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瑎拾起那颗石子,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了一下,顿时索然无味,刚才的那般犯傻的举动应该没有人看到吧。嘶,这石子怎么这么锋利,右手的食指上被划了道口子,她将冒出的血珠随意抹掉。
“闻瑎。”
怎么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字,错觉吧?她微微晃了晃脑袋,左右看了看,看来是错觉,似是做贼心虚,闻瑎把石子扔到路边,拍了拍手,连忙站了起来。
“原来我没看错啊,果真是你啊。”
这声音从闻瑎的身后突然冒出来,吓得了缩了下脖子,差一点从原地弹起来。
听起来有点陌生但是似乎又有些耳熟,不会吧,难道真是自己认识的人呢。闻瑎咳嗽了几下,装模作样地整理了下衣襟,才缓缓转过身。
徐令孺?!这可真是意想不到,闻瑎拱手作揖:“原来是徐兄,好久不见。”
徐令孺原是翰林院侍讲,她回京后才知此人如今已是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讲学士。闻瑎听闻他近段时间都在翰林院编纂文献。翰林院和大理寺在相反方向,她回京这两月从未见过徐令孺。
徐令孺面色清冷,矜持又清贵,细看却能发现他眼底似乎带着一抹笑。
“确实很长时间未见了。减税降负,除贼灭蝗,修渠引水。闻兄在宜新之为,某为之敬佩。”
闻瑎瞳孔微微失神,去岁在湖上与徐令孺针锋相对的情景还在眼前,可他这话似乎并非玩笑,“事关本职而忧及生民,自当竭尽全力,徐兄过誉了。”
“非也,闻兄不必自谦。”徐令孺缓缓摇了摇头,眼神直视着她,平静地说道,“在下过去对闻兄有失礼之处,还望闻兄见谅。”
闻瑎正准备说话,就见徐令孺从怀中掏出一张素锦的手帕递给闻瑎,“若不嫌弃,擦擦手吧。”
“啊?”闻瑎下意识地接过,脱口而出:“多谢。”
徐令孺似乎是浅笑了下,“酒虽好但莫贪杯。闻兄,天色不早了,在下先告辞了。”
闻瑎攥着素锦手帕逐渐缩紧,他,果然是看见了吧,闻瑎忍不住扶额叹了口气,真是糗大了。
也对,徐府和陆府是近邻,徐令孺最近又搬回来住了,今日她会碰见徐令孺也着实正常,不过徐令孺怎么会说出那种话,即便是去岁她和徐令孺同窗共事三月有余,她也未曾见过他对自己露出那般真切的神情。
闻瑎用手帕擦掉伤口周围的血,随后便将这东西塞到袖子里。
暂且还是将这件事放到一边吧,毕竟不论徐令孺对自己是何种态度,目前对她也造不成任何实际的影响。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明天怎么“男”扮女装这事,袁瞻说是会给自己准备衣服,但是,总感觉不太对劲。
今晚得把束胸重新缠紧,里面的单衣也要换一件宽松的。
眨眼的功夫,闻瑎的思绪已经转了一大圈。
不过,头怎么愈发晕了,难道她真的醉了,不可能,她的意识明明这么清醒。
而且,闻瑎将手放到眼前,一、二······五,没错,一只手上有五个手指头,她的眼不花,所以肯定没醉。
不想了不想了,要快点回家。心中是这般想法,脚步不知为何缓慢起来,走路摇摇晃晃,歪歪斜斜,越走越慢,本人却丝毫未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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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令孺缓步而行,背影颀长而清癯。他走过街角,看到了伫立在那处的宋端,观其姿态,似乎已经待了很长时间。
宋袤之似是闻瑎同门的师兄,徐令孺低垂了下眼,他站在此处莫不是在窥视?
