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虞渊醒来,没有见到他所熟知的赵越。
赵越又被代替了,出现的,是巫女。
虞渊虽然事先有了心理准备,但事情真的发生的时候,他还是感觉局促,无法适应。
但面对无辜的巫女,他也无法做到迁怒,仍只是微笑着同她说话:“巫女大人。”
“陛下。”
巫女今天竟称呼他为“陛下”。
这就意味着,在巫女的记忆进度中,他已经是一国之主了。
虞渊记录过的关于“赵越们”的笔记中,还没有过相关的内容,因此他不能确定要如何对待这个阶段的巫女。
只是,她依旧神情冷淡,那他就依旧尊敬地对待她。
也许是因为心烦意乱,虞渊忽略了一个细节。
那就是,巫女不只是冷。
她的脸上,更多的是对他的冷漠,以及莫名的绝望。
阿姨眼看着昔日如胶似漆的两个人,今天突然又变得冷淡。
她不知道这夫妻俩发生了什么事,看起来,虞先生还是那副温柔礼貌的样子,努力在接近着夫人。
但夫人看起来,却像是恨极了先生。
根据阿姨的人生经验来判断——
若不是先生出轨了,断不可能恨成这个样子。
早饭后,夫人还坐在餐桌上没有离开,先生哄了会儿,没哄动,就自己上楼先换衣服。
阿姨看这二人一时相安无事,就想先去扫会儿地。
谁知道,就在她转身的功夫,厨房里传出瓷碗被碰碎的声音。阿姨刚循声冲进厨房,就被厨房里的画面吓得失声尖叫——
“啊啊啊啊啊!”
虞渊闻声而至,看清之后,也大惊失色。
只见厨房内,瓷碗碎片一地,巫女赵越赤脚站在碎片中,手中持着一柄水果刀,刀锋正对着自己的脖子!
那刀尖闪着光,几乎一眨眼就要刺入那细白的皮肉之中!
“赵越!不,巫女大人!”
虞渊没有擅自靠近刺激对方,只是压着手心伸过去,尽量缩短二人的距离,同时用语言安抚着对方,“先放下刀,我们有话好说。”
赵越却神情冷峻,端着那刀,一动不动。
“阿姨你先去找医疗箱……”他转头冷静叮嘱一句,支走了阿姨,又转头回去,看向赵越。
“你需要什么?我们可以谈。”
赵越把刀指向了对面,正对着虞渊的鼻尖,“若我要你死呢?”
她话语极冷,冷得像这冰冷的刀片,不带任何温度,轻易破忍心防。
第一世,不管暮实被如何污蔑,斯年从不曾误解过他,一直坚定地相信他。
这第二世,又或是第三世,究竟发生了什么……
竟要她恨到,想亲手拿了他的性命!
“赵越……”
虞渊又试图靠近,被她识破,她当即又把刀对准脖颈,逼得虞渊停住脚步。
他大气也不敢喘,只和她僵持着,大脑飞速运转着要如何解决当前的危机。
但巫女似乎并不愿意与他纠缠,眼一闭刀一横,就要了解一切。
刀割破皮肉,温热的血液飞溅在她苍白的脸上。
她颈间一重,手腕一软,刀子“当啷”应声落地。
感觉不对,她睁开眼睛,只见虞渊手臂勒在她脖上卡住她的头颈,而手心已被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
原来在她闭眼的时候,虞渊就已经冲了过来。
他的身体比他的意识先动,在感觉到痛的时候,他已经将手横在刀与她之间,徒手握住刀刃,手被割得鲜血淋漓。
那血腥味与热度也许惊吓到了赵越,她身体一软,晕了过去。
虞渊惦记着把赵越往郝老师的实验室里送,若不是阿姨执意拉着他,他甚至顾不上为自己处理一下伤口。
最后还是阿姨态度强硬,他勉强配合,随意止了血包扎好,就带着赵越出了门。
这一路上,他都很自责。
他怪自己,贪心,舍不得与赵越的那几日相处,没能及时带她来把剩下的记忆整理好……
导致今天,出现了这样的状况。
也许是因为思虑过度,加上失了血,一向自称“铁人”的虞渊到了实验室,居然破天荒地头晕眼花。
他坐在会客厅喝了点水缓了缓,回神的时候,郝老师也检查完赵越出来了。
“我们必须要进行下一个人格的整理了。”郝老师言简意赅,“夫人已经出现攻击性的行为,这可能跟她的记忆有关。”
“好。”虞渊放下水杯,“现在就开始。”
郝老师见他脸色惨白,不放心,“你要不要再休息一下?”
