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传来轻轻的叩门声:“主母,是郎主遭了梦魇?可要去灶上煮碗安
神汤?”
林翡捧腹笑道:“无碍,你且去歇息,他是在讲梦话。”
蒲团应了一声,揉揉迷蒙的眼,暗想从前郎主也未曾说过梦话,难道是担忧主母受伤所致?明日还是熬些安神的药物为妥。
晏如陶悻悻地翻过身,蜷缩在里侧,林翡打趣:“我们阿适难不成是恼了?”
他撇撇嘴,滚了一圈回到她身边,瓮声瓮气:“恼了!一吻可消气。”
林翡笑出声,侧过头在他额上吻了两下:“喏,多送你一枚。”
晏如陶却“哼”了一声:“谁要你多送了?还给你!”
说罢支起身子在她唇上重重碾了一道,还拿自己的鼻尖去怼她的,低声道:“说了一吻,便是一吻,绝不多要你的。”
林翡想去钩他的脖颈,刚一动弹便觉疼痛,只好嘴上回道:“啧啧,晏郎君最是公道,今后我自当恪守,半分都不多给,省得劳烦晏郎君还我。”
晏如陶又生怕她当真要“矜持”,眼睛一转,在她两颊又亲了几下:“我不知晏郎君是谁,只知我是你夫婿,对你慷慨自不待言,要多少便有多少。”
“浑说强辩你最是在行,再同你痴缠今夜都不必睡了。”
晏如陶听罢立刻收了嬉闹的心思:“怪我一时忘形,你这几日辛劳又负了伤,快些睡吧。”
第七十二章 抚恤奖赏
(七十二)抚恤奖赏
次日午后,杨依登门来同养伤的林翡汇报军中事宜。
“昨日你归家前只报上来大致的人数,今日我与雪娘细细对过,这是确切的名簿,家中老小人数和对应的抚恤数额都写在后头。还有些立下战功的姊妹,雪娘已写好,待你看过,好后送呈都督府。”
林翡见她有条不紊地拿出一份份文书,笑道:“平日这些事都是湘兰阿姊费心,她同我皆在家养伤,倒把重担都压在你肩上了。”
杨依拍拍额头:“你都不知我昨夜点灯熬油到几时!不过我只是忙些文书上的事,还有雪娘帮衬我,宝梅阿姊可是独自在军营中照顾伤患。唉,王春和二娘冲得太猛,如今倒成了被照料的人。”
杨依当时埋伏在外,不知里头千钧一刻的情形,被包围在里头的步兵生死一线,靳善领着的骑兵和林翡带领的女军早一刻撕开口子,他们便多一分生机。
身边是杀红了眼的阿勒真士兵,号叫着听不懂的话语,那些初上战场的女军能克制住恐惧舍生忘死地拼杀,少不了湘兰、王春和二娘她们带头冲锋来引领。
可惜的是,张冶和近一半的步兵还是当场阵亡。
林翡事后想过,阿勒真副将军带着士兵来女军兵营挑衅,为的就是寻个由头动手,即便女军一再忍让,他们也不会再拖延。
阿兄的大军无法靠得太近,若被阿勒真人的斥候发现便功亏一篑,
这中间必定有个时间差需要留守军营的人用命来填。
她低头翻看名簿,问道:“我阿兄定在哪天奖赏抚恤众将士?那日我也去。”
杨依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今日没瞧见你阿兄,李擎兄弟倒在,我去的时候见他们正抚恤伤兵。”
林翡抬头看她:“赏钱得等都督府统一拨下来,怎会这么早?他们今日前去应是抚慰军士。”
“我还能分不清‘抚慰’和‘抚恤’?后头跟着的仆从捧着钱箱,伤兵接过纷纷作揖,他们受了礼再嘉勉几句。那场面,谁人看了不叹一声仁德厚道!”
杨依说罢灌下几口茶水,放下杯子时没留神磕在桌面上,像是闹脾气似的。
她忙去看林翡的神情,见林翡沉着一张脸不说话,解释道:“我……我下手没轻没重,并非有意。”
晏如陶刚走到门口,因杨依前来所议并非机密之事,两扇房门便敞开着,他冷不丁听见“砰”的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房中。
林翡看到他,脸色稍稍和缓,低头喝了口茶平复心绪。
杨依回头瞧见他来,不免越发心虚,听他问起方才的动静,只好又说了一遍根由。
晏如陶一听便知阿鹭为何不悦,杨依藏不住心思,替林家兄妹抱打不平写在了脸上,若是由她在外议论,恐怕更易引发猜忌。
“此事幸得由你来说与阿鹭听,否则丈人兄怕阿鹭忧心,定是要瞒着。”他见阿鹭冲自己微微颔首,
心领神会,将话头抛给她,“我阿娘令婢子做了桂花蜜饵,是南边的口味,我去叫人拿些过来,你们先说着话。”
林翡接着问杨依:“你可有当着他们面说什么?他们俩见你去,又作何反应?”
