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微臣前来是为摄政王乌达若提求取庆阳公主,希望两国结成秦晋之好,以利千秋万代。”使节开门见山的说明来意。
皇上一听愣住了,在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就算是求亲也应该是给犬戎王,或者皇子们,怎么也轮不到摄政王,这又是从何说起?
云庭烨眉头一皱,消息有误?
乌达若提现年大概三十七岁,是犬戎王的弟弟,在犬戎威望很高,权利也大。犬戎王子嗣单薄,生了几个儿子都早夭。现在活下来那个才五岁多,没人知道这个孩子能不能顺利长大,即使长大恐怕也无法应对如日中天的摄政王,有传闻将来会是乌达若提继位。
此人性格彪悍,作风强硬,善于带兵,云庭烨与之交过手,比起庸懦的犬戎王,绝对是个难缠的角色。
听闻乌达若提的王妃去年入冬的时候去世了,所以才来大锦求亲吗?这个人论起贪色,比起犬戎王毫不逊色,他有一座后宫。
“庆阳公主日前已经嫁人了。”皇上如是说,看了一眼云庭烨,在心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还好提前嫁人了,他可舍不得庆阳嫁的那么远。
但是从这件事里皇上敏锐的察觉到,犬戎内部的权力已经向摄政王倾斜了。
不然任何一个君主都不可能让自己的臣子去娶异国公主,这是大大的僭越。
“这倒是没有听说,庆阳公主乃皇上的掌上明珠。成婚这样的大事,微臣以为会通传四海,普天同庆。”使臣显然不信,他临行前都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堂堂一个公主,又是最受宠爱的,婚礼怎么会悄无声息的就办完了?
“司天监测出天象有异,庆阳公主只有速速成婚才能躲过一劫,所以一切从简。”这是当时想好的对外说辞。
不然就像使节所说,这么仓促的婚礼,总要有说法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既是天启,确实事急从权,看来是庆阳公主与摄政王无缘。”使节非常遗憾的说道,“摄政王听闻庆阳公主容貌倾城,才艺非凡,一直非常仰慕,怎奈佳人已经他顾。这一次是诚心而来,如果不成,微臣回去也无法向摄政王交代,不若皇上赏赐一幅庆阳公主的画像让微臣带回去,以解摄政王倾慕之情。”
皇上微微皱眉,这个要求相当无理。
一时间朝堂上无人应答,有站的近的偷偷去看云庭烨的脸色。画像对于女子来说是极为私密的物品,不可私自赠予他人。
如今庆阳公主已经成婚,是云家媳妇,这位使者明目张胆的索要庆阳公主的画像,分明是没有将他的夫家放在眼里。
云庭烨神色不虞,冷眼看向那位使者,身上散发着幽寒之气。这是什么要求,要他夫人的画像回去干什么?云庭烨心里翻涌着怒气,却也发作不得,只能静待下文。
“这恐怕于理不合。”皇上拒绝,这不仅是对云家的挑衅,也是对皇家的不敬。
“大锦历来规矩繁多,微臣是知道的。只是微臣远道而来,还望皇上不要让微臣空手而归,区区一幅画像,实在是微不足道。”使臣并没有放弃,而是侃侃而谈。
从犬戎与大锦交好,到两国黎民百姓的利益,再说到边境的安危。一一列举。
终于云庭烨听不下去了,犬戎的摄政王觊觎自己的妻子,他们的使节还在这里大放厥词。
他作为一方守将,保大锦不受侵犯,护妻小平安,是他的职责,岂容他人如此放肆。
第20章 大将军的私藏
“皇上,容臣启奏。”一个非常庄重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任谁也没想到先一步说话的竟然是景添诚,庆阳公主的舅父,如今不过是正四品黄门侍郎。
“讲。”皇上看向景添诚,此人一向少言寡语,在朝堂上很容让人忽略。
“大锦乃礼仪之邦,崇尚礼教治国,特使既然来我大锦,必然要尊我大锦的礼制,所谓入乡随俗,才是正理。”景添诚一字一句的说道。
“这位大人此言差矣,大锦不是一向主张宾至如归,难道这是待客之道吗?不过是一幅画像,不知有何为难。”使节脸色有些难看,都是说大锦人知礼节,在犬戎人看来就是迂腐。
“这不是一幅画像的缘故,如果使节想要的是一幅花鸟图,或者山水,吾皇又岂会驳了特使的雅致。这关乎一个女子的名节,特使理解不了,但贵邦的摄政王一定可以明白,听闻他曾重金请过汉师为其讲道,想必对中原文化有所向往,既然如此,特使如此做肯定违背了摄政王的初衷,又谈何忠诚?”
