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迟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但他仍心存侥幸,希望哪天睁开眼就会变回去,或者这只是一场梦。
阿霁是个小滑头,嘴上说得好听,她肯定不会践诺,只是想诈自己。
他掀起锦衾,摊开四肢,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道:“我行的端坐的正,事无不可对人言,何来秘密?”
方才那情与欲交织,在心底泛起的温柔旖旎荡然无存,阿霁想象着他可恶的嘴脸,好像扑过去抽他两巴掌。
可那是自己的脸啊,她只得生生忍住,抬脚踹了他一下道:“你明天就滚回你的公主府去。”
这就恼羞成怒了?崔迟暗自得意,看来他真的猜对了。
“民间夫妻吵架,都是男人被扫地出门。”他翘起二郎腿,优哉游哉地晃了晃。
阿霁冷笑一声道:“既如此,那我得合计合计,你平日都跟谁要好。还是问长赢吧,他要是不知道,那我就去程家,投奔小姨姨。”
崔迟神色一僵,二郎腿无力地瘫了下去,闷声道:“她才不会收留呢!”
阿霁不以为然道:“我自有办法。”
崔迟不觉冷下声气,寒着脸道:“你最好不要这样做。”
阿霁没再同他针锋相对,而是若无其事地提到了另一个人,“那我就去找洛阳令,说你妹妹把我赶出门了,京畿之内的事,你管不管?”
她明显感觉到崔迟气息骤变,竟比方才还紧张,果然有猫腻。
“宗室婚姻纠纷不归洛阳令管,该去找宗正。”他心不在焉道。
阿霁暗笑了一声,搂着枕头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在五更鼓响起前沉沉入睡。她知道自己戳中了崔迟的心事,这下半夜他别想合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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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大亮后,阿霁睁开眼睛,看到崔迟顶着乱蓬蓬的发,眼下乌青,神色恹恹,正呆坐在旁边。
她笑着打了个招呼,起身便要下榻。
崔迟却伸臂挡住了,皱眉道:“你这副样子出去会吓到人,外面都是女孩子。”
究竟谁会吓到人呀?阿霁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你先照照镜子再说。”
崔迟眼神古怪地瞟着她道:“你先瞧瞧下面。”
阿霁垂眸,忍不住惊呼了一声,一屁股坐下拉过锦衾在腰际围了一圈,她这才觉得涨得难受,有些束手无策道:“是不是内急憋的?”
崔迟面无表情道:“那你去试试。”
阿霁裹好袍摆,赤足跑到了屋角屏风后,半晌后脸色红胀地出来了,哭丧着脸道:“根本就……出不来。”
崔迟一副毫不意外的表情刺激到了她。
“你早就知道,故意耍我呢?”她压抑着怒火道。
“我当然知道,”他面无表情道:“可现在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阿霁把心一横,趾高气昂道:“好,那我自己解决。”
“你怎么解决?”崔迟顿感不妙,脸上露出不易觉察的紧张。
“去找我阿兄,”她义正辞严道:“就说你妹妹让我独守空房,我的身子都憋坏了,早上起来就成这副鬼样子了。反正都是男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崔迟吓得一头冷汗,急忙扯住她手臂道:“就算是男人之间,也不是什么都能说。”
一想到她可能对着李匡翼亮出那东西,他连手都开始哆嗦了,忽然觉得她昨晚的提议很有道理,的确应该交换秘密。
“有什么不能说?我有的他也有,何况这又不是我的。”阿霁仍在辩驳。
崔迟拉她坐下,好声好气地同她解释这种现象。
“每天早上起来都会?”阿霁不敢置信地问。
崔迟点头道:“是。”
“硬成这样?那也太不方便了吧。”阿霁苦恼道。
男人究竟是什么怪物呀?她做了十六年人,还是第一次知道。
“是。”崔迟表示赞同。
“那……所有男人都会?”阿霁心底忽然生出龌龊念头,忍不住去想程小舅舅也会吗?为何她从未发现过异常?他也藏得太深了吧?
也不知道他那东西是什么模样,都无缘得见,想想就惋惜。
第五十二章
阿霁正心猿意马时, 崔迟用商量的口吻道:“我来帮你消解,你答应我别出去,好不好?”
旁的先不说, 她要是去找李匡翼,那自己先前做过的糊涂事哪还瞒得住?
他也知道纸里包不住火, 可阿霁知道后会作何反应他实在没有底,只得先舍身取义稳住她。
身为过来人,他知道男人这个时候的意志有多薄弱,尤其是阿霁这种新手。
果然, 阿霁听到这话立刻乖乖就范,问道:“怎么帮?”
崔迟一脸坦荡, 伸出手道:“我帮你捋出来。”
阿霁皱眉道:“那很费力气的, 我昨天手都酸了也没弄出来。”
崔迟不屑道:“那是你不得要领,净瞎忙活了。”
阿霁气不打一处来,瞪着他道:“你故意看我笑话?”
