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萧玉饿,可还是得合群,因此她也没怎么动筷,只是陪着闲聊。
肩头忽而被一拍,逢萧玉回头看向后侧,是一个脸生的小丫鬟。
她长得喜庆,笑得甜:“逢萧玉小姐是吧?有故人请你过去一叙。”
桌上热闹阔谈声不由一静,多少目光都往逢萧玉这边看。
逢萧玉哪有什么故人。
她面色淡淡,出言婉拒:“麻烦你替我转告他一声,就说,我从未有过什么赵家的故人。”
小丫鬟面露难色。
……
听到小丫头的话,逢萧玉最后还是出来了。
跟着小丫鬟兜兜转转,走到了一座拱门前,她仰头看去,刚好见屋檐上崭新的瓦片,又见屋檐高高的飞龙角。
很熟悉。
就像在哪个时空、哪个地点见过般。
她默了片刻,拆穿身后的脚步声:“沈爷。”
沈嘉实含着笑:“怎么猜出来的?”
眼里闪过几丝迷茫,逢萧玉也不知道,只是那时候听着看似沉稳有力实则虚软的脚步声时,就出了声。
很快,她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劲,收了表情,转过身来,“当然是只有沈爷这位故人会约我了。”
沈嘉实蓦然笑了。
他的手握着一个小食盒,取下上面一层,递到逢萧玉的面前。
里面的菜系晶莹剔透,令人食欲大增,逢萧玉下意识地摁了摁肚子,就听见他问:“在席上没吃饱吧,吃吧。”
“……”逢萧玉刚想问对方怎么知道的。
可是想到这里是赵府,而且沈嘉实和赵谦的关系也不算差,于是她吞下了自己的疑问,寻了个小石墩,坐下来慢慢吃。
吃完后,逢萧玉抬起头,才发现沈嘉实正在看着她。
很认真。
好像……他很喜欢她。
逢萧玉被自己的这种心理吓了一跳,眨了眨眼,男人的神情又恢复成了淡漠的神色,他靠了过来,伸出手擦过她唇边的饭粒。
视线碰撞间,她忽地觉得自己有点热。
气氛很美好,烘托得暧昧也恰到好处。
她屏住了呼吸,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沈嘉实却缓缓地说:“该回去了。”
说着,他就提步先走了,将食盒和逢萧玉一并留在了原地,让她等会再出去。
逢萧玉等了十多分钟。
提着花雕食盒,提步往外走了出去。
一只手从外伸了出来ᴶˢᴳ,卡住了她的喉头,把逢萧玉往角落带。
食盒碰在地面,一声脆响。
她回过神来,后背已经靠上了坚硬的胸膛,她向上看,是宗文成,他眉眼带笑:“不是说了我带你来赵家,怎么不等我?还和沈嘉实一起来了。”
他的虎口是厚厚的茧子,是常年用枪的人的特征。
而逢萧玉正好被这厚茧卡得好不舒服,更别提,宗文成还收紧了力道。
逢萧玉的呼吸猛然一滞。
宗文成语气沉沉:“还是说你已经和沈嘉实结为同盟了。”
“我来,是因为我有事要查。”呼吸很紧,大脑却前所未有的清晰,她艰涩道:“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带我来,不然,我不可能和沈嘉实一起来。”
宗文成笑着松了松,“什么事?”
在逢萧玉警惕的目光里,他替她捡起散落的食盒,交还手上,目光藏着探究的意味。
“说不定,我能帮你。”
第29章 不可能是宋徽音
逢萧玉:“……”
她的动作缄默中带着抗拒,他靠近一步,她就后退一步,背脊抵着假山,退无可退,她才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两人近在咫尺,他稍稍偏头,就能吻上那软唇。
宗文成没选择这么做,伸出手攥紧了她的腕骨,往袖口里摩挲。
一个冰凉温润触感的玉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抚平他心头燥热的火,他没想到,她还会带着他的东西。
眉眼困惑,宗文成摸了摸鼻尖,不自觉缓声:“你有这么抗拒我吗?”
风月场上,宗文成可以说无往不利,没有一个女人不喜欢他的。
可他却在逢萧玉的身上吃了无数个软钉子,也是因为这个,他上一回失了控,强要了她,却没料到因为这件事,她对他的防备更深了,还有点扎手。
不过这样也好,毕竟男人就是贱,他也贱,逢萧玉越这样,他就越想征服她。
宗文成见女人的唇瓣动了动,随口解释:“我没有坏心眼,就想帮你。”
逢萧玉:“真的?”