景添诚的话仿佛给大家开了个口子,文官大多能言善道,一时间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那位特使根本插不上话。
同样的群情激奋之下云庭烨也没插上话,最后皇上直接下了定论,人不要惦记,画像也不要想。
那位使节眼看得不到便宜,索性鸣金收兵再图他法。
散了朝会,云庭烨几步跟上景添诚。
“刚刚多谢舅父。”
“下官拜见大将军。”景添诚赶紧行礼。
“舅父何须这样客气,我们行家礼即可。”说着云庭烨要行礼。
景添诚赶紧拦了下来:“不可不可,这是朝堂,你我皆是朝服,规矩不可乱。”
云庭烨看着周围的同僚,知道景添诚说的有道理,也不坚持。
“我与公主殿下改日再去府上探望。”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云庭烨只是感谢景添诚肯出言相助,这个事情就是需要一个领头说话的。
“那自然是好。”景添诚知道自己的爹娘都盼着与庆阳公主常常走动,毕竟是自己的外孙女。
两人随意叙话,不大工夫有小太监禀告,皇上在御书房传云庭烨议事。云庭烨只能告辞,他知道议事必定跟犬戎人有关。
而此时姚沁雨正坐在云庭烨的书房里看书,外面风云变幻,跟这一方小天地没有关系。云庭烨的书涉猎很广,眼下她最喜欢的就是书房,每天都要待上一时半刻。
“殿下喝口参茶,缓缓再看吧,小心眼睛。”赵嬷嬷放下茶盅。
姚沁雨倚在贵妃榻上懒懒的放下书,喝了口茶。
这榻是云庭烨专门给她放置的,原本是没有的,他们习武之人讲究坐如钟,不可能像她这样懒散。
这个书房很规矩,除了书就是兵器,姚沁雨嫌太板正,添置了屏风和玲珑多宝阁,放了很多精巧的小玩意,还在书桌旁边摆了半人高的大花瓶。
云庭烨也不管,任她折腾。今天她又翻出一个圆墩墩的小玉狮子,这个可以拿来做镇纸。
书架旁有一口黑漆朱绘缠枝纹的大箱子,上了锁的。姚沁雨疑惑,上锁的箱子,还这么大?如果是放机密文件需要上锁的,为什么要放在这么显眼的地方?通常放要件的箱子也不会这么大。
姚沁雨好奇,摸了摸那个锁头,这个屋子里只有这里上了锁,里面会是什么呢?
“大将军回来了。”外面有人通传。
姚沁雨眼睛一亮,几步迎了出去。
云庭烨挑帘进来,已经换了衣裳,月白的常服,松石绿的多宝腰带,人到儒雅起来。腰间还有她送的香囊,最近一直戴着。以后她要多弄些纹样和颜色,给他换着用,搭配不同颜色的衣服。
“你们都下去吧。”姚沁雨屏退左右。
待所有人都出去了,姚沁雨神神秘秘的眨眨眼。
“有什么事吗?”云庭烨一头雾水。
姚沁雨指了指那口大箱子:“夫君那里面是什么?”
