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即扬起手,冲他的脸招呼。
“我恁——”
第44章 马车
“崔决, 恁奶奶个腿!”
徐燕芝怒火中烧,近乎是将所有力量汇集于手中甩了过去,可崔决离她太近, 论他如何武功高强, 反应神速, 也来不及在她一巴掌下来时完美躲过。
登时,崔决净白的脸上被印了一片鲜明的红, 疏朗的眉下, 还出现了三道血痕,跟猫抓的似的。
满室寂静。
只有马车外卷过一阵夏夜风, 卷走马车外的一切嘈杂, 明明崔决带了那么多人来找她, 明明在她起时,还能听见能文能武互相追逐打闹,却在一个巴掌, 一句怒骂之下, 鸦雀无声。
就连支起的将生食灼烧入味的篝火,此刻也不敢再造次。
在汴京城外, 好像只剩他们两个人。
以及,徐燕芝被吓到了。
她打崔决的这一巴掌着实用了力, 不仅仅把崔决抓到了, 自己的手还生疼。
她不得不承认,她之所以离开崔家, 就是怕极了崔决。
她知道他不爱她, 曾经的温情变成了泡影, 现在她又被他追回来,虽然是他无礼在先, 并且她觉得他应该再挨她几巴掌,但现在这无疑是火上浇油!
在崔决还在发愣的时候,徐燕芝能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继续跑!
她猫着腰,从坐在榻上的崔决身边爬过。
但很显然,没有通天遁地这种才能的她在下榻的一瞬间就被崔决抓住了脚踝。
“我、我不是故意的!”她甩着腿,口是心非,“是你轻薄我!”
这下,她觉得连风都没了踪影。
崔决一手捉着她,修长的身形依旧坐于榻上,另只手弯曲指节勾掉面上的血印,却不看她,低头看着指节上的鲜血,不知在想什么。
“你要这样走出去?”
他的声音微染怒意。
徐燕芝自然不能这样走出去,她在猫着腰的时候,可是拽着榻上的软衾走的。
她本来准备一下榻,就将她散落在地上的衣物穿上,虽然车外都是他的人,但不管怎么说,她要先争取不跟崔决待在一个马车上。
不然……不然他这个人鬼迷心窍的,真觉得她是上辈子那个可以让他随意蹉跎的徐燕芝?!
可下一刻,崔决就将她就着一床薄薄的衾从地上捞起来,她还手忙脚乱地抓住了掉在地上的肚兜,一番折腾下来,她觉得自己有些眼冒金星。
重新摔回榻上的时候,徐燕芝借机从软衾中滚出来,躲到最里面,她半个身子贴住车壁,一只手挡在胸前,快速地将肚兜重新套在头上,才听见崔决又说:“外面随行的都是男子,如果我不阻止你,你会跑出去吗?”
那到底是怪谁啊?
徐燕芝半侧青丝散在脸庞,遮住了身上大半的白。
她再次被他惹怒,之前所谓的怕极了他的想法此时已经被怒火燃烧殆尽,“你管不着,阴魂不散的东西!”
“我没想如何。”崔决见她跑到里面不出来,心里也憋着一股气。
他只是想帮助她,想怜悯她。
世道艰难,她遇到了此等危险,他不仅救了她,还一路为她医治。
甚至他打算背弃自己曾经想要恢复原状的想法,准备将她保护起来。
为什么表姑娘总是对他反应这么大?为何这么讨厌他。
如果是上辈子的自己,是不是她就甘之如饴?
那如果是张乾呢?如果是温宁宴呢?
他不想去想再有没有其他人,他认为,她会对他们都比他好。
想到她这副模样,还可能落入其他人眼中,他的眼眶不禁微红,抬腿上了榻,也紧跟着她来到她身边,这位猎物想要继续逃走,却失败了。
“我只是想为你治病。”他一只手拉住她的腕骨,将她往他身旁拉,手背贴上她的额头,“你病了,表姑娘。”
崔决挡住了大部分光亮,将她完全笼罩在逼仄的角落,清冽的香气也将她包围,但并无暧昧缱绻之意,不仅如此,他脸上的痕迹,还有些滑稽。
徐燕芝想都没想,立刻冲他身/下踢过去。
但崔决吃过一回亏,不会让她得逞第二次,他轻而易举地握住她踢过来的小腿,举了一个弧度,抬到一边。
徐燕芝的身材窈窕,他刚刚只瞥见了一点。
下半身在衾被中捂了许久,周折后更是淌了一层薄汗,现在握在手中,又软又嫩的腿肚让他克制不住多想,她浑身的温度化作火舌,席卷了他的心,带着他一齐燃烧。
“表姑娘,为什么呢?”崔决倾身过来,侵占了她所有的视线,双眸漆黑,并无光泽,看着着实骇人,“为什么你单对我如此?我性子好,就算你打了我,我也没生你的气,不是吗?”
