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如陶一见着她就发觉不对劲,赶忙迎上前:“是军中有事?”
她摇摇头:“只是方才骑马打家门口过,有些想家了。”
晏如陶蹙起的眉头顿时松开,露出笑来,揉揉她的脸:“这有何难,也值得你烦心?”
说罢牵起她的手往外走。
林翡立刻会意是要带她回家:“不行,要等到回门……”
“这里又不是京城,哪会有人盯着找你错处。想回就回,你舒心最要紧。”
林翡看看两边,小声道:“那阿家呢?她随你这么远来巍州,我们俩新婚头一日抛下她回林家去,这不成。只是再等两日罢了,不想阿家心里难过。”
“你歇会儿,等着我。”
林翡看着他飞奔而去的背影,一时不知该不该跟上,既怕他去说情让阿家不悦,又担心自己过去更添乱。
她摇摇头还是回了房,越发体会到还是出阁前简单随性,不必思虑如此之多。
不到一刻钟,她就听见他奔跑的脚步声响起,连忙到门口去迎他。
晏如陶一把抓住她的手,眼里装满了草甸夜空上最亮的星子:“走,回家!”
林雪青担心嫂嫂惆怅,特意领着阿慕来林家,正说着话,听见阿鹭的喊声:“阿娘,我回来了!”
堂中几人皆是大惊,贺宁腾地站起来,口中念叨着“这阿鹭,怎么
第一日就胡来”,腿还是忍不住迈了出去,担心是女儿受了什么委屈。
哪知到门口一看,才发现她并非独自回来,女婿和亲家一起笑吟吟地望着自己。
“阿谧,方才阿鹭说她若是回家,你定会气势汹汹,我还不信,看来你做了娘亲比未出阁时脾气大了不少!”熹平大长公主亲昵地喊着贺宁的小字。
贺宁笑瞪了女儿一眼,上前拉着熹平的手:“阿鹭这般没规矩,定是她嚷着要回来,让您为难了。”
阿鹭心虚地垂下眼,她其实也没想到阿家这般开明。
“将宅子选在这条街上,为的不就是常常来往。”熹平迈过门槛,发觉林雪青也在,笑吟吟地说,“这不是来得正巧!”
林雪青迎上来:“这样好的阿家要去哪里寻?可惜你只阿适这一个儿子,但凡还有个小的,舍去这张老脸也得求你留着给我做女婿!”
这话说到众人心坎里,都笑得灿烂,只有阿慕似懂非懂,皱着眉琢磨阿娘这话是不是和自己有些关系。
熹平与贺宁、林雪青又闲话几句,便对阿鹭说:“你们带着阿慕去找阿鸾、阿鹤自在说话,不必在这里陪我们耗着。”
阿鹭点点头,临走前还对阿娘眨眨眼睛:“阿娘,午间可备好饭食,一时半会儿我且走不了。”
贺宁被她这副难得的赖皮模样逗得哭笑不得,扭头对熹平说:“有人宠惯着是不一样。”
“是你教养的女儿好,招人
疼。”
当时儿子转述阿鹭的原话时,熹平也是一愣,固然是自己愿意来巍州,可阿鹭能承下这份情,又时刻想着自己,难免被打动。
她与阿鹭没见过几回面,阿鹭能这般想,一来是通晓人情、善解人意,这是家中教得好,二来是阿鹭对阿适情意深,算是“爱屋及乌”,她自然也乐见此事,毕竟从前她很看不惯儿子上赶着的模样。
原本她在巍州除了林雪青也没什么人可来往,若是摆着架子与亲家生分,实在没趣。
林翡欢天喜地去找阿鸾,阿慕跟在后头问晏如陶:“适之兄长……不对,表姊夫,你从前说要与阿鹭姊姊日日相见,原来指的是娶她做新妇?”
晏如陶得意地点点头:“若是你想见她,常来我们家中,反正离得如此之近。”
他与阿慕走进房中时,两姊妹正拉着手说话,旁边坐着阿鹤。
见他进来,阿鹤起身道:“姊夫来了。阿慕这里坐。”
阿鹭索性直截了当地问起前日夜里槐树下的事。
阿鸾赧然低头:“果然被阿姊瞧见了。我病里阿峻表兄来过几回,都不巧没赶上清醒时,后来我又上门谢他,他与我聊起之前在阿勒真的见闻,我想起在宫里听到的几桩事,但是一时犹豫,并未同他提起。”
“前些时日不是忽然决意出兵钦州,叫阿峻去阿勒真求援吗?我想着再不说就没机会了,但又怕叫阿姊知晓,毕竟与那人脱不开干
系,就约了阿峻在巷子里说话。”
“当时一听见姊夫喊阿姊的名字,我顿时就慌了,扯着阿峻就往里跑去,他还不明所以。”
几人听完不禁追问:“你同阿峻说的究竟是何事?”
