝缕缕的痛蔓延心间,可我告诉自己,时日还长,我的瑶儿会记起来的。”
“可我记得不全。”
“那我陪你慢慢记起。”
两人静静相拥,古木葱茏,春风和煦,他们十指相扣,传递着彼此的绻意。
——
太子妃恢复记忆的消息于次日传开,东宫侍从们满是欢喜,他们全都得了太子的打赏。
嘉和帝听说时,正披头散发砸着东西,他在寝殿里手舞足蹈,真把自己活成了疯子。
赵修槿带着宁瑶站在敞开的窗棂前,瞧着里面发疯的父亲,眼中没有半分愧疚或怜悯。
宁瑶知道药膳是嘉和帝动的手脚,亦对他同情不起来。
两人离开时,养心殿外停着一辆铁甲马车,周围侍卫接踵。
宋宇朝太子夫妇颔首,转眸时,大声道:“请皇上移驾行宫。”
侍卫们架着大喊大叫的嘉和帝坐上马车,朝宫门方向驶去。
嘉和帝从震怒变得怨恼、烦郁,最终化为无奈和失望,他一手培养的储君,将他送入了深渊。可又能怪谁呢,谁让他动了无辜的宁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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