崔迟不置可否, 双手交叉,活动着十根春笋般的纤纤玉指,暗想着昨日还坚守的原则, 竟然这么快就要被打破了,看来善变才是人的本性。
阿霁望着她腕上密密匝匝的棉纱,有些担心道:“你还有伤呢, 万一……”
“皮外伤罢了,不打紧。”他若无其事道。
那昨晚是谁撒娇喊疼来着?阿霁实在是无话可说。
他先出去要了一盆水, 慢条斯理地拧了条巾帕,丢给她道:“擦一擦。”
“擦……擦什么?哦——”阿霁回过神来, 连忙放下帐缦, 羞答答地解开下裳, 将精神抖擞的小崔迟从上到下清理了一遍,边忙活边道:“它除了嘴巴有点脏,身上挺干净的,整日都呆在衣服里,而你的手摸这个摸那个,还是先去洗洗再碰我吧!”
崔迟听得耳根发烫,伸手夺过棉帕,稳稳地掷进了铜盆,钻进帐子道:“我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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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该蛮蛮负责公主起居,她一大早就检视好盥洗用品,领着婢女们在廊下等了两刻钟,始终不见召唤。
好容易等到门开了,却看到自家公主无精打采地走出来,接过铜盆返身就走,还特意叮嘱先别打扰。
“昨儿什么时辰起的?”蛮蛮回头问。
刚做完交接的照夜忙回话道:“巳时三刻才叫的膳食。”
蛮蛮扶额道:“看来还早,咱们还是先回去……”
正说话间,屋内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接着又响起一阵紧似一阵的粗喘,活像被拿住了命脉。
那声音实在古怪,听得人心神紊乱面红耳赤。
众婢慌忙闭目塞听,佯装不觉。因蛮蛮不像蜻蜻那般随和,她们不敢轻易造次。
蛮蛮很快回过神来,示意大家悄悄退下。
后边的婢女们互相交换着眼神,皆是喜不自禁。看来人不可貌相,公主还是有几把刷子的,入夜让驸马哭,晨起让驸马叫,算是给本朝女子长脸了。
约摸半个时辰后,屋内总算偃旗息鼓。
不幸的是,公主的伤口裂了,御医过来换药时连声惊叫,出门时将驸马请到一边数落了好半天。
驸马委屈的样子博得了不少同情,如今的他看上去就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婢女们无不感慨,嚣张恣肆意气风发如崔郎,做了驸马也难逃被摧残的命运,不过他看上去情绪相当稳定,应该很快就会适应新角色的。
和昨天一样,两人收拾好后便去了楼上书房,新婚期间还这样好学实属难得,就连蛮蛮也心生佩服。
书房内,侍候文墨的婢女退下后,崔迟便舒舒服服地躺在了昨天的位置。
“我手不方便,”他炫耀般晃了晃新包扎的右手,“劳烦你代写。”
阿霁表面上不情不愿,实则欣喜若狂,将他口述的生活习性、人际关系等全都记录在册,还不忘分类归纳,便于记忆。
“你想学我很容易的,只需要记住两条,少说话,别傻笑。”他不忘贴心地补充一句。
阿霁吹了吹纸面半干的墨痕,拿过去道:“你看看,还有没有要补充的。”
崔迟望着满纸漂亮的簪花小楷,由衷赞道:“这字写的真好看,总结的也很不错……”
但是当他的眼神落在常去的地方时,面色却僵了一下,不由得坐起身来。
陆家旧园——这四个字如针芒一般刺痛了他的眼睛,他清楚地记得方才绝对没有提到这四个字。
“有什么问题吗?”阿霁咬着笔头凑了过来。
“陆家旧园?什么地方啊,你怎么盯着这里发怔?”她好奇地问道。
崔迟抬起头与她对视,见她气定神闲,并无半分躲闪,也无任何异样,心里更加纳闷起来,难道真的是他无意间说出来的?
他向来不喜欢拖泥带水,知道这件事其实瞒不过。陆家那边肯定会设法找他,到了那时可得阿霁去面对,她不能对此一无所知。
“我向你坦白。”他决定还是豁出去吧,遂挺起胸膛坐直了身体,也拉她落座,直言道:“那里是贼窝,叛党聚集之地。”
阿霁倒吸了口凉气,脸上血色褪尽,苍白的有些吓人。
崔迟握紧了她的手,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慰。
“姑母知道吗?”她颤声问道。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纵然陛下知道,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她总不能将所有反对她的人都杀了吧?”崔迟道。
“那你……”阿霁惴惴地问道:“和他们究竟……怎么搅和到一起的?”