她心虚地看了眼阿姊:“我与那人说起过幼时险些丧命于阿勒真人之手,因此他无论是批阅奏章还是与众臣议事,有相干的总会说与我听。”
林翡听到这豺狼之辈的造作姿态,心中难免不悦,可也不舍得说阿鸾什么,只点点头示意她接着讲。
“阿勒真的前身由五个部族构成,合称乌勒,因势力相当,维持了数十年的稳定,想必阿姊比我清楚。直至有三个部族联姻越发频繁,合力吞了另外两家,瓜分了他们的土地、牲畜和女人,男子被屠杀殆尽,连羊皮襁褓里的男婴也不放过。”
“新王的亡母就出身于已覆灭的部族之一,以卑贱之躯获得先王宠幸,生下了儿子。想来应是不忘血海深仇,她这儿子与她一样极为隐忍,尽管继位后并未大肆扰边,但也并非安分守己,之前有些迹象已显露出他的勃勃野心。”
阿鹤问道:“他有仇也是找那三个部族报,与我们盛国何干?”
晏如陶猜测道:“当年之事,盛国暗中支持了那三个部族?”
“不错。挑拨离间、勾起部族纷争,对刚立国不久、正忧外患的盛国实为安国良策。”
“那阿峻此行岂不是轻则无功而返,重
则……”林翡蹙着眉头不敢再往下说。
“我与他说这事,就是想让他与姑父好生商议,可谁知昨夜他还是动身往北去了。”阿鸾叹气道。
第六十九章 蓄势待发
(六十九)蓄势待发
“东边的那一大片草滩,要翻两个坡才能到,满眼皆是颜色明酽的绿草,茂盛浓密,连绵无际。幼时耶娘带我们去时,我在上面打着滚不愿起。泡子里的鱼也不少,这时节正肥美,到时带上渔网过去……”
回家路上,林翡兴致勃勃地同阿家、阿适细说明日要去的草滩,一直讲到进了院子。
“郎君,嘉王来信了。”蒲团双手呈上。
晏如陶连忙拆开来看:“定是告知淳筠生产之事!”
熹平和林翡也很激动,凑近来看。
“母子平安!”林翡拊掌笑道。
熹平点点头:“五月廿六出生,月子正值暑热,苦了淳筠。”
晏如陶弯起的嘴角直至看到第二张纸时,蓦地放了下来,面色凝重。匆匆看完后,将仆婢都遣了出去。
“凌赫走了沈权的门路彻底扳倒聂家,聂太后在天明宫中怒斥官家,被官家软禁于承祥宫数日。后来嘉王从信王处——就是从前的八皇子,得了他的消息才知此事,数次进宫求情,想将太后接到王府奉养,官家也不允许。”
熹平眯着眼睛:“从前还真没看出这小子如此狠厉!”
“那定下要入宫为妃的聂家幼女,岂不是……”林翡希望她还没来得及入宫,否则家族倾覆,独自一人在这豺狼手下过活,定是凄惨。聂家确是罄竹难书,但十一二岁的小女郎哪里知晓这些肮脏之事?
熹平叹了口气,拍拍阿鹭的
肩。这种时候,谁还会顾及一个无足轻重的女郎?阿鹭与她从未谋面,能这般作想,可见其怜悯之心。
阿鹭是联想到逃过一劫的阿鸾,将心比心罢了。
嘉王信中并未提及此事,晏如陶摇摇头,接着说:“孙淳如今炙手可热,极尽媚上之能,和沈家一起打压京中寒门,让官家实实在在尝到了权势的滋味,潘家、秦家首当其冲。”
林翡心中一紧:“是贬谪还是罢官?”
“潘守仁罚俸禁足,秦家家主和长子锒铛入狱。”
“看信里落款,路上耽搁了不少时日,当时还未发生雍州自立。现今也不知是什么境况,潘、秦两家是否被迁怒更甚。”
“潘、秦与雍州没什么太大干系,应该不大会被牵连。若是我们巍州也反了,恐怕就……”
“我须与阿耶说,毕竟潘绍在他手下。”
熹平看她离开的背影:“原本以为能松快两日,哪知她又歇不下来。”
“京中如今风声鹤唳,莫说寒门,就是皇家也是人人自危。今上生就一副阴狠刻毒的心肠,不止嘉王不好过,连与他年龄相仿的信王也屡遭斥责,看来他是想好好保住这天上掉下的帝位。”
熹平冷笑:“那就看看他能坐不坐得稳!”