宗文成点了头,转口问道:“说吧,想去赵家的哪儿,我带你去。”
赵家老人还是守旧,想走文人的老一套。
虽然派人接触了新知识,也为了生存,涉及了商人那一套,可他们新一辈的子孙基本没有在军阀里担任很重要的职位,他们还是需要仰仗军阀的鼻息,直到新一辈的崛起。
所以,一时之间,倒真的没有人能拦得住在赵家横着走的宗大都督。
逢萧玉短暂抉择后,直接说出了此行的目的地:“赵淮的院子。”
赵淮既然和宋徽音是两小无猜的娃娃亲,自然是该有她的照片。
只要能见到照片,她就能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宋徽音了。
而宋徽音的经历,她可以通过赵淮的嘴慢慢知道,一点都不着急。
男人挑了眉,“赵淮的院子可没什么东西,唯一有的,就是他一堆医科书了。”
“我担心……“那个‘他’字还没说出来,被宗文成虎视眈眈的目光吓了回去,她改口:“我想见见他未婚妻长什么样,有没有我漂亮。”
宗文成被逗笑了,“行啊,我带你去看看。”
穿堂很长,从这头走到了那头,掠过扑腾的燕鸟。
枯黄的枝头细碎打了下来,截断他颀长的影,又宛若立于他的肩头,和肩上的徽章一并闪烁。
因为宗文成的身份,他们过穿堂时,畅通无阻,步伐都快了很多。
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赵淮的院子门口。
逢萧玉看着紧紧闭合的大门,和守卫着门口的两位仆人,下意识停了步伐。
宗文成回过头打趣:“不敢进了?”
激将法很有用。
尤其对逢萧玉来说。
她下意识往前踏出了两步,须臾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很快,重新缩了回来,语气挣扎:“赵家这是囚禁了赵淮?”
“差不多吧。”宗文成抱臂斜斜睨了一眼逢萧玉,“文人墨客最好面子,又要风骨,你说,他们会让自家子孙和一个风月场的女子纠葛吗?”
逢萧玉‘设身处地’想了一下。
如果是她半只脚踏进墓里,忽然听见家中谁谁和外头不干净女人有所纠缠,她大概也会气活了。
只是今天如果不进去,日后她可能就没机会了。扯了扯宗文成的衣角,她适当示了弱:“宗都督,你可以帮帮我吗?”
“亲我一下。”宗文成扬了眉,把脸凑了过去。
逢萧玉:“……”
什么臭毛病。
心里是这么想的,她睫毛尖微微颤抖间,她踮脚,蜻蜓点水般在男人面颊上亲了一下。
下一刻,她睁开眼,整个人都被紧紧揽进了沉峻胸膛里,他面色带笑,闲庭信步般走到了那扇门面前。
“赵淮在里面?”
赵家下人眼力极佳,交换了个眼色,道:“我们家公子正在养病,不方便见客。”
“是这样啊,那我非要见他,你们还拦吗?”他笑着说。
下人缄默片刻,不约而同地打开了大门,“宗都督,请。”
宗文成得意给逢萧玉瞟了一个眼神,随后,他们见到了正坐在院子中央晒太阳的赵淮,一袭小羊毯盖在身上,身边还供着一个烧火的炉子,不远处,一株松柏挺拔的站着。
他看见人后,立刻起了身,“你们怎么……”一起来的。
“我们怎么了?”宗文成半边身子倚在逢萧玉身上,把她当柱子,“有人想见你,可她一个人又进不来,所以我带她来见见你。”
赵淮神色缓和,多了几分对逢萧玉的歉意:“对不起,是我误会了。”
逢萧玉莞尔:“没事,只是我心中有个问题,想问问赵先生。”
可话是这么说,她的目光却看向了宗文成,几分犹豫在眼底,好似不方便开口。
她想支开他。宗文成一瞬就识破了逢萧玉的小伎俩,只是他没戳穿,伸了个懒腰,就寻着下人一并走了。
院子里的人散得干干净净,松柏竖立其中,洒在她的肩头。
赵淮心头蓦然冒出一个词:宜家宜室。
与初见宋徽音时,是一样的感受,他心下感叹,面色更缓。
“人都走了,你可以说了。”他说。
逢萧玉上前两步,抓紧了时间,“赵先生,我可以见见宋徽音长什么样吗?”
赵淮深深看了一眼逢萧玉,转身进了卧房,“你也进来吧。”
逢萧玉一愣,快步跟了进去。
厢房里全是西洋玩意,从床到灯,再到一些家具摆设,除了外表还是中式的瓦片房外,里面基本上是崭新的西式布局。
他从枕头下取出一张照片,很小的照片,约莫只有两寸。
逢萧玉拿在手上一观,一瞬,她就愣住了。
宋徽音和她实在像,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双唇抖动了片刻,她犹豫开了口:“赵先生,宋徽音有什么孪生姐妹吗?”
“没有,”赵淮回得很果决,并且在下一刻提了问:“你是不是觉得,你就是宋徽音?”
