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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酒店的路上，时沐一直在心里做预演，推测外公会对桑柠月说些什么，并且衷心希望不要是什么过分的话。
那些过分的话桑柠月已经听自己说过了，她那么委屈地忍着，好不容易熬过去了，没必要再遭一次罪。
到了停车场，时沐借着车子的化妆镜整理衣服，一扭头就看到桑柠月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
桑柠月紧张的时候喜欢发呆，看出这一点，时沐抬手托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转过来：“嗨，美女。”
桑柠月一下就被逗笑了，拍掉她的手：“你干嘛啊，神经病。”
时沐叫她放宽心：“别紧张，有我呢，待会儿外公要是故意刁难你，你就别理他，放着我来。”
虽然话这么说，但时沐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她外公阴晴不定，也不喜欢给人留面子，就连对她这个外孙女也不例外，经常搞得所有人都下不来台。
“你就一点都不紧张吗？”桑柠月看着她游刃有余的样子，感叹不愧是时家人，都有一颗强心脏。
不过话说回来，时沐这人也挺难搞的。好面子，还是嘴强王者，多少都遗传了她外公吧？
“紧张啊，我手都在抖。”时沐把手抬起来，“不信你看。”
这时候桑柠月的手机响了，她只瞟了一眼就把时沐的手摁了下去，掏出手机。
时沐噘着嘴，明显对她的忽视感到不满了，但也只是无奈地等她接电话。
看着屏幕上显示来电人是“妈妈”的时候，桑柠月并没有立马按下接听。
她已经很久没有跟家里联系了，不止是那年出柜跟家里大吵一架的原因。过去的种种让她意识到，只要在父母身边，自己永远都不会自由。
他们总会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束缚她的一切。
不自由的生活、不被理解的人生，都让她觉得没有再和家人待在一起的必要。
在她的心里，由父母亲手造成的伤疤虽然随着时间变淡了，但并没有消失，也时刻提醒着她过去发生的一切。
对于现在的桑柠月来说，按下红色的挂断键是一种被动的保护机制，她也的确这么做了。
“不接吗？”
桑柠月摇了摇头，可是妈妈的电话坚持不懈地打来，吵闹的铃声动摇着她的心理防线。
至少在她的记忆里，妈妈还没有因为想听她的声音就这么急切地打电话。
时沐余光瞄到来电人的名字，说：“接吧，万一是急事呢。我在车外等你。”
说完时沐就开了门出去，靠在车门边无所事事地抬头望天。
桑柠月扭头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会儿，把手机放在耳边：“妈。”
时沐并没有等多久，几乎是前脚刚抬头数了两颗星星，后脚桑柠月也打开车门出来。
效率这么高，是有多不想和她妈妈通电话？
可当她转身，却看到桑柠月的脸色不大好，心一下子提了起来，问她：“怎么了？”
桑柠月是个极其冷静的人，自身的教养也让她在意外发生的时候能临危不乱，这是时沐第一次见她慌成这样。
开口连声音都在打颤：“我爸他……出车祸了。”
甚至还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怎么都不愿意相信这件事已经发生了。
可电话那头做了三十年教师的妈妈都无助成那个样子，事情一定比她想象得更严重。
“姐姐今晚要出差，现在还在飞机上，手机打不通，可能我得回去一趟。”桑柠月边说边看时沐，“对不起。”
她脑海里第一件想到的事就是道歉。
明知道时沐不会怪她，也不清楚为了什么道歉，桑柠月下意识的反应让两人都短暂沉默了一会儿。
“上车。”时沐毫不犹豫地拉开车门上车，“我送你。”
从江清到桑柠月的老家有飞机，但航班班次很少，现在这个时候不一定能买到机票。相比之下走高速公路只要两个钟头，是目前的最优选。
虽然桑柠月还没说，但时沐知道她是想自己开车回去。
晚上在高速公路上行驶本来就充满了危险，更何况出事的是桑柠月的父亲，她现在状态不好，时沐不可能让她一个人开车回去，她容不得桑柠月面对丁点儿风险。
桑柠月跟着钻进车里：“那你外公怎么办？”
这场生日宴是为了时沐办的，她又许诺了她外公那么多，她不去，先前做的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