“我瞧见那情形便知不能多问,又不好一句话不讲,只说我来寻林将军。李承有些慌张,李擎倒看不出什么,只同我说林将军今日不在营中。”
杨依见林翡若有所思,大着胆子将心中所想如数吐露:“李擎领着的弓箭手远远策应,分毫未伤。李承当时身在我女军军营,最后我还分了十余个人护着他和吴青,才放心地出去埋伏。他从前受过重伤,我也怕他再涉险。”
“受伤的都是我们留守军营的人,分别是你阿兄和你手下的兵。可他们兄弟为何越俎代庖?心急得抢在今日前去抚恤,这心思谁人看不出?”
“幼萍!”林翡低声止住她的抱怨,“你忘了在凌霄关西口是李擎来接应你我?你也说了他是弓箭校尉,本不必冒险深入敌阵。至于阿峻,那场混战多他一个又有什么助力?他是我们几个一道从鬼门关上拉回来的,自是不愿他再受伤,何必又拿出来说?”
杨依心中憋着气,想反驳又不知从何开口,鼓着两腮不说话。
“这事我今日便回家找我阿兄问个明白。你先沉住气,女军眼下还要靠你和宝梅支撑,行事切莫心急,可与她多商议。”
林翡语气放缓,伸出左手去拍拍杨依手背:“我知你是为我与阿兄不平,但阿岭兄弟俩的为人你是知晓的,草草下定论对他们二人实是不公。”
杨依也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闻言点了点头,回头张望,嘟囔着:“蜜饵怎么还没拿来?莫不是哄我……”
下午,林翡先去探望受伤的杨佩,待夜幕降临后,她携夫从青槐巷子的侧门回到家中,直奔兄长的院子,却不承想扑了个空。
“郎君用过晚饭便没回院子,女郎不妨问问主母。”青松往日跟着阿兄形影不离,怎的今日倒被撇下?难道是阿兄心情不佳,秋夜独酌?
胡思乱想间,晏如陶忽然拽住她往另一边走:“先去你原先的院子瞧瞧,说不准是在玉娘那。”
谁知真被他说中,阿兄、玉娘正在院中赏桂饮酒,见他们夫妻二人前来也不羞赧,大大方方请他们坐下。
“阿鹭不宜饮酒,妹婿同饮几杯。”林翱吩咐婢子,“再拿两副杯盏和一壶茶来。”
林翡也无心打趣他们二人,直接问道:“今日阿岭兄弟去军中抚恤伤兵,此事阿兄可知晓?”
林翱点点头,自顾自饮下一杯酒。
他放下酒杯,看见阿妹皱着鼻头的模样,笑着摇头:“你呀你,从前说你是炮仗,你还不乐意。”
林翡在阿兄面前自是不必顾忌,将头一别:“我这炮仗忍到眼下才放,已是不易!”
晏如陶却只觉她这模样娇嗔,笑
着与林翱解释经过。
林翱听罢与玉娘相视一笑,抬手拍了拍阿妹的头:“你劝起幼萍头头是道,日后行事也该如此沉稳,好在有适之能与你事事商量。你们二人互相扶持,阿兄也就放心了。”
林翡和晏如陶立时变了脸色,异口同声问道:
“阿兄要去何处?”
“丈人兄要去钦州?”
林翱眯着眼看向晏如陶:“你如何得知?”
“方才猜到的。”晏如陶说道,“阿兄对阿岭他们抚恤伤兵一事不甚在意,定是有别的安排。放弃抢攻钦州、回防围歼阿勒真确是妙计,但都督绝不会真将钦州拱手让人。此事干系重大,非丈人兄不可为。”
“可抚恤一事和前去钦州不矛盾,阿兄今日并未动身……”
玉娘笑道:“他想在去钦州前与我成婚,可时间太过仓促,他费了不知多少口舌才向都督要来三日休沐。”
林翱看着阿妹惊讶的模样,打趣道:“将你的口收小些,莫摆出一副吃人的模样。上回佯攻钦州,粮草兵员都已调集齐备,只是连着来回跋涉奔袭,正好让军士们休整休整。抚恤奖赏的钱也是我请都督提前调拨,今日请李擎他们代我去,明日我亲自奖赏有功的将士。”
林翡明白他是想在两路分兵前将赏钱分发完,好让将士们心中踏实,尤其是在驱逐阿勒真时能够遵守军纪、避免抢掠。
她缓缓合上惊讶的嘴,慢悠悠地说:“那阿娘……岂不
是……”
上回自己仓促成婚已经被她念叨了数次,这回阿兄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林翱给她和自己都斟上了茶:“劝了阿娘一整日,口干舌燥,现下总算能歇歇神,哪知你又似只炸了毛的狸猫来寻我,可不又得喝上几盏润润喉?”
林翡边喝着茶,边暗自庆幸方才没有直接去找阿娘,否则正撞上她心头不快,定会连带自己一同数落。
“先向丈人兄和未来嫂嫂道喜。”晏如陶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这么说来,便是明日结彩,后日成婚?”