逢萧玉敏锐察觉到了他语气的微妙感。
她抿了抿唇,刚想试探性交代自己的过往,身后的帘子就被掀开了,一阵寒风灌入,逢萧玉下意识哆嗦了一下。
“你不可能是宋徽音。”宗文成打断了他们的交流:两个人猛然扭过头去看他,“因为,她是被我亲手枪决的。”
第30章 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吗
宗文成还记得那天,是下午黄昏。
宋家出事后,为了避免横生枝节,他和尉和玉联手进了公海,上了载有宋徽音的轮渡。在这艘轮渡上,他们见到了女人,和宋浅长得很像,只是年少青葱些,像是还没长成的少女。她身着着长裙,头上一顶帽子,满脸惊慌,转身就想往后逃,只是被他们的人又重新带回了他和尉和玉的身边。
然后,一声枪响长长划破黑夜。
宗文成中断思绪,顷刻回神,提步走到两人的中间,夺过那张照片,低下头去看了一眼。
泛黄的老照片上的模样和逢萧玉有几分相似,只是逢萧玉的眼尾更挑、更翘,他摩挲过照片,随即交还给了赵淮。
赵淮手缓缓握紧,仿佛回不过神来,“为什么?”
宗文成起先没听清,“什么为什么?”
赵淮眼圈顿红,抬眼看向宗文成,低吼出声:“徽音早年就在国外留学,什么都不懂,你们又何必把她卷进来?!”
“小少爷,你可别忘了,吞并宋家可不是我们,给他们设下圈套的也不是我们。”宗文成上前,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赵淮的肩头,“如果不是你们赵家人,你以为宋家真的那么容易上当吗?”
赵淮顿时哑了声。
早些年的万城,赵家的风光远远没有今日这般风光,甚至可以说是落魄。
因为他们是文人,而文人自古以来最不缺的就是笔杆子,最缺的就是钱。
不过好在,宋家视赵家为亲家,出手多加帮扶,又把自己小女许配给赵家人,这才让赵家在万城被重视了起来,但这一切却是宋家梦魇的开端——
赵淮想到远渡重ᴶˢᴳ洋的那几封信,闭上了眼,“这一些我都不知道。”
宗文成:“你当然不知道,作为赵家未来代表人的你……自然是得‘重点栽培’,手上不能不干净。”
字音落在重点栽培四个字时,逢萧玉感觉到,他的语气格外的嘲讽。
轻蔑的,恶意的,像是一个底层人对久居上位者的一种藐视,可是宗文成自己本身就是身处高位的人,又怎么可能代入底层人群的情绪?
逢萧玉没想明白,但在他们的字里行间里,她已经拼凑出了足够清晰的事实。
宋家是被陷害的,而宋徽音是被宗文成亲手杀掉的。
那么她呢?
她如果不是宋徽音,那么,她是谁?宋家的人吗?
可是在她的调查里,宋家最小的女儿只有宋徽音,也只有宋徽音的年龄和她最相符……
马上到手的线索从源头断了,逢萧玉眉心微拢,一时之间,她倒是有点惘然了。
没等她想好,宗文成遥遥一看天色,就揽着她的肩头,带着出了厢房的门,“今天时候不早了,赵公子,我们就走了。”
他的口吻轻快,像是从未和赵淮发生嫌隙,和在那一寸之地,揭露出过往宋家惨死的真相。
赵淮勉强提了提唇角,出来送了客。
一出门口,宗文成就松了手。
逢萧玉拉开距离,站到一尺左右的距离。
宗文成一瞧,理了理自己的袖口,“虽然我不知道沈嘉实是从哪找到的你,不过,我能确定的是,你一定不是宋家人。”
“不然,早在你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你这条命早就该没了。”他语气意味深长,却透露着一股笃定的意味,听得逢萧玉心头一跳。
随即,宗文成的眼风扫过逢萧玉,又看向了斜方不远处。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头穿着寿服往这边来,他身后跟着乌泱泱一堆人,见此,宗文成脸上重新挂上了笑容,抬脚迎了上去。
这一次,逢萧玉没有再跟着他过去。
她看了一会,反着方向走了。
先前宗文成带路,逢萧玉把赵家的路线记得七七八八,十多分钟后,她重新绕回了女宾那边。
女宾们闲聊的闲聊,绣花的绣花,还有三两捧着小话本看得津津有味,逢萧玉混了进去,也没有引起谁的怀疑。
就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悄无声息般。
……
到了下午日头更足的两三点时,几位太太提议去找那些个男人,瞧瞧他们在干什么。
逢萧玉思忖片刻,跟着一块去了。
一扇雕花门后,烟雾袅袅萦绕,衬得整个房间似梦似幻,四个人坐成了堆。
她一眼过去,没瞧见沈嘉实。
还是再进了屋内两步,在靠窗的位置找到的沈嘉实,他斜斜倚在赵家给客人用的榻上。榻下,小丫鬟烧着火,供他取暖,伺候的够够的。
纸醉迷金的销金窟里,她余光瞥了过去,都是一些常上海上月的‘二代’‘三代’,麻将声在这些人手里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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