“这话说的,什么叫搅和?”崔迟有些惆怅,苦笑道:“以前也是有理想有宗旨的,后来慢慢就变味了。”
“你也反对我姑母称帝?”阿霁有些难过,哑声问。
崔迟颇为犯难,不知该摇头还是点头。
“你反对的是她这个人,还是她的身份?”阿霁不依不饶道。
崔迟一脸困窘,躲闪着不敢看她。
若按功绩排名,在本朝九位皇帝中,她能排到第四,可是……她终究是个女人。
以前他无比坚定地认为女人不该称帝,不该涉足任何男人的领域,可现在他自己也成了女人,那个信念不知不觉便有些动摇。
“你太浅薄了。”阿霁剜了他一眼,还想再说什么,却欲言又止,苦笑着摇头道:“其实男人都一样。”
程小舅舅那样的谦谦君子,不也对女主当政心怀不满吗?这些年没少在她面前颂扬前朝德才兼备的淑女典范,也因此一直惹得姑母不快。
“为什么你们都喜欢和自己的母亲唱反调?”她转过头,半是讥讽半是困惑道。
“我们?”崔迟心下了然,淡笑道:“我只是做我想做之事,至于别人我就不清楚了。”
无论王嬍还是虞婴娘,她们都是女皇志同道合的战友,可她们的儿子却都义无反顾地站在她们的对立面,着实令人费解。
“你还想做什么?”阿霁寒着脸道。
“你应当问我还能做什么。”崔迟起身踱了几步,嫌裙裾太过繁琐,便提起来扎在了腰间。
阿霁望着他那滑稽的样子,忍俊不禁道:“我才不会那样走路。”
崔迟停住脚步,望向她道:“我阿耶明早回府,咱们要给他敬茶,然后一起进宫。你还不去准备?”
阿霁胸有成竹道:“对此我很有把握。”她顿了一下皱眉道:“我如今最担心的是如何入虎穴。”
崔迟心头一紧,盯着她道:“虎穴?”
“陆家旧园,”阿霁也不再同他打哑谜,坦言道:“长赢说他们邀你去赴会。”
崔迟既懊恼又无奈,转过身本能地一拳砸向了柱子,突然想起腕上的伤,只能中途又收了回来,扶额道:“年少无知,误入歧途……你想笑话就笑话吧,谁还没点过去了?”
这态度勉强还算得上诚恳,阿霁也不欲追究,心平气和道:“我只想知道,你如今是怎么想的?”
崔迟道:“我如今还能去反对自己的妻子和丈母娘吗?”
阿霁心下一喜,奔过来抱住他道:“你能有这觉悟我很高兴,记得明天改口啊,要叫母皇陛下。”
崔迟反问道:“那千岁如何称呼?父皇殿下?”
阿霁没好气地锤了他一下道:“我姑丈的处境够难了,你还拿他开涮。”
崔迟拨开她的手,揉着胸脯道:“轻点,很疼的。”
阿霁后悔不迭,一脸歉疚道:“对不起,我大意了。哎,你别这样揉。”她耐心地指点道:“里面有个小小的硬核,碰到会很疼,郑姑姑说等过些时日就会消失,而且……而且还会再长大一点。”
崔迟骇然道:“会长多大?那骑马练功会很不方便的。”
阿霁比划了一下,小声道:“至少也得这么大吧?不然有些衣裳穿着不好看,里面空荡荡的。”
崔迟照着那个形状在胸前比了一下,惊叫道:“不行,这么大的话走路都会晃的。”
女皇喜欢丰腴体态,近身侍候的女官和宫娥大都曲线玲珑,珠圆玉润,看着极为赏心悦目,阿霁在此风熏陶下,也想要那样一副身材,一听到崔迟反对立刻就生气了,拍了拍腹下道:“我还没嫌你大呢,夏天都不能穿轻薄衣裳,不然要晃上天了。”
崔迟梗着脖子道:“你不懂,人家都说那个东西大了好。”
阿霁如今还未真正尝到甜头,自然不能理解这话,下意识反驳道:“要我说还是当阉人好,省去不少麻烦。”
“那你怎么不嫁给一个阉人呢?”崔迟嘟囔道。
“都太老了,宫中已经多年未进新人。”阿霁又回到了书案前,摊平宣纸开始写她的生平喜好、作息规律以及交往范围和对主要人物的态度等。
两人心无旁骛地互相学了整整一天,直到掌灯时分才停下。
第五十三章
昨晚熄灯后, 两人只要靠近些还会生出绮念,可今夜却都心如止水,毫无那种世俗欲望。
“先去温德殿拜见姑母, 再去王府探望姑丈,然后去永安宫见我耶娘兄姊, 那边人多眼杂,你一定要时刻警醒,别露出马脚。”阿霁叮嘱道:“别忘了最后还要去章德殿,那里毕竟是我住了十年的寝宫。”
“春风里还要去吗?”崔迟皱眉盘算道。
他终于领略到妻子娘家实力太强家业太大的烦恼, 以后过年走亲戚得走好几天吧?
将来生了孩儿,怕是三岁前别想把人认齐。
好端端的怎么就想到孩子了?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 还好还好, 平平整整,未见异状。
“肯定是要去的,我若是个官的话, 那里就是官署,新婚归宁怎能不去慰问?”阿霁反问道。
崔迟不觉头大如斗满腹怨言,扯了扯发髻道:“我根本记不住那么多人。”
这的确是个问题, 按照阿霁的性子,少不得要与亲友们个个寒暄,如今换了崔迟, 他脸都认不出来,怎么聊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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