崔决性子好?
徐燕芝翻了一个白眼。
“崔决,你救了我两次。我感激你。”徐燕芝不想让他再逼近,她觉得现在两个人的姿势实在过火了,只能耐着性子与他解释:“就当我们互不再追究吧,就当都过去了,行不行?你去建你的春秋大业,我走我的独木桥,好不好?”
毕竟,前世今生,他们都该换个活法了。
崔决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只重复道:“为什么?”
“你听不懂吗?还是在跟我装听不懂。”徐燕芝用还能活动的那只手推他的胸膛,她小小的,又生着病,也使不上什么力气,都是徒劳罢了,“我也没搞懂你,你为什么不去找洛浅凝,来这里找我干什么!我觉得耍我好玩还准备来第二次是吗?你喜欢她就去找她!别发了疯一样来找我!”
“我何时喜欢她?”崔决不解,拿出自己一套诠释,“父亲确实让我与那洛氏娘子多接触。”
徐燕芝都气笑了,“不喜欢她你也是为了她家娶她!反正你总会向着你自己的利益考虑,为了能够稳固你的地位,抛弃一个举目无亲的小娘子又算得了什么?我就是被万人耻笑的妒妇!”
“你在说什么?”崔决长睫一眨,不仅是身/下娘子语气激动,就连他身体里的另外一个人,也激动了起来。
【换人,你让我跟她说!】
【你现在让我同她说话!】
装得可真像啊,可是她在他身边这么多年,怎么会认不出他呢?
“你白给我装了!恁娘的,我都知道你重生了,你装什么啊!”
崔决心尖发痒,带火的星子终于点燃了他的草原,他的黑瞳间,仿佛都亮起了莹莹之火。
他好像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我不是他。”他不知自己此刻该用什么表情,他抿起唇,差点忍不住再去亲她,或者他想,只是蹭蹭她也好。
其他人蹭过她吗?他应是第一个吧。
“表姑娘,我不是他。”
“你不是他?你在说什么?崔决,我认得出来你,你肯定猜不到,我同你一样重生了吧?我从城墙上掉下去,我在你大婚之夜的时候,死了。却回到十六岁这年了,回到我还在给你准备礼物讨好你的十六岁。”
徐燕芝说着,眼泪滚滚而下,顺着脸颊,顺着脖颈,流到榻上,不见踪影。
这和自我纾解,和看不见的阿娘倾诉,都不同。
她切实地与曾经最亲密的、也将她置之死地的人,亲口说出这些话之后,就像个断了线的风筝,毫无生气地躺在榻上,一时连反抗也忘了。
她虽然心里万般讨厌他,但她还想去看看他的表情,在这一切发生了这么久之后,他会跟她死后看到的那般,毫无波澜吗?
她可以在他脸上半分,哪怕一丝的愧疚吗?
她鼓起勇气,对上他的眼,可惜,一切又让她失望了。
为何她在说这些话之后,崔决却要像笑出来了一般。
她很、可、笑、吗?
“上天怎么会给你这种人机会。”她翻了一个白眼,一只手将眼中的眼泪抹干,才不让他看到她哭。
“我不知道。”他指的是,自己也不知为何那人会出现在他体内,搅乱他的正常人生,并且,他现在还在喋喋不休,让他们置换过来。
怎么可能。
“无论你怎么说,我不是他,本来我也以为只有我一个人这样,我或许是快疯了。”他耐着性子,语气轻缓:“你内心里也有其他人吗?就像我能听到我前世所说的话一样,他有时还能操控我的身体。”
“你说什么?”徐燕芝觉得崔决不是在撒谎,就是彻底疯了。
“就是这里。”崔决手指快要戳到她的胸口时,被她打到一旁。
好像因为保持着这个姿势太久,或者是因为更大的兴奋冲击了他的脑袋,崔决反而表示理解地点点头,将手掌放在自己心口,面色微红,“这里,我能听到他说话,偶尔还能看见与你的过去,只是那都不是我,你明白了吗?”
这样一个神奇的话题能从别人口中谈起,徐燕芝并不觉得崔决在说谎,可他说的那些太离奇,跟她的重生完全不是一回事。
她消化了好一会,才勉强理解了现在的崔决好像、和她控诉的那一位有一些偏差。
她试探地问:“那你为何是你来找我?我们两个之间没有关系吧?”