“不用。现在。立刻。”
虞渊三个词掷地有声。
只有他自己内心知道,这些记忆不是赵越分裂的所谓“人格”,而是真实的“前世”。
赵越一定是经历了惨烈的一生,以至于她杀不了他,就想自尽。
“好。”
设备迅速连接完毕,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不管是郝老师还是虞渊,这一次都非常麻利。
甚至连注意事项都不需要再重复。
“祝你好运。”
郝老师话音刚落,虞渊闭上了眼睛。
意识被逐渐抽离。
他去向了不曾经历的过去……
……
古庙。
女子睁开了眼睛。
她头晕眼花,看见自己躺在一片席子上,手中是一枚枯黑的叶子。
她看见身边跪坐的黑衣男子把一株三叶草放回罩子里,神情凝重地看向她。
她问:“你是谁?”
他答:“庙怪。”
“那,”她头痛欲裂,“我是谁?”
那庙怪呼吸一滞,许久才说:“你叫,木石。”
第34章 木石正淇
正国城门大开,主道旁礼兵列阵,迎征讨北寅的王师凯旋。
城内百姓们挤在兵列后,不敢擅自上前挨到那些士兵,但又好奇,便纷纷掂起了脚尖伸长了脖子往城门口看。
终于,随着鞭炮锣鼓喧天,一队高头大马的威风军队行入众人视线。
为首一人英姿飒爽、仰首伸眉,一双琉璃瞳蓄着最炽热的日光,不减半分气宇,更衬得朝气蓬勃、骁勇无双。
他骑着健硕的战马,坐姿端正,朝城民们微笑示意,缓缓带领军队走过众人的注目。
“那就是二皇子正淇吗?”
“嘘!皇子之名也是你个毛孩儿能直呼的!”
“但是他好帅啊!”
“人家的本事可不在这皮囊。人人都知道,正国二皇子攻无不取、战无不胜!”
“哦?他这回是打了什么仗啊?”
“他攻下了寅国,为后续攻打塞北固安打好了基础呢!”
“我们正国跟固安不对付我知道。可是,为什么要打寅国?”
“怪就怪寅国地理位置太关键,就处在要塞山谷,国力又微小。哪怕正国不夺下,以后被别的国家盯上,也是死路一条。”
也正因此,不先拿下寅国,万一被其他国家抢了先,那战国中势力显赫的正国,就会落入下风。
为此,正国皇室派出军略奇才正淇,拿下了这块宝地。
如今正淇毫无疑问地打了胜仗,顺利班师,在习以为常的奉承与艳羡视线之中,淡定地回到寝宫,睡了……
一天一夜。
打仗是个损耗的大活。
不说损耗军备,光说这领头的,元气精力脑力体力,一样不落,都得摆上战场,时时盯着任何一点风吹草动,以防局势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但打寅国的这一仗比较顺利,没有耗费正淇太大的精力,所以他休整了一两天,就又生龙活虎起来。
这一天,他刚换好一身利落的黑缎锦纹常服,准备去找皇帝和皇兄聊聊傍晚庆功宴的事宜,刚一出门,就遇到了蹲守已久的副将。
“怎么?”正淇问。
正淇自从开始带兵打仗,身边跟着的就是这位副将,因此对他十分信任,甚至连这回战后的事宜,都全部交给副将来处理。
副将看见他,忙起身禀报:“回殿下,寅国皇室在战时收到风声,全员潜逃,我们还在搜捕当中。当前只在其宫殿中虏下一队巫女,想来应该是寅国皇室私用的玄巫。是否要将她们处死?”
