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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猫神和喇叭花——杨溯【完结】

时间:2023-04-29 23:03:22  作者:杨溯【完结】
  “我要是死在这儿,雪见神会知道么?”朝铃喃喃。
  白芷没听清她说话,问:“你说什么?”
  朝铃摇了摇头,“罢了,不说丧气话了。想办法,我们一定可以出去!”
  白芷没听清,煤球却听清了。它趴在背筐的边缘,默默不吭声。
  小门那儿,已有一边的门扇摇摇欲坠,许多邪怪挣出了脑袋,一个叠一个挤在门缝儿里,胡芦串似的。
  朝铃知道,不能再等了。
  大街两边有许多商铺,商铺前有废弃的小摊和乱七八糟的货架,许多破破烂烂的尸体挂在上头。正好趁着夜色,可以利用这些物什隐蔽身形。街面上虽然有几十只邪怪,却也不算太多,他们大多聚集在路中央,两边屋檐底下比较少。
  朝铃示意白芷跟着她走,两个人猫着腰,屏着呼吸,慢慢贴着斑驳的红砖墙面爬出拐角,进了张府前面的大街。几个邪怪晃荡着挂在腰上的肠子走过来,她们停在一个馄饨摊子的露天灶台后头,静静等他们从灶台另一边走过。
  白芷揪着朝铃的衣角,一直在发抖。朝铃能感受到,她在很努力地克制的恐惧。朝铃也很害怕,可她还要带一个女人和一只小猫,她不能让她们发现自己的领头人在害怕。
  朝铃准备继续前进,穿越这挤满邪怪的大街。当她抬起步子,小巷里传来木门崩裂落地的巨响,紧接着是滚雷似的脚步声。朝铃心中一紧,灶台之后,即将经过她们的邪怪忽然停了步子,拖沓着朝小巷走去。
  巷子里的邪怪出来,大街上的邪怪肯定会乱,说不定会发现她们。不能再前进了,必须就地藏身。朝铃冲白芷比了个嘴型,“学我。”
  朝铃放下背筐,把筐子和煤球塞进灶膛,自己抓过一具尸体,躺下身,把尸体盖在自己身上。那尸体脸颊铁青,形容恐怖,近距离面对面实在刺激。白芷知道她们危在旦夕,也不敢耽搁,颤抖着爬到另一具尸体身下。
  煤球爬出背筐,蹲在灶膛底下,默默望着朝铃。一路走来,这只猫一直很乖,现下它的眸子像两簇静谧的火焰,无声地跃动在清冷的夜色里。
  朝铃对它做了个嘘的手势。
  邪怪们冲出了小巷,没有发现朝铃和白芷,陷入了迷茫。大街上的邪怪被巷子里来的邪怪一挤,乱了步伐,好些踩进了两边商铺的屋檐下。朝铃和白芷中间也经过了不少邪怪,朝铃一声不吭,默默看着他们的脚从眼前经过,白芷闭着眼不敢看,嘴巴微微颤抖。
  街面上的邪怪一下子多了一倍,不仅路中央聚满了邪怪,两边屋檐底下也多了许多。不时有邪怪从朝铃脑袋边上走过,此时她们要是站起来,顷刻间就会被旁边晃荡的邪怪发现。天寒地冻,夜色越深,气温越低。这样的冬日睡在外头,是会冻死人的。可是朝铃和白芷没有办法,她们一动不动趴在原地,祈祷着邪怪能离开。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数不清过了多久,朝铃已经冻得麻木了,对面的白芷也昏昏沉沉的。朝铃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即使邪怪散开,她有机会起身,说不定也冻得跑不动了。
  煤球蹲在灶膛里,心中微微叹气。
  朝铃已经穷途末路,或许他该出手了。
  “朝铃,”白芷忽然低低出声,“咱俩是不是走不出去了?”