就知道她在担心这个，时沐呼出一口气，认真地看着她：“现在你的事情最优先。”
“可是……”
“不重要。”时沐探着身子帮桑柠月把安全带绑好，“除了你，其他的都不重要，我也不在乎。”
“外公那边生气也好，回来之后要刁难我也好，都在我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柠月，我唯一不能承受的就是再次失去你，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哪怕不愿意往坏的地方想，可她总是忍不住担心。
“而且我总归是要去见你父母的，这次就是机会。”
终于，桑柠月点了点头：“嗯。”
黑色的轿车隐在夜色中，飞速奔驰。
这个时间高速公路上车并不多，可因为桑柠月在车上，时沐加了二十分的小心，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中途桑柠月又打了个电话过去，确认爸爸的伤情和受伤的原因。
这次她开着免提，时沐听得清清楚楚。
好像是有人驾车逆行冲到了自行车道，撞到了刚好骑电瓶车路过的老桑后肇事逃逸。
老桑运气好，没受致命伤，只不过摔得够呛，现在人时昏时醒，需要有人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陪护。
看了眼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到达目的地，时沐目不转睛盯着前方，还不忘了叮嘱桑柠月：“你先睡一会儿，等下到了医院肯定会忙起来，养精蓄锐才能好好照顾你爸爸。”
“我猜你家里人现在应该不想见到我，所以送你去医院之后我在附近找个地方先住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给我打电话，五分钟内一定赶过去。”
为了节省时间，时沐趁现在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桑柠月却迟迟没有回答她，时沐试探着又叫了她一声：“柠月？”
“好。”桑柠月的嗓子有点哑，不知道刚刚在想什么。
时沐心一揪，苦恼地抿了抿唇。
她想起自己那时候收到挽禾跳楼的消息，也是这副模样，外人的安慰完全入不了耳，成了最苍白无力的存在。
她也不允许自己对桑柠月说出“一定会没事的”这样的话，怎么会没事呢？
中途有一个休息区，知道桑柠月急，时沐本不想在路上浪费时间，但是油箱快见底了，只能先去加油站稍作调整。
她把车子熄了火，刚要动身下去，目光不经意间瞟到桑柠月，发现她颓然地靠着椅背，双目无神地望向窗外，显然并没有听她的就这么睡过去。
只是这样盯着窗外。
或许是因为童年出车祸的阴影让她在行驶的车辆上无法入睡，或许是因为担心爸爸，又或许两者皆有。
时沐没出声，加好油后回到车上，看着桑柠月还是一动不动的样子，心情变得愈发沉重。
时沐有点不知道是该先安抚桑柠月还是先安抚她自己，这样的气氛让她有点喘不上气。
好在再次出发之后她的注意力又全部转移到了开车上，一路平安无事地到了目的地，时沐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一路把桑柠月送到医院门口：“有事随时打我电话。”
“这样，这几天你有什么想吃的，直接跟我说，我帮你买好带过来。还有，就算照顾你爸爸，你自己也要注意休息，好吗？”
时沐像个不放心的老妈子一样反复叮嘱，最后连自己都觉得烦了：“那我先走了。”
“等一下！”桑柠月一直沉默不语，终于在时沐转身的时候叫住了她，甚至有点急切。
其实早在确认老桑没有生命危险的时候，她悬着的心就落了地，只是还不知道老桑伤到了哪里，伤得严不严重。
父亲出车祸住院，顿时一股无力感在心底蔓延开来。
她感觉自己就像要溺水却又抓不住救命的绳索。
不是抓不到，而是不敢抓。
她现在脑子里乱糟糟的，甚至在想一些有的没的，都是最坏最遭的结果。桑柠月深知自己不是一个多么坚强的人，或许曾经是，可一旦有时沐在身边，就忍不住想依靠她。
但她怎么能要求时沐面对她不想面对的人呢？
爸爸和妈妈，他们对时沐相当有成见。或许姐姐口头上答应了她不再为难时沐，可那不是她的本意，只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才勉强答应下来的。