徐令孺停下脚步,淡淡道:“宋大人,下官有礼了。”
光线昏暗,大片的阴影显得宋端的神情愈发冷峻,丹凤眼里更不见丝毫笑意,语气却含笑:“徐大人真是令人羡慕,徐阁老明日设宴邀请各家,为了徐兄的终身大事真是用心良苦。”
徐令孺听出他语气中的嘲意,冷冷道:“宋大人多虑了,明日不过是一场普通的秋日宴罢了。”
他的脸色不愉,矜贵又自傲的带着丝丝冷意的神色再度浮现在脸上,若是闻瑎见到他这般神情,定不会像刚才那般发出讶异的惊奇之意。
徐令孺甩了甩袖子,丝毫没有见到高阶官员该有的尊敬之意:“宋大人,天色已晚,下官便先行一步了。”
徐令孺迈步离开,不过那身影不如原先惬意,反而带上些许急迫,宋端的话他分明听进心里了。
前些日子,徐令孺收到徐邈敞手书的信函,告知他陛下在朝会之后单独留见了徐邈敞,随聊到了关于他们父子之间的事。
徐令孺并非无知,即便他和徐邈敞政见不合,甚至父子二人之间的问题绝对称不上小,但也不能因此让徐家失信于陛下,所以他才在中秋之前搬回徐府。
但,若此事真如宋端所言,徐令孺眉头稍蹙,那他还真要多谢宋端提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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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端与徐令孺交谈后,加快脚步追赶闻瑎。
但是当宋端真的看到她的身影后,却并没有着急追上,反而保持着大约两三米的距离跟在闻瑎的身后。
他本意是想让小师弟自己发现他的,结果宋端唇角的微笑变成了苦笑,他都快要跟着小师弟走回家了,怎么还没发现自己。
夜长日短,天已经黑透了,除了偶尔往来行驶的马蹄之声,已不见其他行人的身影。
酒的后劲越来越大,闻瑎原本白皙的脸颊此刻已经烧红,连脸耳垂都透着红意。大约这酒中含着桂花,闻瑎连呼吸之间都带着满满的桂花香意。
她忍住眩晕感,踉跄着脚步,走到一旁的大树处,扶着树大口喘气,等到不那么晕眩了,靠着树干上缓缓滑落坐到地上,不过片刻,意识便朦胧起来,即便她用力掐了下好几下,但却依旧抵挡不住地阖上眼眸睡了过去。
宋端轻轻走到闻瑎身前:“小师弟,小师弟。”
除了浅浅的呼吸声外,没人给他回应。宋端忍不住笑出声,凤眼微眯,神情甚是愉悦。
他的指尖轻轻附上闻瑎满是酒晕的脸颊,甚至带着些许的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颤意。
“还是第一次见到你醉酒后的模样。”
似乎是捕捉到“醉”这个字,闻瑎嘟囔着模糊不清反驳道:“我没醉。”
“好,你没醉。”宋端将闻瑎松散的垂在脸颊一旁的碎发扶到耳后,他忍不住舔唇,却莫名地感觉口舌干燥起来。
他的喉结缓缓地滚动,或许是他醉了,身上的燥热让他的头脑也有些发昏。
宋端似是感叹,声音却轻得被风一吹即散,“小师弟,自那日之后,便好久没见过你这般没有防备的模样了。”
闻瑎闭上眼睛,似乎已经睡过去了。
宋端弯腰将闻瑎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伸手将她横抱起来,脚步平稳。他垂眸看着怀中,嘴角含着一抹浅浅的笑意,小师弟还是有些轻了。
身体瞬间腾空而起,失重感让闻瑎下意识地睁开眼,撞进了宋端的眸中,她对着宋端笑了一下,眼睛灿烂若繁星,“是师兄呀。”
宋端稍稍低垂下头,笑容愈发温柔,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缠绵的眷恋,“是我。”
闻瑎点点头,含糊不清地说:“我没醉哦。”
“我知道。”
“师兄,我想回家。”
“好,师兄带你回家。”
“可是,我没家了。”闻瑎带上些许啜泣的鼻音,声音越来越弱,几乎快要听不见了,但却一个字一个字砸进宋端心里,让他的心有些颤疼起来。
闻瑎的眼皮渐渐耷拉下来,阖上眼眸,呼吸渐渐平缓。
作者有话说:
元旦快乐!
现在我已经满血复活,日六日万提上日程(一月份周末日万,平常日六。)
冲冲冲!!!
第67章
林香照坐在桌子旁,手撑着下巴,强忍着困意撑着眼睛,脑袋却一点点往下垂。
桌上的烛光摇曳着,似乎下一秒就要被风吹灭。
闻郎君怎么还不回来。就在林香照眼睛将要阖上的一瞬间,听到了敲门声,一个激灵,脑袋瞬间离开了手的支撑,直愣愣地差点砸到桌子上。
林香照揉了揉额头,立刻小跑到外面打开了大门,带着桂花香的酒精的味道瞬间弥漫到鼻腔之中,有种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闻瑎被宋端抱在怀中,似乎是睡过去了。
宋端颔首,侧身越过林香照径直走到了闻瑎的门前。
“喂!你——”林香照看到闻瑎的睡颜,瞬间压低了声音,“闻郎君是喝醉了吗?”