云庭烨看向箱子,脸色骤然不自在起来,他忘记把这口箱子收起来了,当初没想过姚沁雨会对他书房感兴趣,最近过的太舒坦让他乐不思蜀。
姚沁雨奇怪,这里面有见不得人的东西吗,怎么云庭烨脸色这么不自然,眼神也一直在闪烁。
“是要件机密吗?那我不问了。”姚沁雨并不这么认为,如果是关于大锦的一些机密往来,云庭烨直说就是了,她不会去查看那些东西。
姚沁雨内心疑虑渐生,能是什么?
“沁儿可是真的想看。”云庭烨调整了一下自己,他能看出姚沁雨有顾虑,他们才说完夫妻之间要坦诚,如今他隐瞒,肯定会让姚沁雨心里不适。
“我是否可以看?”姚沁雨跟云庭烨确认。
“当然……可以。”云庭烨咬了下牙,仿佛是在下定决心。
他走到书架旁,抽出一本书来打开,钥匙赫然就夹在里面。云庭烨将钥匙交到姚沁雨手里。
“打开吧。”
姚沁雨感觉这把钥匙很沉重,明明就是普通的钥匙,那只箱子里是藏着什么呢。
姚沁雨摘下锁头打开箱子,里面是卷轴,整整齐齐的码好。
“这是画吗?”姚沁雨指着那些卷轴问道。
“是。”云庭烨神情已经恢复平静。
这下姚沁雨更好奇了,拿起一个卷轴打开……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箱子一定要上锁,这卷轴是她的画像,姚沁雨看向云庭烨,发现刚刚那丝不自然已经化成了难为情。
画像上的女孩子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已经有了倾城之色,一身鹅黄的宫装,娇嫩的如同迎春花,手上还拿着琉璃风灯。
姚沁雨将那幅画放在条案上,又拿起另一个卷轴。
这一次画像上的她看起来有十五六岁了,身着石青色胡服,骑在马上英姿飒爽。
姚沁雨记得那是十五岁的时候,她第一次穿胡服,跟大锦的宽袍广袖不同。胡人是弓马天下,所以他们的衣服多贴身。更像是大锦武人常穿的劲装,不过装饰多以兽类皮毛为主。像她穿这身,还有兽皮围腰,毛绒围领,头上缀着松石和珊瑚,看起来极具异域风情。
这件衣服她只穿了一次,也不是大庭广众的场合,不过是去给皇上看了一眼。又在宫里的校场,跑了一次马。
说是跑马,还是溜达更多,她在那个年纪骑马不太好。公主出行,当然是坐轿辇或者马车,不能抛头露面,又不能失了仪态,骑马不过是偶有的消遣。
姚沁雨再去看第三幅,这幅不用多看,是她四岁的时候,衣服是第一次见云庭烨穿的那身嫩绿宫装,配上头上的绒花。她就像春日里刚刚破土的嫩芽,带着扑面而来的春意盎然。
里面还有十几幅,姚沁雨一一展看,从他们认识到如今十四年,年年都有一幅。每一幅画都写着贺沁儿生辰,惟愿安康,百岁无忧。
这一幅幅道尽了绘画者的心思,从最初的笔触晦涩,到后来流畅细腻,她的眉眼,她的神态,跃然纸上,尤其每一幅画,她都是笑着的。
惟愿安康,百岁无忧!
每一年都是相同的心愿,真挚又热烈,笔势一年比一年凌厉。
姚沁雨内心震撼无法言说,曾经白活一世,云庭烨对她用情至深,稍有用心便处处可寻到痕迹。
“我……”云庭烨想解释又不知从何处开口,他私下藏了这么多画像,其中心思日月可鉴。只是两人当时尚未婚配,他如此这般轻浮举动,不知道姚沁雨会不会不高兴。如若被人发现,定会引来众多侧目,也会有不中听的话流传出去。
第21章 有个女儿要像母亲
“夫君。”姚沁雨放下画站在云庭烨面前,“这些都是你画的吗?”