  夜色寂静,她的话音传出去,立刻有邪怪察觉,野狗似的四处逡巡,寻找话音的来源。
  朝铃瞪她,用眼神警告她闭嘴。
  “其实我骗了你,我也病了,”她伸出自己的手腕,给朝铃看她腕上的疠气,“玄郎给的清心丸只是延缓了我异变的过程,我逃不过去的。我若变成他们那般丑陋的模样,玄郎恐怕这辈子都不会爱上我了。”
  朝铃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但是我若救了你,他一定会记得我的,对么?”白芷柔柔一笑,“朝铃,不要出声,不要害怕,我救你。”
  她忽然推开了身上的尸体,整个人暴露在冰冷的夜色下。她站起身,提起开裂的裙摆,向街中心奔跑。逡巡的邪怪们发现了她,潮水一般朝这边涌了过来。她奔跑,跑得比朝铃带着她还快,是她一辈子最快的速度。她洁白碎裂的裙裾飞扬着,像一只扑向月色的蝶。
  “玄郎!”她大声喊。
  朝铃愣愣地,伸出去的手只来得及抓住她飘落的白色手帕。
  她没能跑多远,狂躁的尸潮瞬间就淹没了她,她白色的身影被鲜血染红。她挣扎着回眸,眼睛固执地望着朝铃的方向。
  “他会记得我,对不对?”
  所有邪怪都扑了上去,她成了供他们采食的佳肴。朝铃怔怔地站起身,眼睁睁看着她的血肉被邪怪吞噬。
  “会吗?”白芷流着眼泪。
  朝铃的腿脚像灌满了铅,无比沉重,她掌握不了她的四肢。她想要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握住白芷血淋淋的手。这个女人明明胆小如鼠,见到邪怪就要尖叫,为什么能够舍身扑入尸潮救她呢?朝铃想不明白,她心里像戳了个洞,空空地漏着风。老爹真的会记住她吗?朝铃知道他不会的,可她没有告诉白芷。
  “会的,他会记住你。”朝铃哑声说。
  她的声音太小,除了她没人可以听见,可是白芷看清了她的口型。白芷笑了,轻轻闭上眼。曾经娇贵的张府少奶奶委顿在尸潮中央,鲜血浸满她全身。她死在了邪怪的嘴下,那些被咬死的人总是满脸惊恐,脸庞扭曲,她却面带笑容,平静安详,好像找到了一生中最幸福的事。
  朝铃已经无力救她,朝铃最后能做的事就是骗她,让她幸福地死去。朝铃咬了咬牙,转过身,抓起背筐向大街另一头奔跑。
  经过巷口的时候,斜刺里一个黑影冲出来。张老爷突然出现,半张怪脸狰狞邪佞。朝铃没有反应过来,被炮弹似的张老爷扑了个正着。背筐脱手,里头的石头猫神头颅滚将出来。张老爷撞倒了朝铃,朝铃的后脑磕在石头神像上。
  脑后一阵剧痛,朝铃眼前一黑。心里汹涌的不解和悲愤在这一刻统统袭卷了心头,朝铃怒从心起,抓起手边的锄头,直直锤入张老爷的脑壳。张老爷的头颅像西瓜似的,被她砸成了碎渣,他终于不动弹了。朝铃撑起身子,眼前一片模糊。夜色和雪都笼罩在一层雾里,她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鸣金收兵,身体里有沉沉的黑暗袭上来。但同时,她又听见了邪怪的嘶吼,急促的脚步。他们吃完白芷了,要来吃她了。
  不能睡,朝铃!
  她叮嘱自己,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快逃,朝铃!