林翡正在府衙与阿耶说着话,姑父也来了,似笑非笑:“原本还想托你阿耶转达,正巧你在,姑父也只好厚着脸皮讲了。”
原来他竟临时决定明日巡察驻守巍州的军队
,作为女军将领的林翡也只得销假前往。
林济琅一听,虽心疼女儿一日不停歇,但也知事情轻重,问道:“后日无事吧?阿鹭还要回门。”
李宣威捋须笑道:“那是自然。”
用晚饭时,晏如陶听她说明日草滩之行要缺席,想起她午后言及此事时的兴奋模样,不免为她怅然:“我们等你忙完同去。”
她摇摇头:“说不准的,还有我阿娘和姑母她们同行,不好都等着我,你带阿家去吧。”
说罢又挤出笑来看向熹平:“阿家来了巍州还没出过远门呢,眼下天气凉爽些,正宜出游,再晚草木枯黄就不好看了。”
熹平母子俩便也不再多劝,只说明日早些回来。
晚间林翡躺倒在枕上,叹道:“我总觉得心头沉沉,像是要出什么事。”
晏如陶原本趴在她身侧,闻言扭过身来,抬手轻轻抚着她的脸:“是担心阿兄他们?”
“说不好,总觉危机四伏。钦州明日应有消息,倒是阿峻去阿勒真更叫我不安。”她侧身朝向他,四目相对,“京中也正虎视眈眈,凌赫达到了他的目的,想来也不会再与我们合作。嘉王失了支柱,那竖子又心思阴沉,今后恐怕寸步难行,能送出这封信已是不易。”
他攥着她的手指细细摩挲,垂眼去看她历经伤痛的痕迹:“姑父亲临巡察,心中应有成算。况且巍州毕竟地处北境,并不算被动,不像雍州。他们既然先发制
人,就必须夺下钦州,否则要面临南北围击的危机。”
他吻了吻她的指尖:“别怕阿鹭,总会有转圜的余地。”
又说了一会儿话,烛光透过纱帘隐约透进来,将这一方只属于他们二人的小小天地衬得格外安宁。
阿鹭的心渐渐静了下来,不知何时沉沉入梦。
次日拂晓,婢子轻声唤醒她,她看一眼还在沉睡的阿适,悄悄起身离开。
杨佩见着她,一脸无奈:“幼萍说你昨日也来了。”
林翡释然地笑笑:“一日不来我心里不安。”
李宣威并非独自一人前来,除了几个随从的下官,还有个高大的中年男子,从外貌、衣饰来看似是外族,腰间挂着一把嵌着宝石的弯刀。
最离奇的是,李宣威对此人颇为客气,从旁边大营过来的一路上,时常与其耳语,还都带着笑。
见二人走近,等在营门口的林翡等将官纷纷向李宣威行礼:“见过都督。”
那异族男子竟会说一口地道的巍州话:“早就听闻巍州有女军,今日可算能开开眼界。”
林翡不接这话,看向姑父,按理来说此时该由他介绍这人的身份,可他竟侧身回避,对男子说道:“那便随我来。”
林翡只好跟在他们身后,场内有数百女兵正在操练,那人饶有兴味地驻足打量:“怎的高矮胖瘦如此不一,不过倒有几个姿色不错。”
林翡舌头抵着牙根,腹内攒着一肚子火,打量起女军的身形样貌,
还敢堂而皇之地说出来!
看林翡等人不说话,李宣威只好解释:“其中有些南方女子。”
“难怪——”那人似笑非笑,背着手往前走,“都督不是说女子也有骑兵?让我这草原上的人看看骑术究竟如何。”
林翡一路都沉着脸,不问到她头上,她一个字都不愿开口说。兴许李宣威也怕她脾气一上来开罪此人,也不曾强迫她应酬附和。
那人兴起时,甚至拔出弯刀要寻女军来比画,大言不惭地说若有人能胜他,他便赠予宝刀,那副轻蔑的神态狂妄又放肆。
不过那刀一看便知是把好刀,似与巍州锻造出的不大一样,刃极其薄,在阳光下泛着精光,想来是因草原戈壁上的铁矿不同。
林翡眯眼看着,满是提防。
李宣威夸赞了几句那人的宝刀,三言两语岔开了话。
待送走李宣威一行人,林翡满腔怒火已临近爆发,领着杨佩等人进了自己的值房。
“阿鹭,都督这是何意?战事将近,姊妹们都憋着一口气勤加训练,那外族人来此指指点点,说些不三不四的话,岂不是乱我军心?”杨依皱着眉大惑不解。
“你没看将军也正恼火吗?想来也是不明所以。”杨佩劝道,随即又对林翡说,“我等安抚麾下女军自是分内之事,可都督的用意也不能不知,只能靠将军打听一二了。”
林翡点点头:“我等会儿就去都督府堵人,你们继续盯着训练。”
林翡
从午间等到傍晚,林济琅都看不过眼:“他定是去宴饮款待,你何苦守在这里,晚间我同你一道去府里问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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