他们见面后会怎么刁难时沐，会不会骂她，这些都是未知的，但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时沐是会受委屈的那一个，为了自己她一定会。
哪怕这样做违背了她的性格。
桑柠月知道只要自己提，时沐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可时沐在她外公的事上那么替她着想，对比之下自己真是太自私了。
“时沐……”她本能地开口叫了时沐的名字，却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在。”短短的两个字，时沐完全了解了桑柠月的心思，上前一步拉起她的手：“我不怕见他们，我陪你一起。”
第71章
桑柠月走进病房, 看到母亲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守着爸爸，轻轻叫了一声：“妈。”
桑妈妈闻声回过头，却看到女儿身后还站着另一个人。
她敢说她一定见过这个女人, 只是在哪、什么时候见过, 她一下子无法回忆起来。
“刚刚你姐姐接电话了, 说买了明天早上的机票。”终于等来了女儿，桑妈妈赶紧起身迎上去，“你爸爸他没什么事了，刚刚醒来过一次，这会儿又睡着了。”
桑妈妈给女儿说明目前的情况，又问：“你怎么来的，怎么这么快？”
电话里女儿只是说了会尽快, 但没想到短短两个半小时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说实话, 老桑出事被送到医院之后，她也犹豫过要不要给小女儿打电话。那年新年家里爆发的争吵还历历在目，老桑的那一巴掌也是毫不留情地打在了女儿脸上。
因为有个强势的父亲，所以女儿从小到大都被压抑着天性长大, 几乎丧失了一切选择的权力。她不确定那场争吵会不会让桑柠月恨老桑，恨这个家。
但现在看来，她心里还是有这个父亲的。
想到这, 桑妈妈脸上带了一丝愧色。
“时沐开车送我来的，她怕我一个人开车上高速有危险。”桑柠月侧着脑袋看了眼时沐。
时沐立马会意地露出礼貌的笑容：“阿姨您好，我是时沐，柠月的高中同学。”
即便两人的关系不止于此, 而且桑柠月的妈妈肯定已经知道了, 但这样介绍最稳妥。
“哦……时沐……”桑妈妈喃喃着这个名字，看向时沐的眼神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她第一次见时沐是在女儿高中的毕业典礼上, 那时候时沐作为学生代表上台演出，小小年纪就已经具备了极其高超的琴技，后来知道她一早就被音大录取，更是对她刮目相看。
那时候桑妈妈只是单纯为女儿有这么一位优秀的朋友而高兴，可后来发生的一切，饶是她活了这么多年也没有想到。
那个从小对她们言听计从的女儿为了时沐偷偷申请了音大，还在大学毕业的几年后公然跟家里出柜，而她口中那个喜欢了许多年的人正是时沐。
老桑打心底认为因为时沐的存在，所以女儿才变得那么叛逆，也是因为时沐，女儿和家里几乎断了联系。
而作为母亲，她虽然不支持女儿的决定，可也并不讨厌时沐，顶多只是以一个长辈该有的态度招待她，给她也搬了把椅子。
时沐坐下后，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
进入病房前桑柠月找护士了解过情况了，老桑被车撞到后拖行了一段距离，不但腿骨折了，身上也有不同程度的挫伤，还好冬天穿得厚，没受什么致命伤，但至少得住院观察半个月，今年的除夕恐怕要在医院过了。
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桑柠月开口：“妈，今晚你回家去吧，明天来的时候给爸带点换洗衣服和生活用品。”
桑妈妈有些犹豫地问：“你一个人行吗？”
“没事，有时沐在。”
没想到桑妈妈听了，摇了摇头：“这么晚了麻烦别人也不太好，小时啊，没什么事你就去休息吧，然后就可以回家了，今天谢谢你送柠月来。”
桑柠月算是听出来了，妈妈话里话外都明示着赶人，她还是把时沐当做外人看。虽说她一早就料到家里人不肯接受时沐，可这未免也太快了。
“妈，她不是外人。”
“柠月，妈妈明白，可是……”桑妈妈突然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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