如果她理解正确的话,这位崔决是把她拒绝了好多次,对她特别不喜的那一位。
那她离开,他不应该更高兴吗?
“因为我……”崔决刚想说什么,又听到另外一个人语气激烈,就算没有掌控身体,也如此咄咄逼人:【你让我同她说话,告诉她事情不是她看到的那样的!】
“闭嘴!!”
崔决骤然闭上眼,音量抬高,一双墨瞳阴沉诡谲,脸上的红印消下去了一些,三道抓痕也凝固了,凸出的血块凝结在脸上,让他俊朗的面孔都显出几分狰狞森冷。
他本打算与他再理论一番,可就在他吼完之后,心里的声音一下子消失了,那感觉就像是,他触发了哪个机关,把他给关起来,让他不能再把声音传过来。
看来对于前世重生过来这件事,他还有许多需要研究的事。
但他先未打算追究,他认为,他听不见那人的声音是再好不过的事了,最好是永远地关起来。不然的话,他永远能听到其他人说话,永远像是被人监视着,不仅如此,那人的话还会影响判断。
他睁开眼,又看到徐燕芝泫然欲泣的脸,她被他方才狠厉的模样吓到了,不敢说话。
双颊发热,耳尖也发红。
他碰了碰她的脑门,还在病着。
他既然从徐燕芝这里得到了新的信息,不好逼得她太紧,他现在有新的方向处理他们之间的关系了。
他要继续照顾她,跟上辈子的自己不一样,他要保护她。
他现在,已经有能力去保护一只胆小,脾气大的雀了。
“先擦身吧。你配合我,等你病好,我与你解释。”崔决摸了摸她的顶发,退到榻边,拿起帕子,起身去盆边。
徐燕芝趁机将自己的肚兜两边系好,又觉得一阵晕眩感。
“还来?”她折腾了太久,说话也有气无力,被崔决掰了太久的腿手也十分酸麻肿痛,看着他向外面叫了一声周蒙,“水凉了,再去烧一盆水来。”
而他的贴身小厮马上回应,速度快到徐燕芝恨不得直接昏死过去。
他们俩吵得那么大声,最起码是她在单方面吼他,多多少少都被他们听了去。
热水应是早已准备好,不过一会,周蒙就低着头,自己也没上马车,把水盆以他最大的能力,放在马车里面,一溜烟地跑走了。
这正是崔决满意的结果,他将水盆重新置放在茶几上,用手背试了下温度,便将帕子放入盆中,清洗。
徐燕芝了然,“我自己来!”
“恐怕不行。”崔决拧干帕子,将她的一条胳膊从软衾中抽出来,细细地擦拭,一回生二回熟,崔决的学习能力很强,他觉得这次他做的更好,更游刃有余,“你马上就会没力气了。”
徐燕芝气得蹬腿,伸手想去夺他手中的帕子,“我自己能照顾好我自己,不用你!”
不料,崔决那话就跟念术一样,一下子成真了,她四肢发软,连拽动帕子的力量都没有了。
崔决跟她解释道:“我让郎中给你的药中加了一两洋金花,以便你路上再耍什么把戏。”
洋金花,可使四肢无力,但徐燕芝喝药喝得少,见效也慢,现在倒是差不多开始发作了。
“你——!”
“你也对我下了蒙汗药,表姑娘。”
崔决在她的注视下,闭上了眼睛,慢慢给她将身子擦拭干净,这次连罗袜都脱了个彻底,足尖他也摸到了。
他将自己隐藏得很好,让徐燕芝表面看不出他内里在想什么。
在结束之前,徐燕芝都死死地抓着床褥,让自己不因羞耻而出声。
再之后,崔决去专门布置好的篷中,用凉水洗净全身。
跟他一路的下人都看到了他脸上的印记,加之表姑娘在里面骂了他许久,不用猜都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只有能武,他十分没有眼力价,看到崔决的脸,深吸一口气,说道:“三郎君,您怎么了?要不要叫薛郎中过来——”
然后他就被能文打中了肚子,和周蒙、薛郎中一起捂着嘴拖走。
他回来时,看到徐燕芝贴着车壁,缩成一团,十分满意。
他躺在最边缘,与她距离很远,中间再能躺下一个徐燕芝也说不准。
他回来的时间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久,久到以为他会去别的马车或者外驾篷就寝。
37/78 首页 上一页 35 36 37 38 39 4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