  她拖动步子,脑后的鲜血顺着发辫滴进雪地。她竭力抬起头辨认方向,视野尽处,有一个高挑的男人朝她走来。是谁?她竭力想要看清他的脸。这种时候有谁会来救她呢?她心里升起一个热烈的盼望,像火焰一样炽热地烘烤着她冰凉的胸膛。她用力睁大眼,想要看清他发辫的颜色。
  是雪见神吗?他来救她了么?她忽然很想哭,他怎么来得这么迟呢?他知不知道她一直在找他,一直在等他?她明明勇敢坚强,会爬墙上树,还会用锄头打邪怪。可这一刻所有脆弱都涌上了心头,酸意浸透了眼眶。
  一个温暖的怀抱拥住了她,她落入了来人的胸怀。鸦黑的发遮住她的眼眸,在意识弥留的最后一刻,她仍然没能看清楚他的相貌。她终于撑不住,意识落入了黑暗。
  雪见神脱下披风,裹住了怀里的朝铃。飞雪落满她的睫羽,她似一朵冰雪里沉睡的喇叭花。她的脸颊冻得很冰,后脑的鲜血还在流,幸好不多。
  他已经成了恶兆神,恶兆神的神力能只能破坏,无法治疗,他无法再疗愈她的疾患和伤口。只能为她包扎,至多上点药,等她自己慢慢好。他本应早点出手,可他不愿意她看见他,也不愿意她追着他不放。恶兆神不该有信徒,若他从此不再出现在她的世界,或许她会渐渐把他遗忘。
  “固执的铃铛。”他轻声说。
  邪怪叫嚣着朝他们跑来,雪见神神色一凛,正要抬手释放杀招。
  就在这时,城楼的钟声响了。沉雄的钟声回荡在冰冷的夜色中,响彻雪见城。这钟声来得如此突兀,又如此洪亮,天地的白雪仿佛都在钟声中震动。
  为何此时会鸣钟?雪见神忽然意识到,子时已至。朝问玄说他会在子时回来,朝铃的母亲也将在子时复生。钟声一声接着一声,仿佛在唤醒什么沉睡已久的东西。
  一只素手握住了他的腕子。他低头,眸中略有讶然。朝铃闭着眼,牢牢握着他的手腕。下一刻,他的眸子蓦然定住。他的经脉莹莹闪起亮光,同朝铃的奇经八脉接通,源源不断的神力从雪见神的体内流失,输入朝铃的身躯。
  朝铃正在吸走他浑身的神力!
  雪见神的功体迅速倒退,原本好不容易恢复到五成的功体转眼间跌到了一成。雪见神凝眉,挣开朝铃的手腕,但即使他已经离开朝铃,神力也不受控制地外流。最后一成功体转眼消逝,雪见神再睁眼时,已经成了一只黑猫。
  闭着眼的女人从他身侧缓缓站起,直接面向前方恐怖的邪怪。邪怪们汇集成漆黑的潮水,逆着风雪狂涌而来。女人没有后退,稳稳站在原地,她的身姿挺拔,枯立如松。她的气势完全变了,朝铃固然剽悍,却远不如她那样凛冽森然。望着这个女人,就仿佛有一把刀抵住了眼眸。邪怪们朝她奔来,许多跑得快的已在眼前,可她仍然无动于衷,死了一般一动不动。一个邪怪距她仅仅一步之遥,锋利的指爪即将抓上她的额头。
  女人忽然睁开了眼,她漆黑的瞳子中,倒映着落雪红梅。
  刹那间风雪停滞,每一片雪花都悬停在空中。天地无声,仿佛陷入了亘古的寂静。空气里弥漫了一股刻骨的杀气,比飞雪更冷,冻入骨髓。她的指间涌出灿烂的剑光,身姿没入无边飞雪,错身与眼前的邪怪擦身而过。灿烂的剑光激荡了出去,她在尸潮中央穿行,剑光随着她的步伐没入他们冰冷的身躯。瞬息之间,她已经走完了百十步,所有剑光归位,收入她纤细的指间。
  以指为剑。
  雪见神眸子缩成了针尖。那是神明的术法,朝铃是一个凡人,为何能使出神明的力量?
  他挣扎着站起身,想要催动神力化形,身体却毫无反应。功体空空荡荡,神力流失殆尽,他意识到,他现在只是一只普通的凡猫了。
  “嗬嗬……”街心,尸化的白芷摇摇晃晃站起身,“玄郎……玄郎……”
  她扭头,无神的浑浊双眼看见了朝铃。
  “玄郎……”
  她又唤,尔后疯了似的咬向朝铃。
  女人面无表情地抬手,凛冽的剑光从她指尖荡出。白芷蓦然止住了身形,脸颊中央出现一道殷红的细线。尔后鲜血狂涌而出,整个身躯一分为二。
  她左右两半身躯各朝一边倒下,女人看见了街的尽头。风雪尽处,那里有一个男人茕茕孑立,黑发在风雪中飞舞。他们隔着重重飞雪相望,好似隔着地裂与天堑。
  没过多久,一身杀气的女人倒在了街心,那个身影也消失在风雪中。雪下得更大了,邪怪的碎肢残骸被大雪掩埋。这世间死的人太多,似乎已经不需要坟冢,天地自是一座孤坟。那个凭空消失的人没有留下半点踪迹,雪地上甚至没有他的足迹。他像一缕因眼花而产生的幻影,好似根本没有出现过。
  但雪见神知道,他绝不会看错。他蹒跚地走向朝铃,她陷入了昏迷,脸颊白皙又安静,似乎还是原来的样子。
  刚才那个吸走他神力的,是朝铃,还是那个在子夜归来的“母亲”?