“是!”云庭烨不善丹青,如此这些是反复画了很多幅才有的。为了一幅画,他在书房要住上好几日。
肯定是了,这种私藏的画云庭烨怎么可能假他人之手,落人口实。
“我到不知道原来夫君有如此妙笔。”一直以为只是提枪拿剑的手,没想到还能写会画。
云庭烨沉默不语,一句辩解都没有,廊下的铃铛叮咚响了起来,玲珑有致的声音婀娜的传进屋里,轻松愉悦让人心上一轻。
“烨哥哥没什么要跟沁儿说的吗?”姚沁雨抿了下嘴,脸色有淡红晕开,这个称呼好久没宣之于口了,小的时候这么叫是不懂事,如今她已经是她的妻子,难免会有些难为情。
今天的事如果说不清楚,两人都不得安生。云庭烨将心思藏的太深,他们之间想要做到言无不尽目前还是很难。
云庭烨猛然抬头,看到姚沁雨浅笑安然的看着他,一双清亮的眸子里全是他的影子。闪烁之间,如同璀璨星宿高悬于天幕,这是他最想摘下藏起来的那颗星星。
“沁儿……”云庭烨试探的叫了一声,看姚沁雨并不反驳,又叫了一声,“沁儿。”
声声温暖,丝丝缱绻。
姚沁雨心里早就软成一滩春水,她知道有些话云庭烨还是说不出来。
“以后还要画吗?”姚沁雨问道,却并未等人答话,“你对我好一些,我可以让你对着真人来画。”
“好。”云庭烨十分激动,姚沁雨不在意他私藏这些画。
傻子!姚沁雨默默的想,云庭烨明明是现场上的常胜将军,震慑番邦十数载,可是遇到她就会变傻。
“你我之间必定是这世上最为亲近的人,夫君时刻记得就好。”姚沁雨提醒他,“对我你不必太过小心,我说过我们之间先夫妻,后君臣。大锦女子出嫁从夫,我也不会例外。”
云庭烨太过在意身份,又太在意她。姚沁雨只是希望他们之间可以坦诚相对,至少夫妻之间心里有彼此是可以说出来的。
云庭烨可以感受到姚沁雨的真挚,内心激荡不已。
姚沁雨将那些画卷收起来,只留了一副四岁初见的那副:“这个就挂在卧房里吧。”
她在提醒自己,不要忘记最初的心思。
云庭烨自然是没有意见,他希望他们能有一个女儿,就像姚沁雨小的时候这么娇俏可爱。
云庭烨被自己的心思吓了一跳,明明前一刻还觉得只要姚沁雨在他身边,他就知足,现在竟然又肖想到他们的孩子,他想再看看姚沁雨小时候的模样。
姚沁雨不觉云庭烨的心思,拿出那个圆墩墩的镇纸,小小的玉狮子,油润娇憨。
“这个是我很喜欢的镇纸,放在你书房里吧。”姚沁雨说道,“你这个收起来,太正经了。”
“好。”云庭烨从善如流,这个房间原本是乌压压的颜色。现在添了姚沁雨的东西,活泼了很多,连座椅上的垫子都由原来的藏青换成了海棠色。
姚沁雨又问起来今日犬戎使者来访的事。
云庭烨蓦地想起今天朝堂之上的画像之争,又看到自己这一箱子画像,心中感慨。
“怎么了?”姚沁雨问道。
云庭烨将画像的事告知了姚沁雨。
“这些蛮人,果真是不讲道理的。”姚沁雨摇头,礼义廉耻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拘束,“舅父倒是个敢说话的。”
这点景赞绝对随他爹,爷儿俩都不是好应对的主儿。
“我还想改日去拜谢舅父。”云庭烨说道。
“不是拜谢,就是串门子,自己家的亲戚互相帮衬是应该的,不用分的那么清楚,你太生分了,老人家心里会不舒服。”姚沁雨太了解他外祖父一家,古道热肠,又护短。平日里看着沉默寡言的人,一旦涉及自己家人也是可以拼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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