一大早听到这样不算愉快的消息,却没有影响到正淇的心情。
他饶有兴致地摸了摸下巴,想起了什么,“吾皇室玄儒司近来不是有亏空传闻?干脆充入玄儒司吧。”
“可殿下,这群人来自亡国,恐有异心!”副将行礼更甚。
“这有何难?”正淇轻蔑一笑,似乎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不听话,就驯服到听话为止。”
“副将得令。”
这个小插曲就这么翻了页。
入夜,便是声势浩大的庆功宴。
正淇向来不习惯这种带有拉拢帮派意味的聚会,只与必要的皇亲国戚觥筹交错几杯,这位主人公就偷偷溜出了国宴。
他向来以武夫自称,接受自己不擅长人际往来的事实,所以这些周到琐事就交给深谙此道的皇帝老子与太子老哥处理。
长年行军,他已经很少在这自己从小长大的皇宫中闲逛了。
这天几杯烈酒下肚,他虽没有醉,但却起了兴致,就在皇宫中随意漫步。
幼时庞大的假山,此时一看,竟还不够自己的耳际高。
幼时深不见底的后花园水塘,此时一看,也不过是个小池子罢了。
正淇看着觉得有意思,越逛越远。
殿区后方估计是也圈了块地方,邀请战功显赫的一些将士进来庆贺,因此人影憧憧。
也许是怕有心人趁乱搞事,宫内也加强了防守,每米宫墙下,都站着一位守卫。
饶是如此严密的看守,正淇还是听到了一阵骚动。
被这喧哗的动静吵到,他眉头一皱,往那喧嚣处行去。
一群刚得了赏的士兵身上还挂着勋章,得意洋洋地互现推搡着,同时包围了几个瘦小的身影,将那几名女子堵在了一棵老树之下。
老树粗壮,靠上去就像靠着一堵墙,那些女子被堵到这里,几乎就是没了退路。
正淇还没靠近,就先听见那群士兵桀桀坏笑,淫言浪语不绝于耳:
“那垃圾小国都被灭了,谁还能救得下你们?”
“早知道你们这么不配合,在那里就应该把你们办了!”
正淇看了看周围,那群墙下的守卫竟对这边的喧闹视若无睹,不动如山。
但很快,他就明白原因。
因为那些被堵住的女人,发出几声哀求哭喊,所说的语言,并不是正国官话。
正淇刚从战场下来,清楚得很:
她们说的是寅国语。
想来,是早上副将禀报过的那队受俘的巫女了。
俘虏在宫中受辱,他们竟能无动于衷?
这是什么默认的规则么?
正淇眼神一凛。
“劝你们快滚。”
忽然,清清亮亮的女声传了出来。
在异国巫女中听到熟悉的语言,正淇一振,刚要过去制止那帮为非作歹的士兵,却突然看清了什么——
只见那大树原本棕褐色的枝干忽而发黑,细看才发现,那是遍布的密虫,齐刷刷往树枝上爬动,乍一看,就像是流动的黑色。
“刷刷”两下,虫子藏进了树叶间。
士兵们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为首一女子抬手往树上丢了什么,“当啷”一声,金属物敲打枝干,抖落了……
一树蛊虫。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什么东西!草!它咬我!”
“啊啊啊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正淇离得远,加上反应快于常人,落在他这边的蛊虫数量不算多,他反手抽出腰后别着的猎刀,扔了刀鞘,利刃翻飞,三两下削断了袭来的虫雨。
等他这边解决了手头的危机,再定睛看去,那帮惹事的士兵纷纷倒地,捂着裸-露的皮肤,上面密密麻麻的血洞里钻满了蛊虫,还在一耸一耸往深处钻着。
那群士兵血目圆睁,嘴巴张仰,全都断了气。
甚至连周边的守卫,在范围内的,都全部中招,死相凄惨。
正淇在战场上见过断头的,见过剖腹的,见过半截身子的,就是没见过死相这般恶心人的,一抬头,却见那为首的女子刚好接到树上坠落的某物。
银光一闪,那女子竟是接到一把短刃,抽出横在自己身前,作出防御的姿态。
她身后的女子们瑟缩颤抖,有的胆子小的还吓出了眼泪。
然而这女子却一脸沉着,眼中没有任何情绪,不管是恐惧还是杀气,都没有。
她的双眸深如墨潭,只在月色下泛着似有若无的暗绿色。
这一眼,就让正淇看得出神。
他不知为何,总感觉自己因这女子,莫名心悸胸闷起来。
而那女子看清自己,平淡无奇的双眸中竟也出现几分波澜。
正淇可以确定,他与这女子,都对彼此感觉特别。
但他同时确定,他绝对没有与她见过面。
只出神片刻,两人都清醒过来。
那女子先压低了身子,像是随时都会冲过来,问:“你也要来为难我们么?”
非常标准的正国官话。
正淇下意识想解释,告诉她自己本来是来帮忙的,但他反应过来,却又不明白自己为何怕她误会。
他野惯了,干脆说:“是又如何?”
那女子眼底闪过仇恨,收敛神情,哑声威胁,“你斗不过我,劝你赶紧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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