玉娘点点头,看向林翡:“原想明日一早登门与你细说此事,女军应是要偕同铁甲飞骑北逐阿勒真,可成婚后我欲和阿鸿一道前往钦州,这般仓促退出女军实在难为情。”
“阿嫂莫要见外。我阿兄自十六岁离家入南大营,这几年来时常在外征战,如今总算有心意相通之人在旁,阿鹭由衷为你们欣喜。”林翡举起茶杯敬他们。
她看着阿兄和玉娘脉脉相望的样子,不知怎的忽然想到了丁家大郎。
从今往后,她的阿兄会好生保护玉娘,林家也成了玉娘真正的家。丁家大郎若在天有灵,亦能释怀安心。
“明日筹备婚礼,丈人兄交给我便是,保管张罗得热闹妥帖,让丈母开怀。”晏如陶拱拱手,自告奋勇。
“即便你不开这个口,明早我也打算同玉娘一道上门交托此事。你是做过祠部尚书郎的人,谁还能
比你更知晓礼制?我们倒可一切从简,要紧的是阿娘。”林翱冲阿妹和妹婿挑挑眉。
林翡笑道:“阿兄你放心去营中论功行赏,家中有我和阿适。”
说罢示意晏如陶将名簿拿出来:“我们女军抚恤奖赏的钱银倒不着急,只是得劳烦阿兄留出来,待忙过阿兄的婚事我再亲自去发。”
林翱接过名簿,看向阿妹:“竟是有备而来。幸好我没落下女军那份,否则明日定请不动你们这两尊大佛援手。”
林翡笑得狡黠:“好歹是亲兄妹,怎会不援手?只是阿兄若忘了我们以身作饵、舍生忘死的女军,别说是我,你看阿嫂会不会饶了你!”
玉娘丝毫不给林翱留情面:“他昨夜去见都督前,我千叮咛万嘱咐,他哪里敢忘?!”
林翱低头给自己和晏如陶斟酒:“妹婿,来,饮酒,饮酒。”
林翡疑虑尽消,神清气爽地回去,桂花树下一双璧人目送着她与郎婿离去的背影。
“阿鹭既已想到此处,你为何不说实话?”玉娘问道。
“我若留在巍州,告知她也无妨。可转眼我就要去钦州,不知几时能回,林家须由阿耶与她顶着。倘若传出与李家不睦的流言,有心之人必会见缝插针、趁机挑拨,她又不是个沉稳性子。”
玉娘蹙眉:“她在军中行事向来得当,我看是你这做兄长的看轻了她。”
林翱摩挲着她的肩头,笑道:“我从不看轻她。”
笑意淡去,
他叹了口气:“她在外主事措置得当、宽严得体,可内里到底是个爱憎分明又看重骨肉亲情的性子。若得知我此去钦州实属无奈,来日见着都督父子,即便能忍得住眼珠子不冒火星,也装不出毫无嫌隙的亲热模样。”
“我看她夫婿倒是稳重,想来能劝得住她。”
林翱苦笑:“你有所不知,他再有满腹城府,遇上阿鹭,也都全由着她。即便是阿鹭要放火烧了都督府,他也会看好风向,码齐柴火泼上油,只等阿鹭一声令下。”
玉娘被他这话逗笑,林翱却抬头望着上弦月,在心底默叹:只盼着不要走到反目成仇的那一天。
第七十三章 豪强联姻
(七十三)豪强联姻
林翡第二日清早便派人去军营给窝着火的杨依送信,进林家正门时,她正遇到青松带着人出来,一问得知是去都督府、杨家、陆家和相熟的官员家送喜帖。
贺宁正在庭院里指点着挂彩绸,见阿鹭带着熹平和晏如陶一道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二十个仆婢,连忙迎上前。
她还没开口,熹平先拱手道了句“恭喜”,又说:“亲家再逢喜事,我来沾沾喜气,也添些人手帮着布置。雪青呢?”
贺宁拉着熹平的手,笑道:“今日一早才遣人告知她,想是在来的路上。那我便不与亲家客气,待忙完这两日,我再摆酒请你一道赏月。”
她见女婿穿着一身窄袖长袴,不复平日宽衣大袖的模样,便知是要亲自动手帮忙,忙说:“府里有仆婢,何须劳动新婿?你四处看看,有无哪处不妥,指点他们改动便好。”
晏如陶却笑道:“从前在宫中筹备典礼,我也是闲不住。早上先将府中正堂布置妥当,午后我同阿鹭再去军营。未来阿嫂是从女军军营出嫁,也须装点。”
时间太过仓促,既然新婿如此得力,贺宁也不再推辞,只叮嘱阿鹭陪着她阿家,莫要怠慢。
又过了半个时辰,出去采买的阿鹤、阿鸾回来了,盯着仆婢将珠玉首饰送进新房放入妆奁,剩下的嫁衣锦被、盆景摆件、屏风陶柜也一一清点,忙碌得脚不沾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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