  弥漫在雪中的杀气尚未完全消失,还有一丝残留,雪见神莫名其妙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大雪纷飞,空气寒冷彻骨,朝铃不能再在外头睡下去了。来不及想更多事情,当务之急是把朝铃唤醒。雪见神想要唤“朝铃”,脱口却是:“喵喵。”
  雪见神:“……”
  他意识到,他说不了人话了。
  顷刻间,雪中的杀气似乎又更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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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年头太难了,我知道的两个2022届的同学,都是在大厂刚入职没几个月的,一个已经被毕业了,一个即将被毕业。
第25章 思成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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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越下越大,寒风如刀,刮得脸生疼,连那素来缠绵如呢喃的雪声都变得冷酷。雪见神用猫爪拍朝铃冻得红彤彤的脸颊,怎么拍她她都不醒。天寒地冻的冬夜,酷寒远比邪怪更加致命。朝铃只要再躺上一个时辰,就会因为失温而丧生。雪见神用尾巴拨她的鼻子,用头顶她的身体,想尽办法将她唤醒。可她沉沉昏迷,一动不动。
  该说她孤勇还是愚蠢?深入死城,寻找一个已经堕落的神明。
  他凝望朝铃安静的睡颜,在心里问:值得么?
  风太大,他自己的手脚也有些僵硬了,厚厚的皮毛形同虚设,冷雪浸透了他小小的身躯。雪见神闭了闭眼,咬住朝铃的后衣领,用尽全力拖着她往城门外去。两边的宅子都不能进,低矮的瓦房被木条封住,透过血迹斑驳的窗板,依稀看得见里面徘徊的邪怪。有的邪怪发现了街面上艰难前进的一人一猫,贴在窗棂上龇着牙凶狠地瞪着他们,嘴里还发出嘶嘶的恐怖叫声。雪见神置若罔闻,在邪怪们凶恶的目光下,拖着朝铃逆风雪而行。
  若遇上大街上的邪怪,他便把身子埋进雪堆,静静等他们过去。值得庆幸的是,剩下的邪怪不算多,朝铃状若死尸,也不会被注意。只要不遇见邪怪,他一刻不敢停。吹了一路的雪,白花花的雪粒子黏在他的皮毛上,他仿佛又成了往日那只白猫。雪地上留着一条曲曲折折的深辙,是拖朝铃生生拖出来的。他的牙几乎要崩断,四腿冷得打抖,可他不松口。
  体型差距太大,原本轻轻松松能打横抱起来的姑娘,现在沉得像一块大石头。拖到最后,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牙齿的存在。他凭着一股硬硬的劲儿,没有知觉似的,机械地迈着四条腿,向城外山洞前进。
  朝铃,不要死。
  他停下来休息,贴一贴她冰凉的脸。
  堕落成恶兆神的时日,往日充斥八方许愿的嘈杂耳畔终于清静,他再也听不见人们的许愿。那是因为他的恶名已经遍播四海,这世上不再会有跪在他的神像前祈祷的信徒。他喧嚣的世界归于沉寂,像一片无声的坟墓。
  可昨日,当他行走于茫茫雪原,寂静里传来朝铃的话音。
  她说:“我现在去找您。”
  他的世界终于有了声音。
  这个时候他才明白,他喜欢清静,却不喜欢死寂。他不要太喧嚣,也不要太寂静。他的世界有朝铃的声音,就刚刚好。
  聒噪的铃铛,你为何不说话?雪见神蹭了蹭她的脸颊。
  他起身,咬着她的衣领,继续前行。冷风吹不折他,他披着风雪,一路不肯停。
  ***
  ——“师父,醒一醒。”
  朝铃的意识好像沉进了深水,世界和她隔着一层厚厚的膜,所有的声音听起来都那么模糊。她好像听见一个清朗沉稳的少年音,是谁在同她说话?
  ——“师父,不要在地上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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