宋端脚步顿了一下,之后点了点头。
林香照跟着宋端走进闻瑎房内,有些警惕着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生怕他做出什么逾越的行为。
倒不是林香照瞎担心,但是宋端的眼神实在是太奇怪了,自始至终都没离开过闻郎君身上。
宋端将闻瑎轻轻放到床上,而后他走到桌边倒了杯水,扶起闻瑎喂她将水喝下。或许是第一次这么小心翼翼地照顾人,那动作难免带上些许笨拙。
林香照:“宋大人,不如我来——”
宋端眼皮抬起,食指放到唇边,轻飘飘地看了林香照一眼,却让她头皮发麻。
林香照不敢说话了,只好看着他把被褥盖在闻瑎的身上,只是那动作实在是太过于生疏,林香照实在忍不住白了他的背影一眼,不会照顾就让会照顾的人来啊。
宋端给闻瑎掖了下被子,示意林香照跟他出去。
林香照抿嘴,看了一眼床上的闻瑎,嘴唇嗫嚅着却什么也没说,还是跟着他走出去了。
宋端的声音不大刚好能让林香照听见,但语气却不容置喙:“林姑娘,小师弟醉了。你身为女子不方便照顾他,且夜已深,还是先去休息吧。”
说完他便示意林香照离开。
林香照看了眼屋内,紧接着不着痕迹地看了宋端一眼,又抿起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过眨眼的功夫,林香照就回话了,而且语气异常坚定:“宋大人,不劳烦您了,您还是先回去吧,我在这里照顾她就好。而且我觉得——”
她的视线触及到宋端的眼眸,被里面的寒意吓得瞬间噤声。
两人在门外对峙,屋内传来的像是什么东西重重砸到地上的声响,紧接着便是闻瑎有些痛苦的闷哼声。
“小师弟!”“闻郎君!”
闻瑎坐在地上,她有些吃痛地揉着腰,她的脸不知是醉意还是羞意,此刻愈发艳红,她在两人的注视下慢慢地扶着床沿借力站起来,嘴角不自觉地溢出轻声的痛苦的呻|吟,让这动作莫名带上了些许涩|意。
疼痛的生理反应让那双桃花眸中水光盈盈,似是眸中含情。
闻瑎眼角泛红,她对着两人不好意思的扯了扯嘴角,“我,嗯。”
“我喝点水。”闻瑎伸出手指了指桌子上的茶杯,干笑了一声,慢慢踱步走过去,避开了两人的视线,尴尬地吞咽着。
宋端的喉结滚动着,他哑了声音:“小师弟,既然你醒了,那我就先离开了。”
闻瑎手碰着杯子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师兄,多谢。”
等宋端离开之后,林香照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闻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是却莫名感觉心虚。
过了大概半刻钟,林香照提着一整壶蜂蜜水,重重地放到了闻瑎面前,“解酒,喝吧。下次再喝这么多,晕倒在路上,看你怎么办。还有,要不是我拼命拦着,你,你知不知道你的——”
“反正,你不会喝酒,喝那么多酒干什么!”林香照跺了下脚,脸上带了些许踌躇之色,最终没把话说出来。
林香照把门带上了,发出了砰了一声。
闻瑎捧着蜂蜜水,原本是一口一口的慢饮,但后面直接大口喝起来,将一整壶水全部喝光。
闻瑎呆滞地盯着窗外的月亮,缓缓将头埋在双手中,她今天到底干了多少蠢事。
今日的确是她失态了,好吧,她的酒量或许不如自己以为的那般。明日,明日她便去药铺买上一包醒酒丸。
闻瑎拍了拍脸颊。伟人说过,不要沉溺于过去,过去的就过去了,人要向前看,只要自己不觉得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
银色的月光穿过树的缝隙之间,落下斑驳的阴影,夜风吹过树梢,几枚树叶缓缓落下。
闻瑎沐浴后,煤油灯已经快要燃尽了,她重新换了灯油,又将它吹灭了。
翌日清晨,天色灰暗朦胧。闻瑎把束胸的棉布重新又缠了几圈,她伸出手摸了摸,很好,很平了。她对着铜镜,仰着脖子,嗯,很好,喉结虽然不大,但还是有的。
辰时,一辆马车停靠在了闻瑎门前,看起来异常朴素,车檐门框上却浮雕着眼神锐利的鹰隼。
这是袁瞻的马车。
闻瑎迈上马车,座椅一侧的放着一个看起来异常朴素的包裹。
袁瞻的视线微垂,注视到闻瑎手腕上那串自己的佛珠,眉梢抬了下,表情明显比刚才愉悦不少,带上了不是很明显的笑意。
他伸出手指了指闻瑎身旁的包裹,深邃的眼眸中闪过几丝不易察觉的笑:“里面是你一会儿要换的衣服,应该会合你的身。”
袁瞻右手摩挲自己的那串紫檀佛珠,“我外公是常邑知府,若旁人问起你的家室,便道常邑林氏即可。”
想到暂居自己家中的林香照,闻瑎嘴角一抽。
马车停到了袁家侧门。
袁瞻提着装着衣服的包裹,在前面领着路,一言不发。
闻瑎一言不发地跟着他,倘若眼神能够杀人,袁瞻应该已经被闻瑎杀死数次了。
两人走到一间偏僻的客房内,明显是女子的闺房,里面有一张即为精致的镜台,胭脂、妆粉、眉笔一应俱全。而镜台上那枚铜镜反射着照在墙上的微微的磷光,让这间屋子显得异常美丽。
镜台上最显眼的位置,摆放着一双精致的云头锦履。很显然,那是给她穿的。
闻瑎看着装备齐全的梳妆镜,不知为何心里却一阵发虚。
她双手抱拳,中气十足:“袁大人!请问下官接下来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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